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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雪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代表作,入选清华、北大等世界名校书单,赠纪念版藏书票)(创美文库)

書城自編碼: 3976039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外國小說
作者: [日]川端康成 著,朱娅姣 译
國際書號(ISBN): 9787536089037
出版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04-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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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经典代表作,入选清华、北大等世界名校书单
1.日本美学经典。“东方式”的虚无,物哀美的巅峰。莫言、余华、三岛由纪夫等作家一致推荐!
2.独家全新译本,译者朱娅姣译有《罗生门》等多部日本文学作品,其文学功底深厚,译文动人细腻,流畅自然。
3.附录译后记,与读者分享翻译中专业性与感性的交融。保留日文叙述风格,穿越百年岁月,体味文化之美。
4.编辑精心整理,收录多张作者珍贵照片及生平事迹,帮助读者了解作家,理解文本背景。
5.“硬核”品质:经典内外双封面设计,内文高品质纯质纸,纸张轻柔,触感优秀,适合收藏
6.全新封面设计,选择贴合作品内容的意象,颇具日本风情,赠送与封面同风格的配套书签。
7.随书附赠具有年代特色的藏书票,上附作者画像及日系照片,做旧工艺,跟随川端康成的笔触,穿越国界漫长的隧道,到达雪国。
8.寂静清冷的日本经典意象,唯美主义的集大成之作,窥见作者对真善美的渴望,虚无主义的文学性表达。体悟日本文学艺术之美。
9.借鉴西方“意识流”的写法,突破时空连贯性,看见川端康成的写作转向。
內容簡介:
《雪国》是川端康成的代表作。岛村是东京一位舞蹈艺术研究家,告别妻小来到雪国游玩,邂逅了当地一名艺伎驹子。此后岛村第二次前往雪国,在车上又被邻座的叶子吸引。岛村来到旅馆找到驹子,旧情重温。当岛村察觉到驹子对自己的感情后,知道这场爱是徒劳的,决定分手。第二年的秋天,岛村第三次来到雪国,他一边迷恋驹子身体的美丽,一边又陶醉于叶子超脱凡尘的美。岛村下定决心离开雪国的前夕,叶子在村里的一场大火中丧生。
關於作者:
川端康成(1899年6月14日-1972年4月16日),日本文学界“泰斗级”人物,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一生创作小说100多篇,中短篇多于长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升华的美,并深受佛教思想和虚无主义影响,善于用意识流写法展示人物内心世界。1968年以《雪国》《古都》《千只鹤》三部代表作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亚洲第二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人。
內容試閱
译后记

“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这个句子,若在“网络美文”之类的推荐帖里读到,多半会混迹于一些节奏柔和的语句中,成为一种单纯的罗列;然在懂其出处的人心里,它出自何人笔下,又抒发了怎样一种情感,是很清楚的。
川端康成说,海棠花未眠。译者喜白色花,也曾在失眠的凌晨两点零六分欣赏一朵悄悄开放的小茉莉,因此,这种邂逅美并因美生发感叹的心理,十分能够与之共鸣。正如有句话这样说道:
In short, Beauty is everywhere. It is not that she is lacking to our eye, but our eyes which fail to perceive her.
——Auguste Rodin
简言之,美无处不在。不是她不存在于我们眼中,而是我们的眼睛疏于感知她。这是法国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对美的见解。听起来似乎有些抽象。该怎样理解这句话呢?借用阿瑟·柯南·道尔爵士在1891年写就的《波西米亚丑闻》中的一言,即夏洛克对华生说过的一句话“You see, but you do not observe”,看见,指某个物体或某种现象闯入视网膜,这是第一层;观察,指在此基础上调用全身感官去扫描去测量,去分析去理解,获取信息,收集数据,这是第二层。以此为分水岭,偏重理性的侦探先生会带着思考走向判断,得出一种结论;偏重感性的文人墨客则多半携带情感拥抱感知,渲染一种情绪。因此,以译者愚见,美之一字行至最后,实为一种情绪。我们尽可以用世俗规则来描述来定义它,发表“如此这般,就算是美”或“美即如此这般”等观点(瞧,下一句就应验),但在东方语境下,莫如说,美是机缘的映照,美是一种纯粹的邂逅。这可能是浸染过东方文化的人才能瞬间领悟的概念。就说川端康成的文字吧,你可以说它美,也可以说它不美。它存于世上,正好比在某个枝头上安静绽放的花朵。它和其他作家笔尖带出的花朵相比,或就与自然界中竞相绽放的海棠、茉莉或任何一种花朵相比,客观上说,都没有不同。唯有它闯入你的视网膜、引起你的观察兴趣、使你生出一种情绪时,它才在你心中真实且鲜活起来。你意识到了它,正如它意识到了你对它产生了意识。彼时,作家的心灵之花与读者的意识之花穿越时空彼此映照,恍如隔镜相视。
然而,这镜中花,并不总能轻松重叠在一起,使美显现。试举一例说明。
「柳は緑、花は紅、柳は緑、花は紅(柳绿花红真面目,万物静观皆自得)。」
「柳は緑ならず、花は紅ならず、御用心、御用心(柳未必绿,花未必红,有相虚妄,当心当心)。」
这个译法最终没有出现在定稿中。意译过重,自觉不妥,遂修改之。带有饶舌节奏的小句子,读来轻快,出自《春景》一文。1927~1930年间,这篇分成六个章节的短篇小说问世,藉由窥探一位画家在作画心情上的转变,即在写实主义与表现主义之间的摇摆,带出“新感觉派”这一框架中的主张。“柳绿花红”本是一句禅语,“万物静观皆自得”便是顺着前句推出的。这一句,出自北宋理学的奠基者程颢笔下。举凡有形事物,应观其自然之色并加以歌颂——大约是这个意思。而这个,接近正冈子规之徒高浜虚子“对于俳句,应实时素描,客观写生”的理念。可以说,这一派,强调的是注重眼前之物,提倡以实景来幻化悟性,不提倡以虚说虚。同样,下一句中的“有相虚妄”夹在警语“柳未必绿花未必红”和“当心”之间,也属于拓展解说。 “相”这个字在上一句里提示的是尊重自然的重要性,在这一句里,则提示人不可过分着相只观外在却忽略了事物的本质及潜藏的危机。这一派,希冀人们以心相作为出发点去理解眼前的事物,重主观,重感受,重内省。这两派,不因这两句话立场上的相左而必须处于互相抵触的境地。依译者愚见,这篇小说,旨在推动读者思考主客一体化这命题。最终一没一体化并不打紧,重要的是,肯思考。这两句话如同镜像一般立于彼处,而作家与读者之间能否产生连接,使镜中花也浮现于彼处,译者要负大半责任。意译固然能够点出其深层用意,然这两句到底不是诗词,在他人而言,那样处理算不算剥夺他人的思考权利呢。毕竟,抛开译者这角色,我也是一个读者。读者之一的我与读者之一的谁,若仅因我额外还有一层身份就在天平这端的砝码上加了一锭,处于中立位置的镜子就会被打破,届时,镜中花的美,又该去何处寻觅?
再举一例。
有些用词,技术上能做出转换,意境上却不易构建相同的画面感,因为这类词汇本身具有流动性,表现的是重叠或变化的概念。捕捉这种带有画面感的词语时,人的双眼更像一台摄影机,而非照相机。如《蚂蚱与金琵琶》一文中开篇即提到的「葉桜」一词,它描述的是樱花散落后嫩绿新叶几乎覆满枝头但仍有些许花瓣不愿离去的状态。即是说,抬头仰望的瞬间,大片新绿与零星柔粉共存于视野中,夏日来临。在俳句中,叶樱是初夏季语,而非春之季语。这样的一个词,保留写法另作注释也是一途,但与上一例做减法不同,此处做了加法。“花朵堪堪凋谢嫩叶已然萌生的樱树”虽因场景发生在夜晚以致“黑漆漆的”,却明示出故事发生在季节交替时,揭示了它进入“我”眼帘时的客观状态,规避了“也许是夜樱的误用”或“可能是某种樱树的学名”等误解。读者能否通过此一描述,与作者共享视野,同步感受到带有流动性的季节感呢?这种美,能否像“海棠花未眠”那样带给人怦然心动的感受呢?进一步说,这棵暗暗的樱花树,是否能与唧唧虫鸣声、河畔青草香、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的手提灯笼以及快乐嬉戏的少男少女们汇聚在一处,共同勾勒出一副清新美好的水彩画作呢?自然环境中的风雅就在镜之彼端展开,它在等待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等待一个安放敏感的心灵。能否通过文字搭建出这面供人穿越的镜子,于译者而言,十分重要。
与上述两例不同,有一类词语,既没有对它做减法也没有对它做加法,而是尝试将它就地拆解变更,使之符合当前语境,好比歌舞伎表演中的快速换装。
日语中的「映画」即“电影”,它的旧称是什么呢?「活動写真」。电影院则被称为「活動小屋」。
子时已过,我走出小客栈。姑娘们送我出门,舞女为我摆好木屐。她从门口探出头来,眺望明亮的夜空。
“啊,月亮出来啦。……明天到下田,可真高兴。要给宝宝做七七,阿妈会给我买新发梳,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呢。您带我去看影戏,好不好?”
最后一句,原文是「活動へ連れて行ってくださいましね」。其中的「活動」,即「活動写真」的简称。
二十岁的“我”与十四岁的小舞女经过三天相处,心上的距离更近一步,于是,舞女带着真挚的感情,提出这一请求。本来,相较“我”这样社会地位较高的读书人,作为娱乐大众之底层人物的江湖艺人一般不会把自己摆在与世人对等的位置上,产生想要和“我”一起赴约的意识,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情窦初开吧。川端康成在大正七年即1918年独自一人到伊豆旅行,邂逅真实存在的小舞女,1926年即大正十五年也是昭和元年,《伊豆的舞女》写成,发表在《文艺时代》上。在此期间,「活動写真」这个词汇伴随时代的发展,是一直存在的。1888年,movie/film于技术层面上诞生;1895年,法国的卢米埃兄弟改良并发明了电影放映机 cinématographe 并将其推向全世界;1896年,这种艺术形式传入日本。随后,虽在1917年前后跟随世界潮流将相应的日语词汇定为「映画」,但直至1935年即昭和十年,民间依然有人使用「活動写真」一词来指代电影,文学作品等能够记录时代变迁的资料中也展现了这一面。这或许是因为,与之对应的英语词组 motion picture/moving picture 亦从未自人们的脑海和记忆中消去。川端康成作为横跨大正与昭和两个时代的小说家,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笔下的人物,于细微处稍稍带些古旧气息,应该不会予人不自然的感受,尤其是像舞女这样“梳着一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样式古典又奇特的大发髻”的人。因此,较之“我想看电影”这种与现代人别无二致的说话方式,“我们去看影戏”这样的台词,或许更符合她的整体格调。
其实,「映画」也好「活動写真」也罢,就算一股脑儿都译成“电影”,想来亦无不可。但译者每常思考,深感翻译文学性极高的作品时,比起“译了什么”,或许“怎么译的”更重要一些。这不单单是立足自身学无止境层面上的长远追求,同时,与作者倾毕生精力字斟句酌意义等同,译者作为翻译工具人的最大存在价值,就是表现出字句背后的写作心境和时代风貌,即作者创造出的文学价值和艺术价值。
《雪国》一文中,聆听驹子弹奏三味线的岛村被她的琴音“震慑住了”, 他甚至“气力尽失,只能乖乖接受驹子那艺术之流的牵引,愉快地投身于那股洪流中,尽情漂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兼作戏院的茧仓失火时,自二楼坠落的叶子“内在生命在变形”,同时,“银河仿佛哗地一声,向岛村的心坎上倾泻下来”,这样的时刻,是美的。
《古都》一文中,苗子与千重子在祇园祭上相遇,她“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千重子的手”,千重子也握住她的手;在北山杉村会面时遭遇阵雨来袭,“苗子从上方护住千重子,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苗子穿着千重子为她挑选的和服与腰带来家里拜访,二人同睡一个被窝,说了很多悄悄话,这样的过程,是美的。
《千只鹤》和当年原稿因故未完成的《波千鸟》一文中,在正面白釉处用黑釉描绘蕨菜嫩芽图案的黑色织部烧茶碗表现出“山村里的情趣”,是适合早春使用的好茶碗;靛蓝色的野生牵牛花插在“古色古香的、漆面红得发黑的葫芦壁瓶”里,绿叶和蓝花垂落下来,给人一种凉爽的感觉,这样的器物,是美的。
就是在毋宁说已不再重点描绘东方之美的、反而展现许多丑陋形态的《湖》中,“湖上雾气弥漫,岸边都结了冰。冰的前方被雾气笼罩,没有边界”“乘坐出租车时,司机的世界是温暖的桃粉,乘客的世界是冰冷的青绿,透过玻璃的颜色看到的世界是澄澈的”“蚊帐中的萤火虫全都飞起来,萤光点点”,这样的意象,也是美的。
日本的文人十分推崇白居易,但他们更喜欢称他的字,一提起汉诗,必言白乐天。香山居士写过这么两句,叫“琴诗酒伴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无独有偶,东瀛文人对雪月花三字也有爱。
雪の上に照れる月夜に梅の花折りて送らむはしき子もがも
明月照积雪,寒空静夜笼白梅,良辰惜美景,愿得佳人长相伴,折枝为赠花自开
——《万叶集》卷18第4134首 ?
川端康成在《我在美丽的日本》一文中写,看见雪的美,看见月的美,看见花的美,这便是人对四季之美的感悟。诚如所言,感受着无处不在的美,译者亦不忍独占,愿化身为镜,天长日久,与诸君共同凝望漂浮在宇宙万物间的情感之美。
朱娅姣

雪国
越过国界穿出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铁路闸房前停住脚。
过道对面那位姑娘从座椅上起身走来,拉下岛村前方座位上的玻璃车窗。雪带着寒气灌入车厢。姑娘尽力将身子探出窗外,向着远处高声呼喊:“站长先生,站长先生!”
一个鼻子都被围巾裹住的、风帽上的皮毛护耳也已放下的男子手拎提灯,踏着雪,缓步走来。
已经这么冷了吗?岛村心想。向窗外望去,唯见铁路系统员工宿舍模样的简易工棚萧索地散布在山脚下。雪之洁白尚未延伸至彼处,便被黑暗吞噬了。
“站长先生,是我。您好。”
“哟,这不是叶子姑娘吗。回家呀?又是个大冷天儿。”
“听说弟弟最近在您这里上班,给您添麻烦啦。”
“在这地方干活,人迟早会寂寞难耐。年纪轻轻,怪可怜的。”
“他还是个孩子,您多教导教导他,拜托了。”
“好,但其实,他干得挺带劲的。过几天会更忙。去年下大雪,经常闹雪崩,火车一抛锚,村里人也忙,忙着给乘客送水送饭。”
“您穿得可真厚实。可是,弟弟给我来信,说毛背心都没穿上身呢。”
“我都穿四件衣裳啦。小伙子们一冷就使劲喝酒,这不,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全感冒了。”站长扬起手里的提灯,朝宿舍那边晃了晃。
“我弟弟也喝了吧。”
“那倒没有。”
“您是要回家吗?”
“受了点伤,天天都去看医生。”
“呀,那可得小心点。”
和服外头罩件大衣的站长似乎急于结束这场带着寒气的闲谈,他转过身,撂下一句“好啦,一路多保重”。
“站长先生,我弟弟还没出来吗?”叶子扫视着覆满雪的站台,“您多照顾照顾他,拜托啦。”
她的语声如此优美,美到近乎悲戚,嘹亮的声音仿佛久久回荡在这雪夜里。
火车已然开动,她仍不肯自窗外收回身子。终于追上沿铁轨走着的站长时,她又喊道:“站长先生,请转告我弟弟,放假时记得要回家!”
“好嘞!”站长大声回应。
叶子关上车窗,用手捂住冻得通红的脸颊。
这座山坐落在边界线上,山下备有三辆扫雪车,供雪天使用;隧道的南北入口处均设有电力控制的雪崩报警系统;总计五千名扫雪工外加两千名青年志愿消防队队员也已部署到位。
如对话所示,今年冬天开始,这位叶子姑娘的弟弟会在即将被大雪覆盖的铁路闸房里工作。听明白这点后,岛村对她越发来了兴致。
然而,称其为“姑娘”,只因岛村觉得她像。与之同行的男人和她是什么关系,岛村自然无从得知。二人的相处方式很像夫妻,但男方显然有病在身。陪伴病人,男女间的界限会无形中变模糊,照顾得越是尽心竭力,看起来就越像夫妻。事实上,若女人秉持“小妈妈”姿态关照比自己岁数大的男人,远远望去,总会被人视作夫妻。
岛村只是将她分离出来单独看待,并一厢情愿地根据她的行为举止认定她是位未婚女子。不过,这结论中或许也夹杂着自己长时间以异样的眼光注视对方而产生的感伤情绪。
说来已是三小时前的事。为了解闷,岛村变着花样活动自己的左手食指,仔细端详。到头来,只有这根手指对眼下赶着去见的女人记忆犹新。越是急于清晰描画她的旧貌,记忆越是虚无缥缈模糊不清。一片混沌中,仿佛只有这根手指依然留有女人那湿漉漉的触感,牵引着自己奔向远方的她。真不可思议,他心中暗想,又把手指凑近鼻端闻了一下,随即,无意识地用这手指在车窗上划了一道,玻璃上立刻清晰浮现出女子的一只眼。他差点惊叫出声。然而,会惊讶,是因为他正惦念远方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再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车窗上映出的,正是坐在过道对面的那名女子。窗外已是夜幕降临,车厢内亮起灯光,于是,车窗成了一面镜子。可是,煤炉的暖意为车窗蒙上一层水蒸气,不用手指揩净,镜子一事便不成立。
玻璃上只映出姑娘的一只眼,这反倒为她增添一种异样的美。岛村把脸贴近车窗,忽地装出一副带着旅愁观赏黄昏美景的模样,用手掌揩了揩玻璃窗。
她目光略显严肃,眼皮都不眨一下,这股认真劲儿,从那紧绷的肩头上就能看出来。男人头靠窗躺着,屈起的双腿伸到姑娘身边。这里是三等车厢,他们的座位不与岛村平行,而是在前面一排的过道对面,男人侧身躺着,脸部便只有耳朵能够倒映在镜子里。
姑娘刚好坐在斜对面,岛村本可以直接瞧她本人,可二人刚上车时她那冰凉又刺骨的美貌使人感到惊艳,放低视线时,岛村看见男人蜡黄的手紧紧握住姑娘的手,便不好意思再朝对面看。
镜中的男人神情安然,仿佛只是看着姑娘的胸口处就能睡得安稳。他病躯孱弱,却秉持这股病弱在两人间营造出一股柔和的协调感。一条围巾垫在头底下,一端绕过鼻子下方,严严实实地盖住嘴巴,又向上延伸包裹住脸颊,跟用头巾包脸的方式差不多。但是,围巾裹脸,会时而松动滑落时而盖过鼻子,男人刚一转动眼珠,姑娘就动作轻柔地为他重新裹好。二人无数次地重复着无意识的举动,这让一直观望的岛村不胜其烦。此外,裹住男人双脚的大衣下摆时不时松开并垂落下来,姑娘同样能够立刻察觉到这一点,并重新为他裹好。一切都非常自然。此情此景,给人一种二人仿佛已将距离一词置之度外、此生共赴天涯海角的观感。因此,岛村并无目睹悲情一幕的痛苦感受,而是感觉自己一直在观望梦境中的机关人偶。或许,也有此情此景现于奇妙镜中这一缘故。
暮景在镜中深处移动着。即是说,镜中映像与映物之镜的走势如同电影里的重叠摄影——出场人物与背景画面毫不相干,尽管如此,具透明虚幻形态的人物,于暮色朦胧中流动的风景,二者还是融为了一体,共同构建出超越俗世的象征世界。尤其是,当山野间的灯火瞬间照亮她脸庞时,那种美,美得难以言喻,美到岛村的心灵为之悸动。
远山上方,天空中仍留有几丝绯色霞光,因此,隔窗望去,那些相隔甚远的景物在形状上依旧清晰可辨。然而,它们在形态上黯然失色,火车不管开到哪儿,单调的山间景象都是越看越平庸,没有哪处特别有吸引力,反倒像某种既模糊又宽广的情感在流动。当然,会这样想,是因为姑娘的脸浮现其中。暮景在姑娘那映在玻璃镜面上的轮廓周围不断移动,使人感到姑娘的脸也是透明的。然而,果真是透明的吗?岛村想一探究竟,却又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在脸蛋后方不停移动的景色或许是从脸蛋前方闪过,叫人捉摸不定。
车厢里并不太亮,车窗的反射能力也不像真正的镜子那样强,它不反光。所以,看入迷之后,岛村渐渐忘记镜子这码事,只觉得那姑娘是浮在流动的黄昏景象里的。
彼时,姑娘的脸上闪现着灯光。镜中映像并没有清晰到盖过窗外的灯火,灯火也没有模糊镜中映像。灯火就这样流淌过她的脸庞,但无法照亮她整张脸。光既冰冷又遥远。光刷地照亮小小的眼眸周围时——这意味着姑娘的眼睛与灯火瞬间重叠——那眼睛,就像一只漂浮在暮色波浪间的夜光虫,既妖异,又美丽。
叶子自然没有察觉到有人正这样观察她。她的心思都在病人身上,就算把脸转向岛村,也看不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模样,更不会关心某个眺望窗外的男人。
岛村长时间偷看叶子却没有意识到这样对她很是失礼,大概是因为他已被映照黄昏晚景之镜那非现实的力量所吸引。
因此,姑娘高声呼唤站长并一以贯之地表现出某种过于郑重的姿态时,岛村心中首先涌出的,或许是一种视其为传奇人物的兴趣。
火车经过那座铁路闸房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流动的景色一消失,镜子便失去了魔力。尽管叶子那姣好的脸庞依然映照在玻璃窗中,一举一动依然充满温情,岛村却在她身上挖掘到某种剔透又清冷的气质,于是,他也不再揩净蒙上镜子的水蒸气。
不过,大约半小时后,叶子他们竟与岛村在同一个车站下了车,这令他感到事情或许还有后续且自身会被卷入其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可被站台上的寒气一激,他突然对自己在车厢中的失礼行为感到羞愧,便头也不回地越过火车头前方。
男人紧紧攀住叶子的肩膀,正要横穿铁轨到这边来,站务员朝对面扬起手,制止他俩。
随即,一列长长的货车从黑暗中驶出,遮挡住二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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