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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走过六百公里(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2023年卷)

書城自編碼: 3930447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民间文学
作者: 阿娜尔·孜努尔别克
國際書號(ISBN): 9787521225068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3-1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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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阿娜尔的散文犹如哈萨克族草原歌曲一般悠长动人,飘散着青草和云朵之香。
——刘亮程

阿娜尔写了亲情、家族、美食、庭院内外等等,她从伊犂出发,走得或远或近,但身上一直背着族别和家世。这是少数民族作家共有的特点,尤其是用汉语写作表达后,其辨识度极高,亦显得极为独特和生动。
——王族
內容簡介:
该书为阿娜尔?孜努尔别克的散文集。作品内容以家乡、身边人以及她的日常生活为题材,也有部分作品以青年女性视角努力探索生命的意义,通过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和浓浓的人情味揭示生活真谛,旨在构建文学与生活与生命的关系,给予读者启迪。
關於作者:
阿娜尔?孜努尔别克,女,85后,公共管理专业硕士,新疆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6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2014年起开始散文创作并发表,作品见《青年作家》《西部》《民族文学》等。
目錄
心灵记述者阿娜尔 王敏 /1

第一辑  走过六百公里

走过六百公里 /3
想念伊犁的雨 /15
薰衣草和我 /26
蓝色浪漫 /37
杏树与杏花 /46
草原记忆 /55
自然烙印 /64
奶茶故事 /78
陌生人的光 /93
火车 /100
距离和隐忍 /105
父亲的冬不拉 /120

第二辑  河滩路上

我在乌鲁木齐 /133
在大巴扎逛街 /144
河滩路上 /155
城市的心跳 /164
碾子沟不是一个沟 /172
一棵树 /180

第三辑  乌鲁木齐短章

冬之韵 /191
滑雪记 /195
打陀螺 /198
米东的宵夜 /201
城市精灵 /205
春消息 /210
心中的庭院 /214
五彩绳 /217
夏日云朵 /220
花草生活 /223
七月的草原 /226

第四辑  味道人生

味道人生 /231
新年 /244
天涯海角 /249
凉皮影像 /252
熟悉的馕香 /255
月饼的圆 /259
马肉纳仁 /262
想念一碗抓饭 /265
拌面的浪漫 /269
內容試閱
心灵记述者阿娜尔
(代序)




第一次见阿娜尔的时候,她很热情地用流利的国家通用语对我说,王老师,我想读您的研究生,不知是否有机会?我问她,你为什么想读研究生呢?她说,希望能学习到更多表达心灵和记忆的表述,说的时候,笑出洁白的牙齿,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说,你更适合从生活中寻找书写心灵、吟咏性情的文字,并勉励她好好写作,不承想,两年不到的光景,她便陆续写出了一部散文集,洋洋洒洒二十几万字,名为《走过六百公里》,我想,这里的“走”一语双关,不只是旅途行走,更是一种紧贴家乡记忆的心灵行走。借助散文重温旧事,不免发现,生命的书册里最美好的,仍然是其中某些段落带来的回忆,所有对心灵的记述大抵都会回到童年、回到家乡、回到初心。她与我闲谈时,谈家乡、家庭、工作与写作爱好之间的平衡也颇多,偶有烦扰,但每谈及写作、女儿和伊犁,她的表情便格外明亮起来。
在她笔下,家乡诸事均是心灵咏叹之对象,个人经历与地域游历以及生活中的五味杂陈相混合,一个超越日常生活中的“她”的叙述主体通过散文这种文类得以形塑。她会说:“伊犁第一的美誉是有时间重量的”(《走过六百公里》);她也会说:“打破长久的沉默,也或者帮他找一个撕开陌生走向熟悉的突破口”(《在大巴扎逛街》)。
她的直觉锐利,体现在文字中,更多表现为通过色彩修辞所表达出的一种情绪感知,它们如此鲜活,带有对新疆南北疆幅员辽阔地域感知的诗性思维活跃其中。她会用紫色形容一时年少的激情(《薰衣草和我》);用蓝色形容一种情感的偏好(《蓝色浪漫》);用白色形容一种对季节更迭的心境(《我在乌鲁木齐》);用红色和黄色描写一份精神性的雀跃(《在大巴扎逛街》);用金色去形容主体所遭遇的炫目感(《一
棵树》)。
难得的是,在她的散文中,比拟并不止步于形象间的一种简单的相似关联,而是具有一定深入思考的程式,与象征性相通,难免又蕴含一些类似小品文的哲思。比如她散文的第一辑中,会将乌鲁木齐与一棵榆树的姿态关联,认为它时而“孤傲”,却又“自给自足”,颇像是对自己早期在乌鲁木齐漂泊的一种境遇自况,但它有时又像一把庇护伞,“白色外衣下有股力量在燃烧”“像在替所有胆战心惊的人守护平安”,这又像是对思念自己良师挚友的一种移情了。
总之,看她的文字和看她的人,感到乐观、积极和充满朝气,像春夏之季伊犁河谷平原生长出的一株植物,那么生机勃勃。当然,也并不是要借助序言,总说一些溢美之词,文中也有许多瑕疵。作为她的第一部散文集,零星收录的均是她自2014年开始陆续发表在《西部》《新疆日报·副刊》和《乌鲁木齐晚报·副刊》上的文章,还很不成体系,缺乏一个一以贯之、“形散神聚”、令人耳目一新的主题;在散文格调的运思上,她也欠缺一份“过尽千帆皆不是”的阅历,少了些直指人心的锋芒。此外,语言的锤炼上她的确还需更加努力,若能删繁就简,左右推敲,巧设机关,令人浑然忘我,仿佛置身更加富于生气的文学氛围中,怕就更好了。
然而,瑕不掩瑜,在我所接触的为数不多的哈萨克族青年女性作家中,阿娜尔的散文里有一种难得的理性和思辨力量。不是每个人都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般,有把生活记述成散文的余暇;也不是每个人都具有将琐碎日常升华为哲理小品文的余韵,拥有这份余暇和余韵,是阿娜尔的运气和福气。
这份运气和福气在一位心灵记述者写作的初期,总能扮演一个有价值的角色。这本文集就是最好的证明。希望不久的将来,也能成为她的底气。

二〇二三年八月二十五日 乌鲁木齐

第一辑

走过六百公里





走过六百公里






多年来,我一直珍藏某天能自己驾车驶过果子沟的梦想,近二十年的时间它由梦想变为身体待开发的机能,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执着地传达,再不开发这个身体机能,约等于它荒废,更等于我违背承诺。梦想产生于少年时期,那天我第一次远行,坐着从伊宁客运站出发的豪华巴士去往乌鲁木齐,此趟离家过一年才能回来,一年如此漫长,我将如何度过?陌生和恐惧让我蜷缩着身子,漠然地看着窗外大致雷同的景象,蔚蓝的天空下低矮的公路饭馆,细碎的石子百无聊赖地躺在路两边,当然它们有一个作用,隔开柏油路和土路。经过一辆车卷起一阵风,碎石子和尘土便借力扑向公路饭馆,饭馆的白墙在尘埃的覆盖中像是穿了件旧黄衫,透过一旁的窗户能看见男人大口吞面,即使有段距离耳畔也传来男人吞面的吸溜声,这是记忆根据眼睛回馈的画面检索出的声音。人的记忆庞大,无所不覆盖。
胃开始翻腾,我向后沉下去,伸展双腿,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与翻腾抗衡。睡意把我拉得更沉,五十厘米宽的床铺即将接受我新一轮短暂的睡眠。快看啊!有人一声惊叹。锐利的声音捅破睡眠织的网,我拨开那张网,揉揉眼睛,窗外的景色全然变了样,除了绿还是绿。奇怪的是,这绿隐约夹杂着湿润,而那股湿润已经触碰到了我,翻腾的胃顿时安静了,好像方才的翻腾不是因为颠簸,而是干燥。
我坐的大巴车载着年龄和我相当的男孩女孩,每个人通过一场考试的胜利换来这一次远行,只是各自远行的目的地不同,道别的人不同。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惊叹中,以为只会说“上车,下车”的司机师傅,终于被逼出另一句话:“孩子们,这就是果子沟啊!”果子沟三个字激活了我的某个神经,甘愿被一路颠簸的身体突然有了气力。我终于经过了父亲信里常常出现的果子沟。
绵延的山路在成片成片的绿中引导大巴自如穿行,浅绿,墨绿,深绿……层层叠叠的绿直叫人心情舒畅,湿润一点点稀释了我情绪中夹杂的难过,眼睛也挣脱缘起困意的干涩和生硬,猛地想起母亲说的,多看绿色对眼睛好,所以童年的我在大把的绿色,那拉提的夏牧场度过。庆幸大巴车有大而明亮的玻璃窗,让眼睛零距离贴近绿。那时没有通火车,果子沟高速公路也未开通,在伊犁和乌鲁木齐两地间开夜班车需要走一段崎岖的山路。开着比自己的身体大几十倍的大巴车,载三十多号人自如地在不那么平坦的山路上驾车,还能经常地在夜里或是白天经过果子沟,少年的我突然地羡慕了手握方向盘的司机,有一天自己驾车经过果子的梦想朦胧地产生。大巴车终于离开果子沟,坐在大巴车里的我离开了家乡。
果子沟三个字很早就出现在我生命里,我和妹妹年幼时,父亲去乌鲁木齐教育学院进修,一去就是两年多。那个年代,他和家里的联系主要通过书信,两年里,父亲写了整整一箱子信。父亲的信经过果子沟,经过赛里木湖,走过那个年代还在缓缓增长的柏油路,以及缓缓减少的土路来到我家。母亲逐字逐句地念父亲写来的信,我看不懂鹅黄色信笺纸上,蓝黑色的线条符号——父亲用哈萨克文书写,它们真优美,一个牵着另一个像一群舞者般行走在黑色线条上,母亲用目光引导它们一点点地向前挪动。那群舞者用那时还只有母亲看得懂的舞姿诉说父亲的言语,父亲在六百多公里的另一端的思念变成了一字字,一句句,凝固在了鹅黄色的信笺纸上,经母亲的阅读重新流动,流经我们的耳朵,再与我和妹妹的思念连接。
果子沟三个字频繁地灌入我们的耳朵,我和小我两岁的妹妹瞪着圆圆的眼睛叽叽喳喳地问母亲:“‘果子沟’是什么?”母亲按捺住急切想要知道父亲——她远方爱人消息的心,认真地解释:“孩子们,到了果子沟就是回家了。”后来换我远行,才发现果子沟离回家还尚远,这个远是从地理距离上来说的,地理距离必然带来时间距离,果子沟离到家还要六个多小时。即便如此,漂泊的身体依然能迅速认出故土的空气,意味着从果子沟开始,身体对熟悉的空气有反应。果子沟像是故土和漂泊之地中间的神奇转折,当我到果子沟,之后山的形象突然变了,空气也变得湿润。一路肿胀的手脚恢复原有的形态,酸痛的脊椎缓缓舒展,胃口也变得极好,公路饭馆点一份过油肉拌面再加一个面完全不成问题。最明显的还是绿,一种更深、更广的绿从果子沟开始蔓延,伊犁的绿愈演愈烈,近乡情怯,不可言说的妙。



到果子沟,自然会遇见伊犁第一的果子沟大桥。伊犁第一的美誉是有时间重量的,果子沟大桥动工修建就耗时五年多,近两千个日夜。通车试运营时我正巧大四放长暑假在家,课程已修完,只剩下论文,算是自己掌控时间的一段日子。菊月的尾声,母亲的菊花一个呼唤另一个地,执着地开着,红的,黄的,粉的……母亲养花的习惯多年不曾改变,她常说,花草的欣欣向荣也在反映人的生活。这话言之有理,少年的我是母亲花园前的过客,她隔三岔五浇水、除草,忙得不亦乐乎。孩子在母亲的习惯里成长,习惯会融进日子,融进日子的习惯跟着下一代在他的生活里延伸,婚后我也开始养花,与花草一同沐浴阳光,经历变幻的四季,我和花草之间是相得益彰的陪伴和成长。
大四回校,母亲提议全家人送我去乌鲁木齐机场,提早一天出发还能在果子沟附近的民宿住一晚。此番提议得到全家支持,尤其是我,那将是一场缓慢的告别,沉醉于沿途风景,告别的伤感也就无从谈起。果子沟深处绿的痕迹依然明显,依傍大地的植物精灵们努力保持层层叠叠的绿,绿中暗含的冷色调在风的浮动中才可能被发现,植物把季节的韵律把握得如此精细,不像人经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乱了节奏。秋的凉意让热胀了整个夏天的皮肤变得紧致,这是让身体提前适应即将到来的寒冷,自然对人永远是仁慈的。我又一次来赴与果子沟的一年之约,果子沟隐藏了时间,一直保持着我十五岁第一次认识时的年轻,它隐藏的时间在我身上作用,少年的我,青年的我一年接着一年履行与果子沟之间的约定,一年一年地经过六百公里。
还未通火车的几年,实现乌鲁木齐和伊犁两地间人的搬运主要通过大巴车,线路车——小车,车程平均十小时,这对司机来讲相当耗体力,因此他们常常不修边幅,昼夜颠倒。完成一群人在六百多公里路上的运转是多么伟大的工作,司机们的一声“上车,下车”对一群人就是命令。求学那几年,大巴车司机在我眼里相当威风,尽管他们看起来需要花时间洗个头或者洗个澡。
去年5月我从外地出差回来,临时决定去伊犁看父母,火车票卖光,机票又太贵,突然想起大巴车,碾子沟客运站搬迁成为一代人的回忆后,我有五年光景没坐长途大巴,胃也几乎忘记过往的翻腾记忆。试着在手机上通过汽车站的公众号买票,出乎意料地买上当晚就出发的豪华大巴的票,并且是下铺,信息的便利让人惊喜。看来遗忘乌鲁木齐和伊犁两地间大巴的不止我一人。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去乘车,宽敞的车站,崭新的大巴让人眼前一亮,司机师傅们还是从前的模样,威风凛凛,高大壮实。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们的头发迎风飘逸,看着精神抖擞,但被手持电子票的旅客团团围住的司机师傅们竟尴尬地不知所措。惊喜飘走,换来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时代变迁路上一部分人似乎被遗忘在了过去,也或许他们忘记了要往前走。另外,司机师傅们的被遗忘或者他们自己的遗忘也帮助如我这般坐大巴车远行的人打开了回忆,保留了从前远行路上似曾相识的一个片段,这么一想,我又宽慰了。
我坐的车晚八点出发第二天六点左右抵达伊宁。车内,人的气息混杂着食物的余味,熟悉的感觉立马扩大了方才被司机师傅们只唤醒了一点点的记忆。中途断档的五年不存在了,我似乎一直坐着大巴车来往于乌鲁木齐和伊宁。还是有些不一样,是什么呢?司机们“上车,下车”的命令没有了,到服务区旅客们自发下车找食物或行方便,更不一样的当然是路,没有任何地貌的起伏,看起来一马平川。
夜间经过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月亮似巨大的银盘低垂在山间跟着平稳的大巴平稳移动。想起十年前坐大巴经过果子沟,月亮会跟着车一起上下晃动,看来月亮也适应了平坦的路,它把光铺在暗灰色的路面上,沉默的路面有了生气,车辆在上面轻松前行。月亮还用光做了一层薄纱笼罩在山、草、木之上,山水草木被月亮的浪漫感染,微微晃动身子跳舞,也有的低垂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是人类无法知晓的自然言语。夜晚的果子沟竟然比白天还要有生气,果子沟浸泡在银光里,深绿上附着了白光,一切仿佛在流动,好像大巴车带着我们从一个白天穿越进了另一个白天,而这个白天发生在果子沟,奇特的景色让我彻底失了眠。
一大早抵达收费站,过了收费站前方就进入伊宁市区,我的激动又进入新的境界。天空突然没有一丝预兆地下起瓢泼大雨,真畅快,好像我心里酝酿了一夜的感叹以及刚刚的激动借滂沱大雨吐露了个痛快。



母亲不会开车,我和妹妹不够驾车的年龄,上学那几年父亲是家里唯一的司机。这么一想,那几年父亲为与果子沟一年见一次面的约定背负了更多,但少年的我只顾着见到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的兴奋了。再者,父亲总是表现得比我还要兴奋,他会认真地讲述关于果子沟的起源,果子沟这个称呼因野果多而得名,它还有一个名字“塔勒奇达坂”,是一条北上赛里木湖,南下伊犁河谷的著名峡谷孔道。作为通往中亚和欧洲的丝路北新道的咽喉,果子沟素有“铁关”之称。父亲感叹在“铁关”建成大桥是多么伟大的工程,他那一代人尊重土地和土地上的一切劳动。
悠悠岁月,一拨又一拨的旅人经过果子沟大桥,留下崇敬的目光和赞叹,而造成这番崇敬和赞叹的恰恰是另一群人的智慧,还有一群人汗水的滴答中一粒粒沙石地搬运和堆砌。如此,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人与人的嫁衣关联都展现得淋漓尽致。生命的真谛或许就是如此吧,永恒宇宙一个小小的星球,人们用智慧操控技术做小心翼翼的改变和尝试,获得某种程度便利的同时维护万物共生的和谐。范围再小一些,一群人的劳动换回另一群人的幸福,也是一种和谐。如此的体会在经过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时比较强烈。驾车经过果子沟大桥如同穿梭于云端,似乎一伸手就能够着蔚蓝的天空,以及软绵绵的云朵。人梦想着尽可能地抵达宇宙的最高处,开车经过果子沟大桥,在绿和蓝,宇宙间最上和最下的颜色之间感受自然的神奇魅力。
大四临毕业全家的送行最令我记忆深刻。父亲和母亲,我和妹妹都深知往后全家人整整齐齐地再兑现与果子沟的一年之约似乎不大可能了。世界上的事因少而珍贵,于是我们充分地投入,笑容尤其地灿烂。
早秋的凉意唤醒尚在沉睡中的身体,父亲精神抖擞,偶尔来了兴致大声哼唱哈萨克民歌。无奈没有冬不拉,冬不拉弹唱民歌是父亲的绝活儿,其实他会一种万能伴奏,配合很多歌,真可以说是以一曲顶百歌。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边做向导,一边跟父亲聊天,有意无意地给他提神。父亲闭着眼睛都记得路,哪会需要人给他指路,但他依然希望我当似乎多余的向导,无非是想让我在一遍遍的复述中记住那段路吧,记住它的每一处细节,那是我的远行路,由十五岁开始一直在路上,那也是父亲给我送行的路,他在心里一遍遍地练习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告别。
六百公里送行,有沉默的果子沟见证,有层层叠叠的绿做背景,是人行走浩大自然中的远行,也是一个少年孤单的离乡远行。父亲在那段路上反复练习未来的一场告别,9月初,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穿着红色马甲,拖着折叠的裙摆坐上接亲的车,又一次经过果子沟,果子沟大桥,又一次从伊犁去往乌鲁木齐。驾车的人不再是父亲,熟悉的六百公里突然变得陌生和遥远,后视镜里的父亲和母亲连同那个夏天的伊犁一道成了一个仿佛近在眼前,实则触碰不到的风景。从此,和果子沟的一年之约成了我一人的奔赴,履行约定便是回了一趟娘家。



临近果子沟,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一场低调的欢迎。父亲降下车窗,轻烟细雨里,远处的山峦、树木呈现一派朦胧的美,果子沟的底色愈发清晰,绿得更彻底,更深刻。坐在副驾驶上,我的生命里也在进行一场绿,青春的绿,梦想的绿。那时的我浅浅期待大学毕业,想象自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凭自己的能力赚钱,拥有自己的办公桌,脱掉学生标签的模样,想象手握方向盘自驾经过果子沟,那该有多神气,副驾驶狭小的座位拴住身体,却拴不住我激动的心,它从车窗逃出去,向着写有“果子沟大桥”的闪闪发光的大字飞去。
父亲提议在一片山脚下驻足,一家人整齐地站成一排,目光追寻远处群山的轮廓,遍地的野花循着我们投出去的目光一路开放,隐隐的香气被湿润的空气增加了重量,扑进鼻子,让人沉醉。更远的地方,瀑布凌空一泻而下,像是天仙向人间倾洒洁白的水,久了,又像是悬在空中的白色链条,成片绿色中格外耀眼。父亲说那是从果子沟的最高处,也就是松树头流下的高山瀑布,“那条瀑布简直在完成一场义无反顾的旅行啊!”我暗想。天时把此景和我们笼罩在似雨似雾的情调里,多余的一步也走不动,也不想走了。千年来,世人沉醉于这一“铁关”的壮美,激情澎湃,流连忘返,最后一颗心干脆锁在了果子沟。
每经过一次果子沟大桥,总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系列呐喊:啊!多么宏伟!多么壮观!渺小的我会是它庞大身躯的几万分之几呢。敬畏会让人慢下来。停车驻足显然是不可能实现亦不被允许的,于是只好放低车速,尽可能慢地,再慢地经过,当车身彻底离开桥的边缘,再沿着向下蜿蜒的公路缓慢下降,回头继续朝大桥的方向看,依然看不够。如此缓慢的过程伴随的呐喊朝两个方向,一个是归乡的呐喊,另一个则是离乡的呐喊。十余年,时间幻化成一粒粒沙石,一丝丝雨水,一阵阵风……穿透果子沟大桥的每个“细胞”,企图洗礼,试图改变。果子沟大桥始终沉默,时间在它身上隐没,成为广阔的果子沟的一部分。十余年,曾走过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远行的少年已是另一番模样。



去年春节,我做了一次大胆的尝试,独自驾车带上五岁的女儿义无反顾地去故乡伊犁。独自在六百多公里的路上驾车,经历近九个小时的时间是勇气,也是魄力。十五岁萌生,二十八岁穿上红色马甲时更坚定的自驾梦想,差点被时间卷得无影无踪,还好我及时抓住。
那段路于我并不陌生,近二十年的时间,坐着大巴车、线路车、火车以及父亲的汽车副驾驶往返两地。火车大概什么时间到果子沟,通过哪一个隧道需要的时间最长,大巴车或小车在哪段路上会遇见果子沟大桥、赛里木湖等等细节,已经被记忆以信息编码的形式储存大脑。那段路上,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出发,途中是二十岁的大学生,脑海中激荡着梦想的绿。二十五岁的青年,以广袤的绿色为背景想象遥远的三十岁、四十岁,想象后来的我会不会依然拥有伊犁广袤的绿,纯粹的绿,也或许把故乡伊犁广袤的绿和纯粹的绿装进心里,在暗黑的建筑阴影下,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灰白的路面上走六百公里之外的路。二十八岁成为一个人的妻子,三十岁成为一个人的母亲。一人行变两人行再到三人行,向着生命最纯粹的绿慢慢沉淀,时间的细沙在少年身上堆砌,她被雕刻出新的模样。那段路,我走了二十年,也还在继续走。
即将开始自己掌控方向盘的旅行,何况还要带上路上可能随时失去耐心的女儿——她是好动的孩子。停车休息、吃饭、加油……众多可遇见的变化在心里一丝丝地酝酿紧张,但“中途会劳累”的想法没有成为束缚,心里莫名地有八个多小时、六百公里的独自驾车不成问题的自信。自信缘起对那段路的熟悉,对熟悉的事物感到心安是人的本能。父母通常不理解孩子没来由的自信,特别是当这种自信在他们目光可以丈量的范围之外。身体的劳累叠加安全的担忧会自然转化为父母对我此次没来由自信的束缚,他们显然是不同意的。于是我干脆先斩后奏,出发的前一天叫先生打包好行李装了车,我的行李非常多,回娘家的女人恨不得把一座城市都搬回去。我驾驶的车沉甸甸的,遗忘的约定,丢失的勇气和广袤而纯粹的绿,这一趟我要带着女儿一一捡回来。
一大早五点,叫醒沉睡中的女儿义无反顾地朝果子沟出发。城市也还在睡梦中,地面上的零星活动引起的窸窸窣窣声让城市更安静,月亮在黑幕上认真地表演独自闪亮,北斗星清晰且骄傲地挂在另一方,它和月亮一起为我和女儿此趟尚处实践暗处的行程亮了灯。母亲常说要敬畏月亮,黑夜里月亮是最亮的一盏灯,我突然感到心安。
六年前出嫁经过六百公里远行路时,我曾在心里许下未来的一天要独自驾车经过果子沟大桥的承诺。那时,离别让熟悉的路沉重,果子沟也带着悲伤的色彩。一时竟怀疑起人为何要经历婚姻,为何要远离父母,在远处旁观他们的衰老,坐在一旁的先生接受我无声的埋怨,时不时用目光投来疑问,我用沉默给予回答。现在想来,对同样是第一次尝试婚姻的青年着实有些不公。先生也曾经过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作为道路和桥梁工程师在果子沟大桥延伸出去的某一段路上,戴着帽子,拿着设计图,面对无边无际的山路,无边无际的空旷,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是否想过自己修建的这段路会延伸向远方,与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连接,甚至与自己的婚姻连接,他会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过她的六百公里。
“太壮观了。”良久,我终于平静地说出一句话,先生长舒一口气,鼓起勇气牵我的手。我们通过双手的碰触试图寻找更多对方身体的温度,以及摆在我们面前的婚姻的温度。
车行至果子沟大桥,我和先生不约而同地转头望着窗外,果子沟大桥任凭我们在它蜿蜒的臂膀上前行,最后把我们送出了那段路。前方是美丽的赛里木湖,也就是驶出伊犁的边境进入博州,彻底离开故土的最后一寸土和一丝空气。那时的我预想自己很快会手握方向盘再走一次那段六百公里的路,再赴一次约定。凌空飞渡的果子沟大桥北起蒙琼库勒,上跨果子沟峡谷,南至将军沟隧道,用其七百米的身段横亘于狭长的果子沟,穿行于幽静山谷之间,生动诠释什么是险、奇、美。身处大落差、大盘旋中,穿着红马甲的我反复问自己,未来的路上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是幸福?是野果般的甜蜜?



当我终于手握方向盘经过熟悉的六百公里,走过熟悉的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想象的激动并没有发生,我如此冷静。隐隐的自豪如火焰般在心炉升腾,但我没有人诉说,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是我骄傲的倾听者。终于让十五岁少女朦胧中产生的梦想得以实现,自驾经过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如此威风,这一趟自驾也终于让二十八岁的红马甲姑娘心中的疑惑找到答案,原来我早已在这条路上成长了,我似乎在以独自驾车经过六百公里告诉故乡伊犁,十五岁远行的少女以新的模样回来了。
十五岁第一次走过漫长的六百公里,坐在大巴上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果子沟,心里空荡荡的,二十八岁穿着红嫁衣的我离开果子沟,心不再空荡,但装了无数个疑问。一次次喝够母亲的奶茶,吃够包尔萨克,远行中脱去困惑,用经历和爱填补心里的空洞,驱走疑惑的阴霾。远行不再意味着孤独、苦涩,如今想来,只剩下自豪。
后座的女儿雀跃得如同一只轻快的燕子,若没有玻璃窗的阻挡很可能会飞出去。曾经流淌在血液中的激动以基因的形式传递给女儿,神奇。未来,她或许也会驾车独自经过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走过她的外公、母亲走过的六百公里,那时的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一定是另一番模样,她的远行或许会以六百公里的完成为起点,展开新的我暂时还没法定义距离的一段路。过去,父亲提着灰色的手提皮箱几天几夜经过果子沟,后来,我拉着黑色的拉杆皮箱,坐大巴和火车一天一夜经过果子沟,现在女儿随我一同从清晨出发,在太阳最热烈时经过果子沟。时间在缩短,时空似乎在交错,我们最年轻的模样和最炽烈的热情献给了果子沟,以及六百公里的远行路。
常想,那段路对我意味着什么,六百公里的路是风景也是记忆,一段辽阔宽广的记忆。经过那段路,等待我的是不同的风景,不同的空气,还有提早两个小时的,以北京时间计量的生活。那样漫长的一段路上也走过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人吧,从伊犁的某一个地方,某一处院子出发,背上行囊,坐上自行车、公交车、大巴车、小车、火车……冲破时间,辗转不同的交通工具,终于走过六百公里去往乌鲁木齐或者其他更远的地方。也有一部分人从乌鲁木齐,或者更远的其他地方走过六百公里,走过果子沟去往伊犁,把自身的模样画进伊犁这幅庞大的画卷。
六百公里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远行路,它是一代人的变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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