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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一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

書城自編碼: 4033291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作品集
作者: 阿莉·史密斯,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
國際書號(ISBN): 9787521767599
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09-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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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纪念卡夫卡逝世100周年,重磅策划——一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
在卡夫卡颠倒的世界里,罪责先于罪行,惩罚先于审判,因此,笼子自然也先于鸟而出现:鸟附属于它们的笼子。卡夫卡也曾试图从家庭之笼、办公室之笼、爱情之笼中逃出,我们每个人都是隶属于自己笼子的鸟。
★10位大奖得主,共同重写当代“卡夫卡式”陷阱
李翊云/查理·考夫曼/阿莉·史密斯/娜奥米·奥尔德曼/海伦·奥耶耶美/基思·里奇韦/汤米·奥兰治/里昂·罗斯/埃里夫·巴图曼/约书亚·科恩。
布克奖、普利策小说奖、奥斯卡金像奖、费米娜文学奖、橘子奖......集结10位现今文坛重量级大奖作者,在卡夫卡逝世100周年之际,用自己的文字致敬心目中的卡夫卡。
★10则精巧短篇,反转 荒诞,让人感到“卡夫卡式”战栗
10个短篇故事讨论的都是卡夫卡深深着迷的那种圈套:那种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跟随着我们的陷阱和圈套。
一个作家在签售会上突然发现,自己书中的某个段落似乎抄袭了卡夫卡;
一个男人想要租住一个狗窝,竟然要上会讨论他是否具有租住资格;
网恋对象突然说要分手,理由是“你不够洁净”;
标点符号拟人化,展开了一场关于意义的讨论;
內容簡介:
“我是一只很不像样的鸟,一只寒鸦——一只卡夫卡鸟(kavka,穴鸟),我的翅膀已经萎缩,对我来说不存在高空和远方……我是灰色的,像灰烬。一只渴望在石头之间藏身的寒鸦。”——弗朗次·卡夫卡
在卡夫卡颠倒的世界里,罪责先于罪行,惩罚先于审判,因此,笼子自然也先于鸟而出现:鸟附属于它们的笼子。
卡夫卡也曾试图从家庭之笼、办公室之笼、爱情之笼中逃出,我们每个人都是隶属于自己笼子的鸟。
纪念卡夫卡逝世100周年重磅策划——《一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
十位欧美文坛大奖得主,共同重写当代“卡夫卡式”陷阱——
《撇号的梦》Apostrophe’s Dream / 李翊云Yiyun Li
标点符号也有灵魂,它们在排字工的抽屉里上演了一出独幕剧,思考起标点存在的意义。
《头痛》Headache / 里昂·罗斯Leone Ross
金沙萨因患头痛去医院检查,却先后被困在核磁共振仪和病房中,然后并没有人能告诉她,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这个事实甚至可以通过听觉来证实》This Fact Can Even Be Proved By Means of the Sense of Hearing / 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
一名作者在自己的图书签售会上突然发现读者讨论的段落并非自己所写——那竟然是卡夫卡写的,自己难道真的抄袭了卡夫卡吗?
《上帝的门铃》God’s Doorbell / 娜奥米·奥尔德曼Naomi Alderman
若干年后,人类拥有了聪明的机器仆人——讯译,人类让讯译帮自己交流、工作,甚至建造一座通天塔。但是机器们似乎通过这塔得到了神启,不想再听命于人了。
《卫生》Hygiene / 海伦·奥耶耶美Helen Oyeyemi
一个人物变成了对细菌避之唯恐不及的“游民”:游荡在一处处温泉水疗中心,没有固定的居所。她声称自己学会了以“谨慎姿态生存”。
《委员会》The Board / 埃里芙·巴图曼Elif Batuman
一个男子想要求租一间公寓,中介给他介绍了一个狗窝一般的住所,他很满意,却得知连这样一个住所都要申请并经过委员会的讨论。最后,他被宣判没有资格租住这个狗窝。
《痛》The Hurt / 汤米·奥兰治Tommy Orange
一场名叫“痛”的瘟疫折磨着人们,留下满目疮痍,病毒随机传播,让人痛苦得当街打滚,甚至自杀。作为一种公共设施,整个城市中遍布着手铐,以至于随时会有人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铐在了公园长椅上。
《房东》The Landlord / 基思·里奇韦Keith Ridgway
一位房客受困于一个常常对他施加压力的房东,对方没完没了地拉着他聊天,他无法礼貌地结束对话。某一天,他对房东素未谋面的患抑郁症的太太产生了兴趣,他决定出现在这位太太面前。
《重回博物馆》Return to the Museum / 约书亚·科恩Joshua Cohen
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里一个悲伤的尼安德特人,他在馆内目睹了一场针对气候变化的、颇为戏剧性的抗议活动。
《艺术酒店》Art Hotel / 阿莉·史密斯Ali Smith
住在房车上的一家人发现,无论他们把车停在哪里,周围都会被画上一圈红线,就像有人想要围捕他们似的。
關於作者:
美籍华裔作家,现任普林斯顿大学刘易斯艺术中心创意写作教授、创意写作项目主任。
她已出版五部长篇小说、三部短篇小说集、一部回忆录。首bu短篇小说集《千年敬祈》获2005年弗兰克·奥康纳国际短篇小说奖;2012年摘得美国麦克阿瑟天才奖;长篇小说《鹅之书》获2023年福克纳文学奖。2020年出版的《我该走了吗》是她首bu被译成中文出版的长篇小说。 英国作家。她曾四次入围布克奖,两次入围英国女性小说奖。2015年,凭借《双面人生》获得英国女性小说奖、首届金匠奖、科斯塔图书奖。2017年,凭借《秋》入围布克奖短名单,登上当年《纽约时报》“十大好书”榜首。 编剧、导演。撰写《暖暖内含光》《纽约提喻法》《改编剧本》《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等剧本。四度入围奥斯卡金像奖,三次提名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电影类最佳编剧奖,三度摘得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编剧奖、两度摘得美国科幻电影重磅奖项土星奖、金狮奖、金棕榈奖。已出版长篇小说《蚁》(中信出版集团·春潮Nov 2023)。 英国小说家。奥尔德曼师从加拿大知名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曾被著名文学杂志《格兰塔》评选为最佳青年小说家之一。她著有小说《违命》《课程》和《说谎者的福音书》。2017年,凭借《力量》一书获得英国女性小说奖。 美国作家,作品《不复原乡》入围普利策小说奖短名单、美国国家图书奖。 奥耶耶美出生于尼日利亚,成长于伦敦,曾被著名文学杂志《格兰塔》评选为最佳青年小说家之一,曾获毛姆奖、福克纳文学奖和赫斯顿与赖特遗产奖。她著有《男孩,雪,鸟》《不存在的情人》《遗失翅膀的天使》等作品。 作家、学者。专精俄罗斯文学与文化。所著俄罗斯文学评论集《谁杀了托尔斯泰》荣获2010年怀丁作家奖。她的第一部小说《白痴》入围英国女性小说奖、普利策小说奖短名单。 爱尔兰小说家。首bu作品《漫长的坠落》获爱尔兰鲁尼文学奖,《霍索恩与子女》获法国费米娜文学奖,《震惊》获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
美国作家。曾被著名文学杂志《格兰塔》评选为最佳青年小说家之一,2013年被授予以色列马塔内尔犹太作家奖。他的最新作品《内塔尼亚胡》荣获普利策小说奖、美国犹太图书奖。 小说家、教育家。凭借《风暴的一天》获英国女性小说奖、金匠奖和翁达杰奖等奖项提名。2021年获曼彻斯特小说奖。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学士,美国亚利桑那大学东亚研究硕士。译有珍妮特·温特森、伊丽莎白·斯特劳特等英美名家作品,包括《十二字节》《海边的露西》《不存在的情人》以及《我亲爱的动物朋友》等。 澳大利亚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传媒系毕业,电影制片人、翻译。译作50余部,字数逾700万,包括弗吉尼亚·伍尔夫、威廉·萨默塞特·毛姆等文坛巨擘的经典作品,以及奥斯卡影帝马修·麦康纳的自传等。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美文学硕士,普通读者,兼职译者,译有《深海之妻》。 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记者,制片,编著有《主妇、舞者与牧师》《北欧,凛冽的世界尽头》《日本,隐逸的日常》等。
目錄
撇号的梦 / 李翊云 1
头痛 / 里昂·罗斯 21
这个事实甚至可以通过听觉来证实 / 查理·考夫曼 45
上帝的门铃 / 娜奥米·奥尔德曼 87
卫生 / 海伦·奥耶耶美 109
委员会 / 埃里芙·巴图曼 143
痛 / 汤米·奥兰治 159
房东 / 基思·里奇韦 179
重回博物馆 / 约书亚·科恩 201
艺术酒店 / 阿莉·史密斯 213
书评 / 贝卡·罗斯菲尔德 229
卡夫卡原文出处 237
內容試閱
《艺术酒店》
阿莉·史密斯
母亲到卸货处为我们送行。我一时没认出她来,还以为那只是个酒店的女员工。她把头发统统往后梳,扎成马尾,身上的衣服既不合她风格,也不合身。我看了一阵,才意识到那是她姐姐的工作服,这里的女人和女孩穿的正是这种制服——白衬衫,再搭上一条带或不带围兜的黑色长围裙。男人和男孩的制服要随意些,他们穿的牛仔裤是牌子货,配的白T恤材质也比普通T恤好一些。女人和女孩不能化妆,也不能戴耳环或项链之类的饰品。眼前的母亲看着比平常更瘦小、黯淡,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一副拘谨的样子,像是银幕上或剧集中受欺辱小国里来的女用人。
她今天怎么样了?利夫问。她会病多久呢?妹妹问。见妹妹问得有些不礼貌,母亲的脸上带了几分责备的意味。接着她朝着利夫耸耸肩。病个两周,利夫追问,还是三周?还是一直病到九月?九月这个尚且遥远的字眼悬浮在这怪异的商用空间中,妹妹盯着自己的脚。利夫盯着墙壁、水泥、石头,还有白日里玻璃罩中无谓燃着的巨大蜡烛。天哪,他感叹道。母亲摇摇头,又点点头,朝着酒店搁在卸货口两侧的两座雕像来回点头,继而摇摇头,伸出手指放到嘴边,仿佛要将鼻子底下的那块地方抚平,举止优雅,不过是为了让利夫和我们安静下来。
他们——雕像们是真人大小的,由沉甸甸的白石刻成,闪着光,倒像是教堂里的东西。雕像看似一套,其实并不成对。一座刻的是个满脸忧愁的漂亮女人,头上跟圣母玛利亚一样围了一条布,两臂张开,空荡荡的手掌微微合拢,一侧手朝上,两只眼朝下,眼睛可能是闭上了,也可能是在盯着自己什么也没搁的大腿,盯着那片除了衣服褶皱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另一座刻着个弓着腰、显然已逝的男人,头歪向一侧,搁在那地上,连本该显得松软无力的手脚也让人觉得又呆又局促,四肢摊开却似尸僵一般硬邦邦的,仿佛一推就会左右晃动。瞧瞧。真可悲,利夫说,你要觉得能凭艺术开家酒店,这便是艺术的下场。
母亲一听忽然慌了。像是不认得我们似的,她换上一副庄重的语气,说之后会联系我们。她的头微微动了动,提醒我们角落里有相机在拍;她用目光同我们吻别,接着,像是面对着几位待她很好的客人,她一一跟我们拥抱,客气地拥抱,礼貌地道别。
我们穿过一群群游客,跟着谷歌地图街景走回停露营车的地方。街道的名称很难看清,借商店认路要容易一些,我们便朝着地图上最大的图标——香奈儿店走去,继而走过古驰店,又走过赛琳店,许久才走到地图上都显示不出的阿兰娜家的公寓。我们绕到公寓另一侧,利夫坐上露营车的驾驶座,这倒挺奇怪的。毕竟一向都是母亲开的车,她很擅长应付这种出了名难开的露营车,利夫肯定不如母亲,肯定没那么笃定,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喊我俩都往后排坐,哪怕副驾驶座没人。也可能是不想我俩为了争谁坐前排而吵起来。也可能是他单纯不愿自己专心时旁边有人盯着他。
他点了火,车启动了。过一个月我们就回来接她,不管到时候阿兰娜这份工是不是快丢了,车子一边驶离城区他一边说。不过这是件好事,也是出于好意。阿兰娜毕竟是母亲的姐姐。我们之前只见过她一次,那时候我们还小,记不清了,这回她又病得太重,没法见我们。但有母亲帮忙,阿兰娜的工作算是保住了,换作别的夏天母亲总会陪着我们,而借这个夏天我们可以懂得何谓一家人,懂得你要为家人付出什么,阿兰娜工作的地方太忙了,需要人手,昨晚我们走过那地方时,也见到那儿有多繁忙了。我们本只是想去瞧一眼母亲,跟她打声招呼,但没见着她,那地方人太多了,室内的餐馆都坐满了,门前的露天餐馆也满了,尽是些我从没见识过的人,至少是没在现实中见过的人。他们——那些在母亲工作地方吃饭的人,一个个都是好模样,顶着精心打理的完美发型,像用喷枪喷出来一般毫无瑕疵,仿佛是给活人修了图。有一桌应该是坐了一家人,其中有个女人,想必是家里的母亲,很是优雅,她举起叉子,叉子上挂了块东西,她跟个机器人似的,只把那东西递到嘴边而不是递进嘴里,接着她把胳膊和手搁在盘子上,继而又举起来,她旁边坐着个男孩,也很优雅,一边心不在焉地搅着盘里的什么东西,一边直视前方放空,还有个男人,兴许是家中的父亲,人有点圆但很优雅,穿得像刚从什么电视颁奖典礼那儿来的一样,他没吃东西,只是不停刷着手机,还有个女孩,我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但即便她背对着我我也知道她很优雅。就好像他们都背对着我,他们的漠然就意味着优雅。就好像他们把体内某种重要之物取走了,只为将它保护起来?可能是这些有钱动手术的人动了手术,把身上丰沛的生命取走了,他们待在诊所里,闻着医院令人安心的味道,一个接一个漠然地露出肩膀,伸出胳膊,任由那些戴着面罩、味道洁净的人把管子插入他们的身体。
但它去了哪儿?那些负责插管子的人小心翼翼地把生命血清取出来后,又把它怎么了?不管放在哪儿,你怎能确保它不被任何东西破坏呢?不被要命的高温、街沟的污垢、周边的污染、诸物的变化、分离的苦痛、种种舟车劳顿破坏呢?
他们定住了,他们被定住了[ 原文分别为“still”(定住、静止)和“stilled”(被定住、被静止)。]。这便是所谓的永恒吗?这难道是什么静物画吗?[ 原文为“Is it still life?”,亦可以理解为“这还算是生命吗?”。]经过他们时我大声问道。什么静物画?利夫问道。我朝我们不曾踏入过的餐馆点点头。即便这些人在呼吸在动,我答道,但他们就跟那些陈年静物画上的地球仪、头盖骨、水果和鲁特琴一个样。
利夫笑了,低头朝我眨眨眼。
艺术酒店嘛,他说。
*
平日里,到了离家这么近的地方都是母亲开的车,车驶到这段路上利夫总会说起什么你要是去了不同的地方,去了没去过的地方,运气好的话是去了别的国家,总能见着些很奇怪、很特别的房子,就像是童话里的房子,接着母亲应道利夫每次一出门总念叨这些话,都快变成个装腔老顽固了。他俩倒不是在吵架,只是在说笑,吵闹的车内前排二人身上散发着暖意,利夫的声音压过母亲的抱怨声,他说:才不是,你到了一个新地方,一切东西在你眼中都是新的,都会激起跟听旁人讲起关于某物的故事一般的感受,母亲嚷嚷起来,说他这翻来覆去老一套的说辞里才不会有什么新东西呢。今天利夫没开口。时候不早了。天还未暗。但到了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却没人说以往那些话,连家都看着不像家了,我便一面隐隐希望利夫能听见,一面问妹妹:你去了不同的地方,东西便会看起来像由故事里走出来似的,是不是很有意思。但利夫没在听,即便听见了他也没接话,而妹妹倚着我,早已睡着了。
我喜欢这辆露营车。我和利夫都喜欢。我们喜欢车后窗是一块可以打开的四方玻璃,喜欢车里自带的、安全起见上路时会叠起来的桌子。我们喜欢幻想桌子也不叠就驶向一场不安之旅,喜欢(为了行车安全)锁在橱柜里的奇异东西——奇异在它们并非我们在家吃喝时会用的什物。我们喜欢升起来就跟一扇翅膀打开似的车顶,喜欢幻想有一日驶在路上时要把那翅膀似的车顶升起来。
利夫正在慢慢驶离双行道,驶离二级公路,转入一条往家去的小路。平日里大大的露营车开在这条小路总是太局促。但今晚这路显得宽多了。这是怎么了?利夫问,这儿的峨参都没了。
路边大半的树篱和几段护坡都被粗暴地推平了,像有推土机驶过似的。在傍晚残光中,可以看到两侧被铲平的树篱上堆着泥土、枝干和叶子。
瞧瞧,他说着,踢开了门口小道上的几块碎石,这是什么?他的靴子尖指了指栅门旁小道上的一抹红。
那是一道油漆画成的线。他的靴子尖上蹭到了一小块红色。
有人在我们家与厄普肖家相邻一侧的地上画了一道红线,一直画到屋后两家相接处才结束,把我们家圈了起来。在尘土和柏油的衬托下,那抹红显得越发鲜亮了。利夫敲了敲厄普肖家的大门,厄普肖太太一向不待见人,她就是那类不待见人的人,有时还会往我家垃圾桶里丢一只死老鼠,以提醒我们在这儿待着的时间可都是问她暂借来的[ 原文为“on borrowed time”,字面意思为“时间是借来的”,指时间所剩不多。]。我们不在乎,没人在乎,我们在这儿待得很开心,母亲总这么说,不管手头的时间是借来的还是借出的,只有还有时间就成。厄普肖先生倒还真来应门了。他和利夫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便站着说起话来,不时指指厄普肖家外围红线骤然消失的地方。
妹妹摸了摸油漆。她把手上沾到的红色里亮给我看。往屋后走去,柏油渐渐变为泥土,画线那人便只管把线刷到散落的碎石上,碎石一踢就走,很容易弄干净。我找来一根棍子,拨开碎石,一道缝隙随之露了出来。妹妹顺着缝隙走,仿佛我在红线里为她开了一扇房门,或是栅门。她从棚子底下翻出后门的钥匙,我们进了屋。
我站在空荡荡的前屋。接着又站在空荡荡的卧室。房间里有股潮气,仿佛我们离开此处已有多年。也可能这股味道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渐渐留意不到了。但此刻屋中没了母亲,架子上的东西,甚至实际摆着的家具,看起来都像一堆垃圾。
我走出来,来到屋前,倚在门上瞧着花园。我看着利夫在跟厄普肖先生说话,看着他的肩膀,又看了看厄普肖先生的肩膀。我把手贴在门上,触碰着木门上的凹槽,忽而想起被我们唤作罗吉的那条狗,那是条曾在家里生活过一阵的流浪狗,那时我还小,他也只是一条小小的、毛发粗硬的杂种?犬。某日我们出了电影院,走到停车场,他就坐在我家露营车旁,像是希望我们搭他一程似的。于是我们便让他搭了车,去了我们家,他在厨房里安顿下来,随即沉沉睡去,就这么过了一夜。之后每当母亲开车进城,他也跟我们一同去。到了停车场我们便放他出来,他跑去他想去的地方,我们也会走掉,去干进城要干的事,待我们回到停车处时,他多半已经在那儿候着我们搭他回家了。有一天,他不在那儿了,不候着我们了。他这是向前看了,母亲说,现在换别人搭他了。我忽而想起他灵敏的四肢,想起他能轻易跳到我此刻倚着的门上,这门在我看来,怕是得比他高五倍。某个春夜里,母亲将我摇醒,叫我起床,把领我到窗边,让我看他——他摆好了姿势,竟在窄窄一条的门板上站稳了,四只紧绷的爪子整齐地排成一列,身子也紧绷着,他一边保持平衡,一边看着街上人来车往,不住随之扭头:这边、那边、这边。他这么站着快有20分钟了,母亲说,我就想让你也看看。
摸到木门上的凹凸起伏时,我想起了他机敏的眼神、竖起的耳朵、长须的鼻口,想起他跳下来后那张他睡惯了的扶手椅上依旧留有的余温。之后利夫和厄普肖先生道了晚安,开心地朝厄普肖太太躲在帘后偷瞧的那扇窗户挥挥手,又在露营车橘色一侧生锈处敲了三下。大家都进来,他喊道,我们出发,你妹妹跑哪儿去了?
他走进屋内找她,把她抱了出来。她笑个不停。我能坐前排吗?我问。不行,他说。那我呢?她问。不行,他说。我们坐回之前的座位,把安全带系好,座位还是暖的,他把露营车钝钝的车头开进变了样的小路,驶回原先那条公路,就这么开走了。我们家外面那条线是谁画的呀?妹妹问。我也想知道,但也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利夫答道。是人画的吗?妹妹问。可能是吧,总归都是人干的,利夫应道。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呀?她追问。人就是这样的,利夫说,就跟个谜似的,谁知道别的人干什么是为什么呢?嗯那我们是为什么要离开呢?我问。因为是时候了,他说。我们要去哪儿呢?我问。你想去哪儿?他反问。
*
去年夏天,我和妹妹目睹了一件事,就发生在那个给一年到头开车全国跑、住宿都搁车里的人停靠、逗留一阵的地方。
那是两条路之间长着草的一片大空地,能停下好几辆房车。在这儿停车的几户人家常常都是六月来,七月走。我们尚未出生时他们就这么干了。那几户人的孩子是我们夏日特供的朋友。但上一年的夏天我们去了林子里,却发现有人往那草地上铺了巨大的混凝土板,参差不齐,或歪或直,一块块比车还大,把整块地方都占满了。看到这一幕时妹妹哇的一声哭了。她平常不这样,她不是那种轻易就被吓哭的人。此刻,在我身旁,系着安全带的她拿着从后花园地上捡的娃娃,她把娃娃的手脚都扯出来,摇晃娃娃的躯干,把里面咔嗒作响的小石子抖出来,又用自己的裙摆把那里面都掏干净了,才把娃娃的手啊脚啊一一按回去。
我们算是旅行者了吗?她问。对的,利夫说,就是这样,我们就是在旅行。好,我接着说,这样我们就能把一切都再见识一遍了,一切都会是新的,房子也会看起来普通房子不一样。
我们开到乐购超市,把车停在停车场顶层。这样要是进出买东西就方便了。况且这家超市24小时开着,利夫说,走运的话他们兴许不会介意我们在这里待上一晚。
但到了半夜,天还黑着,时候还早,我听见利夫在又当桌又当床的板子上翻了个身,他和母亲一向都在那儿睡。是什么声音?他对着黑暗发问。我坐起身。你别起来,利夫说,多半是什么野生动物罢了。但到了早上我们打开门时,才看到有人在露营车旁的地上画了一条红线。
那条线绕了露营车一周,在我们留在门口、方便进出的小台阶处相连。油漆还没干透,台阶、轮胎、轮辋上,甚至轮子的金属配件上都沾了一点儿漆。
我们把床和床品都收了,叠好桌子,放下车顶。我们检查了一遍橱柜是不是真锁好了,以免影响行车。我和妹妹系好安全带,我特意挑了个角度,恰好能瞥见将被抛在身后的红色轮廓。我就想看见那个轮廓,还隐约有些开心我们在超市停车场中留下了印迹——一个如警报般鲜红、为我们这辆车量身定制的轮廓。
利夫把钥匙插进点火孔,一转。没有动静。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接着拖车来了。利夫和警卫员争辩着,我和妹妹拿着他给的十英镑走进了超市。我们买了三个散装的可颂,在咖啡机上给他打了杯咖啡,用尽剩下的零钱从冷藏柜台后的女人那儿买了些奶酪和火腿。待我们回去时,利夫已经把车里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取了出来,装进了背包里。我的背包轻得很。人们正把拖车钩在车头下不易松动的生锈处时,一旁的利夫将超市那女人切的火腿和奶酪分别夹在三个可颂里。他给我和妹妹各拿了一个,又给自己做了一个,撕成两半,拿起一半说:这一半是给你妈妈的。
她在另一个国家,我说。等可颂到了她手早就馊了,妹妹说。嗯,那你俩最好现在就把它吃了,他说着,把手里那一半撕开,各给了我俩一半的一半。(我说一半的一半是因为这样听起来比四分之一要多。我们都饿了。)我们坐在超市外墙上,吃着手里的东西,看着被拖走的露营车的车尾。我又去看了一眼红线。回来后,我抱怨说那人画的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点儿也没有我们家露营车的形(shape),看起来跟停车场里的寻常车位一个样,只不过不是白色的。
现在我们要借由你们二人的形(shape),把属于她,属于你妈妈的那一半可颂带给她,利夫说。
现在车也没了,我问,要怎么带?我们还有脚,他说。我们可以搭便车去港口。从港口回来也可以搭便车。要是没人肯搭我们怎么办?我问。那我们就用自己的脚走,他说。走上一路?我问。要是艺术酒店不肯放客人之外的人进去,要是母亲因此不乐意我们去那怎么办?妹妹问。毕竟艺术酒店甚至连他们所说的卸货口那种什么都算不上的地方也不肯让我们待,要是我们到了她还没准备好怎么办?我问。等她准备好前我们该去哪儿住?妹妹问。我们总会想出办法来的,他说,我能挣些钱。到那时候你妈妈也领到薪水了。我们会再买一辆露营车。
但要是到了港口,他们在你周围,在我们周围,在我们脚边,甚至在我们脚上画一条线,那怎么办?妹妹问。甚至还没到港口就有人要画怎么办?要是下一秒就有人画怎么办?要是我们一走到大路上,正想着往哪边走才能到港口,就有人——随便什么人——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拿着刷子冲向我们怎么办?要是他们把红线刷到我鞋上怎么办?
那你就会有一对亮红色的鞋了,利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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