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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智慧七柱(一部供世人回味的奇书,一段沙漠战争回忆,奥斯卡史诗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原著)

書城自編碼: 4011905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外國小說
作者: [英],T.E.劳伦斯
國際書號(ISBN): 9787020161379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0-09-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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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令人荡气回肠的史诗巨著。从奥斯曼帝国的崩溃,到现代中东的形成,再到今天动荡的阿拉伯世界,总是让人不断回忆起一百多年前那段历史。T.E.劳伦斯是极少数以一人之力改变中东历史乃至世界历史进程的人,而他的不懈努力最终却被自己的国家公然出卖。
內容簡介:
本书记录了T. E.劳伦斯在沙漠中的战争回忆,被公认为英语文学中*伟大的现代史诗。*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劳伦斯毅然放弃考古工作,进入开罗军事情报部,负责中东地区的情报收集及战略建议。当时英军认为,以承诺让阿拉伯人在战后独立为名,使阿拉伯建国主义者与英国站在同一阵线,由内陆起兵反抗统治他们多年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将有助于协约国在中东地区取得压倒性胜利。劳伦斯因缘际会于1916年底成为阿拉伯起义运动领袖之一,费萨尔阵营中的英军联络官。至1918年,劳伦斯巧用机谋,在阿拉伯部落间引燃独立建国的燎原之火,善用阿拉伯部落擅长的游击战术,以及阿拉伯沙漠漫无边际、变化难测的特性,率领三千阿拉伯起义军,神出鬼没,专事破坏土耳其的补给铁路,牵制了五万以上的土耳其正规部队,创下历史上代价*小而获利巨大的战果。
他们由麦加北部出发,经过烈日无水的艰困地带,穿越世人畏惧的内夫得沙漠,以落后的武器、匮乏的火药与粮食,一站站攻下延布、沃季、阿卡巴、马安,于同年10月直抵土耳其统治重镇大马士革,完成争取自由的首要目标。很难想象,这位在沙漠中率领阿拉伯人击退土耳其现代部队的传奇人物当时未满三十岁。
關於作者:
E.劳伦斯(1888-1935),英国军官、外交官。1910年至1914年间,担任大英博物馆在幼发拉底河畔的卡赫美士考古队的助理。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投笔从戎,先在伦敦的参谋总部地理部门工作,后奉派至开罗的情报部门。1916年,阿拉伯建国主义者起身反抗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劳伦斯前往麦加收集情报,在形势推动下成为阿拉伯起义团体的英军联络官。1919年,成为英国参与巴黎和会的代表团成员,致力于推进阿拉伯独立。尽管劳伦斯努力不懈,叙利亚、巴勒斯坦和伊拉克依旧成为法国和英国的托管地。1921年担任英国殖民部中东署阿拉伯事务顾问,次年辞去该职务,加入英国皇家空军,担任地勤技师。
在军事上,他是巴勒斯坦战役的决定性人物,当代战略专家贝文·亚历山大把他和拿破仑、、隆美尔等人并列,认为他是伟大的军事将领之一,对游击战的理论发明贡献尤多。劳伦斯的著作还有散文体译作《荷马的奥德赛》和《十字军城堡》《铸造厂》等。
目錄
前言
自序

简介 起义的基础
章 濒临疯狂的两面人
第二章 所谓的阿拉伯
第三章 黑白的信仰
第四章 土耳其伺机崛起
第五章 起义
第六章 美索不达米亚
第七章 内斗

卷一 发现费瑟
第八章 航向沙乌地
第九章 凝滞之城
第十章 前进麦加
第十一章 沙漠群峰
第十二章 会面
第十三章 起义沿革
第十四章 大会各路英雄
第十五章 狂野的山民
第十六章 重回埃及

卷二 阿拉伯攻势展开
第十七章 渐入佳境
第十八章 苦涩的重逢
第十九章 费瑟的一天
第二十章 固守延波
第二十一章 战局骤变
第二十二章 波攻击
第二十三章 起兵
第二十四章 两百英里跋涉
第二十五章 进军阿布杰雷贝特
第二十六章 与海军会合
第二十七章 攻占威治

卷三 铁路攻防
第二十八章 智斗布雷蒙
第二十九章 威治扎营二三事
第三十章 各方臣服
第三十一章 抱病出任务
第三十二章 会见阿布杜拉
第三十三章 梳理抗暴原则
第三十四章 破坏汉志铁路
第三十五章 二度埋雷
第三十六章 阿布杜拉
第三十七章 重返北部
第三十八章 实践新计划

卷四 远征阿卡巴
第三十九章 踏上征途
第四十章 扎营吉济尔河谷
第四十一章 火山迷宫
第四十二章 炸了就跑
第四十三章 行行复行行
第四十四章 抵达席勒汉
第四十五章 行军任务完成
第四十六章 豪威塔特族飨宴
第四十七章 各方投效
第四十八章 蓄势待发
第四十九章 进军阿卡巴
第五十章 欺敌突击队
第五十一章 满载而归
第五十二章 富维拉得而复失
第五十三章 马安守军吓破胆
第五十四章 直抵阿卡巴

卷五 转捩点
第五十五章 求援奔波苦
第五十六章 前往开罗
第五十七章 叛变疑云
第五十八章 种族大杂烩
第五十九章 种族与宗教大拼盘
第六十章 空袭、突击、欺敌
第六十一章 暂栖圭威拉
第六十二章 绝美的兰姆
第六十三章 斡旋
第六十四章 修改计划
第六十五章 进退维谷
第六十六章 大获全胜
第六十七章 凯旋荣归
第六十八章 攻击火车的战略意义

卷六 突袭桥梁
第六十九章 艾伦比及其左右手
第七十章 间谍?帮手?
第七十一章 重选护卫
第七十二章 星夜行军
第七十三章 班尼沙赫族人
第七十四章 塞拉因族入列
第七十五章 一波三折
第七十六章 炸桥失利
第七十七章 祸不单行
第七十八章 小有斩获
第七十九章 以阿兹拉克为家
第八十章 德拉历险
第八十一章 双骑南下

卷七 死海战役
第八十二章 局势大好
第八十三章 强化护卫队
第八十四章 占领塔佛烈
第八十五章 土耳其反扑
第八十六章 空泛的胜利
第八十七章 地冻天寒
第八十八章 运送金币
第八十九章 独自上路
第九十章 挂冠求去
第九十一章 妥协

卷八好事多磨
第九十二章 重责大任
第九十三章 痛失同志
第九十四章 第七个夏天
第九十五章 骆驼大礼
第九十六章 空袭
第九十七章 拨云见日

卷九 打破均势局面
第九十八章 诱饵
第九十九章 飞向杰佛
〇〇章 欺骗与赎罪
〇一章 暗通款曲
〇二章 目标阿兹拉克
〇三章 自我解剖
〇四章 全员到齐
〇五章 快速推进
〇六章 内讧

卷十 华宅落成
〇七章 大会师
〇八章 好彩头
〇九章 开战
一〇章 心痒难耐
一一章 不硬拼
一二章 关键的一座桥
一三章 讨救兵
一四章 韩德利—派吉机
一五章 移防雪以赫沙阿德
一六章 战果辉煌
一七章 入主德安
一八章 会师基斯威
一九章 大马士革
二〇章 成立新政府
二一章 战俘
二二章 卸下重担

后记 一己之私
內容試閱
前 言

本书初稿完成于“巴黎和会”期间,以每日行军时所做的笔记为蓝本,再以我寄交开罗的长官们的若干报告做补强。随后,在一九一九年秋季,这份初稿与若干笔记不慎遗失。我认为基于历史的必要性,应该使这个故事重现原貌,因为在费萨尔阵营中,或许就只有我曾想到要将我们当时的感受、我们的期望以及我们所作的尝试等记录下来。所以就这么再度百般无奈地在一九一九年至一九二年冬季,借着记忆与残存的笔记重写。那些事件的记录对我而言记忆犹新,或许很少有错误——除了在日期或数目上的细节——不过因为事过境迁,心随境转,事情的轮廓与意义已不似往日鲜明。
只要我的笔记本中有记录,日期与地点都是正确的,不过人名则未必。与我出生入死的战友中有若干已马革裹尸,葬身沙场,他们的名字都是随意取的。其他仍健在的,在此则姑隐其名。有时一个人会化成数个不同的名字,如此可以隐藏真实身份,使书中人成为一堆面目模糊的傀儡,而不是一群活生生的血肉之躯:然而一旦对人道长论短,总有些人不管我对他们是褒或贬,都不会感激我的。
将焦点独揽在我身上,对我的英国同胞而言很不公平。我尤其遗憾未能论及一些无名英雄的表现。这些小兵对自己的目标说不出所以然,但表现杰出,若考虑到他们既无军官所赖以支撑的参战动机,对整场战争的终极目标为何亦浑然不知时,他们的表现更是令人佩服。不幸我所关注的只局限于战争的终极目标,本书也只是再现阿拉伯人由麦加到大马士革循序渐进争取自由的过程。本书的用意是将这场奋战合理化,让世人能认定成功是水到渠成,沛然莫之能御的,而且根本不需借助高人指点,更无需少数几个英国人的外力支援。这是一场由阿拉伯人筹划和领导,为了在阿拉伯半岛达成一个阿拉伯民族的目标而奋斗的阿拉伯之战。
我置身其间,人微位卑,不过借着一管生花彩笔、无碍辩才,以及堪称机灵的头脑,所以便如前文所述,自认是当仁不让。事实上,我不曾担任阿拉伯军方的一官半职,也不曾主导过任何与阿拉伯人合作的英军任务。威尔森、乔伊斯、纽坎贝、唐奈、达文波等都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自我安慰,这是因为我年纪较轻,才在这部著作上付出较多心血。我已全力以赴。威尔森、纽坎贝、乔伊斯、唐奈、达文波、巴克斯顿、马歇尔、斯特林、杨、梅纳德、罗斯、斯科特、温特顿、劳埃德、沃迪、希登斯、高斯列特、斯滕特、亨德森、史宾斯、吉尔曼、加兰、布罗狄、梅金斯、努南、利森、霍恩比、皮克、埃德特—希金斯、兰姆塞、伍德、欣德、布莱特、麦金杜、葛林希尔、葛里森斯威特、道塞特、班涅特、伟德、葛雷、帕斯科等,也都已尽力而为。
由我来颂扬他们,实属僭越。当我想数落局外人的缺失时,我毫不保留:虽然这很少在本书出现,大都只在日记中提及,因为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的污点似乎也得以漂白。当我想称赞局外人时,我也畅所欲言:不过我们的家务事是自己的事。我们执行自己的计划,也对此心满意足。其他人有朝一日也大可自己提笔上阵,写一则与我的故事相仿,但就如我很少提及他们一样,也在他们的书中如蜻蜓点水般将我带过,因为我们都是各尽本分,各自随心所欲,几乎没注意到周遭友人的存在。
本书所叙述的不是阿拉伯人建国运动的史实,而是置身其间的我。描述的是日常生活、悲惨的事件、卑微的小人物。本书既没有让世人警惕的教训,也没有让人震撼的内幕。书中全是些芝麻琐事,部分原因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有朝一日也会创造历史,另一个原因则是回忆战时与我同甘共苦的同胞,令我极感快慰。我们相处甚欢,因为置身于广袤的天地间,共享野风、阳光,以及我们戮力以赴的目标。每天清晨我们都会为即将成形的新世界而同感振奋,为无法言喻但有待奋斗争取的理念而激动不已。我们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不曾贪生怕死;然而当我们达成目标、新世界已具雏形时,老一辈的人又站出来,夺走我们的胜利,将这新世界又重塑成他们所熟知的旧模样。年轻人有能力打胜仗,但不知如何乘胜追击;面对老一辈时又束手无策。我们气喘如牛地说我们已经打造出一个新天地,老一辈则向我们亲切道谢,然后安然享用。
人皆有梦,但多寡不同。夜间做梦的人,日间醒来发现心灵尘灰深处所梦不过是虚华一场;但日间做梦的人则是危险人物,因为他们睁着眼行其所梦,甚至使之成为可能。而我就是如此。我打算建立一个新国家,重建一种已沦丧的影响力,提供两千万闪族人一块磐石,让他们得以创立维系民族精神的梦幻殿堂。如此崇高的理想需要他们心灵中固有的高贵情怀,并让他们积极参与;然而当我们获胜后,我却成为众矢之的,谓我使英国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原本享有的采油特权陷于未定之天,而法国在黎凡特的殖民政策也沦于幻灭。
这种发展对我而言恐怕是正中下怀。我们为了争取这些特权,不仅赔上了宝贵的信誉,还使无数无辜的生灵涂炭。我曾与一百位来自英国得文郡的国防义勇军一同溯底格里斯河而上,他们都是年轻、清秀纯洁、开朗讨喜的小伙子,能带给妇女和孩童幸福与欢乐。看着他们,不禁让人以身为他们的英国同胞为荣。然而我们却将他们成千上万地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不是为了赢得这场战争,而是为了争夺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五谷和油田。我们要做的便是打败我们的敌人(包括土耳其),后借着艾伦比将军的睿智,策动受土耳其压迫的民众替我们效命,才得以在只牺牲四百条人命的情况之下完成任务。我对自己所参与的三十场战役深感自豪,因为我没有造成弟兄任何伤亡。对我而言,再肥沃的领土也不值得牺牲任何一个英国人的性命。
如今战争结束已逾三年,若干仍不能曝光的事我必须三缄其口。即使如此,本书有些章节对几乎每位读者而言都是前所未见的,有些人想在书中找寻他们熟悉的情节往往遍寻不至。我曾经向长官作完整的报告,后来却发现他们将这些事当作是我的个人功劳。不该如此的。荣誉对一支职业军队而言或许是必要的,由各种褒扬令的一再强调已可见一斑,而我们只要投身戎伍,无论是否心甘情愿,立场皆已与正规军无异。
我对自己在阿拉伯前线的表现,已决定不接受任何奖赏。内阁为了颂扬阿拉伯人为我们卖命征战,曾应允要让他们拥有主权。阿拉伯人相信的是人,不是组织。他们将我视为英国政府的全权代表,要求我为英国白纸黑字所作的承诺背书。我因而不得不介入了这场阴谋,并且向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会依约报答他们。在我们共同出生入死的这两年期间,他们已经习惯相信我,也认为我的政府和我一样,是讲究诚信的。他们基于这份期望,表现得可圈可点,可是,当然,我不但不以我们的合作为荣,反倒不断觉得羞愧万分。
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假如我们赢了战争,这些承诺不过废纸一张;如果我是阿拉伯人诚实的顾问,我应该奉劝他们收拾东西回家,别为这种空话出生入死。可是我自欺欺人地期盼,借着带领这些阿拉伯人奋不顾身地赢取后的胜利,我可以让他们在手握军权的情况下,获得巩固(即使不是优势)的地位,以迫使列强与他们协商出一个公平的解决方案。换句话说,我假设(放眼望去,也没有其他领袖有这种意愿与能耐)我在战后仍能幸存,而且不只能在战场上打败土耳其人,还能在会议室内打败我自己的祖国与盟邦。这是极度自负的假设。我是否已经成功了,至今仍混沌不明;不过,很显然我并不想让被蒙在鼓里的阿拉伯人卷入危难之中。我冒了食言背信之险,坚信阿拉伯人的协助对我们在中东地区获得廉价而快速的胜利是必需的,而且我们胜利后食言,总比战败来得好。
亨利·麦克马洪爵士被免职,使我更深信我们缺乏诚信,不过我在战争期间无法向温盖特将军阐述我的看法,因为在名义上我终究还是他的下属,而且他似乎对自己的立场到底有多虚伪也浑然不觉。能做的是,拒绝一切因我做一个成功的骗子所颁赠的荣誉,以免引起内心的不快,于是我在报告中开始隐瞒事实,并说服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阿拉伯人也保持缄默。在本书中,我也打算后一次为该说些什么自作主张。

自 序


杰佛瑞·道森(Geoffrey Dawson)先生说服全灵学院在一九一九年至一九二〇年间,让我有闲撰写一部关于阿拉伯抗暴事件的著作。赫伯·贝克爵士则让我住在他位于伦敦西敏区的房子内工作。
于是本书就此完稿,并于一九二一年进行校对,幸而有诸多友人不吝提出针砭。本书尤其必须感谢萧伯纳伉俪,他们俩提供了无数珍贵的建议与不同的意见,目前版本所见到的所有分号也是他们俩的贡献。
本书并无意故作超然客观,我是为争取自己的利益而奋战。请将之视为藉着回忆所撰写的“夫子自道”之作。我无法做精确的笔记;事实上,如果我在阿拉伯人正奋战不懈时,却自顾优哉地写笔记,将是怠忽职守,愧对阿拉伯弟兄们。我的长官,威尔森、乔伊斯、唐奈、纽坎贝、达文波等,都可以叙述相同的故事。对斯特林、杨、劳埃德、梅纳德等人而言亦然;还有巴克斯顿、温特顿、罗斯、斯滕特、希登斯、皮克、霍恩比、斯科特—希金斯、加兰、沃迪、班涅特、麦金杜、巴塞特、斯科特、高斯列特、伍德、葛雷、欣德、史宾斯、布莱特、布罗狄、帕斯科、吉尔曼、葛里森斯威特、葛林希尔、道塞特、伟德、亨德森、利森、梅金斯、努南等人。
对其他诸多领袖或孤军奋战的斗士而言,这本夫子自道的书并不公平。当然,就像所有的战争故事一样,本书对那些与光彩无缘的无名小兵而言更不公平,不过,这也是必然的,除非他们能列名于有功人员名册上。
汤玛士·爱德华·肖于克伦威尔,一九二六年八月十五日

我的故事中有许多邪恶或许是我们环境中与生俱来的。几年来,我们与其他人住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中,待在无情的苍穹下。白天,烈日蒸炙我们,强风把我们鞭笞得头晕目眩;夜晚,露珠沾渍我们,沉默的满天繁星让我们瑟缩得无比渺小。我们是一支自组的军队,没有阵式,没有仪礼,致力于求自由。这目的让人如此渴求,使我们必须殚精竭虑;这期望如此崇高,令我们昔日的野心都显得微不足道。
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为理想挺身奋战的需求日渐强烈,成为不容置疑的当务之急,它驱策着我们,也驱除了我们的疑虑。不管我们乐不乐意,这都已成为一种信念。我们已自甘为其奴役,听其差遣,谦卑地为这神圣的目的竭尽绵薄之力。一般人类奴隶的心理状态很可怕——他们已没有自己的天地——我们已向贪得无厌的胜利俯首称臣,不只身体,还包括心灵。我们这么做,已掏空了自己的道德、意志、责任,有如风中的枯叶。
永无止境的战役使我们视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如草芥。我们的颈子都系着催命索,敌人对我们项上人头的悬赏,正显示我们一旦被逮到,将难逃大刑伺候。每天,我们队上都有人阵亡;苟活的残存者知道,自己只是上帝舞台中的一具行尸走肉:的确,我们的主人冷酷无情,只要我们早已淤肿的双脚能继续蹒跚上路。精疲力竭的人羡慕那些已经累死的;因为成功看来还遥不可及,失败则近在咫尺又似是理所当然,如果能死得干脆,也是种解脱。我们的日子不是神经紧张就是精神萎靡,不是气血翻腾便是灰心丧气。这种无力感使我们痛苦万分,使我们只为眼前而活,不在乎是否会得罪别人或被人得罪,因为喜怒哀乐都是不会持久的。突如其来的粗暴、凶恶、狂野,对我们而言都只如来匆匆去匆匆的疾风,我们丝毫不以为意;因为防范这些傻事的道德规范似乎更遥不可及。我们已体验到,有太多难熬的痛苦、深沉的悲恸以及强烈的狂喜,皆令我们有限的身心无力负荷。当情感太强烈时,心灵会窒息,记忆也会成为一片空白,直到整个环境再度回归平寂为止。
此种矫揉造作的激情令精神无所适从,使其无法如昔日般不厌其烦地掌控躯体。躯体于是日渐迟钝,无法感受强烈的喜怒哀乐。因此,我们对身体弃如敝屣,置之不顾,继续上路,一个个行尸走肉,孤立无援,面临平常会本能畏缩的外力时也逆来顺受。弟兄们都年轻力壮,却随时可能必须捐出温热的血肉之躯,或饱受饥肠辘辘的折磨。物资缺乏与危机四伏为这种身心的煎熬火上加油,令人心力交瘁。我们没有可供独处的遮阳避风之室,也没有厚重的衣服来掩饰本性。人与人坦诚相处。
阿拉伯人有禁欲的天性;他们采行世界通行的婚姻制度,几乎不可能出轨。我们在几个月的四处征战期间于殖民地所遇到的风尘女子,队上的弟兄都视若未睹——尽管对健康的男人而言,她们红扑扑的细皮嫩肉相当秀色可餐。我们的年轻弟兄们对这种淫乱的交易裹足不前,也开始不当一回事地以自己洁净的身体互相满足对方的欲求——一种冷冰冰的权宜之计,相较之下,像是毫无性生活,近乎纯洁。后来,有人开始为这种乏味的过程辩解,信誓旦旦地说:朋友以火热的肢体交缠着在沙堆中翻滚,可发觉隐藏在黑暗中的一种让精神得到满足的情欲,以激情的烈火,使我们的心灵熔而为一。有些人一心想惩罚自己无法遏止的欲念,以蹂躏躯体为豪,残暴地让自己接受各种必会招致身体疼痛或污秽的习惯。
我奉派到这些阿拉伯人阵营中,人生地疏,无法以他们的思维模式思考,或认同他们的理念,却奉命率领他们向前,尽全力鼓动他们从事任何可以使英国在战争中获利的行动。如果我无法揣摩他们的个性,至少可以掩藏自己的个性,置身于他们之间而不致引人侧目,既不会与他们格格不入,也不会批评他们,只是潜移默化地发挥影响力。我既然是他们的一份子,便不会为他们的行为辩解或宣扬。如今我恢复原来的身份,可以当个客观的旁观者,站在我们的立场来感受……不过我应该坦白承认,这些理念与行为在当时都是顺其自然地发生的。如今看来荒诞不经的行为,在战场上似乎是顺理成章,或只是不足为奇的例行公事。
我们的手随时是血淋淋的:我们有权杀人。受伤与杀戮似乎是转瞬即逝的痛苦,我们的生命既短暂又痛苦。生活的悲苦既已如此强烈,惩罚的悲痛就必须冷酷无情。我们过一天算一天,随时可能丧命。当有惩罚人的理由和欲望时,我们立刻以枪或鞭子将我们的教训写在倒霉鬼的血肉之躯上,这种案子可没得上诉。置身荒漠间,无法采行法庭与监狱这种文绉绉、温吞吞的刑罚。
当然,我们的奖赏与喜悦也如苦恼般来如疾风;不过,尤其对我而言,喜事的数量总远少于伤心事。贝都因人的生活方式是艰苦的,即使是对土生土长的他们也是如此,对外来者简直是恐怖:一种活着的死亡。每当行军或勤务告一段落,我总疲惫得连记下当时的心情都提不起劲,即使偶尔有闲情逸致观察沿途遇见的赏心乐事,也无心着墨。在我的笔记中占一席之地的不是怡人的美景,而是无情的荒地。我们当然更想享受无忧无虑的珍贵时光;不过我对创痛、恐惧与错误,记得格外深刻。我所撰述的并不是我们生活的总结(有些事由于耻于提起,不宜冷酷无情地重述),不过所写的都是生活上的点点滴滴。祈求上帝,阅读本书的人不会为了喜爱异国情调的魅力,而糟蹋他们自己与聪明才智,转为别的种族效命。
一个让自己沦为异邦人的财产的人,过的生活像是供人驱遣的次等人(Yahoo),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一个暴虐的主人。这个主人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可以反对他们,说服自己接受一场任务,将他们敲打扭曲成与他们原意大相径庭的模样,然后利用自己旧有的环境以迫使他们离开自己的环境。或者,依照我的模式,他会惟妙惟肖地模仿他们,使得像是他们在模仿他。然后他放弃自己的环境:自以为已与他们融为一体;然而那只是自欺欺人、毫无价值的。到头来都不曾为自己做过一件事,也没有一件事纯粹是属于他自己的(从不想去改造),只期望他们能随喜好并依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来采取行动或反应。
以我而言,几年来费尽心机地穿着阿拉伯服装过活,并模仿他们的思维,使我放弃了英国的自我,并以新的观点来看西方及其习俗:它们已替我将西方的习俗全盘推翻了。同时我又无法与阿拉伯人真正融为一体:只能与他们相亲相爱。一个人很容易就会成为异教徒,却很难改变他的信仰。我已放弃了一种,却没有接受另一种,就像我们传说中伊斯兰教教祖穆罕默德的棺材,对生命充满强烈的孤寂感,并鄙视别人,只不过并非人身的攻击,而是针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这种疏离感在一个人精疲力竭和与世隔绝时就会出现。他的身体仍机械化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踽踽前行,理智的心灵则已离他远去,自体外带着批判的眼光望着他,搞不懂那没出息的臭皮囊在做什么,或者为何这么做。有时候这些自我会在虚无中互相交谈,然后濒临疯狂,因我相信一个能同时透过两种风俗、两种教育、两种环境的面纱看事情的人,都已濒临疯狂。



第六十四章

阿布杜拉的斡旋已有进展。盖辛不再公然挑衅,但仍绷着张臭脸,不肯公开和解;各个较小派系大约有一百位族人已经敢于背离他,答应与我们同行。我们与查阿尔讨论后,决定就以这支兵力碰碰运气。再拖延下去,吸收来的新兵或许又会打退堂鼓,而且以目前各部落间的气氛看来,再吸收新兵的机会很渺茫。这支队伍很小,只有原来预期的三分之一。我们兵力不足,只好黯然修改计划;我们也缺乏一个望重四方的领袖。查阿尔与往常一样,仍是个很有才干的族长,有远见、精力充沛、做事踏实。他很有胆识,可是与奥达太过亲近,因而使人对他有戒心;再加上说话刻薄而且口无遮拦,使人信不过,连他提的忠告都不愿接受。
第二天费瑟派来驮行李的骆驼队到达,由十个自由人照料二十只骆驼,另有四名费瑟的贴身仆人监督他们。这些人是整个部队中受费瑟信赖的随从,很懂得如何侍候费瑟。他们乐于舍身救主,若他遇难也愿与之共存亡。我们让两名教官各有两人陪伴,以确保如果我出事了,他们仍可安然返回营地。已缩水的突击计划所需的行李都已打包妥当,一切就绪,准备一早起程。
九月十六日黎明,我们由瓦地伦出发。已经失明的阿伊德亲王仍坚持同行,他说虽然无法开枪,至少还骑得动,如果神眷顾我们,让我们成功,他就趁机向费瑟告假还乡,如此解甲归田至少不会太过遗憾。查阿尔率领他的二十五名诺瓦瑟拉族人,他们是奥达旗下的一个支系,自称是我的手下,他们的骆驼是全沙漠负盛名的。我耐得住长途跋步,使他们乐于与我为伍。莫特洛格·阿瓦也骑着阿拉伯半岛北部良的骆驼吉达,加入我们的行列。队伍内的伙伴看吉达的眼神不尽相同,有人自豪,有人艳羡,全视自己与莫特洛格的关系而定。我的加查拉高大威武,跑起来更快,但年事已高,不耐高速奔驰。然而,它却是队上——事实上应该说是这片沙漠中——能与吉达相提并论的名种,它玉树临风般的堂皇外貌,令我与有荣焉。
其余的队员三三两两聚成一小群,像散落的项链。祖威达族、达劳夏族、托加特加族、柴雷班尼族等,各成一群。动身半小时后,有几个满脸羞惭的杜曼尼叶族人由侧边山谷中骑出来,他们无法忍受眼睁睁看别人去突袭,自己却只能与妇女胡闹。
每一群人都各走各的,互不交谈,我整天忙着在满脸不悦的族长间来回穿梭,设法使他们化干戈为玉帛,以求在展开行动时得以团结一致。然而,他们之间的共识就是行进间不接受查阿尔的命令——尽管他被公认为智勇双全,同时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就我而言,他是放眼望去能信任的人。至于其他人,我觉得他们说的话、他们的承诺,或许连他们的步枪,能否信得过都仍在未定之天。
可怜的阿伊德亲王虽然是游牧民族的领袖,却已派不上用场,使我虽然百般不愿,仍必须扛起指挥的重责大任;部落民族突袭的特殊技艺,以及休息用餐、让骆驼吃草、决定走哪条路、薪饷、纷争、瓜分战利品、世仇、行进次序,这些牛津现代史学院的课堂上都没教。我忙着摸索出头绪来处理这些琐事,无暇欣赏沿路景观,也未能多花心思研究该如何攻击慕达瓦拉,以及如何充分利用炸药达到奇袭的效果。
日正当中时,我们在一处肥沃的土地上午休,春雨下在沙质斜坡上,长出银白色的茂盛草丛,合骆驼的口味。气候温和,像英国的八月天般怡人,我们惬意地四处溜达徜徉,出发前几天的纷纷扰扰,以及暂时化解但仍有隐忧的紧绷气氛,在此地总算雨过天晴。在这种环境下,人心转瞬即变。
午后稍晚我们再度上路,沿一道两旁都是砂岩壁的峡谷盘旋下山,于日落前到达另一片平地,黄色的泥土一如要到达瓦地伦的美景前的那一段路。我们在平地边缘扎营。我的穿针引线已有成果:扎营时只分成三区,各区用柽柳树的枯枝升起一堆熊熊烈火。我的手下在一区,另一区是查阿尔的人马,第三区是其余的豪威塔特族人;夜深后,等到各族长饱餐完一顿瞪羚肉与热面包,总算能将他们全请到我这个中立派的火堆旁,平心静气地讨论第二天的行程。
我们必须在日落时在慕达瓦拉的水井处饮水,此处距火车站这一侧两三英里远,位于一座有掩蔽的山谷中。然后,一入夜就可以到车站附近勘察,看看以我们目前薄弱的兵力,能否发动攻势。我强烈支持进攻(与众人唱反调),因为那是铁路沿线关键的一个据点。那些阿拉伯人无法看出这一点,因为他们不了解土耳其因战线长而必然极为依赖补给线。不过,我们还是谈得一团和气,后也信心满满地各自回营就寝。
第二天早上,我们先留在原地用过早餐,因为前头只有六小时路程;饭后继续穿越那片黄土平地,到达一座坚硬碎石灰石的平原,上头覆着褐色、被风雨磨钝的打火石。接下来是一些小丘陵,偶尔在较陡的坡道上有些软沙地层,是旋风吹过此处后掉落下来聚积而成的。我们由这些坡道爬上一座山头,然后越过山的另一侧进入类似的山谷中,眼前豁然开朗,由阴暗的碎石堆中跨入阳光普照的辽阔平原。一座小沙丘从平原中绵延开来。
我们在入口处午休,在午后准时到达水井。那是一座露天水池,几平方码大,位于一座遍布板状巨石与打火石和沙的空谷中。污浊的水质令人没胃口。池面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绿色泥巴,有些油腻腻、像小岛似的粉红色大气囊浮在池面。阿拉伯人解释,土耳其人将死骆驼丢入池中,使水质腐臭;不过时日已久,所造成的影响已经变淡。如果我能认同他们这种标准,或许就能觉得影响已经淡得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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