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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诺奖作家莫里亚克四册全集:蛇结+爱的荒漠+给麻风病人的吻+苔蕾丝·德斯盖鲁(用文字诠释人性深处的罪与恶)法语直译、精装珍藏版

書城自編碼: 3925697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外國小說
作者: [法]弗朗索瓦·莫里亚克 著 尹永达 译
國際書號(ISBN): 9787X29643355
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0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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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诺奖得主弗朗索瓦·莫里亚克一生中不可错过的四本经典文学。本套书由法文原版书直译,并将其拗口的表述方式转化成更贴近当下读者习惯的语言。法语系副教授尹永达为其翻译,保证其准确性与文学性。书中搭配插图,令文字变得生动起来,给读者不一样的阅读体验。《爱的荒漠》是作者莫里亚克的代表作。之后三岛由纪夫还写出了《爱的饥渴》致敬本书。《蛇结》被大多数评论家称为是诺奖获得者弗朗索瓦·莫里亚克里程碑式作品。对于此书,钱钟书先生特意将阅读此书的感受收录在《钱钟书手稿集·外文笔记》第4册中,并摘抄文章且加注了英文评语。《给麻风病人的吻》揭开诺奖作家莫里亚克写作成熟期序幕的佳作。《苔蕾丝·德斯盖鲁》曾一度引起法国舆论界的轰动,并被《法兰西信使报》认为是可媲美《恶之花》作者波德莱尔作品的一部“令人惊叹的杰作”。
內容簡介:
《爱的荒漠》
本书是一本探讨婚姻、爱情、家庭以及人性的小说。故事由主人公雷蒙·库莱的回忆展开。他与父亲生活在优渥的中产阶级家庭里,被满屋子的人与事挤压出了坚硬的厌倦。他们一眼望见寸草不生的荒漠顺着生活的涸泽渐渐地浸蚀而来,于是踏着各自的节奏转身奔逃,不巧的是,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叫玛丽亚·克罗丝的女人。父子关系因此很紧张,玛丽亚却没有选择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她始终在纯洁与罪恶之间、善与恶之间、幻想与现实之间踯躅徘徊,她虽然倍感孤独,但她仍认为最温情的家庭也无法使她解脱孤独。
《蛇结》
主人公路易出身卑微,是个有名无姓的人。到波尔多后,由于母亲强大的经营能力而发家致富。路易心肠冷酷,是个名副其实的守财奴,渴望向家里人进行报复,更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可憎的“蛇窟”,谁也不能靠近。直到死亡来临时路易才觉悟到一生的错误——他从未了解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他用恶掩盖住了内心的善良,而且他从未向他人表达过心中所想。通过对他不幸的外孙女的同情,找到了爱和信仰。整部小说以第一人称叙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写给妻子的控诉信逐渐转化成日记、忏悔录,犹如没完没了的长篇内心独白,直到他突然死亡才中止。
《给麻风病人的吻》
本书是一本探讨爱情、婚姻,上世纪法国社会等级以及人性的小说。主人公让·贝鲁哀尔长相丑陋,体弱多病,无法获得异性的喜爱,他在富有但极端自私的父亲的驱使下,娶了年轻貌美的女孩诺埃米为妻。诺埃米非常讨厌让,只是由于父母贪图其财产而不得不从命出嫁。婚后,夫妻生活非常不愉快。不久后,让发现诺埃米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自妻子的义务和怜悯。于是,让每天去看望身患肺痨的朋友,希望能染上重症,尽早离开人世,结束妻子的痛苦。但当他即将达到目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却又因为发觉年轻、帅气的医生深爱着诺埃米而万分嫉恨。让死后,诺埃米在命运的逼迫下,拒绝了意中人的求婚。
《苔蕾丝·德斯盖鲁》
本书是作者莫里亚克对门第观念的一次挑战,探讨了爱情婚姻以及女性崛起的故事。主人公苔蕾丝是一个聪明且自负的姑娘,她出生在富裕家庭里,在父亲的期待下,被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庄园主儿子贝尔纳。事实上,苔蕾丝并不爱贝尔纳,反倒跟他的妹妹安娜来往频繁。也因为这样,她选择听从命运的安排,嫁给闺密的哥哥。然而出嫁后,贝尔纳对苔蕾丝冷若冰霜,她的一些生活习惯也得不到丈夫的认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相爱的夫妻,这让憧憬爱情的她对此感到极度苦闷。她看着安娜勇敢地追求爱情,又看着安娜因为门第不符要被迫和心爱之人分开。种种因素让苔蕾丝再也不愿忍受现状,选择反抗,企图篡改丈夫的药方。事情败露后,丈夫为了避免家丑外扬,在法庭上证明妻子无罪,但在庭审之后,他把苔蕾丝幽禁起来,令她身心都得到了折磨。故事最后,丈夫选择放她自由,将她带到巴黎让她离开,但她并未因此得到解脱。
關於作者:
【著】弗朗索瓦·莫里亚克
弗朗索瓦·莫里亚克(Fran?ois Mauriac,1885年10月11日-1970年9月1日),法国小说家、诗人、剧作家、文学评论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1932年任法国文学家协会主席;1933年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1952年,其凭借《爱的荒漠》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58年荣获法国国家荣誉勋章。
1970年莫里亚克去世时,戴高乐将军称其“代表了法国文学的精粹,是嵌在法国王冠上最美丽的一颗珍珠”。
主要作品有诗集《握手》,小说《爱的荒漠》《给麻风病人的吻》《蛇结》等。

【译】尹永达
男,生于1979年,山东沂南人。法国波城大学文学博士、天津外国语大学副教授、天津市译协成员、曾任天津外国语大学法语系系主任。著有Idéographicité et plasticité、《法语描述辞典》等,并在中国、法国、加拿大、意大利、西班牙等多地学术期刊发表学术论文多篇。长年留学法国,对法国文学有一定研究,翻译的同时可保留原文的美感。译作:《爱的荒漠》《蛇结》。
內容試閱
《爱的荒漠》
在某座城镇的公共建筑物中——因种种原因,为慎重起见,我还是不提这座城镇的名字,也不想用一个假名——有一个历来大小城市中常见的机构:济贫院。在这个济贫院里,一个婴儿诞生了,他的名字就出现于本章的标题中。至于婴儿诞生的日期,我就不费心赘述了。因为,无论如何,在本阶段它对读者来说,可能无关紧要。
教区医生将这名婴儿迎进了这个充满悲哀和苦恼的世界之后,孩子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并拥有自己的名字,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相当值得怀疑的问题;诚然,这本传记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是极有可能的;或者,假如它出现了,也只有三两页,它将成为任何时代或任何国家现存的文献中最简明、最可信的传记样本,这是它所具有的最为宝贵的优点。
尽管我无意断言,在济贫院诞生本身可能是降临于某人头上的最幸运和最令人羡慕的事,但我确实认为,在当时的特殊情况下,这对于奥利弗·特威斯特来说是最好的了。事实是,要诱使奥利弗使用自己的呼吸功能有相当的难度。呼吸是件令人讨厌的事,但它对于我们从容的生存又是必要的条件。他在褥垫上躺了一会儿,喘息着,在今生与来世之间徘徊。显然,在徘徊中后者占了上风。此刻,如果在这一短暂的时间里,奥利弗被谨慎小心的奶奶、姥姥,焦虑不安的姑母、姨婆,经验丰富的护士和学问渊博的医生们包围着,那么,他将会很快被弄死,这是不可避免和不容置疑的。而今,他身边除了一个贫民老太太和教区医生外,再没有任何人。老太太因啤酒喝得太多而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而医生则是按照合同来履行义务的。奥利弗和大自然在它们之间的临界点上搏斗,以决一雌雄,结果是,经过几番挣扎之后,奥利弗呼吸了,打了个喷嚏,并发出一声啼哭,开始向济贫院的居住者们宣告:从此教区又添了一张嘴,增加了一个新负担。这哭声之响,如同我们在情理上能够预料到的,但是,他没有一出生就有这一非常有用的附件——嗓子,而是在超过三分钟十五秒之后才拥有它。
当奥利弗首次证明自己肺部功能正常时,他被草草地丢在铁床架上的拼缀起来的床罩上,并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一位年轻妇人的苍白的脸从枕上无力地抬起,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让我看看孩子,然后再死。”
那位外科医生一直面对着火炉坐着,一边搓着手一边烤着火。听到年轻女人说话,他站起身来,朝那张床走去,以比人们可以指望的更亲切的语气说道:
“哦,你还不可以谈到死。”
“天哪,不!”护士插嘴道,匆匆忙忙地将一只绿色的玻璃瓶塞进口袋里,她刚才一直在角落里品尝瓶中物,显然感到心满意足,“天哪!先生,当她活到像我这样的年纪,并且生了十三个孩子,除了活着的两个跟我一起住在济贫院时,她就该懂得不要那么心烦意乱了。天哪!想想当母亲的滋味吧,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呢,千万想一想。”
显然,以一位母亲的前景来宽慰这位女子未能产生预期的效果。病人摇了摇头,将一只手伸向孩子。
外科医生将婴儿放入她的怀里。她把自己冰冷、苍白的嘴唇深情地印在孩子的前额上。她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惊恐地凝视四周,浑身战栗起来,接着,身子往后一仰——便死了。他们使劲揉她的胸脯、手和太阳穴,可是血液已不再流动了。他们谈到了希望和安慰。很久以来,这位女子得不到希望和安慰。
“全完了,丁古米太太!”医生终于说道。
“啊,可怜的人儿,真的完啦!”护士说着,拾起绿瓶的塞子,那是她弯下腰抱孩子时掉到枕头上的,“可怜的人儿!”
“护士,如果孩子哭了,随时叫我,不必在意。”医生极其审慎地戴上手套说道,“婴儿很可能会吵闹的,如果他闹了,就喂他一点粥。”他戴上帽子,在朝房门走去时又停在病床边,补充道:“她还是个漂亮女人,她从哪儿来的?”
“她是昨晚被送进来的,”老妇人回答道,“奉教会执事济贫助理之命。有人发现她躺在街上,她已经走了相当远的路,因为她的鞋已破烂不堪。可是她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谁也不知道。”
医生俯身向着尸体,抬起了她的左手。“还是老一套,”他摇摇头,说道,“手上没有戴戒指。啊,晚安!”
医生离开房间用晚餐去了。护士又一次沉迷于她的绿瓶子。之后,她在火炉前面的一张矮椅子上坐下来,开始为婴儿穿衣。
小奥利弗·特威斯特这个例子可以说明衣着的威力有多大!护士用毯子将他裹起来——毛毯迄今一直是他唯一的覆盖物。他可能是贵族的子女,也可能是乞丐的孩子。最目中无人的陌生人要确定他的社会地位将是非常困难的。可是现在他被旧的白布罩衣包裹着——罩衣因一用再用,已经变黄了,他便被贴上了标签,立即归入他的阶层——教区的孩子,济贫院的孤儿,地位低下的半饥不饱的苦命人,一个在世间被铐上手铐的、挨揍的、受大家鄙视却无人同情的角色。
《蛇结》
在我保险柜的一沓证券票据上面看到这封信,你一定会感到惊讶吧。把它托付给公证人,让他在我死后再将它转交给你,也许会更好。要么把它放在我书桌的抽屉里也行,就是孩子们一定会不等我尸体变凉便跑去撬开那个抽屉。可是这封信,这么多年来,我在心里一遍遍地打过若干次腹稿;睡不着的时候,我总会去假想它赫然被摆放在一个保险柜里——被摆放在一个空荡荡的保险柜的搁板上。除了这封报复性的信件,保险柜里一定要什么都不放,这项复仇计划,我酝酿了半个世纪之久。不过请你放心;当然了,在看到信时,你心里的石头一定也已经落了地:因为证券票据都在。我仿佛能听到你从银行回来后、一到前厅就喊起来的声音。是的,我仿佛能听到你隔着丧纱对孩子们喊:“证券票据还在!”
但是这些证券票据差点儿就不在了,我早就想采取手段了。要是当初我想那么做的话,你们今天就会除了房屋和地产一无所有。咽气之前我便恨意全消,算你们走运。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身上最有活力的,就数对你们咬牙切齿的恨意了。但至少在今天,我觉得自己已不再恨你们。我现在成了个垂垂老者,已很难想象从前自己在病中怒气难遏的样子,其实那时,我夜里并非思忖着如何筹划报复计划(因为我早已安排好何时引爆这枚“定时炸弹”,我对计划之精准颇感自豪),而是想方设法享受报复的快感。我也想活得久一些,想好好看看你们从银行回来时的嘴脸。关键在于不能过早地授权你们打开保险箱,时间点要选得恰到好处,这样我才会听到你们绝望地盘问我“证券票据在哪里”,这是我最后的趣味。要真是这样的话,即便是弥留之际最让人煎熬的痛苦也不会败了我的此番兴致。是的,我这个人善于这种算计。我原本并非一个恶魔,为何我会到了这步田地呢?
现在是四点钟,我的午餐餐盘还有肮脏的碟子仍一片狼藉地堆在桌子上,狼藉一片,苍蝇都被引了来。我按了按铃,可是无济于事;乡下的按铃从来都只是摆设。我静静地等着,并不着急,这个房间是我儿时的卧房,很可能我也会死在这里。我死那天,我们的女儿吉娜维耶芙的第一个念头将会是把房间要了去,给她的孩子们。我一个人占着空间最大、朝向最好的房间。你评评理,我曾提议过把房间让给她,要不是拉卡兹医生怕一楼空气潮湿,会对我的气管不利,我真的早就让给她了。或许,我同意是同意,但极不情愿,因此医生这时站出来阻挠,对我而言也算是万幸。(我这一生都在做出牺牲,这些记忆腐蚀着我,滋养并壮大着我心中与日俱增的那种怨恨。)
拧巴的个性乃是受了家族的影响。我母亲常常同我讲起父亲,说他本人就是个和父母闹掰了的拧巴人,而我的祖父母也曾将他们的女儿赶出家门,一赶就是三十年,到死也没再见过她(她到马赛开枝散叶,不过我们并不认识马赛的那几个表兄弟)。我们从未厘清过他们那些纷争的个中原因,但是我们相信父辈们的恨不是没来由的,所以就算是今天遇上马赛那边的几个小表弟,我也会转身就走。远亲自不必再见,但是跟自己的孩子、妻子就不同了。团结的家庭当然也有;但是,想想有多少家庭,夫妻二人每日相互恼怒,相互憎恶,却还要在同张桌子上吃饭,对着同一个洗手池洗漱,在同一床被褥下入睡,反正就是鲜少有人离婚,真是令人啧啧称奇。他们相互讨厌,却仍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逃无可逃……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又是哪来的热情给你写信呢?今天就算进入我人生的第六十八个年头了,可是,这只有我自己知道。吉娜维耶芙、胡贝尔还有他们的孩子,每到生日时,总会收到蛋糕,小蜡烛以及鲜花……这些年我不送你生日礼物,倒不是因为我忘了,而是我的报复心在作祟。这个话题就写到这里……总之,我过生日时收到的最后一束鲜花,还是我可怜的母亲用她变形的双手亲自采来的;那是她最后一次,全然不顾心脏病,拖着身子一直挨到了玫瑰花径。
我写到哪里了?啊,写到你会纳闷我哪里来的冲动突然在这里奋笔疾书呢。“奋笔”一词用得恰如其分。看我的笔迹,看我笔下这如同被西风吹斜了的松树一般朝一边倒的字母,你就明白了。我跟你这么讲吧:我先向你诉说的是我谋划已久的报复计划——后来我又放弃了。可是,你身上有一样东西,你的这样东西,是我一定要征服的,这便是你的沉默。哦!你理解我一下:其实你很能聊,你能就鸡鸭、菜园子的事跟卡扎奥唠叨几个小时。你跟儿女们,甚至跟孙子辈们,也是成天喋喋不休,废话不少。呵!再想想我,吃完饭脑子就空荡荡的,离开饭桌,继续被那些案子折磨,继续被烦恼摧残,却找不到半个人去诉苦……尤其是从维尔那夫那起案子起,在我一下子变成报纸上报道的重罪诉讼界的大律师之后。我越是倾向于相信自己很了不起,你便越是要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但我的报复并非因为这个,我想要报复的是你的另一种沉默:是你在涉及咱们夫妻二人时,涉及咱俩深层矛盾时执拗的沉默。多少次,在看戏或者读小说时,我都会问自己,生活中是否真的有动辄跟你“撒泼”或喜欢向你敞开心扉、一吐为快的那种情人和妻子呢?
《给麻风病人的吻》
让·贝鲁哀尔平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房子周围,知了聒噪地鸣叫着。阳光像液态金属一样透过百叶窗流淌进来。让·贝鲁哀尔感到口中苦涩,起了床。
他的身材非常矮小,矮小到壁炉上方的那面低矮墙镜都可以照得到他那张可怜的面孔、塌陷的脸颊和又尖又红的长鼻子,这鼻子就像是遭到了长期的磨损一样,又像是被极有耐心的小男孩儿越允越细长的大麦糖。他留着平头,头发呈锐角形朝他已开始长出皱纹的额头延展,他只要做个鬼脸就会露出牙龈和一口烂牙。虽然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恶自己,可此时的他依然悲悯地对自己说:“出去走走吧,可怜的让·贝鲁哀尔!”说着他伸手去抚摩自己刮得很不干净的下巴。
可是怎样才能在出门时不吵醒他的父亲呢?在一点到四点之间,杰罗姆·贝鲁哀尔需要周围保持一种庄严肃穆的寂静:因为只有有了这段神圣不可侵犯的午睡时间,他才不至于在夜里被失眠折磨到半死。他午睡的这段时间里,整座房子都陷入僵化状态:哪扇门都不能关也不能开,谁都不能说话或打喷嚏,以免惊扰了这份他用了十年的哀求和抱怨才最终迫使让·贝鲁哀尔和用人们都恪守的诡谲的寂静,连过路人走到他窗下时都会习惯性地压低声音。路上的马车也会绕着走,避免从他门前经过。
尽管众人在他睡觉时都小心翼翼的,杰罗姆先生还是会一醒来就抱怨盘子的碰撞声、狗吠声或者咳嗽声吵醒了他。他是否真的相信绝对的宁静就会让他得到无尽的、就像河流汇入海洋那样的、让他一觉睡到死的安息?
乍醒来时,他总是昏昏沉沉的,即使在酷暑季节也会哆哆嗦嗦。他会带本书坐在厨房的火炉旁,光秃秃的脑袋映射着火炉里的火苗。用人卡黛特忙着调制酱料,对主人还不如对挂在梁上的那些火腿关注。
而杰罗姆先生却恰恰相反,他注视着老农妇的一举一动,啧啧称叹:老农妇生于路易·菲利普那个时代,却对革命、战争和诸多的历史事件都一无所知,她只认识自己一手养大的猪,每逢圣诞节她的猪被宰时,她总会流下基地薄泪浸润一下自己满是眼屎的眼睛。
父亲的午睡固然神圣,但是外面的炎炎夏日却更令让·贝鲁哀尔难以抗拒。
首先,暑热能给他带来一种寂静感:这时,只要沿着房屋边上那条狭窄的阴影悄悄潜行,他就不会听到坐在门槛上做针线活儿的女孩儿们会爆发出来的半点儿笑声。他的仓皇出逃通常会引起妇女们的讥笑。可是在下午两点钟左右,她们仍在睡觉,每个人都睡得大汗淋漓,还会由于苍蝇的叮咬而发出呻吟声。
他打开门,门轴上擦过油,所以不会发出轧轧声。穿过前厅时,他闻得到壁橱里散发出的果酱味和各种霉味,以及厨房里飘来的刺鼻的油脂气味。他穿着的麻底帆布鞋,这似乎为鸦雀无声的氛围平添了几许宁静。他摘下挂在野猪头下的那杆24毫米口径猎枪,就是这支枪让镇上的喜鹊全都闻风丧胆。让·贝鲁哀尔可是喜鹊不共戴天的敌人。
置伞架上是几代人用过的手杖:有乌斯莱纳叔祖的枪式手杖,有拉贝尼纳祖父的鱼竿和剑杖,那根底端镶了铁皮的手仗则载着人们到巴涅尔德比戈尔避暑的时光。陈列柜上摆放着一只苍鹫标本,给陈列柜平添了几分光彩。
让出门了。热浪像游泳池里的池水一般向他张开怀抱并迎面将他裹住。他正打算朝溪流同村庄交会的地方走去,那边有一片桤木掩映着溪面,溪面上凝聚着冷冽的水气,泛着泉水喷涌的气息。但是,他前一天才在那里遭到过蚊子的叮扰,而且他渴望找个活人说说话,于是他改为朝皮约雄医生的住处走去。皮约雄医生的儿子罗伯特是医学专业的学生,今早刚刚放假回来。
周围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的,看上去毫无生机。阳光透过半闭的护窗板,时而映亮架在不知哪位老妇人额头上的眼镜。
《苔蕾丝·德斯盖鲁》
苔蕾丝,许多人一定会说你并不存在。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窥伺你,并于不经意间拦住你的去路,摘下你的面具,因而我知道你是存在的。
我记得少年时就曾在重罪法庭的一间沉闷的审判室里见过你白皙的面容和纤薄的嘴唇,审判室里,盛装而来的妇人们看上去比你要面对的律师们还要咄咄逼人。
后来,我又在一间乡下客厅里见过你,那时你初为人妻,满脸茫然,你的丈夫和年迈的公婆对你的关切令你甚是恼怒。“她到底怎么了?”他们不解道,“我们对她可谓予取予求了。”
自此,我曾多少次津津有味地看你用手捂住宽广美丽的额头!诚然,那手是略大了一些。曾经多少次,我发现你在全家人用鲜活的身躯编织的牢笼间如一只母狼般小心翼翼地逡巡。你还用凶恶而忧伤的目光凝视我。
肯定会有不少人因为我塑造了一个比我先前那些人物更加卑劣的角色而惊诧!对那些浑身渗透着美德、随时准备助人为乐的灵魂,我有什么好说的呢?随时准备助人为乐的灵魂是没有故事的。不过,那些深埋于泥污之中并与这泥污一道浑浊的灵魂,对他们的故事我倒是略知一二。 苔蕾丝,我本打算让你在痛苦中得到上帝的眷顾。长期以来,我都想将你和圣洛库斯特同日而语。可是,这定会令一些人大呼渎圣,虽然这些人口口声声相信苦难的灵魂可以在堕落后赎罪。
我只好将你弃于道路之上,相信在此地,你至少不会感到孤独。

第一章

律师打开门。苔蕾丝·德斯盖鲁站在法院的暗廊上感到一阵雾气迎面扑来,深深地,她吸了几下。她怕外面有人,犹豫要不要走出去。一个男人,衣领立着,从一株法国梧桐树下走来。她认出是父亲的身影。
“不予起诉。”律师喊了一声,然后转身对苔蕾丝说:“没有人,您可以出来了。”
她沿着湿润的台阶走下。的确,小广场上看上去空无一人。他的父亲没有亲吻她,甚至看都未看她一眼。他只顾盘问律师事情的进展,律师回答他时压低了嗓门儿,好像生怕有人监听似的。她隐约听得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我明天会收到不予起诉的正式通知。”
“不会再有变数吧?”
“不会。正所谓‘生米煮成熟饭’了。”
“自从有了我女婿的口供,我就料到没事了。”
“料到……料到……但一切皆有可能。”
“反正他自己说他向来都不数滴了几滴……”
“拉罗克,您知道,在这种案子中,受害者的口供……”
苔蕾丝打断说:“没有受害者。”
“太太,我是想说:他是自己马虎大意的受害者。”
年轻女子裹紧大衣,一动不动,两个男人打量了她片刻,她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她问马车停在哪里。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的父亲让马车停在了城外的布德斯路上。
他们穿过广场。法国梧桐树的叶片粘在被雨水浸泡的长椅上。所幸,这个季节天色早早地便暗了下来。而且,要想去布德斯路,他们可以取道这座副省会城市中最僻静的几条街巷。苔蕾丝走在两个矮男人中间,额头高高地耸立着。两个男人先是如同当她不存在一样,继续他们的谈话,但随后就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体成了障碍,于是开始用胳膊肘将她向后推搡。她索性微微落在后面,并摘下左手的手套,揪弄起沿途旧石板上的青苔。有时,一个骑单车的工人或是一辆运货的马车经过,路面上溅起的泥浆让她不得不把身子紧紧贴向墙壁。不过,黄昏时分的黯淡早已将苔蕾丝笼罩得严严实实,叫人无从辨认。茴香和浓雾的气味于她而言不再只是属于这座小城的味道,她从中又寻回了终于失而复得的生活的况味。沉睡的大地送来浸润与杂草的气息,她闭上眼睛,极力不让自己听见罗圈短腿矮个子男人的谈话,而他也没有转身去瞧女儿一次。即使她从路边跌落下去,他和杜罗斯也不会有所察觉。他们此时毫无忌惮,提高了说话的嗓门儿。
“诚然,德斯盖鲁先生的口供非常好。可是还有那份处方呢,总归是份儿假的嘛……提告的可是佩德迈医生呢。”
“他撤诉了……”
“可不管怎么说,她的说辞却是那个陌生人给她的处方……”
苔蕾丝放慢步伐,与其说是疲惫,不如说想回避几个星期以来让她昏昏沉沉的这些谈话。但无济于事,想听不到父亲的尖嗓子根本不可能。
“我对她叮嘱得够多了,一直跟她说:‘倒霉女儿,想点儿别的说辞……想点儿别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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