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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苏东坡时代—— 儒家王朝的士大夫

書城自編碼: 3982746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傳記历史/地理人物
作者: 孔见
國際書號(ISBN): 9787573015686
出版社: 海南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05-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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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随苏东坡的足迹,走进中华文明造极的北宋王朝,见证士大夫群体的安身立命与社会担当,以及内心深处的光风霁月与阴雨晦冥……
◎ 孔见老师通过对苏东坡的解析,是在向中华文化致敬。本书力图通过苏东坡、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等一系列人物的行迹和思想,从不同方向潜入北宋这个儒家王朝,呈现“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视野,并在整个中华文化史的大格局中加以端详与测度。在还原历史现场的同时,从政治、经济、文化、艺术和人性等不同层面,作出具有想象力的解读,写出一个时代的精神史。
◎ 本书以文学方式书写历史,除了必要的情景再现,让死去的人物复活起来,没有其他虚构、杜撰、编造和戏说的成分。全书写作以正史为依据,也参考了与那个时代相关的私人笔记和著述。为了增强阅读的通畅度,对于一些晦涩的引文,做了必要的白话翻译。
◎ 史学的构架,文学的韵味,儒道佛的玄思,还有浓浓的烟火味,本书文辞隽永、意蕴丰厚,在讲述历史事件和描述历史人物中表达了独特的历史观和审美观,凝练了中华人文精神,重构了将儒、道、佛三家思想通而为一的中华文化人格。
內容簡介:
本书沿着苏东坡错落的脚印,走进中国文化最璀璨的北宋江山,以其跌宕起伏的人生为线索,将这个时代的人物与事件串缀起来,重现儒家王朝难再的荣光。
范仲淹、周敦颐、邵雍、欧阳修、王安石、程颢、司马光、苏东坡、赵抃等士君子身上散发的光辉,更是让人真切地体认到,人是一种值得珍惜与尊重的物种,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宠荣。倘若失去了人性的辉光,生存就成了一种羞辱和不幸。
作为时代之子的苏东坡,在命运的折转升沉中,出入于儒道佛三家,把风尘弥漫的日常生活当成丛林道场,将云端之外的冥缈天道,带入浓呛的人间烟火,在完成自身造化的同时,实现对中华文化人格的重新定义。
關於作者:
孔见,原名邢孔建,1960年12月生于海南岛,1980年代问学于西方思想,述有《概然世界与人的选择》等论。1990年代转向东方存在哲学的修习,出入于道、释、儒诸家,访道求礼于诸野,并从事文学写作。出版有思想随笔集《赤贫的精神》《我们的不幸谁来承担》《卑微者的生存智慧》,诗集《水的滋味》, 评论集《韩少功评传》,小说集《河豚》,长篇非虚构叙事《海南岛传》,思想专著《穷尽人性的可能——中国古典人文主义叙述》(即出)等。读写之余,先后出任《天涯》杂志社社长兼主编,第四、五、六届海南省作家协会主席,第七、八、九届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
目錄
苏东坡时代》目录

第一章 走出盆地
第二章 绝学的承接
第三章 儒家王朝
第四章 吾谁与归
第五章 君子比德于玉
第六章 变法的旋涡里
第七章 小人经济学
第八章 出局西京
第九章 微茫的慰藉
第十章 明月何时
第十一章 从黄楼到乌台
第十二章 卷起了千堆雪
第十三章 两座山的际会
第十四章 庙堂高处生寒意
第十五章 蜀山与洛水之间
第十六章 命运的曲线
第十七章 九死南荒
尾 声
后记
年表
內容試閱
内容提要
本书沿着苏东坡错落的脚印,走进中国文化最璀璨的北宋江山,以其跌宕起伏的人生为线索,将这个时代的物事串缀起来,重现儒家王朝的华彩与难再的荣光。在这里,天理高于王权,君子比德于玉,士人爱民如伤,人们信奉生命出身的高贵,不敢妄自菲薄与辱没,安身的地方有竹影摇曳,走过的路面有春风拂起,空气里浮动着莲花的清香。他们将人格品位与灵魂境界,奉为生命的最高成就,以本性的光辉相映照,以道德的芬芳相呼吸。他们秉承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往返于江湖与庙堂之间,穷则独善其身,不辜负造物恩赐的性命;达则兼济天下,不辜负同类苍生的凄苦盼望。他们与帝王携手共治家国,尽情表达个人的意志,将吐沫星子洒到天子的脸上,不计较衣冠的颜色与身世的浮沉。他们以清风为伴,与明月相邀,放怀山水,抒发性灵,写下流传千古的绝唱,让生存更具精神的蕴藉。他们怀抱着相似的初衷,却又因为观念与策略的歧义,在朝堂之上互不相让。旷日持久的纷争看起来是多么激烈,但仍然是君子之间的和而不同,没有后世政治斗争的险恶、血腥与恐怖。心照不宣之中,彼此给对方都留有安身与回旋的余地,少有机关算尽,穷凶极恶,无所不用其极,逾越道德的底线,伤害人性的本善。作为时代之子的苏东坡,在命运的折转升沉中,出入于儒道佛三家,把风尘弥漫的日常生活当成丛林道场,将云端之外的冥缈天道,带入浓呛的人间烟火,在完成自身造化的同时,实现对中华文化人格的重新定义。
这是一个以儒学理念为主体建构起来的国度,虽然内忧与外患交集,制度变革阻遏重重;缺乏合理程序设置的精英民主,衍生出无休无止的党争;本位利益的分割与摩擦,依旧让人际之间充满恩怨的裂隙;作为人世间古老的风俗,生老病死与悲欢离合,仍然像风雨一样畅行无阻。但回顾晚唐以后的绞肉溅血与斯文扫地,这个时代还是显得温情脉脉,生命的价值与人性的尊严,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权力的眷顾;精神向上生长的可能性空间,也有了足够开阔的保留;异质文化之间兼容并蓄,对冲与排异降到了极低的程度。就凭这些,怎么赞叹它也不为过。相对当时以丛林法则为主流文化的野蛮世界,这个崇理尚道、以德服人的王朝,生活细节里充满着抒情写意的灵韵,显出了它瓷器和宣纸般脆弱的优雅。它的华美与灿烂是那样地岌岌可危,能够持续与偏安三百一十九年,就已经是超乎想象的奇迹了。那是世上一朵开放得最久最久的昙花,它的凋落如今想来都令人嘘唏不已,黯然神伤;后世长满荆棘的道路,更是让无数杜鹃啼血不止。在它周边的地域,以力服人的法则凯歌高奏;在它之后的王朝,人类的宴席杯盘狼藉,到处是血腥的践踏与无告的耻辱。本书可以看作是对这一时代的深情祭奠,庙堂里一炷袅袅升起的香烟,充满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第十七章 九死南荒

海南岛是中国最悠久的流放地,时间上限可追溯到东汉建武十七年(41),交趾太守苏定流放珠崖;下限则到了明代洪武纪年。流放与贬逐以距离划分轻重,近则二千里,远则三千里,而海南岛离汴梁的距离约有七千里,是国内最遥远的流贬地,其间还隔着波谲云诡的琼州海峡。因为海上风波叵测,加之岛上弥漫着瘴疠之气,一只花蚊子随口叮咬,便可轻易夺走人的生命,因此有“一去一万里,千知千不还。崖州何处在,生度鬼门关”(杨炎《流崖州至鬼门关作》)的说法。自唐代以来,流放者
中就有韦执谊、李德裕等名相有去无回。有的流放者为了免于成为荒岛上的孤魂野鬼,出发前夜便自行了断,给家人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苏东坡以豪放著称,但要跨越白浪滔天、暗流涌动的琼州海峡,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渡海之前,他专门到伏波庙进香,祈请路博德、马援两位开琼将军之灵庇护。登船之后,起伏颠倾,坐立不是,与携歌女泛舟西湖完全不同。“舣舟将济,眩栗丧魄”,他感觉天旋地转,随时都有被翻覆与淹没的危险。心始终是悬着的,没有了陆地上的踏实感,如此无依无傍,双手没个把抓的状态,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好在当天风浪不算太大,潮流悠缓,下午便顺利抵达琼州海岸。在苏过的扶持下,东坡踏着跳板登岛。魂魄初定的他,回头一眼望去,只见水天苍茫,心中生起从未有过的凄怆,一种天地悬隔的孤独感,一种呼天不应、喊地不灵的遗弃感,骤然袭来,让他倍生伤感。在后来的追忆中,有这样的表述:“吾始至南海,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试笔自书》)这一天,是绍圣四年(1097)六月十一日。
琼州府官员张景温派人来接应,说要为他接风洗尘。东坡以信札回复,表示婉拒:“自以罪废之余,当自屏远,故不敢扶病造前,伏冀垂察。”(《与张景温书》)在琼州府城东边的客栈里,东坡停留了十几天时间。其间,琼州副使黄宣义等前来探望。没事的时候,他就到州城内外走走,观察当地的风物人情。他发现,城区内外水面不少,但多为牛羊鸭鹅所用,十分浑浊,且气味难闻。居民饮用水要靠打井,每天早晚,汲水的人在井口排成长队。于是他临时起意,试着寻找干净的水源。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城墙东北角附近,他果然找到了两处涌泉。酌水掬饮,泉质相当甘润,只是周边的淤泥、灌木和废弃物需要清理。他把这一发现告诉当地官员,希望他们组织人力整治。后来,人们运来石头,在泉眼处筑起一个蓄水池。这“双泉”中的一眼,至今仍然保存在海口五公祠内,泉流源源不断,常有些粟米浮出水面,被后来的高僧憨山德清命名为“金粟泉”。
经过一阵歇息,东坡一行从府城出发,沿着官道前往三百里外的儋州。他发现,海南岛地面虽然狭小,天空却比中原要辽阔,感觉像是没有封顶似的,深得令人晕眩,云彩则似漂洗过的一样干净。相比之下,也许是因为有个皇帝罩着,汴京的天空压低了许多。一路上,他坐的是轿子,摇摇晃晃地在烈日下赶路。六月下旬,是海岛最炎热的时节,蒸腾的暑气使人浑身乏力,昏昏欲睡。东坡不知不觉中迷糊过去,做起一个梦来,梦中竟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念诵诗篇。随着一阵不知何处吹来的风,降下了一场急切的太阳雨,晶亮的雨丝飘进轿里,凉意让他醒了过来,脑子里还依稀记得一个对仗的句子:“千山动鳞甲,万谷酣笙钟。”于是,他一路上加以发挥,演绎成一首完整的诗篇:
四州环一岛,百洞蟠其中。我行西北隅,如度月半弓。登高望中原,但见积水空。此生当安归,四顾真途穷。眇观大瀛海,坐咏谈天翁。茫茫太仓中,一米谁雌雄。幽怀忽破散,永啸来天风。千山动鳞甲,万谷酣笙钟。安知非群仙,钧天宴未终。喜我归有期,举酒属青童。急雨岂无意,催诗走群龙。梦云忽变色,笑电亦改容。应怪东坡老,颜衰语徒工。久矣此妙声,不闻蓬莱宫。
(《行琼儋间肩舆坐睡梦中得句云千山动鳞甲万谷》)
这是东坡在海南岛写下的第一首诗,表达了一个流放者穷途末路,四顾茫茫,不知何日方可归去的心态。同时也以海天的寥廓与人生的渺小,来宽慰自己的愁肠。那场凭空而起的太阳雨,被想象成美妙的仙乐,带来了酣畅的快意,似乎暗示着归期终将会到来。显然,此时的他,还是渴望有一天能够被赦免归去。东坡清醒地意识到,为了收容被抛弃的身世,让自己不至于没着没落,生活在别处他方,像一个无人认领的弃儿,在盼望与期待之中度日如年,就必须遵照儒家“素其位而行”和佛家随缘与恒顺众生的原则,把流放地当成出生地来安身立命。当然,毕竟这里地处荒凉,远离亲人朋友,缺少对等交流的知己,难以施展自己的才情抱负,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因此,他心中还存有一念,想象着还有北归的那一天。如此看来,自己还是心有所待,不及庄子绝诸对待的境界。
海南西北属于平原地貌,东坡一行走走停停,听说岛上有犀牛和大象,但都不见踪影。七月一日那天,透过路边的茅草,终于看到一座山峰,从平地突兀而起。轿夫告诉他,这就是儋耳山,意味着流放的终点昌化军治所快到了。东坡让人停下轿来,舒展一下身子骨。他发现,草丛中到处散落着焦灼的黑石头,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于是联想到了女娲补天之事,随口占了四句—
突兀隘空虚,他山总不如。
君看道旁石,尽是补天余。(《儋耳山》)
一座低矮的丘山,几块路边的烂石头,经过东坡点石成金的想象,便显出了雄奇的气象来。看来,他放旷的襟怀,并不因为遭遇的不幸而有所畏缩,坡翁依然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坡翁。


得到昌化军军使的许可,东坡父子暂时租住官舍伦江驿馆,一座早已破旧不堪的房屋。按照惯例,逐臣每到贬所,必须立即给皇帝上表,说明情况,披露心迹,感戴恩德。这种文字他已经写过多遍,但这次写的《到昌化军谢表》,还是显得相当沉痛:
今年四月十七日,奉被告命,责授臣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臣寻于当月十九日起离惠州,至七月二日已至昌化军讫者。并鬼门而东骛,浮瘴海以南迁。生无还期,死有余责。臣轼。伏念臣顷缘际会,偶窃宠荣。曾无毫发之能,而有丘山之罪。宜三黜而未已,跨万里以独来。恩重命轻,咎深责浅。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文炳焕,汤德宽仁。赫日月之照临,廓天地之覆育。譬之蠕动,稍赐矜怜;俾就穷途,以安余命。而臣孤老无托,瘴疠交攻。子孙恸哭于江边,已为死别;魑魅逢迎于海外,宁许生还。念报德之何时,悼此心之永已。俯伏流涕,不知所云。臣无任。
除了一味地引咎自责,赞颂皇上彪炳日月的仁德,也道出了自己的凄凉处境,希望能够有机会报答浩荡的恩情。东坡此时的姿态,确实已经低到尘埃里去了。在强大的权力场里,许多坚硬的事物都会变形,话语更难做到句句由衷。想必这篇表书,东坡也是反复踌躇,着实费了不少心思。除了不得不写的表书,东坡还致信一路帮助过自己的朋友,包括雷州知州张逢,表达“感服高义”之情。在人情世故方面,他从不马虎,也不敷衍。
夏秋之交,正好是海南的雨季,伦江官驿聊胜于无,屋顶漏阳泄雨,一觉醒来枕边落满枯叶。此番情景,说起来诗意盎然,置身其中却难以消受。夜里下雨,四处滴答,瓦罐瓢盆应接不暇,屋里没有个干爽的地方,人都快成了落汤鸡。此番情景,都不敢向旁人说出。新任的军使张中是个进士出身的官员,富于人文情怀,眼看一代文豪沦落到这般田地,实在于心不忍,派出军士翻修官舍,使东坡父子得以安身。然而,官舍毕竟不是久居之处,床榻之下嘎嘎吱吱,仍有不安之感。
昌化军在海岛西部,是黎汉杂居的偏僻之壤。刚到这里,东坡面临的境遇,就像他在给亲友信中描述的:“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与程秀才书》)因此,“资养所给,求辄无有”(《与程全父书》),当地百姓顿顿吃番薯、芋头,连田鼠、蝙蝠都抓来做烧烤。要在这“六无”之地生活,仅靠琼州别驾一个罪臣的微薄薪水,实在难以应付。为了添置必要的用品,购买温饱所需之物,东坡不得不变卖从内陆带来的家当。平生好酒的他,卖掉了一套酒器。唯有一个荷花造型的杯子,制作精妙,数十年来伴随他春风沉醉的光阴,抚摩再三,实在舍不得出手。为此,还专门给这个杯子写了一首诗。这些年来,命运一路对他的打劫,接近于如洗的程度。他在“无地”里彷徨,并且必须要在“无地” 里安身立命,在劫不走的剩余物上,找到自己的家底与立足之点,让自己到天涯海角还有活路可走。他想到了禅宗祖师的一句话:“去年穷犹有立锥之地,今年穷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那天在海上,他深深体会到手中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到的感觉。在那种感觉中,人好像要淹没于汪洋之水,又像要飞翔于蓝天白云,但那双抓不着稻草的手,还是想要抓住一根稻草。
初到儋州,风土迥异,人情陌生,加上几次生病,父子二人与外界没有什么往来。东坡本人的情绪显得低落许多。在给张逢的信里,他描述了自己的状态:“某到此数卧疾,今幸少间。久逃空谷,日就灰槁而已。”而在一首诗的序言里,则有这样的表述:“至儋州十余日矣,淡然无一事。学道未至,静极生愁。”(《夜梦·并引》)夜里醒来,对着窗外的长庚星默坐久久。落寞的心态滋生愁绪,这让他怀疑自己的道行尚不足以降伏其心,断除烦恼,更遑论要济度他人。不过,这是自己真实的存在,与其以石压草,莫若让草蓬生出来,化成一首诗词,在吟诵中烟消云散。他的词风,不知不觉中变得婉约起来。
或许是天穹高旷的缘故,岛上的月光,透出一种夺命追魂的皎洁,空明程度甚于承天寺的月色。身体好些的时候,待儿子睡熟,东坡常在夜里独自披衣出行,在如水的清辉下,像一尾鱼四处游走,全身沾满白晃晃的鳞光。有时惊动人家院子里的狗,以为是盗贼进家,引发一阵气势汹汹的狂吠,全城的狗也都一起呼应起来,大有惊涛拍岸之势。当地的人深感疑惑,他们暗地里都在议论:“这个深夜不归之人,在月光里衣袂飘飘,如同幽灵一般,到底是要寻找什么东西?”
熙宁元年(1068),东坡离开家乡眉山,朋友蔡褒为了给他一个念想,特地在他家门口种下棵荔树,表达故乡亲友对他归来的期待。那棵树一天天、一年年长大,四十年过去,想必已经十分葳蕤,合抱不过,但东坡一直都没有回去过。至于那些少时的朋友,恐怕也已经凋零无几了。由于一生多在颠沛流离之中,像一只离群的飞鸿,从很早时候起,东坡便开始思考,流亡之中如何安身立命。从佛学的角度,这是一个关于自我与我所的问题。他何曾不想像陶渊明那样,不为五斗米折腰,找一处远离尘嚣的田园种豆、采菊、酿酒,把自己灌个烂醉,倒在篱笆脚下,不知今夕何年。但内心又存有愿想,既然到了这个地面上来,还是希望能够做些加减乘除,对同一个天空下的生灵有所安慰;同时,也渴望在烟火人间经历些事物,消受些乐趣,磨砺自己的品性,窥探造化的阴谋,从而把这个世界看个透彻,不再为之魅惑与懊恼。
自从第二次出川,他人生的旅程,似乎越来越背离故乡的方向。也就是说,他总是生活在异地,在离故乡越来越远的地方。家门口的那棵荔树,成为遥不可及的橄榄,在梦境的风雨中招摇。作为一个士子,投身社稷庙堂,进入权力中心,报效国家黎民,是他的夙愿。但从元祐八年(1093)起,他一路被踢将出来,不断被边缘化,从权力的掌握者变成权力的囚徒。不论是家还是国,他似乎都依傍不上。徐州、密州、杭州、湖州、黄州、颍州、扬州、定州、英州、惠州,在这一连串的地方,他都如丧家之犬匆忙走过。惠州三年,他原本就绝了北归的盼望,筑起一座房子,收起所有的脚步准备终老,却怎么也想不到,还会被流放到大海之上的孤岛。似乎上苍非要让他绝了收拾魂魄、在世间建立家园的念想。多年来,他一直参不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个谜题,到了六十岁之后,似乎明白了过来。一颗心要想得到自由,就必须“拣尽寒枝不肯栖”,任何境地,包括至高的宠荣与无限温柔之乡,所有的一切都是寒枝,都不能栖住。即便是每天喂养着的身体,也不能成为心灵最终的寄托,因为“长恨此身非我有”,而“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老子·十三章》)。于是,心只能住于无住,而所谓无住,也就是自住,即心归于心,心安住于心,才可以自足自立,拥有无条件的自由。一旦在心外有所纠缠,终将失去原本的自在。在京师的时候,他便写下这样的词句:“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好与不好,不分岭南岭北;家与非家,关乎心之安与不安。安身的问题就转化为安心,只要心安立于自性,何处不是自己的故乡!
在前往海南的路上,他就决意把这个最遥远的他乡,变成自己安心的家园,把儋州的父老当成自己的乡亲,全然地融入当地社会,化为一介草民,在野地里生长。“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中庸》)命运无常,人只能随遇而安,处在富贵境地,就过好富贵的日子,不要觉得有什么歉疚或不可一世;处在贫贱境地,就过好贫贱的日子,不要觉得委屈与卑微;处在夷狄地区,就过好夷狄的生活;处在患难之中,就过好患难的生活,什么地方都能活人。在海南,插根扁担都还能开花呢。于是,在《和陶归去来兮辞》的引文中,他写道:“盖以无何有之乡为家,虽在海外,未尝不归云尔。” 《和陶拟古九首》也有这样的表达:“问我何处来,我来无何有。”他明确表示,要以无何有之乡为自己的家乡。如果是这样,天下到处就都是自己的家乡了。
初到儋州时写的《和陶还旧居》,充分地流露了他的心迹:“痿人常念起,夫我岂忘归。不敢梦故山,恐兴坟墓悲。生世本暂寓,此身念念非。鹅城亦何有,偶拾鹤毳遗。穷鱼守故沼,聚沫犹相依。大儿当门户,时节供丁推。梦与邻翁言,悯默怜我衰。往来付造物,未用相招麾。”人生在世,本来就是暂时的寓居,还是让心回到心里,将心外之物托付于造化,用不着到处去招魂喊魄。弟弟子由也与哥哥灵犀相通,在给东坡的和诗里,有着这样精到的句子:“此身所至即所安,莫问归期两黄鹄。”(《子瞻闻瘦以诗见寄次韵》)
在风云叵测、舟船颠覆的时代,岛屿是孤独无依的象征,被无穷无尽的寒水围困,如同深渊之上浮出的舟船,四周全是愤怒的骇浪。上岛之初,东坡曾经环顾苍茫云水,困惑于不知何日才能出离。现在,勘破了《金刚经》的“无住而住”之后,内心破壁而出,顿觉豁然开朗,四通八达,不再被孤岛境遇所拘困。他把这份心得写成一篇笔记:“吾始至南海,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已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岛者?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蚁附于芥,茫然不知所济。少焉水涸,蚁即径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子相见,岂知俯仰之间,有方轨八达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试笔自书》)文章颇得庄子之余韵,写作始终是他参究物理人情的习惯方式,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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