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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入口小,结构精巧,层次丰富,气脉相通,这是黄立康的散文写作追求。黄立康用他的努力让我们细致地领略了云南这片土地上奇异的自然风貌和独特的民族文化,用质朴、美妙的文学形式,铭刻和传递着民族的记忆和情感。在这条努力跋涉的道路上,他一次次走进民族文化,然后再走出来,因此,他形容自己更像是个翻译者,如何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他一直在苦苦追寻。《巴别塔的砖》抑或只是起点,一切都还在行进中。
——周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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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散文集《巴别塔的砖》收录了作者近五年创作的16篇散文,其中7篇发表于、省级刊物,两篇被转载。散文按内容分为两辑。在辑中,有多篇散文书写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建国70周年、精准扶贫等内容。辑“A面”主要呈现作者对外部世界的观察和认知,以滇西北的民族、风俗、地域、风物为主要书写内容,从个人的立场和视角,试图从相对较大的视域,回顾山川往事、讲述民族传承、记录时代变迁。第二辑“B面”主要展现作者对内心世界的探寻和追问,笔端立足于个人生活的体察和精神世界的探索,将现实和精神、个人与时代、执迷与体悟置于更广阔、多层次的世界中,寻求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拓展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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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黄立康,纳西族,1984 年出生。云南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鲁迅文学院2020年“培根工程”首批入选作家。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青年文学》《作家文摘》《草原》《散文海外版》《边疆文学》《滇池》。曾获“第三届三毛散文奖·单篇散文新锐奖”。散文集《巴别塔的砖》入选 “2021年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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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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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文化记忆 周芳 /1
A面
抄木氏土司诗 /3
A面房间 /20
木呷的多重身份 /36
薄地 /47
雾中的姐姐 /58
他的名字叫月亮 /72
风中的声音 /82
云岭间 /94
长征路的长征 /119
B面
柔软的馋 /125
B面房间 /135
气味博物馆 /156
巴别塔的砖 /163
雪孩子 /183
如果我们是蚌 /193
猜童话 /207
江湖远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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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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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文化记忆
——散文集《巴别塔的砖》序
周 芳
黄立康是近年来在云南文坛崭露头角的纳西族青年作家,为人低调内敛,潜心创作,以作品说话。他的散文集《巴别塔的砖》入选2021年“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其中收录了具有代表性的《A面房间》《B面房间》《气味博物馆》《雾中的姐姐》等篇什,也有创作的《抄木氏土司诗》《雪孩子》,从他的散文中显而易见的是,作品讲述了一个个关于纳西族历史与文化、过往和现今的故事,带领我们更好地认识和了解这个民族。同时,这些作品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云南文学的面貌,既保持了坚韧的民族性,又有鲜明的时代性,既有独到的思考与视角,又有作家与土地的亲密相拥。
黄立康的散文写作,从内容题材来看,有着清晰的脉络,主要分为两类:一类关乎民族历史和社会现实,一类关乎家族记忆和个人内心。当然,这两者无法割裂,而是息息相关的。因此,他笔下的童年生活的文化记忆,体现的正是具有地域和民族特色的文化内涵;而他个人的人生成长和体悟,也正是源自对现实世界的深刻观照,这些相互融通,从而使其散文的境界新奇而深厚,也更具文化的内蕴和宽广的审美价值。
黄立康的写作是从写诗开始的,在个人的兴趣和民族的历史之间摸索坚持了10年。2016年开始写散文,先是在云南省作家协会主办的《边疆文学》上发表散文《江边风物》,随后发表《A面房间》《B面房间》等多篇散文,虽然从事专业创作的时间不长,但已反映出其不俗的实力。黄立康试图借助自己的文学作品将纳西族的历史与文化传递给更多人,希望以宽博的历史文化记述、内向性结构式的思考与鲜明的文化现代性引起关注。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想通过文学创作把民族特点表达出来。
收入散文集的《A面房间》《B面房间》内容上有让人品味不尽的新意,文化内蕴更是极其深厚。作者赋予“房间”丰富的意义指涉,其作品反映出来的民族文化描写和思考,值得深思探究。房间原本很平常,但一旦和一个民族的历史、一个家族的血脉、一个地域的文化联系在一起,就能从平凡中见其非凡。房间虽然很小,但在作者笔下以小写大,A面书写不同民族的发展史、文化品格与民族精神,B面呈现个人的心灵与成长史,这样就以一种史诗般的架构,完成了一部具有先锋性、探索性的文化散文。
作为少数民族作家,黄立康以个人的成长经历和感悟在散文中细腻地反映纳西、藏、彝等不同民族的思维方式、生存状态、审美感受与生活理想,善于发现其独有的光彩,然后运用艺术的手段表现出来,对弘扬交相辉映、历久弥新的民族文化和多元一体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做了切实努力。“一方水土一方人,我们身上透出山野之气,平和自乐,谨慎计较,这气质来自养育我们的山川城镇,来自隐于暗处的历史。”在写作中,黄立康的姿态是紧密连接“地气”的,他的目光是时代的,在价值取向上,则倾情于文学的审美和文化历史的探寻。
黄立康同时是一位细心观照现实且以担当责任之心进入生活的作家,从散文化小说《雾中的姐姐》可看出他的情怀。《雾中的姐姐》写了江边山区小学老师与学生的故事,故事简单,细节却极为丰富,尤为可贵的是,在江边的雾中,美丽善良的姐姐与天真纯朴的学生,并没有因生活贫困而显露凄凉,这篇写江边民族教育的作品,以一种现代理性的表达获得了时代的理性与温暖,情感内敛,含而不露,带给心灵千钧的力量。
黄立康对散文技巧的把握是极其讲究的,读过他散文的人,很清楚地发现,其散文都是从一个核心出发。例如《巴别塔的砖》的核心是“通往城市的道路”,《抄木氏土司诗》的核心,则来自他看过的一个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
意象和隐喻共同打造了黄立康的核心写作。这个意象可能是一个具体的物,也可能是一个动作。借助意象本体、喻体间的虚实转换,去不断挖掘本义和喻义中暗藏的形与神,黄立康的散文中塑造了很多这样的意象,如“房间”“巴别塔的砖”“重塑雕像的权利”“气味”“馋”“图腾与血族”等等。
除了意象和隐喻,黄立康的散文创作还有一个固执的坚持:搭建明晰而又自然天成的结构。例如,《风中的声音》以阴、阳、上、去、轻五个声调,来对应地写雁、牛、马、象、虎五个图腾;《江湖远》通过拆开一首诗来串联;《巴别塔的砖》以跳棋的形式,从眼见、手触、试衣,到租房、奔波、病痛折叠等不断深入地体验城市生活的方式来写作;《抄木氏土司诗》借古诗说历史,从山水诗、边塞诗、感怀诗、咏物诗等题材将纳西族诗人和中原诗人对比,并在其中加入“重塑”这一核心概念;《雪孩子》结构比较简单,主要就是食与色两面。
切入口小,结构精巧,层次丰富,气脉相通,这是黄立康的散文写作追求。
黄立康用他的努力让我们细致地领略了云南这片土地上奇异的自然风貌和独特的民族文化,用质朴、美妙的文学形式,铭刻和传递着民族的记忆和情感。在这条努力跋涉的道路上,他一次次走进民族文化,然后再走出来,因此,他形容自己更像是个翻译者,如何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他一直在苦苦追寻。《巴别塔的砖》抑或只是起点,一切都还在行进中。
抄木氏土司诗
云漏斜晖影,山藏古雪阴。
——木公《游十九峰深处》
喜欢抄诗,抄唐诗宋词、李白苏轼,借诗句,临摹旧山水的磨痕,俯视那年岁的人间。
某天,特意寻来木氏土司诗,抄下:“云漏斜晖影,山藏古雪阴。”
这句山水诗,让我想起杜甫诗“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当天地间的动静、冷暖、刚柔、明暗随着笔端光影落到宁静开阔的纸上,我相信,那个在阴天仰望雪山的土司,那个在星夜俯察江流的诗圣,他们想到的都是过去的苍茫事。
抄木氏土司诗,因为一个故乡传说。
故乡后山有观音洞,近年香火重炽。我去寻幽。洞外崖壁上,新香烟痕清晰,旧诗墨迹隐约。洞深处,观音静立,黑暗如同她的慈悲,深幽。我身后,金沙江在下,两岸的云岭山向上斜劈,斧刃锋利。被砍裂的天空像一只残破倒扣的青瓷碟,有光韵和水纹流动,那是云,云是天上的江水。
在洞外,三姑父一反往日的寡言,为我讲起那传说:从江对岸看,我们身旁的山包像虎头。木天王手下的东巴算到这地方风水好,山下村子要出厉害的人才,就建议木天王在山包后挖一条沟,把“虎头”砍断,破风水。去年村里请东巴做法事,青壮男人全部出动,背上水泥沙石,上山填沟,把“虎头”接上。
传说与历史交叠,深意藏在语言的命根中。像一种召唤,魔幻的因果和戏剧性的“续貂”触动了我潜意识底层的懵懂记忆,而这个故事仍在被创作、续写,它仍“活”着,这更让我惊讶。
木天王即木氏土司,于距今八百年的元代崛起,清代被降为土通判,距今近三百年。相隔久远,为什么我的族人还会在不经意间清晰、本能地提到木氏土司,且语气敬畏,仿佛这人,还活着?我看到一场乡民与土司、凡夫与英雄、自我与超我、个体与母体跨越漫漫时空的对答。女娲、上帝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这些神话传说的内核,隐喻我们的言行被虚拟、被按照某种理想塑形。当我们追问“我是谁”,是否可以换一个角度跳到起点询问:“是谁,按照什么坯体塑造了我们?”
我的三姑父不会知道“木天王”专指第十七任土司木增,他所说的木天王可能是土司中的一个,也可能是他们的合体。就连古代典籍对木氏土司的记载,也笼统、模糊:
丽江木氏土官于诸土酋中,传世远,自唐贞观以来,谱系历历可考。
——明代谢肇淛《滇略》
木氏居此二千载,宫室之丽,拟于王者。盖大兵临则俯首受绁,师返则夜郎自雄,故世代无兵燹,且产矿独盛,宜其富冠诸土郡云。
——《徐霞客游记》
从1253年“迎降”南征的蒙古军队,到1723年雍正元年“改土归流”被降为土通判,经元、明、清三代,其间四百七十年,木氏共历经二十二任土司。春秋笔法将四百七十年熔成一块方形黄铜,把二十二位土官统一写成:木氏土司,端端正正刻在木府大印上、史书语境里。当我们谈论“丽江木氏”时,二十二位土司,是一个人,一个拥有多张面孔的合体。
一场场大雪覆盖高原,凝结不化的古雪,衬出玉龙山的陡峭冷峻,而木氏千年传承的古血,也一层层向上堆积,终塑形成另一座玉龙雪山,在滇川藏交界的人心和历史间,反射东方的光热,透露古雪的阴寒。
如同云岭诸山仰望玉龙雪峰,在漫长的时光里,木氏土司成为了纳西人自我理想的完美化身,他对纳西族和滇西北来说,如同孔孟老庄之于中华、中国。但在他们生而为人、身为泥胎时,又是谁的女娲之手在揉捏他们?
凤诏每来红日近,鹤书不到白云闲。
——木泰《两关使节》
乌云密布的冬日,和云南博物馆的气质很搭,而馆内记载的历史就像乌云,无法触摸到,但一切都在它的笼罩下。
去省文联开会,中午休息,到博物馆一游,这一游,游园惊梦、井底之蛙的天梦。二楼墙壁上有张云南地图,图上密密标注着圆点和小字,正中几个宋体大字:“明代云南土司设置略图”。当我眯眼看到地图西北角的三个小字“丽江府”时,地图变成转盘突然开始旋转。纳西族、滇西北(甚至整个云南、西南)只是庞大的中华泥身的一部分。
《明代云南土司传笺注》中记载土司数量为四百二十五家(包括土指挥使、土宣慰使、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等职),木氏作为土知府只是其中之一。土司制度开始于元,完备于明,延续于清,残存于民国,废除于1956年。木氏土司经历的四百七十年,可以视为七百年“羁縻”制度的枝杈。
夏日盛大的阳光照耀着丽江,青幽幽的玉河水轻悠悠地穿过大研古城。河水穿过映雪桥,穿过四方街,穿过木府门前的石拱桥,倒映两岸:柳树是少有的没有临摹古意的景物,它冒着新鲜的绿意;树后有牌坊,造型如同一张方正忠勇的面孔,正中刻有“忠义”二字;忠义坊后是木氏土司府,大门上有对联:“凤诏每来红日近,鹤书不到白云闲”,摘自第十任土司木泰《两关使节》。
因为崇尚中原文化,倡导学习诗书,经过百年熏染,从木泰发轫,后来几代土司接力积淀,渐成气象,就有了“明代木氏作家群”。《明史·土司传》中对此评价甚高:“云南诸土官,知诗书,好守礼义,以丽江木氏为首。”
相传《两关使节》是纳西族文人写的首汉诗,木府门前摘取颈联,“白云”自喻,“红日”喻皇帝。也有人称它“中国媚联”。诗本简单,人多猜疑。次读到“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屏住呼吸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两颗明珠轻触时发出的脆响。后来得知《节妇吟》是一首政喻诗,在赞叹张籍诗艺高妙时,随着某种纯粹的消弭,我似乎听到明珠崩裂的痛音。
“媚”,并不讨喜,在“媚”的另一面,我通过诗歌这一特殊“语言”,触摸到了兵临城下、顺生逆死时土司们的无奈和苦楚。由此,我推测“云南诸土官”面对强大的武力,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揉捏他们泥身的女娲之手,谁都无法对抗,只能顺势。
土司们境遇相似。
唐王朝吐蕃争夺南诏的百年拉锯间,纳西族部落“常持两端,无寇则称效顺,有寇则为前锋”(《资治通鉴》)。宋朝纳西族被大理政权统治。1252年,阿琮阿良迎降忽必烈。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阿甲阿得(木得)率众先归。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大军入滇,木懿争先投诚。
“迎降”“投诚”或许是整个云南土司朝代更迭时的姿态,女娲之手来自中原。(而揉捏中原的外力又来自哪里,南下的铁骑、西来的佛陀、东南的舰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们可以猜想木氏土司失眠的迎降前夜,他明烛正襟静坐在木椅上,高堂内无其他人。前朝的官帽朝服被木架撑开,稻草人般随夜风轻摆。他就这样静坐着,不觉月出东山,不觉东方既白。身形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然而他的心已在动荡的天下间奔走了无数遍。微光照着的脸上,许多张面孔如川剧的变脸,突现、变幻。我们可能会看到那张脸上闪现旧臣抚心蹙眉的神情,看到谋士掐指沉吟或是平静不惊,看到一张凶狠狡黠的面孔闪过——赌徒的脸,看到怒发冲冠的勇士、悲壮高歌的冲动匹夫、咬肌跳动目光坚毅的军人,又或者,看到敏感脆弱的成人内心深处蜷缩着一个易惊无助的孩童。他们其实只是有精神缺陷或洞晓常情的“闭门天子”,没有人能体会,他或者是其他四百二十四位土官在迎降前夜表情复杂、心绪纵横的煎熬。两鬓是否添了新霜?那些带着土司冠冕的凡人站在朝代轮回的垭口观望,似曾相识,却也无力
无奈。
金沙江在长江湾转向东北,流过石鼓镇,流经我的故乡拉马落,流过虎跳峡,弯曲着向东流去。1936年4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第六兵团分别从丽江石鼓到巨甸的五个渡口抢渡金沙江,取道中甸北上抗日。未想到,我寂静的故乡,曾与汹涌的历史现场那么近。而在七百六十九年前,“摩娑蛮主”阿琮阿良在“剌巴江口”(即石鼓)迎降忽必烈,从此开始将土司家族推上历史高地,塑成英雄。
豪气边疆宁,寒光牛斗掞。
——木高《大功大胜克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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