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当我进入哈萨克斯坦国境的时候,我的第三百四十一根拐杖终于不堪重负从中间折断了。
这是我在波兰乡下的某处木屋废墟中捡到的棍子,原本应该是承重梁的一部分,我花了一周时间才把它磨成了趁手的长度和粗细。我很喜欢这根棍子,它让我想起在波兰的时光——到处都是坦途和大道,不用上山下河。在我的播放器彻底没电前,最后播放的是大卫·鲍伊的《太空怪谈》,它在大卫·鲍伊唱到“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地球仍然湛蓝,但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的时候关机,很有戏剧效果。
我绕路去了一趟哈萨克斯坦的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至少那个时候它叫这个名字。在地球上还有其他人的时候,像我这种对理科一窍不通,跟物理、数学完全无关的文科生是没有资格进场的。但是现在,作为世界上最后的生命,我终于有资格去看看人类留给我的遗产。我在空旷的场地里乱逛,最后竟然逛到一个废弃的大仓库,看到里面停着一架残破的航天飞机,我站在它的面前,像蚂蚁一样渺小。
我的眼睛已经开始昏花了,在这个没有老花镜生产的时间点,我眯着眼睛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从地图上估摸出职员办公室的位置。在职员办公室里,我挑拣了很久才找到一张比较完好的高脚凳,然后费了很大的劲把凳腿拆卸下来试了试,最终决定将它命名为“我的第三百四十二根拐杖”。
我还借用他们卫生间里已经模糊不清的镜子,用折刀刮掉了我花白杂乱的胡子。这里的供水系统已经停了,我蘸了蘸口水,捋了捋脸上参差不齐的胡茬,清理了一下折刀留下的细小伤口。横穿荒原的三个月让我的脸上又生出了不少褶皱,看来人确实需要做做保养了。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看见一块布满灰尘的白板,小心地抹掉灰尘后,只见白板上用英文写着硕大的“世界末日来临”几个字,字迹褪成了棕黑色。我想了很久它原本是什么颜色——应该是鲜艳的红色,像血液一样,末日片里好像都是这么演的。
白板边上零星贴着几张还没掉落的纸页,我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些几乎看不清楚的字迹,发现我已经完全不认识这种语言了,我猜测应该是一些待办事项,诸如给饮水机换水、买咖啡、重新运算一些我不了解的数据公式之类的杂项。
我拿出折刀,在上面刻下了我的待办事项——
“找到一艘船,去太平洋参加自己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