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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2021年是著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戈尔丁诞辰110周年纪念。《黑暗昭昭》探讨的是俗世之中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主题与《蝇王》相似,但相比后者,其多线索故事结构和多组对立人物的设置都要复杂精巧得多,是一部具有很强实验性、融入深刻哲学思考的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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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黑暗昭昭》是戈尔丁重要的代表作,荣获英国历史悠久、颇具声望的文学奖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麦蒂是从二战伦敦大轰炸中幸存下来的孤儿,虽然奇迹般生还,身体却被烧伤。注定一生痛苦,麦蒂成了一名流浪者,在精神上寻找未知的救赎。还有另外一对孪生姐妹苏菲和托妮,前者沉湎性施虐,后者涉足政治暴力。当另一场大火来临时,他们的命运碰撞在一起……
这是一部由火照亮的黑暗之书。从《蝇王》延续下来的善与恶之间的斗争被作者置于现代语境之下,其间还混杂着宗教狂热、恐怖主义、反常性心理与性行为以及逃出世俗的绝望尝试。小说深刻地揭示了人性之“黑暗”不仅存在于人的内心深处,而且存在于外部的现代世界:“你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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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威廉?戈尔丁(William Golding,1911—1993),英国作家、诗人,一九八三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英国二十世纪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他的小说富含寓意,广泛地融入了古典文学、神话、基督教文化以及象征主义。一九八三年因其小说“具有清晰的现实主义叙述艺术以及神话的多样性与普遍性,揭示了当今世界的人性状况”而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一九八八年获封爵士;二○○八年《泰晤士报》在“一九四五年以来伟大的五十位英国作家”名单中将戈尔丁列为第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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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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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炜:世俗世界中的黑暗与光亮——评《黑暗昭昭》
《黑暗昭昭》(Darkness Visible, 1979)是戈尔丁重要的晚期小说,自发表以来,在批评界受到的注意远远多于他其他作品,可能只有《蝇王》是一个例外。在《黑暗昭昭》出台以前很长一段时期,《蝇王》已经成为英语或英国文学专业本科生的书,在中学生中也常常被改编成剧本上演,总之,这部小说多少已成了二战后英国文学中的经典作品,人们对之已是太熟悉了。在这种情况下,1983年戈尔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一片新的戈尔丁热中,《黑暗昭昭》自然便成了学院派评论者大加注意的对象。由于这部小说是作者在经历了60年代轰轰烈烈的实验运动之后写的,因此从形式上看,比《蝇王》要复杂得多,其多线索的故事结构也远不如单线索的《蝇王》单纯,因而给评论者的阐释空间比《蝇王》大。从另一方面看,尽管《黑暗昭昭》有很强的实验性,但它并没有以牺牲主题来换取形式的新颖,因而它的主题并不像戈尔丁1979年以前大多数小说那样不可捉摸。这可能是它受到评论者较多注意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是,这部小说充满了象征和意象,文学引喻较多,因此十分有读头,也十分有评头。
一
如果说《蝇王蝇王》以幻想故事或儿童寓言形式象征性地表达了人性邪恶的思想,以及这种邪恶所具有的毁灭性力量,那么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黑暗昭昭》以现时代的人物形象和事件结合某种形式的宗教神秘主义表达了相似的内容。故事一开始便是这样的场面: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遭受轰炸的伦敦正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大火中出现了一个小孩,后来人们叫他“马蒂”。他头部的左面自头发齐面颊被灼烧,正以一种宗教仪式般的不寻常步态,沿着街道的正中从容地向大火中心以外的方向走去。消防队员在自身安全没有太大威胁的情况下,“奋力”把马蒂从危险区弄出来,送上救护车。如果说戈尔丁在《蝇王》中直截了当地描写了处于野蛮状态下的儿童以屠杀为荣,那么在《黑暗昭昭》中,他则以一种隐隐讥讽的口吻勾勒出救火队员们营救马蒂时的自私心理和行为,甚至是某种下意识的幸灾乐祸:
队长现在不在乎街道上可能伏击他的种种危险了,这些都不关紧要,他个到达小孩身边,以受过训练的、虔诚小心翼翼地对他进行处理……孩子被抬着时,其他队员围着他组成了一个紧紧的、不那么熟练的结,似乎靠近他就能给他点什么的。队长虽然上气不接下气,心中却充满了怜悯与喜悦之情。
……
然而是队员中迟钝的那一位表达了队友们普遍的心情。“这没用的小家伙真可怜。”
大家立即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一个浑身赤裸的小孩竟那样从火中走出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1
当然,仅仅以描写救火队员执行任务时表现出来的自私来地表达戈尔丁的人性本恶的思想,是不够的。在《黑暗昭昭》中,戈尔丁还塑造了长着一头黑发,有着一张甜甜的脸的索菲。这个形象与《蝇王》中嗜杀成性的杰克十分相似。在很大的程度上,索菲是《蝇王》里杰克的变体,不过背景变了,不是核战争后的荒岛,而是60和70年代英国南部的“绿野镇”。如果说《蝇王》的儿童世界全部由小男孩组成,他们在孤岛上表现出的屠杀本能,是特殊环境刺激所导致的某种返祖行为的话,那么索菲表现出来的那种嗜杀倾向则是《黑暗昭昭》对《蝇王》主题在人物性别方面的补充。故事开始后不久,索菲便充分表现出了她那毁灭性的施虐狂的恶:在与男朋友罗兰“玩”的过程中,她把一把刀子刺进他的肩膀里。这种施虐倾向其实早在孩童时期便表现出来了。同一般小姑娘不一样,索菲七、八岁时便象男孩子一样喜欢扔石头玩。在某种下意识杀机驱使下,她用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打死了小河里游动着的一只野鸭之类的小水鸟,从中获得了一种“完全的满足感”。 2 尽管她知道用石头击中游动着的小水鸟的几率微乎其微,以后也没有再干这样的事,但她沿河追逐、吓唬水鸟群的行为却显示了一种施虐狂的残忍。
索菲的恶还表现在与其孪生妹妹托妮一起整她们父亲的情妇温妮的恶毒方式上,同时也表现在她在梦幻中感到的那种针对温妮和父亲的“深深的,凶猛的伤人感情的需要和欲望”上。 3 当然,对这种恶毒的心理活动可以作这种解释,即父亲的
爱迁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为她所独享,女儿们自然会产生强烈的醋意。但对父爱的强烈占有欲,也使索菲在很小的时侯便产生过杀死妹妹托妮的下意识冲动,而这种下意识杀机又源于索菲自己才能感觉到的那种内在“黑暗”:
她对世界有所了解了。这世界从她头颅的各个方向往外延伸。但有一个方向是例外。这个方向属于她自己,因此很保险。这个方向从她后脑勺通过,那里就象今天晚上这么黑暗,她知道自己站在或躺在这个黑暗方向的始点上,如同坐在一条隧道的口子上眺望世界,无论那里是黄昏、黑夜,还是白昼。 4
这似乎意味着,索菲不同于常人,而是天生具有某种魔力的人,后来的故事发展也表明,她确实具有某种不同于常人的能力。
索菲的这种魔力,或者说她心灵中这一黑暗或邪恶之源,自然会产生(或表现)出某种的变态心理。由于具有这魔力十足的“黑暗”,她对那些温顺、漂亮、“可吃的小男孩们”垂涎欲滴: “望着这些无限可爱的目标中的一个,她在内心自言自语起来:真可爱,我的小乖乖!我真想吃掉你们。” 5 既然普通意义上的性对于她“简直不比用你的舌头触弄你的面颊里边的感觉更好”, 6 要获得充分的性满足,便只有杀死或“吃掉”异性了。
当然,索菲以内心那黑暗的“东西”为动力的邪恶远远不止这种心理分析意义上的“吃”小孩。她伙同一群流氓无赖组成了一个恐怖集团,成为左右这伙歹徒、为他们出谋划策的“头”。按照她的主意,他们将绑架“绿野镇”一所小学的儿童为人质,以索取赎金,因为这样干比抢劫巴基斯坦人的小店铺所能得到的钱要多得多。不过,除了索取赎金外,索菲还要满足自己的另外一种欲望。歹徒们安放的炸弹爆炸,使学校失火,索菲徘徊于运河附近准备接应。在神志恍惚中,索菲以为小男孩已被弄进河中的橡皮艇里,并已捆绑好,于是酝酿情绪,直至来了性高潮。在这种性幻想中,她脱掉他的裤子,像屠夫一样冷静地用刀慢慢地刺激他的生殖器,从缓慢地折磨他至死的过程中,从他被杀的痛苦反应中获得一种的快乐和满足感。只是由于马蒂适时的干预,歹徒们绑架儿童的企图才归于破产。在一片喧嚣声中,索菲终于回过神来。虽然在字面意义上她并没有“吃”掉那小男孩,但是她内心施虐狂的恶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因为,她以这种特殊方式“吃”小男孩的幻觉,与完全可能成为事实的现实之间只有一毫之差。
二
如果说索菲内心的黑暗与她外形上那一头黑色头发是对应的,那么她那长着一头金白色头发的孪生妹妹托妮是否便是她的对立面,象征着心灵的光明呢?戈尔丁在小说第二部分“索菲”一开始便说,索菲与托妮之间的不同,尤如黑夜与白昼。但紧接着他又说:“黑夜与白昼它们是一回事,” 7 托妮虽然没有索菲小时侯打死、恐吓小水鸟一类的施虐行为,但她时时刻刻在进行算计,而且工于算计。在古德查尔德的书店里,这位“可爱的”小姑娘不露声色地出卖了善良的老头佩迪哥里。这与索菲怀着对温妮的满腔妒火,把后脑勺释放黑暗的那一部分瞄准父亲那熟睡中的情妇,使其做恶梦的做法显然是不同的。托妮虽然对这一类鬼把戏不感兴趣,但她尽可能接近大人,把听到的情况报告给索菲。丑小鸭长大后就变成了天鹅:长到十五岁后,托妮从家中出走,先后卷入阿富汗、古巴等国的毒品走私与恐怖活动。 索菲以她为榜样,也加入了恐怖团伙并充当军师。这对孪生姐妹在小说中刚出场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差异──索菲为本能左右,而托妮则善于冷静地盘算──越接近故事结尾,就变得越小。这时,索菲也像妹妹那样冷静地使用大脑,周密地计划恐怖活动了。绑架小孩失败后,索菲的男友盖利与托妮一块逃走。感到被众人愚弄了的索菲在极度绝望中往回走去,此时,她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仍然看得见那“一片黑暗”。这时,在电视屏幕上,托妮、盖利和他们的同伙正押着人质从伦敦的机场飞往非洲。在说明,在故事情节发展的这个阶段,戈尔丁已经用托妮代替索菲继续恐怖活动,以代表的恶。戈尔丁这样做并非没有道理,因为这无疑是在说,索菲与托妮,“黑暗与白昼”,“你们是一回事”。
这种象征意味极浓的安排强调地点明了小说的主题。如果说绿野镇不仅是英国的缩影,而且进一步象征了整个世界,那么索菲与托妮便是这世界上邪恶的力量的化身。如果说索菲前面那双常人的眼睛是为着白昼与光明而生的,她后脑勺上那种魔力十足的神秘“眼睛”所看到的,却只是“无限伸延的黑暗,一个由黑光组成的锥形体”。 8 《黑暗昭昭》所要告诫现代人的东西,似乎正是这样一种所谓常人看不见的“黑暗”的存在。戈尔丁之所以提出索菲与托妮、“黑夜与白昼”,“你们是一回事”这样一个悲观的命题,其目的是要提醒人们,他们所看到和以为的那种善与光明可能只是一种表面现象,表面现象上面可能是恶与黑暗之实质。这个表面上日夜相继,貌似太平的世界──这片“绿野”──并非不可以看作一个根本没有白昼,而只是由茫茫暗夜统治着的地狱。
索菲与托妮固然是黑暗与邪恶的化身,但戈尔丁再三表示,她们的行为是由普通人们所不理解的神秘力量所左右的。那么是否有理由认为,她们表现出来的那种邪恶与现实无关,因此不具有普遍性?另外,如前所述,尽管救火队员们在进行善的活动,他们的内心深处不一定是善,而很可能是恶,不过,这种恶是相对温和的恶,至多不过是对同类的苦难表示某种幸灾乐祸,因此好算作一种可鄙和卑劣的心态。当然对于其他次要人物,对于他们的自私与俗气,戈尔丁也作了或多或少、或强或弱的讥讽与挖苦。后,即便是作为索菲的对立面而出现,使她阴谋终破产的马蒂,也免不了做出了很坏的事。
马蒂为了探索战胜邪恶的真理,先后信奉过《圣经》和某种形式的原始宗教。在此过程中,他获得了某种直接与神灵交流的能力,他的咒语能够应验了,亦即具有了某种魔力。然而,他起初他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这将导致严重的后果。在“绿野镇”的孤儿小学上学时,他爱着老师佩迪哥里,而佩迪哥里又爱着另外一个男孩亨德森。正当后者着经受很大的精神压力时,马蒂出于某种下意识的嫉妒心,像《圣经》中“赞美诗”作者那样(当然他领会的只是《圣经》的字面意义),向他所认为“邪恶”的亨德森掷鞋以祛邪,而后者恰恰在这时由于精神压力而失足,从楼顶跌落地面而死,佩迪哥里因此被捕入狱。在马蒂看来,这是他无意中犯下的罪恶,因此有责任赎罪。在故事结束时他确实以牺牲自己赎了罪。另外,在澳大利亚期间,马蒂暂时把《圣经》撇在一边,以从事原始宗教的巫术一类的活动。在此过程中,他差点引起大火灾。这些情况似乎表明,即便马蒂也并非完全同邪恶绝缘。直到他与“精灵”们建立起直接交流的关系后,马蒂才真正找到了“道”,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从而终成为十足意义上的善与光明的代表。
三
既然马蒂代表着善与光明,索菲和托妮代表着恶与黑暗,并且他们之间进行着激烈的斗争,那么有理由认为,《黑暗昭昭》中贯穿着某种类似摩尼教的善恶二元论思想。如前所述,马蒂与索菲都具有某种形式的超自然力量。他们显然属于不同于一般人的另一层次。他们,尤其是马蒂,是戈尔丁的所有小说人物中,乃至整个二战后英国小说中的少见的半神形象(当然同时期的默多克也塑造了一些相似的人物)。如果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属于神灵或半神的范畴,《黑暗昭昭》中众多次要人物则是地道的凡人和俗人。按照摩尼教教义,不仅善与恶、光明与黑暗,而且神与凡尘之间都进行着斗争。摩尼教徒认为自己站在善、光明和神的这一边,认为通过严格的禁欲主义生活方式,可以把人从其本性中较为黑暗、较为低劣的凡尘因素中终解放出来。在《黑暗昭昭》的故事维度中,马蒂便有意识无意识把自己看作光明和善的代表,他的使命就是要同黑暗与恶作斗争。
如果说《黑暗昭昭》中的索菲与托妮代表着终极的恶,马蒂代表终极的善,那么小说中其他次要人物虽不具有索菲式的的恶,却大都在黑暗中俗不可耐、浑浑噩噩地苟且偷安。戈尔丁自然藉此对现代人之苟安于邪恶与黑暗中进行了嘲讽。在他看来,当代西方人不仅没有任何精神上的追求,而且对自身存在的前途也只有一种麻木的、得过且过的态度。这一点在《黑暗昭昭》的章有比较集中的象征性描述。伦敦城在德国飞机的轰炸下,烈火咆哮着,房屋建筑轰然坍塌着,延时引爆炸弹不时爆炸着,到处是残垣颓壁,断砖烂瓦,到处是一派凄怆、恐怖的景象。戈尔丁笔下的伦敦,不正像弥尔顿笔下的地狱,即撒旦以及其他上帝的反叛者被囚禁的地方吗:
那里没有和平和希望,那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紧紧跟着
永燃的硫磺不断地添注,不灭的
火焰,洪水般地向他们滚滚逼来。
不久,西姆将电视关掉。两个人互相看着,面带微笑。电视上将要播放麦蒂的新闻——几乎是与他进行一次会谈。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西姆在想到麦蒂的日记时大受鼓舞——此时此刻,几乎心花怒放。在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佩迪格里先生身穿黑白相间的旧西装,他的长大衣搭在一只手臂上,双手捧着那只彩球,正朝公园里走去。他有点气喘吁吁,由于气喘吁吁而心中恼怒,因为他回想起几天前,他与古德柴尔德先生和贝尔先生的谈话——在这次谈话中,他主动谈到了自己的衰老。那么,年纪已经从某个潜伏的地方跳出来,正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因此他深深地感觉自己不能像平常那样,来应对自己的痴迷心结。心结仍然存在,这是事实,没有人可以否认;在天气依然温暖的秋天里发现自我,可是在夜晚,气温会突然变冷,你还有别的途径可以发现——你还有别的途径可以发现自己正朝某个方向前进,尽管刚刚一个小时前,你还说出了绝望的话来;不仅在当时,而且此时此刻,当双脚向前迈进的时候,尽管你——不,不,不,不会再出现了,噢,上帝!双脚(你知道它们会这样)将你带向前方,爬上漫长的山坡,来到天堂般的、危险的、该死的公园,那里有黎明之子们在奔跑,在玩耍——现在,前面的大铁门仍然敞开着,他的气喘吁吁似乎不再重要了;有一个事实,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早已摆在眼前: 今天晚上,他将在警察局的牢房里度过,淹没在连谋杀犯也不会遭遇到的特殊鄙视中——这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使他经常发出一连串的不会有回应的口头禅:“不,不,不,噢上帝!”这个事实越来越失去它的重要性,现在正颤巍巍地承载着一个难以掩盖的将来;因为衰老而导致的气喘吁吁将更加严重,不是因为老耄,而是因为衰老,或者越过衰老的门槛,正如他自己说过: 彼亦同吾,垂垂老矣原文为古希腊文。——
他仍然大口喘气,带着惊讶和悲伤,让自己的双脚带着自己向前走去,现在又一次爬上陡峭的痴迷山崖,穿过大门来到沙地,双脚在寻找,眼睛朝公园深处孩子们嬉笑玩耍的地方窥视——只要再过半小时,他们就要随妈妈回家了。然后再过半个小时,我将继续坚持整整一天!
一阵风吹过,将秋天的落叶刮到双脚上,但是双脚对此毫不在意,继续快速向前,太快——
“等等!我说过了,等等!”
可是一切都顺理成章。身体自有它的原因,双脚是自私的,因此当双脚试图走过长椅时,他才有片刻的工夫来制止它们。他穿上了长大衣,然后猛然坐倒在铁椅子上。
“过分了,你们俩。”
两只脚在锃亮的靴子里什么也没做。他有点缓过神来,感觉昏昏欲睡,包裹在一团幻觉的迷雾中。心脏比双脚更加重要,它在发出抗议。他俯下身子,心脏怦怦怦地乱跳,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令人讨厌的事情。当他发现心跳次放慢时,心中暗想,甚至不敢冒险说出“空气”这个词,因为空气是心脏所必不可少的,必须排除其他任何活动——
真是逃过一劫!
不一会儿,他睁开双眼,让球的明亮色彩形成固定形状。孩子们将不会待在公园的另一端。一些孩子会朝这个方向走来,一定会的,来到公园的正门,他们会顺着那条路走过来,他们会看见明亮的球,他把球扔出去,他们会将球送回来——这样的游戏是正确的,坏也会带来片刻的欢笑声,好——
一片云从太阳上面移开,太阳用许多金色之手抓住他,温暖了他。他吃惊地发现,他对太阳的仁慈充满感激之情,孩子们走过来还有一会儿工夫。如果说思想和决定是令人兴奋的,那么它们同时也是令人疲倦的,有时让人歇斯底里,而且非常危险。他想着,在必须采取行动之前,休息片刻将有益他的心脏,所以他裹紧了长大衣,头低垂在胸前。太阳的金色之手温暖地抚摩着他。他能感觉到阳光的存在,如同感受波浪一样,仿佛有人正在用船桨在划动着。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很高兴地发现,光是确定无疑的东西,独立存在的元素。此外,也是离皮肤很近的东西。这使他睁开了眼睛,朝四周张望。随后他发现,阳光的功能是不仅让物体沉浸在金色中,而且也让物体隐藏在金色中。他似乎正端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双眼淹没在光的海洋中。他朝左侧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朝右侧看了看,毫不惊讶地看见麦蒂走过来了。他知道,这应该让他感到惊讶,因为麦蒂已经死了。但是,麦蒂真的来了,正通过公园大门走进来,而且像平常一样,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他慢慢地来到佩迪格里身边。佩迪格里发现他走路的姿态不仅自然,而且甚至很协调。这个孩子的外表并不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狰狞可怕。他慢慢地走过来,全身沐浴在金色之中。他来了,站在佩迪格里的身前,低头看他。佩迪格里明白,他们俩共处一个皮肤沐浴着阳光,并且让大家紧密相连的公园里。
“你知道,这全都是你的错,麦蒂。”
麦蒂似乎同意他的说法。真的,这孩子的外表是讨人喜欢的!
“所以我将不再对麦蒂布道。此事我们不要再提了。呃?”
温德格里夫继续向前走着,手里提着他的帽子。佩迪格里先生看见,这金色,这风,这奇妙的光与温暖,具有不同寻常的活泼本性。它们让温德格里夫有节奏地移动着,目的是为了停留在一个地方。随后在很长时间内,他感到环境是那么宜人,因此几乎没有必要再去想别的事情。但过了一段时间,凌乱的思绪开始大量涌现,而佩迪格里先生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他把这些思绪说了出来。
“我不想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进了牢房,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得是那么频繁。我年轻的时候,他们常常把这个叫拘留。”
温德格里夫似乎同意他的说法。他没有说话,但佩迪格里先生知道温德格里夫确实同意他的说法——这是令人确定无疑地感到高兴的事,所以佩迪格里先生感觉眼泪夺眶而出。不一会儿,佩迪格里先生稍稍恢复平静后,便把这种确定无疑的感受说了出来。
“你是一个怪人,麦蒂,你一直如此。你有这种突然现身的习惯。有很多次,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存在,因为没有别人在看在听,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有很多次我在想——他是不是与所有其他物体紧密相关,或者他是不是某种漂浮的物体。我感到困惑!”
这时,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佩迪格里先生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们给它很多叫法,不是吗?性、金钱、权力、知识——所有的时间里,它正安伏在他们的皮肤上!他们都渴望的东西,却并不了解它——可是,真正爱我的人,却正应该是你,丑陋的小麦蒂!我试图将它扔掉,要知道,但是它不会离开。你是谁,麦蒂?在这个邻近的区域,一直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怪物,那个女孩子和她的男人们,斯坦诺普,古德柴尔德,甚至还有贝尔和他可怕的老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坏人,但是没有他们坏,我从不伤害别人——他们以为我伤害儿童,但是我没有,我只伤害我自己。你们知道,如果我的寿命很长,有一件事我是不会去做的——只让孩子安静,不让孩子说话——那是地狱,麦蒂,那将是地狱——救救我!”
正是在这个时刻,塞巴斯蒂安·佩迪格里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金色的风瞬息多变,先是向上飘动,然后向上旋转,后向上急冲,罩住了麦蒂。金色变得强烈起来,宛如燃烧一般。塞巴斯蒂安恐怖地看着,他身前的那个人,像置身于篝火中一样,被吞噬,被融化,后消失了。那张脸不再是双色,而是变成金色,像火一样。到处都能感受到硕大羽毛的孔雀的眼睛,嘴唇边的微笑既可爱又可怕。这个人吸引住了塞巴斯蒂安,因此恐怖的金色嘴唇突然发出了一阵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
那张隐隐浮现的脸俯瞰着他,似乎要说话或歌唱,但不是用人类语言。
自由。
塞巴斯蒂安抚摩着捧在胸前的五彩缤纷的球,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于是极其痛苦地大喊:
“不!不!不!”
他让球贴近身体,抱得更紧,以避开那双朝他伸过来的巨手。他把球抱向自己身体,比皮肤上的金色阳光更靠近身体。他能恐怖地感觉到球在他的双手间跳动。他紧紧抱着,一次又一次地大声尖叫。但那双手还是伸进了他的双手中。它们抓住跳动的球,把它拿走了。在他尖叫的时候,将球与他绑在一起的线被扯断了。球被拿走了。
公园管理员从另一个大门走来,看见他坐在椅子上,脑袋低垂在胸前。管理员感到厌恶和恼怒,因为他可以看见那只明亮的彩球。球落地的时候,滚落在老人脚下几码远的地方。他知道,这个肮脏的老东西永远无可救药了。还在二十码开外时,他便开始恶毒地咒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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