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乌力波在六十年前,而不是2020年,受邀续写维昂未完成的小说,那么毫无疑问,第一代“乌力波人”雷蒙·格诺(Raymond Queneau)、雅克·本斯(Jacques Bens)、诺埃乐·阿尔诺(No?l Arnaud)、雅克·杜夏托(Jacques Duchateau)及保罗·布拉福尔(Paul Braffort),会全力以赴完成这项使命。
这五位作者中的每一位,都以不同的方式——或社交,或出版,或评论,与正所谓“其人其作品”有过交集。
是雷蒙·格诺为《摘心器》作序:“鲍里斯·维昂创作了优美的文字,离奇而悲情,《流年飞沫》,当代爱情小说中最哀婉动人的一部;《蚂蚁》,描写战争的最具洞彻力的短篇;《北京之秋》,一部艰涩而鲜为人知的作品,但远不止如此①(……)。”
是雅克·本斯为《流年飞沫》书跋:“我们将认识到,鲍里斯·维昂的世界完全是建立在语言之上的,换言之,它生于语言,并在其中随处获得印证①。”
是诺埃乐·阿尔诺在孜孜不倦地探索维昂多姿多彩的生活与事业:小说家、翻译家、音乐家、演讲人、诗人、啪嗒学家、歌手,如此等等②。
是雅克·杜夏托在1969年,正当维昂的传奇初见雏形,竭力消除他短暂而饱受争议的一生和对其小说的阐释之间所产生的误会。也正是他,为这位明珠暗投心灰意冷,于1953年弃笔的天纵奇才,恢复了作家之名③。
是保罗·布拉福尔回忆道:“早在五十年代,鲍里斯·维昂和我已经拟出了‘色彩钢琴’的草图(当时我们并不晓得亚历山大·斯科里亚宾已有此想法,甚至创作出了交响曲《普罗米修斯》)④。”
最后,是马克·拉庞(Marc Lapprand)用这样的话作为“七星文库”《鲍里斯·维昂小说全集》序文的结语:“毫无疑问,如若维昂能向天再借寿数,他将作为创始人之一,在他选定的家庭中,成为乌力波最狂热的组织者之一。”⑤
① 《摘心器》(L’ Arrache-C?ur),伍赫叶出版社(Vrille),1953年。
① 《流年飞沫》(L’ écume des jours),10/18出版社,1963年。
② 《鲍里斯·维昂的平行人生》(Les Vies parallèles de Boris Vian),10/18出版社,1976年。
③ 《鲍里斯·维昂或命运的玩笑》(Boris Vian ou les facéties du destin),圆桌出版社(La Table ronde),1969年,1982年再版。
④ 《科学与文学》(Science et littérature),狄德罗出版社(Diderot),1998年。
⑤ 《鲍里斯·维昂小说全集》,“七星文库”(La Pléiade),2018年。
幕 后
真好笑,当我写笑话时看起来很真诚,当我真当回事写起来,人家以为我在开玩笑。
——鲍里斯·维昂
读者提示:有剧透(正如我们魁北克的朋友所说,“前方高能”)。
是否需要钥匙来开启本书?我们希望答案是“不”。然而,提供一份“幕后花絮”在我们看来也不无裨益:再一次,在劫难逃。
当妮可·贝尔朵特出于友谊,以共同遗产管理人之名,将鲍里斯·维昂的手稿和故事大纲交付到我们手中,我们决定笃守其中内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保留了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我”在这里使用起来并不总是游刃有余的:叙述者被动的遭遇要多于他主动引发的情节。就这么着吧:我们一直沿用到小说结尾,在那里,我们因此发现这是一部来自九泉之下的自白。
我们少了一些不可或缺的次要人物:被害者,嫌疑人,警察。没有太过纠结,我们添加了这些角色,而他们,从维姬到珍妮特,变得并非那么次要了。
维昂的一些细微的含混之处也有必要加以纠正——纱丽的年龄,历史上的日期,错误的美式足球术语等——对“野牛①”没有加以说明的某些地方解释其来龙去脉:为什么纳西苏斯的绰号是“杀手”?为什么他要把卡门推入弗兰克的怀抱?挫折情结是如何让母亲发了疯?
小说的开头设定在1950年12月15日,那天鲍里斯写信给他妻子米歇尔,说他有了一部“主题如此之好”的小说灵感。确定地理位置后,我们发明了一些与维昂的章节风格一致的地名:城镇与河流,街道与街区。我们引入了些四十年代末的东鳞西爪:政治、军事、体育方面的时事,汽车,服装,电影,小说,电台节目以及最早期的电视节目。音乐方面,爵士乐贯穿全书,至少是一有机会就不错过。
既然我们手中几乎就是一部苏利万②作品,就有暴力和打斗。免不了还有性。它无处不在,我们小心地绕过当时的审查制度。
种族和同性恋问题只在背景中带过,即使保留了“兔子”“屁精”这样的词。至于怀旧的大男子主义,大家要怪就怪本书的乌力波创作组的女性成员,她不仅对此姑息,还常常怂恿。
我们模仿维昂,热衷于笔调的游戏,抒情、插科打诨和苏利万式的比喻轮番上阵:“像冰箱一样密不透风,只是没那么冷”,“嗓音刺耳得像是一把粗齿锉”。要晓得我们面前是雷蒙德·钱德勒和彼得·切尼的译者。
时不时地,我们毫不客气地借用维昂和其他人。有时使上偷窃癖的行径——从德胥·科斯托拉尼匠心独具的短篇《患偷窃癖的译者》中汲取灵感,于是,爱伦·坡的“千道飞瀑”变成了“百道飞瀑”①。
既然我们谈到了乌力波的创作手法,那就来提及一二。学徒诗人兼嫌疑人保罗·莫里斯·吉斯兰,仅用碧翠斯·德里斯科姓名中出现过的字母,为她创作了一首“美丽此在”诗。有一章原本是通篇完美的集句体,由维昂作品中的句子构建而成。另一章则充满了没有参与文本整体写作的乌力波成员所提供的句子。起初,这些中间步骤极大程度地滋养了叙事。接着,在最后的集体作业中,为了更好的情节结构——但愿如此——与整体的统一,它们经历了大刀阔斧的顺稿。
最后一点但并非最不值一提,内行的读者会在这儿或那儿找到一些对鲍里斯·维昂的书名或歌曲片段的精妙(和不那么精妙)的援引。
① 中译者注:野牛——Bison,维昂打乱他姓名中的字母创造出的一个化名:Bison Ravi。
② 维昂曾用维尔侬·苏利万这一笔名,写了四部侦探小说,皆由天蝎出版社出版:《我要在你们的坟墓上吐痰》(J,irai cracher sur vos tombes,1946),《死人的皮囊都一样》(Les morts ont tous la même peau, 1947),《我们终会干掉所有丑八怪》(Et on tuera tous les affreux, 1948),《她们没意识到》(Elles se rendent pas compte, 1950)。本书是为伽利玛出版社(Gallimard)的“黑色系列”(Série noire)而作。
① 中译者注:指第十六章中“接着一声巨响久久不息,仿佛百道飞瀑在汹涌咆哮”。此句“窃自”爱伦·坡的《厄舍府之倒塌》(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 1839):“there was a long tumultuous shouting sound like the voice of a thousand waters.”
鲍里斯·维昂的故事大纲
① 乌力波注:一个接一个,但不是按顺序进行。我们将在纳西苏斯口中得知碧翠斯·德里斯科,弗兰克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在几个月前已经被害。
② 乌力波注:我们遵循正文文本而非故事大纲。因为维昂在第一章就揭示了艾伦·布鲁斯特的死讯,而不是在第四章的纳西苏斯办公室里。
读者提示:这里也有剧透
黑色系列小说
一个年轻的家伙,当发现自己爱过的姑娘一个接一个①地殒命刺客之手,便展开了追踪调查。他每次都来得太晚,但最终发现凶手竟是自己母亲,是她,在他少年时的日记里找到了那些姑娘的名字。他只是在最后才想起来,水落石出之时他意识到日记不见了。
一开始,在回乡的火车上,他以为听到了第一个(她的)的名字——沉浸在一场白日梦中而没有买报纸②。(并发现报贩叫喊的头条新闻里真的有她的名字)。音讯全无。从(为他的父亲扫墓)医院回来,在朝鲜受了伤。去找他的侦探朋友。是他在负责调查此案。在那儿,他看到了报纸,意识到(页面撕坏)艾伦·布鲁斯特。
就是这样。愤怒。决定助他朋友一臂之力。这位也应允了。渐渐地,朋友似乎越来越排斥他。是他①将知道是母亲。当她前来刺杀时,最终同他扭打起来。他的朋友昏了过去,他躲了起来。他看到她瞄准。而正是她,他杀死她后认出了她。他滑脚溜走——半疯半痴——找到一个牧师,命令他为母亲祈祷。在放走他之前,在左轮手枪的威胁下,他要牧师说出他不相信人死之后会发生什么。因为他不愿与她重聚。于是他自杀了——像他杀死的那个中国人②一样。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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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他的单身公寓里找到了日记(为她儿子的归来整理房间时)——这在最后解释③。
母亲:变成了这个样子④,归因于挫折情结——无能的丈夫,成天神游物外。化学(金钱)他唯一的嗜好——(这是一种逃避的渴望——因为他病了才让我们注意到这点。)
所有死者的嘴和生殖器被灼烧。
几乎做了(原文撕去)……纳西苏斯让人把父亲关入医院①,并……保存。
担心纱丽的生命安全,纳西苏斯将把卡门塞进弗兰克的怀里,为了让纱丽离开②。
① 乌力波注:在这里,代词上的歧义出现了,且一直延续到后文。谁是这个“知道是母亲”的“他”呢?在我们看来,这个“他”是纳西苏斯,稍后的句子“而正是她,他杀死她后认出了她”则没有悬念:后者是弗兰克,他只在开枪后才意识到,纳西苏斯早就猜到了。因此,我们必须这样理解:“是纳西苏斯将知道是母亲。当她前来刺杀时,弗兰克最终同纳西苏斯扭打起来——他的朋友昏了过去,弗兰克躲了起来。他看到她瞄准。而正是她,弗兰克杀死她后认出了她。”
② 乌力波注:五个中国人。
③ 乌力波注:这里,日记不是在结尾处被发现的,而是在最后的几章里。
④ 乌力波注:这个样子,换言之“疯狂”。
① 乌力波注:在我们的版本里,是纳西苏斯受警方之命,将发了疯的父亲送去医院。
② 乌力波注:在我们的剧情里,这也是为了给嫌疑人设置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