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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编辑推荐:
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典藏丛书8种,包括《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腐蚀》《子夜》《倪焕之》《死水微澜》《金粉世家》,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经典名著。
《金粉世家》被誉为现代《红楼梦》。写平民女子冷清秋与北洋军阀统治时期的国务总理金荣的儿子金燕西从恋爱、结婚到婚变,而后弃家出走的故事。以一个豪门弃妇的命运起伏,写出了一个贵族之家的衰落,并联带起整个社会的变迁。作品描写细腻,可以窥见民国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以一个报人的开阔视野、丰富阅历和敏锐感受,在大量的作品中以特殊的方式展示了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中国社会的奇闻轶事、风俗习惯、民间疾苦、民族情绪和政治经济热点,尤其对北京、江淮地区和重庆的下层社会和某些上中层社会的描写,不无独到之处。人们常常谈论文学的社会历史价值,自然也就不应把这一切排除在文学史视野之外了。一个作家在这么三方面取得如此值得注意的成就,他作为大作家的存在已经是不须怀疑的了。
——杨义《张恨水:热闹中的寂寞》
作者创作谈
像冷清秋那样的遭遇,我也是屡见不鲜的:一个出身比较平常的姑娘嫁到大宅门里,也行是一时由于虚荣心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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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金粉世家》是有“通俗文学大师”之称的著名畅销书作家张恨水的代表作,1927年2月14日—1932年5月22,《金粉世家》在《世界日报》连载。作品问世之初就被誉为“新红楼梦”。作品主要描写了北洋军阀内阁总理之子金燕西与平民之女冷清秋由恋爱、结婚生子到反目、离异的生活悲剧。以一个豪门弃妇的命运,写出了一个贵族之家的衰落,并联带起整个社会的起伏变迁。小说全书112回,穿插金家20多个人物的生活故事,色彩瑰丽,散而不乱。小说故事轻松热闹,情调伤感,消闲意味浓厚,集可读性与文学性于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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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张恨水(1895-1967),现代著名报人及作家。原名张心远,祖籍安徽潜山,生于江西。一生致力于通俗文学写作,成就卓著,创作了《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纸醉金迷》《夜深沉》《巴山夜雨》等中长篇小说一百多部,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他不仅是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多产作家,而且是畅销书作家,有“章回小说大师”“中国大仲马”“民国写手”等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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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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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作者原序
楔 子 燕市书春奇才惊客过 朱门忆旧热泪向人弹
回 陌上闲游坠鞭惊素女 阶前小谑策杖戏娇嬛
第二回 月夜访情俦重来永巷 绮宴招腻友双款幽斋
第三回 遣使接芳邻巧言善诱 通幽羡老屋重价相求
第四回 屋自穴东墙暗惊乍见 人来尽乡礼共感隆情
第五回 春服为亲筹来供锦盒 歌台得小聚同坐归车
第六回 倩影不能描枣花帘底 清歌何处起杨柳楼前
第七回 空弄娇嗔看山散游伴 故藏机巧赠婢戏青年
第八回 大会无遮艳情市芍药 春装可念新饰配珍珠
第九回 题扇通情别号夸高雅 修书祝寿隆仪慰寂寥
第十回 一队诗人解诗兼颂祷 半天韵事斗韵极酸麻
第十一回 独具慧心诗媛疑醉悟 别饶兴趣闺秀有欧风
第十二回 花月四围尽情吐心事 竹城一战有意作调人
第十三回 约指勾金名山结誓后 撩人杯酒小宴定情时
第十四回 隔户听闺嘲漏传消息 登堂难客问怒起风波
第十五回 盛会伴名姝夫人学得 令仪夸上客吉士诱之
第十六回 种玉问侯门尺书求友 系绳烦情使杯酒联欢
第十七回 歌院重逢自惭真面目 绣花独赏暗寓爱根苗
第十八回 谨谢主人怜不为绿叶 难明女儿意终惜明珠
第十九回 初议佳期快谈银幕下 又蒙厚惠释虑白镪中
第二十回 传字粉奁会心还密柬 藏身花架得意听娇声
第二十一回 爱海独航依人逃小鸟 情场别悟结伴看闲花
第二十二回 眷眷初逢寻芳过夜半 沉沉晚醉踏月到天明
第二十三回 芳影突生疑细君兴妒 闲身频作乐公子呼穷
第二十四回 远交近攻一家连竹阵 上和下睦三婢闹书斋
第二十五回 一扇想遮藏良人道苦 两宵疑阻隔少女情痴
第二十六回 屡泄春光偕行露秀色 别翻花样说古听乡音
第二十七回 玉趾暗来会心情脉脉 高轩乍过握手话绵绵
第二十八回 携妓消愁是非都不白 醵金献寿授受各相宜
第二十九回 小集腾欢举家生笑谑 隆仪敬领满目喜琳琅
第三十回 粉墨登场难为贤伉俪 黄金论价欲组小家庭
第三十一回 藕断丝连挥金营外室 夜阑人静倚枕泣空房
第三十二回 妇令夫从笑煞终归鹤 弟为兄隐瞒将善吼狮
第三十三回 笔语欺智囊歌场秘史 馈肴成画饼醋海微波
第三十四回 纨绔聚豪家灭灯醉月 艳姬伴夜宴和索当歌
第三十五回 佳节动襟怀补游郊外 秋光扑眉宇更人山中
第三十六回 山馆留宾归途行不得 月窗寻梦旅舍夜如何
第三十七回 兄弟各多情丛生韵事 友朋何独妒忽绝游踪
第三十八回 拥翠依红无人不含笑 勾心斗角有女乞垂怜
第三十九回 情电逐踪来争笑甜蜜 小星含泪问故示宽宏
第四十回 胜负不分斗牌酬密令 老少咸集把酒闹新居
第四十一回 当面作醉容明施巧计 隔屏说闲话暗泄情关
第四十二回 云破月来良人避冢妇 莺嗔燕咤娇妾屈家翁
第四十三回 绿暗红愁娇羞说秘事 水落石出惆怅卜婚期
第四十四回 水乳樽前各增心上喜 参商局外偏向局中愁
第四十五回 瓜蔓内援时狂施舌辩 椿萱淡视处忽起禅机
第四十六回 手足情深芸篇诳老父 夫妻道苦莲舌弄良人
第四十七回 屡数奇珍量珠羡求凤 一谈信物解佩快乘龙
第四十八回 谐谑有余情笑生别墅 咄嗟成盛典喜溢朱门
第四十九回 吉日集群英众星拱月 华堂成大礼美眷如仙
第五十回 新妇见家人一堂沆瀣 少年避众客十目驰骋
第五十一回 顷刻千金诗吟花烛夜 中西一贯礼别缙绅家
第五十二回 有约期来畅谈分小惠 过门不人辣语启微嫌
第五十三回 永夜涌心潮新婚味苦 暇居生口角多室情难
第五十四回 珍品分输付资则老母 债台暗筑济款是夫人
第五十五回 出入一人钱皱眉有自 奔忙两家事慰醉无由
第五十六回 授柬示高情分金解困 登堂瞻盛泽除夕承欢
第五十七回 暗访寒家追恩原不忝 遣怀舞榭相见若为情
第五十八回 情种恨风波醉真拚命 严父嗤豚犬忿欲分居
第五十九回 绝路转佳音上官筹策 深闺成秘画浪子登程
第六十回 渴慕未忘通媒烦说客 坠欢可拾补过走情邮
第六十一回 利舌似联珠诛求无厌 名花成断絮浪漫堪疑
第六十二回 叩户喜重逢谁能遣此 登门求独见人何以堪
第六十三回 席卷香巢美人何处去 躬参盛会知己有因来
第六十四回 若不经心清谈销永日 何曾有恨闲话种深仇
第六十五回 鹰犬亦工谗含沙射影 芝兰能独秀饮泣吞声
第六十六回 含笑看蛮花可怜模样 吟诗问止水无限情怀
第六十七回 一客远归来落花早谢 合家都忭悦玉树双辉
第六十八回 堂上说狂欢召优志庆 车前惊乍过仰伴留痕
第六十九回 野草闲花突来空引怨 翠帘绣幕静坐暗生愁
第七十回 救友肯驰驱弥缝黑幕 释囚何慷慨接受黄金
第七十一回 四座惊奇引觞成眷属 两厢默契坠帕种相思
第七十二回 苦笑道多财难中求助 逍遥为急使忙里偷闲
第七十三回 扶榻问黄金心医解困 并头嘲白发蔗境分甘
第七十四回 三戒异时微言寓深意 百花同寿断句写哀思
第七十五回 日半登楼祝嘏开小宴 酒酣谢席赴约赏浓装
第七十六回 声色无边群居春夜短 风云不测一醉泰山颓
第七十七回 百药已无灵中西杂进 一瞑终不视老幼同哀
第七十八回 不惜铺张慎终成大典 慢云长厚殉节见真情
第七十九回 苍莽前途病床谈事业 凄凉小院雨夜忆家山
第八十回 发奋笑空劳书未读 理财谋悉据借箸高谈
第八十一回 飞鸟投林夜窗闻愤语 杯蛇幻影晚巷走奔车
第八十二回 匣剑帷灯是非身外事 素车白马冷热个中人
第八十三回 对簿理家财群雏失望 当堂争遗产一母伤心
第八十四回 得失爱何曾愤来逐鹿 逍遥咬自己丧后游园
第八十五回 衰服近优怜不亏好友 红颜计柴米贻笑方家
第八十六回 白玉锡佳名二花争艳 黄金供滥用一客无愁
第八十七回 私念故乡偏房兴去意 忽翻陈案记室背崇恩
第八十八回 故主宣言群奴半日散 旁人屈指一子八月生
第八十九回 临榻看新孙难言此隐 怀金窥上客愿为谁容
第九十回 露影太荒唐封金预告 怀诗忽解脱对月长嗟
第九十一回 泉水出山残文留旧迹 衣衫刺目烈火火余痕
第九十二回 伏枕染重疴母怀戚戚 传笺盼一顾郎趾匆匆
第九十三回 半夜驰车娓娓谈浮海 清晨破镜凄凉卜下场
第九十四回 病榻起疑团乍惊惨色 情场增裂缝名动离怀
第九十五回 强夺球针病狂怀璧遁 永离鸳帐封步闭楼居
第九十六回 风景不殊游踪增感慨 情怀莫逆闲话自缠绵
第九十七回 冰炭人情失官求内助 泥云身世访主忆前情
第九十八回 院宇出榛芜大家中落 主翁成骨肉小婢高攀
第九十九回 谈笑弄娇嗔新装十索 言行失常态情局孤忙
百回 惨语断生平小楼伴佛 狂呼惊夜半烈焰冲霄
百一回 两走恸慈怀共看瓦砾 同胞作愤语全没心肝
百二回 对客道烦忧初尝苦境 替人流急泪重见残装
百三回 对坐无卿愁城生怨色 远来有意情海起新澜
百四回 上室迎宾故谈风土好 大庭训子严斥羽毛丰
百五回 得意让花骄权门夜叩 失踪惊屋闭旧巷空来
百六回 亦假亦真旧邻传噩耗 疑非疑是胜地觅芳踪
百七回 决绝一书旧家成隔世 模糊双影盛事忆当年
百八回 寄爱写小诗投邮有意 对亲作快语析产何惭
百九回 巨室瓜分怜孺子去 情场球戏难受美人狂
百十回 航海倚英雌更谋捷径 弃家付儿辈独隐名山
百十一回 驴背遇穷途昙花一现 禅心伤晚节珠泪双垂
百十二回 金粉各飘零情场永别 轮蹄相驰逐旧事重提
尾声 消息索哀词人悲秋扇 生涯寄幻影梦老春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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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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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原序
嗟夫!人生宇宙间,岂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剧乎?吾有家人相与终日饮食团聚,至乐也。然而今日饮食团聚,明日而仍饮食团聚否?未可卜也。吾有吾身,今日品葱吟诗,微醺登榻,至逸也。然则今日如此,明日仍如此否?又未可知也。亲近者莫如家人,能自主者莫如吾身,而吾家吾身,吾终莫能躁其聚散生死之权。然而茫茫宇宙间,果何物尚能为吾有耶?吾自有知识以来,而读书,而就职业,而娶妻,而立家庭,劳矣!而劳之结果,仅仅能顾今日,且仅仅能顾今日之目前。可痛已!何以言之?请以事为证。吾闻某小说家,躁笔为文,不及半页之纸,伏案而卒,其死已速矣。又闻某逸老夫人作雀牌之戏,将成巨和,喜色溢于面,同座一中风出,为上家拦而和之,某夫人一忿而绝,其死又更速也。某小说家于其所写后一页稿之先,安知其不终篇耶?某夫人于中风刚出,上家尚未拦和之一刹那,又安知其生命即毕于是耶?嗟夫!人生如此,岂非玄妙不可捉摸之一悲剧乎?此事吾早知之,吾乃不敢少想,少想则吾将片刻不得宁息,惟惴惴然惧死神之傍吾左右而已。何以忘之?作庄子达观而已矣。此古人所谓不作无益之事,曷遣有涯之生者也。
吾之作《金粉世家》也,初尝作此想,以为吾作小说,何如使人愿看吾书?继而更进一步思之,何如使人读吾之小说而有益?至今思之,此又何必?读者诸公,于其工作完毕,茶余酒后,或甚感无聊,或偶然兴至,略取一读,藉消磨其片刻之时光。而吾书所言,或又不至于陷读者于不义,是亦足矣。主义非吾所敢谈也,文章亦非吾所敢谈也,吾作小说,令人读之而不否认其为小说,便已毕其使命矣。今有人责吾浅陋,吾即乐认为浅陋,今有人责吾无聊,吾即乐认为无聊。盖小说为通俗文字,把笔为此,即不免浅陋与无聊;华国文章,深山名著,此别有人在,非吾所敢知也。明夫此,《金粉世家》之有无其事?《金粉世家》之是何命意?都可不问矣。有人曰:此颇似取径《红楼梦》,可曰新红楼梦。吾曰:唯唯。又有人曰:此颇似溶合近代无数朱门状况,而为之缩写一照。吾又曰:唯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孰能必其一律?听之而已,吾又何必辩哉?
此书凡八十万言,吾每日书五六百言,起端以至于终篇,约可六年。吾初作是书时,大女慰儿,方呀呀学语,继而能行矣,能无不能语矣,能上学矣,上学且二年矣,而吾书乃毕。此不但书中人应有其悲欢离合,吾作书毕,且不禁喟然曰:树犹如此也。然而吾书作尾声之时,吾幼女康儿方夭亡,悲未能自已,不觉随笔插入文中,自以为足纪念吾儿也。乃不及二十日,而长女慰儿,亦随其妹于地下。吾作尾声之时,自觉悲痛,不料作序文之时,又更悲痛也。今慰儿亦夭亡十余日矣,料此书出版,儿墓草深当尺许也。当吾日日写《金粉世家》,慰儿至案前索果饵钱时,常窃视曰:“勿扰父,父方作《金粉世家》也。”今吾作序,同此明窗,同此书案,掉首而顾,吾儿何在?嗟夫!人生事之不可捉摸,大抵如是也。忆吾十六七岁时,读名人书,深慕徐霞客之为人,誓游名山大川。至二十五六岁时,酷好词章,便又欲读书种菜,但得富如袁枚之筑园小仓,或贫如陶潜之门种五柳。至三十岁以来,则饱受社会人士之教训,但愿一杖一盂,作一游方和尚而已。顾有时儿女情重,辄又忘之。今吾儿死,吾深感人生不过如是,富贵何为?名利何为?作和尚之念,又滋深也。此以吾思想而作小说,所以然,《金粉世家》之如此开篇,如此终场者矣。
夫此书亦覆瓿之物而已,然若干年月,或尚有存者,于其时读者取而读之,索吾于深林古庙间乎?索吾于名山大川间乎?仍索吾于明窗净几间乎?甚至索吾于荒烟蔓草间乎?人生无常,吾何能知也?书犹如是,序文犹如是,人之将来,不可测矣。此一点感慨,扩而充之,《金粉世家》之起迄,易于下笔者也。语曰:“读者书,不知其人可乎?”小说虽小道,例不外此也。求读者知吾,即求读者之知《金粉世家》耳。此又吾为《金粉世家》序,只述吾之片段感想者矣。凡百君子,匡而进之,吾固乐于拜而受之。或言于小说以外,则不敢知也。书至此,烈日当空,槐荫满地,永巷中卖蒸糕者方吆唤而过,正吾儿昔日于书案前索果饵钱下学时也。同此午日,同此槐荫,同此书案,同此卖蒸糕者吆唤声,而为日无多,吾儿永不现其声音笑貌矣。嗟夫!人生宇宙间,岂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剧乎?
1932年6月18日张恨水序于北平
第三十六回山馆留宾归途行不得月窗寻梦旅舍夜如何
他们坐着轿子上山,约摸有半里之遥,到了一个山坡前。坡的三面,绿树丛生,枝叶交加,遮得如绿墙一般,一点也不漏缝。靠山径的这面,有两三尺来宽没有树木,山径就由这里直钻进去。到了里面,轿子便歇在一片草地上。这山坡是坐西北,斜向东南,正傍着一个小山峰。燕西分付轿子就在这里等,扶着清秋上了几层石阶,穿过一道小柏枝短篱,一拐向东,有一片小花圃。如凤尾草、鸡冠花、红桂、紫薇之类,都开得很好。花圃下临悬崖,围着很高的栏干。有一座青松架,还有一个小茅亭。正面是一个洋月台门,两扇绿油油的铁纱门,向外关着。月台是半边八字亭子,一列四根石柱,上面牵着密密层层的爬山虎绿藤。月台门下,有一副石桌凳,桌上摆着几盆早菊、秋海棠之类,非常雅致。花圃向下一望,近是山冈,远是一片平原。平原中烟雾沉沉里有几个高楼和高塔的影子,那就是北京城了。清秋一见大喜,连说好地方。燕西道:“自然是好地方,当年我们在这里盖房子的时候,就费了一番心血,去找地点。既然找得,当然地点不坏了。”正说着话,一只小哈巴狗,由树脚下钻了出来,一枝箭似的带喊带跑,窜了过来。清秋两只手一扬,哎唷了一声,连忙藏在燕西身后。燕西顿着脚,正要喝着那狗,上面的绿纱门就开了,出来一个短装人,把狗喝住。燕西笑道:“一说起男女问题来,你总不承认女子是个弱者。不说别的,你仅仅遇到一只小哈巴狗儿,还要我做保护者,何况其它呢?”他俩正在说笑话,那个短衣人已经走上前来,给燕西请了一个安,笑道:“呵!是七爷来了。你好?”燕西一看,是从前看园子的小李,因点了点头道:“你倒接了下手,还在这里干吗?”小李道:“你是不管闲事,一点不知道。这儿麻先生说,没有熟人不成,给咱们总理去信,要借两个人用用,总理就着我和老王来了。老王干了半年下山去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他说这话时,眼睛可就瞟着清秋。见她和燕西并肩而立,满脸的笑容,料定了这是少奶奶。便对燕西笑道:“你大喜的日子,我一点也不知道。”说着,走上前一步,又给清秋请了一个安。清秋也只好点了点头,明知道他是误会了,又不好否认。而且他虽误会,也不过是一部分误会,不是全部误会,似乎也不必否认。小李道:“麻先生和太太都在这儿,我给你去回一声儿。”燕西道:“你不要多说话,你就说,我们来逛山,顺道来看房子的。”小李答应去了,燕西便和清秋在茅亭里坐着。不多一会的工夫,那位美国人麻克兰和他的太太,一块出来,一直迎上这边的茅亭。燕西走上前,两个人笑着握了手。麻克兰操着很熟的京调道:“欢迎欢迎。”于是彼此介绍麻太太、清秋大家见面。麻氏夫妇在前引导,将他们俩引到屋子里去。清秋一进门,见迎面一层台阶上,是半中半西三面环抱的屋子,墙上都爬满了藤箩。那台阶两边的石壁,长满了青苔,绿茸茸的,直有半寸来厚。清秋轻轻地说道:“别说林泉之乐了,就是这种藤箩青苔都也显得干净清幽,这种地方我实在是爱它。”燕西点首微笑。走上台阶,这里是个小院子,三方都有走廊环抱着,沿着栏干下石头缝里,栽些虎耳草,大叶秋海棠,也幽媚动人。到了这里,不是直上了,却由走廊之旁,开个海棠叶石门。门里斜着有一道石廊,由这石廊转去,另是一个院子。靠院子北,有一座小楼房,麻氏夫妇,便请他们在楼下客厅里坐。
清秋一进门,倒出于意料以外,里面一样舶来品也没有,全是紫檀木器、中国的古董字画。麻克兰虽是常到燕西家里去,但是他只和金铨有交情。他怎样一个大家庭,家庭里有些什么人,当然无从知晓。就是燕西兄弟,他也不过偶然会过一二面,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他也分不清楚。他因为小李报告,说是金总理的少爷和少奶奶来了,他就认为是世交朋友,出来欢迎。一来这屋子是金家的,人家还是主人,当然更对他客气。二来外国人是尊重女权的,对女子不得薄待。若是美丽一点的女子,无论老少,更要殷勤些。麻克兰和他夫人一商量,就对燕西说,要请他在山上吃便饭,以表示欢迎。那麻太太虽是中国话不大流利,但是慢慢地说,也还可以。和清秋一谈,见她是个受了教育的好少女,也很欢喜,非留她吃饭不可。燕西本就觉得人家盛情难却,可是怕清秋不同意。现在偷眼看清秋的样子,被麻太太纠缠着,也象不好言辞。因就笑着说道:“那是很愿意的,可是怕时间耽误多了,赶不进城。”麻克兰笑道:“不要紧的,我这儿有好几副床铺,是让逛山的朋友来住的。金先生赶不进城,就在山上住了,我们明天一路下山。若是嫌不好,山下还有旅馆,可以住下。”燕西笑道:“不必不必!麻先生若留我们吃饭,就早一点,我也用不着客气了。”麻克兰点头笑道:“那倒可以,我就分付他们去办。”清秋听到麻克兰那样说,心里就是一阵乱跳,脸上也不由得微微地起了一层红晕。不住地偷看燕西的脸色,看他说些什么。后来见燕西不肯答应,也觉他是个解人。心里想着,好是不吃饭。因为麻克兰说了,分付厨子就办,那倒也罢了。但山上办东西,无论预备得怎样齐备,究竟不及城里那样便当。麻克兰又是加倍客气,按着中国人的习惯,先叫他们预备茶。原来他们除了早茶吃点心而外,平常是不大喝茶的,厨房里简直也不预备开水。这会子临时叫进茶,又要预备饼干点心,又要预备开水,这已经耽搁了半点钟。麻克兰为让来宾赏观风景起见,将他们请到平台上来坐。石凳上铺了毡毯,然后坐下,茶壶点心,却由听差一齐搬到石桌上来。这里近观远瞰,是人前环翠,脚下生云,这个日子,又是天高气清,真是驰目骋怀。这位麻克兰先生,在中国多年,现时还在大学院里当一个教务长,他和中国少年男女,是接近的日子极多,稍微时髦一点少年人的脾气,他完全知道。所以这一和清秋、燕西说话,谈得很入港。每每说一句似懂不懂的中国话,就会引得人发笑。谈话的时间是容易混过去的,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多钟头。那个时候,太阳偏到西边,山顶上这半边山光全是阴暗的。沿山一带,那些苍松翠柏,发出一种幽暗之色,另有一种景象。山下一带平原,阳光斜照着地下的尘土,向上蒸腾,平地一层却是雾气腾腾的。燕西看见,对清秋道:“这斜阳暮景,实在要到这种高山向平原望去,才看得出来。我觉得这种景致,多看几回,也可以让人胸襟开阔。”清秋轻轻说着笑道:“这是心理作用吧?这时候你看到了山野风景,你就觉得山野风景好。若到了城里酒绿灯红的场中,又觉得那里快乐逍遥,把这里清凉景况忘记了。”那麻克兰先生倒也略懂她所说的几句话,微笑道:“风景的确是和人的心境互相感应的。我在这山上,每在夜里,那月亮下面,照着山的影子,很是仿佛,四围都是风吹着树声,好象另外是个世界。我的心里,不能不另有一种印象。金先生你不能不在山上看一看月色?”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极是迟慢,说一句,半晌才接上一句,一面说,一面手上带比着势子,好象说得极是沉着。燕西笑道:“果然如此,倒是非在山上赏鉴一回不可,哪一天月亮好的时候,我一定来试试看。”麻克兰道:“刚过去中秋两天,今夜的月亮,就好。何不今天就在这里住下?”清秋逼得不能不说了,红着脸笑道:“我们明天一早就要上课呢,回去就来不及了。”燕西道:“是的,而且我们出城,没有对家父说的,是不敢隔夜回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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