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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 收录汪曾祺毕生文学精品,小说、散文、随笔、书信、剧本、文学评论、序跋等多种文体的作品,可全面窥见汪曾祺一生创作精华。
2. 汪曾祺逝世20周年纪念珍藏版,文学爱好者珍藏、赠友的精品。每卷卷首精选四幅插图,有独照,有合影,有字画,有墨宝,有手稿,有书影。
3. 万字附录:小说卷附录清华大学人文学院解志熙教授、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郭洪雷教授的研究文章。
4. 编校严谨:比较各类版本,追溯作品初稿,尽可能还原作品本貌
5. 装帧精美:精装锁线,护封特选汪老画作,时尚典雅。
6. 文字清奇洗练,富于生活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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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汪曾祺文存”荟萃汪曾祺生平主要作品,其中包括部分早年佚文;文体包含小说、散文、随笔、书信、剧本、文学评论、序跋等,为全集之外最全面、最精粹的作品集。
读者可一览汪老毕生创作精华、窥见汪曾祺他在不同创作时期的创作风格。为了方便读者比较,一些知名篇目特别收录了原稿和改写稿。小说卷后特附录清华大学人文学院解志熙教授、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郭洪雷教授的万字研究长文。杂缀卷后附有汪朗、汪明、汪朝合编的《汪曾祺年表》和《汪曾祺著作目录》(1949—1997),俾使读者对汪老的生平和著作有所了解。
“文存”各卷按时间顺序编写,1—5卷书名取自本卷所收某篇重要文章名,第6卷书名《明儿到北京城的垃圾堆上看放风筝去》则取自汪曾祺致黄裳信中的一句话。每卷卷首均附汪老珍贵照片及亲笔画作。
名人推荐
像曾祺这样下笔如有神的作家,今天是没有了。他的语言炉火纯青,已臻化境。
——张兆和(沈从文夫人)
他带给文坛温暖、快乐和不凡的趣味。
——铁凝
他是我认为全中国文章写得...的,一直到今天都这样认为。
——黄永玉
每次到北京作协开会,内中有一双眼睛最聪明,那便是汪曾祺。
——顾城
他的文字才真是有韵味,比他的乃师沈从文公更白,更现代,更畅达,但同样的,有着从几千年传统和从自己个性里生发出来的文字神韵。汪先生的文字魅力,于当时,于现在,我以为尚无出其右者。
——何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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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汪曾祺(1920—1997),江苏高邮人。著名作家。
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中文系,并开始文学创作。历任中学教师、北京市文联干部、《说说唱唱》《北京文艺》编辑、北京京剧院编剧。
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1980年复出。短篇小说创作成就尤为突出,《异秉》《受戒》《大淖记事》《徙》等名作复活了现代汉语的鲜活和灵气。于散文和京剧现代戏亦有贡献。
著有《邂逅集》《羊舍的夜晚》《晚饭花集》《汪曾祺自选集》《蒲桥集》《塔上随笔》《晚翠文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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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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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小说卷·上)
《迟开的玫瑰或胡闹》(小说卷·下)
《昆明的雨》(散文卷)
《自得其乐》(随笔卷)
《两栖杂述》(文论卷)
《明儿到北京城的垃圾堆上看放风筝去》(书信·剧本·杂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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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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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关于汪曾祺
——《汪曾祺文存》前记
梁由之
邂 逅
1983年大约是秋天,一名中学生模样的少年独自在湖北黄石长江大堤边溜达。候船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大门右侧,一个卖旧书刊的地摊吸引了他的目光。少年先挑了两本书,再翻阅杂志。不经意间,他读到这样一段话 :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
少年面对的是文字而非脚印,心倒是没乱,却也傻了。这厮眼睛发亮脸面发胀呼吸加快心跳加速——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妙不可方物、如此清新俊逸动人心弦的文字。回翻过去,他记住了作者和小说的篇名 :汪曾祺,《受戒》。
这是一次美好的、终生难忘的邂逅。
亲爱的朋友,您可能已经猜到,那个少年,便是梁某。那本 被我破例珍藏至今的旧杂志,则是1980年第12期《小说月报》。
机 缘
时光飞逝,阅读、出版、社会和生活都发生了全方位、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早已(基本)不看现当代文学作品,汪老亦墓木 已拱。而我对其人其文的兴趣和爱好,一如既往,宛如初觏,甚 至与日俱增。
拜网络时代所赐,我得以尽可能搜罗各种汪曾祺生前自编文集。最早入手的1987年漓江社初版《汪曾祺自选集》,更是一直带在身边,放置案头,看得滚瓜烂熟,早已破旧不堪。后来,又在网店出了高价,分别购得品相良好的初版平装本和精装本(仅印450册),予以珍藏。秋夕春晨,霁月清风,翻阅摩挲,其乐融融,虽南面王不易也。
2012年,又是一个秋天,我在北京结识了汪老哲嗣汪朗兄,痛饮快谈,一见如故。随后,与他的两个妹妹汪明、汪朝也有了交往。
机缘巧合,我这时意外成为一位文化和出版界的票友。那么,何不按自己的意愿和构想,为汪老的作品做一些事呢?潜伏心头 多年的念想,破土而出,蠢蠢欲动。心动不如行动。那么,怎样来做汪老的书呢?
角色转换
我先做了长达三年的预备工作:结识了汪老的三个子女;追踪了北京的几处汪曾祺故居;拜谒了汪曾祺施松卿墓地;寻访了汪氏故乡高邮和第二故乡昆明 ;重读了汪老各种文集;补全了他1997年去世前已出版的各种集子……这个过程,必要且充分,也是再学习再认识的良机。然后,我将汪著分为三大类,开始操作。
所谓三大类,其一是作者生前自编文集。只要原书不错,市场断货,值得做新版的,均在此列。原则上一字不易,保持原汁原味。迄今已先后出版《汪曾祺自选集》《旅食与文化》《榆树村杂记》《去年属马》《老学闲抄》诸种,还将接着做下去。2015年底率先面世的精装新版《汪曾祺自选集》,精致漂亮,出炉伊始,即获商务印书馆年度十大好书,并已多次加印,叫好又叫座,开了个好头。其他走势也都不错。
其二是新编文集。目标是主题鲜明、集中,读者和研究者都有需求,从未出过的新编版本。上海三联书店2016年夏天一气推出的“汪曾祺作品”系列六本,广受好评,其中《后十年集》(全两卷)和《书信集》两种三本,即属其列。将要推出的还有《前十年集》《青少年读本》等品种。
其三是一套迄今最为全面、精粹的汪氏选集,我亲自操刀编选——果实便是这套《汪曾祺文存》。下节再详细分说。
这是一桩千头万绪艰难繁重却又赏心悦目可遇不可求的工作。
从吾所好,幸甚至哉。
至此,我完成了从汪曾祺著作读者到出版人的转换。
话说《文存》
汪老健在时,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过一套五卷本《文集》。去世后,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翌年即迅捷推出过一套八卷本《全集》。这两套书,规模宏大,各有价值。因为种种原因,也存在若干缺憾,且...多年,一般读者难见踪影。人民文学出版社编纂的新版《全集》,旷日持久,姗姗来迟,让人望穿秋水,直到去年,才先上市了三卷本《小说全编》。其间,解志熙、周毅等人陆续发掘出若干汪曾祺早年佚文。《汪曾祺诗联品读》(金实秋编著)、《汪曾祺书信集》(李建新编)、《汪曾祺早期逸文》(苏北选编)等也先后面世。
于是,出版一套既全面又精粹的汪氏读本,既有必要,亦具可能,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在一干友人尤其是周青丰兄的极力鼓动下,在汪家三兄妹的全力支持下,我下了决心,承乏此事——果实便是现在呈现在您眼前的这套中信出版社精装六卷本选集《汪曾祺文存》。汪老平生主要作品,殆汇于此。
卷一、卷二为小说。其中,《复仇》《异秉》两篇,分别收录原稿(1941、1948)和改写稿(1946、1980),以资比较。末尾分别附录清华大学人文学院解志熙教授和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郭洪雷教授的两篇长文,冀收锦上添花之效。在我看来,汪氏小说,似可分为早期(1950年前)、中期(1961、1962年,1980年前后)、晚期(1986年后,“衰年变法”期)三个阶段。中期相对比较明朗,而早、晚两期则隐晦复杂得多。两文的深度解读和精彩阐释,可供参考。
卷三为散文。
卷四为随笔。
卷五为文论。与沈从文相关的篇什,除书信外,一概收入此卷。
卷六为书信、剧本、为《世界名人画传·释迦牟尼》所撰文字、杂缀(包括新诗、旧诗、对联等)。末尾附有汪朗、汪明、汪朝合编的《汪曾祺年表》和《汪曾祺著作目录》(1949—1997),俾使读者对汪老的生平和著作有个提纲挈领简明扼要的了解。
各卷大抵按写作时间先后编次。其中,散文、随笔、文论三卷又按内容约略归类,除编年意义,亦便于阅读。书名均取自本卷所收某篇重要文章篇名,唯卷六书名缘于汪曾祺早年致黄裳信函中的一句话。各书封面均系汪老画作。每卷卷首精选四幅插图,有独照,有合影,有字画,有墨宝,有手稿,有书影,选择搭配,煞费苦心。力求各得其所,各适其宜。
斯役既毕,浑身舒泰。错漏之处,敬请方家教正。
那么,在我心目中,汪老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瞧,这个人
汪曾祺,江苏高邮人,1920年3月5日(夏历庚申元宵,肖猴)出生于一个富裕的乡绅兼中医家庭,是秦少游的乡党。其父汪菊生性情温和,多才多艺,富有生活情趣,对他影响很大。
抗战军兴,家乡沦陷。汪曾祺流落到云南昆明,入读西南联大中文系,师从闻一多、沈从文等,并开始文学创作。与高邮一样,昆明就此成为他永恒的写作背景和精神上的故乡。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上课的时间,远没有泡茶馆、看闲书多。但却出手不凡,写下若干充满存在主义色彩的短篇小说、散文和新诗,深受业师沈从文的赏识和喜爱。1949年4月,巴金主持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了汪曾祺的第1本短篇小说集《邂逅集》,他借此搭上末班车,跻身“民国作家”之列。此后,在北京做杂志编辑。除间或写了几篇小玩意儿,长期搁笔。
丁酉之难,汪曾祺算是漏网之鱼,侥幸逃脱。但好景不长,第二年就被补划为右派,罪证是小字报《惶惑》。他说:“我愿意是个疯子,可以不感觉自己的痛苦。”这句话令有关领导深恶痛绝。即便这类文字,汪氏在结尾也用诗一般的语言写道:“我爱我的国家,并且也爱党,否则我就会坐到树下去抽烟,去看天上的云。”
二十余年成一梦,此身虽在堪惊。晚年回顾右派生涯,老头没有咬牙切齿呼天抢地,只是淡淡地说:幸亏划了右派,要不,我本来平淡的一生就更加平淡啦(大意)——这就是汪曾祺。他丢了工作,没了房子,从此被家人戏称为“寄居蟹”,被发配到张家口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改造。摘帽后,经老同学援引,到北京京剧院任编剧。他写了《王昭君》等三个传统剧本,还参加了几个京剧现代戏的创作,是《沙家浜》和《杜鹃山》的主要编剧。这位被“控制使用”的“摘帽右派”,还风光过一把,上了一回天安门。仍在受难的老友黄裳以此被人警告 :不要翘尾巴!
回到北京后,汪曾祺还写了《羊舍一夕》等三个儿童题材的短篇小说,拢共四万余字,后来凑成戋戋小册《羊舍的夜晚》,1963年1月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推出。封面和插图,都是他请老友黄永玉刻的木刻,书名则自行题写。这是他的第二本书。俗话说得好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汪曾祺算是重操旧业,赓续上了写作生涯。他对同在难中、促成此书出版的作家萧也牧一直心存感激。
花甲之岁,禹域春回地暖。时势的变化,家乡的来客,林斤澜、邓友梅等友人的敦促……时来天地皆同力,各种因素综合发酵,汪曾祺压抑积蓄了多年的才情和能量突然爆发,佳作迭出,好评如潮,为当代中国文坛奉献出《异秉》《受戒》《岁寒三友》《大淖记事》《徙》《职业》等一批清奇洗练醇厚隽永的杰作,并以此当之无愧地晋身二十世纪中国最优秀作家前列。
最后十年,汪老创作重心和风格又有明显变化:改写《聊斋志异》;多写随笔;偶写短篇,也是越来越短,越来越直白……
除写作外,汪曾祺能写会画,又是既能吃也能动手做更能写的大名鼎鼎的美食家,喜茶,嗜烟,尤好酒。晚年因健康原因,一度戒酒,萎靡不振。
1997年4月,汪老应邀参加了四川的一个笔会。对索求字画的各色人等,他一视同仁,有求必应。兴之所至,“常常忘乎所以”(汪朝语),忙到深夜,累得够呛。又破了酒戒,大喝五粮液,过足酒瘾。回京后,打算接着参加太湖的一个笔会,机票都订好了。夫人施松卿当时精神已经很衰弱,冥冥之中似有预感,一反常态,坚决不让他去。
正争执不下,5月11日晚,尚未成行,汪曾祺突然消化道大出血,当即被救护车送至友谊医院。16日,汪老病逝,享年七十七岁。据说,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哎,出院后第1件事,就是喝他一杯晶明透亮的龙井茶!”
天若有情亦老,人难再得为佳。
妙处难与君说
汪老晚年,常常念叨:我还可以活几年;我还可以写几年;我可能长寿……颇为在意生死之事。这是老年人的常态。他走得很突然,未能留下更多更好的作品。不曾亲承謦欬,曾让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感觉憾恨。
终于有一天,我想明白了,释然了:人生不满百,人总是要死的,就是活上一百岁,又怎样呢?汪曾祺一生,活得实在,干得漂亮,走得潇洒。还要怎样呢?还能怎样呢?一位“文章圣手”(贾平凹语),一介高邮酒徒,未及病愈喝上龙井茶,未及老态龙钟,没让自己体验临终的万般痛楚,没给家人留下任何负累,当断则断,说走就走——这何尝不是...的永别方式?
汪曾祺已在北京福田公墓安眠近二十年。长留人间的,是他约两百万字的作品。《汪曾祺文存》则蒐集了其中的泰半与精华。
书画萧萧余宿墨,文章淡淡忆儿时。文如其人,于汪老起码可谓差之不远。为人为文,我最欣赏他的就是:随便。他成为我最偏爱的当代作家,其来有自。我喜欢他一以贯之的真诚朴素,惊叹他观察描述平民百姓和生活细节的温馨细致,佩服他下笔如有神的不羁才气。他的作品,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浓厚的抒情色彩,浓烈的个人特质,既有意思,又有趣。庸常岁月读汪,是爱好,也是习惯,更是享受,可以强烈体验到生活中清新、明朗,充满生机和趣味的一面。他写人物,写地方风情,写花鸟虫鱼,写吃喝,写山水,写掌故……惯于淡淡着墨,却又有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回甘独特的韵味。汪作给我带来的阅读快感和审美情趣,历久弥深,挥之不去。
汪曾祺说 :人家写过,我就决不这样写。又意有所指地说:我对一切伟大的东西总有点格格不入。他自认:不是大家,算是名家吧。坦言: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他呼吁:让画眉自由地唱它自己的歌吧!他期待 :自己的写作“有益于世道人心”,“人间送小温”。性情的温和与骄傲,对生活的随意与用心,对民族传统的继承与对西方文化的吸收,写作态度的无可无不可与不离不弃,文字的典雅考究与接地气,无处不在的悲悯与一种不可遏止的生命的内在的欢乐,在他的身上和笔下得到奇妙的融合与统一,浑然无间。他的语感,他的文字,是当代汉语文学的最高结晶。
如果您想阅读更具质地,生活更加美好,那么,选择读汪,当为上策。跟汪曾祺交个朋友吧。至于他的作品究竟具有怎样出类拔萃不同凡响的特质与魅力,纵有万管玲珑笔,难写瞿塘两岸山 ;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还请读者诸君自行体验罢。汪老仙逝,倏忽廿载。他曾写道 :
很多人都死了。(《桥边小说三篇:詹大胖子》)
很多歌消失了。
……
墓草萋萋,落照昏黄,歌声犹在,斯人邈矣。(《徙》)
赵宗浚第1次认识了王静仪。他发现了她在沉重的生活负担下仍然完好的抒情气质,端庄的仪表下面隐藏着的对诗意的、浪漫主义的幸福的热情的,甚至有些野性的向往。他明明白白知道:他的追求是无望的,他第1次苦涩地感觉到:什么是庸俗。(《星期天》)
笃——笃笃,秦老吉还是挑着担子卖馄饨。
真格的,谁来继承他的这副古典的,南宋时期的,楠木的馄饨担子呢?(《晚饭花·三姊妹出嫁》)
菌子已经没有了,但是菌子的气味留在空气里。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要等多久,才会再出现这么一位可爱的老头儿,才能再看到如此精妙神奇的文字呢?
2017 年3月16日凌晨初稿
5 月16日,夏历丁酉立夏后十一天,改定于深圳天海楼
时值汪曾祺先生逝世 20周年纪念日
文摘
钓
晓春,静静的日午。
为怕携归无端的烦忧(梦乡的可怜的土产),不敢去寻访枕上的湖山。
一个黑点,划成一道弧线,投向纸窗,“嗡”,是一只失路的蜜蜂。也许正倦怀于一支尚未萎落的残蕊,匆忙的小小的身躯撞去。习于播散温存的触须已经损折了,仍不肯终止这痴愚的试验,一次,两次,……“可怜虫亦可以休矣!”不耐烦替它计较了。
做些甚么呢?
打开旧卷,一片虞美人的轻瓣静睡在书页上。旧日的娇红已成了凝血的暗紫,边沿更镌了一圈恹恹的深黑。不想打开锈锢的记忆的键,掘出葬了的断梦,遂又悄然掩起。
烟卷一分分地短了,珍惜地吐出最后一圈,掷了残蒂,一星红火,在灰烬里挣脱最后的呼吸。打开烟盒,已经空了,不禁怅然。
提起瓷壶,斟了半天,还不见壶嘴吐出一滴,哦,还是昨晚冲的,嚼着被开水蚀去绿色的竹心,犹余清芬;想后园的竹子当抽了新篁,正好没渔竿,钓鱼去吧,别在寂寞里凝成了化石。
小时候,跟母亲纠缠了半天,以撒娇的一吻,换来一根绣花的小针,就灯火弯成钩子;到姐姐的匣内抽一根黑丝线,结系停当,捉几只蜻蝇;怀着不让人知道的喜悦,去做一次试验。学着别人的样,耐心地守着水面“浮子”(那也是请教许多先辈才晓用蒜茎做的最好)。起竿时不是太急,惊走了;便是太慢,白丢了一只蝇矢;经过了许多次的失望,终于钓得一尾鲢鱼,看它在钩上闪着银光,掀动鲜红的鳃,像发现了一件奇迹,慌乱的连手带脚地捉住,用柳枝穿了,忘了祖父的斥骂,一路叫着跳回去。
而今想来,分外亲切,不由得不跃跃欲试了。
昨晚一定下过牛毛雨,看绵软的土径上,清晰地画出一个个脚印,一个守着油灯的盼待,拉快了这些脚步,脚掌的部分那么深,而脚跟的部分却如此轻浅,而且两个脚印的距离很长,想见归家时的急切了。你可没有要紧事,不必追迹这些脚印,尽管慢点儿。
在往日,便是这样冷僻的小村,亦常有古旧的声音来造访的。如今,没有碎布烂铁换糖的唤卖;卖通草花的货郎的小鼓;走方郎中踉跄的串铃;即本村的瞎先生,也暂时收起算命小锣的铛铛,没有一个辛苦的命运来叩问了,正是农忙的时候呀!
转过一架铺着带绿的柳条的小桥,有一棵老树,我只能叫它老树,因为它的虬干曾做过我儿时的骏马,它照料着我长大的乡下替它起的名字,多是字典辞源上查不着的。顽皮的河水舔去覆土,露出隐秘的年青的一段,那羞涩的粉红的根须,真如一个蒲团,不妨坐下。
也得像个样儿理了钓丝,安上饵,轻轻地抛向水面。本不是为着鱼而来的,何必关心“浮子”的深浅。
河不宽,只消篙子一点,便可渡到彼岸了,但水这么蓝,蓝得有些神秘,你明白来往的船只为甚么不用篙子了吧!关于这河,乡下人还会告诉你一个神奇的故事,深恐你不相信,他们会急红了脸说:县里的志书上还载着。
也不知是姓甚么的做皇帝的时候,——除了村馆里的先生,这村里的人都是只知道“民国”与“前清”的,顶多还晓得朱洪武是个放牛的野孩子,则“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何足为怪。这儿出了个画画的,一点不说谎,他画的玩意儿就跟真的一般,画个麻雀就会叫,画个乌龟就能爬,画个人,管少不了脸上一粒麻子。天下事都是这样,聪明人不会长寿的,他活不上三十岁,就让天老爷给收去了,临死的时候,跟他的新娶的媳妇说:“我一不耕田,二不种地,死后留给你的只有绵绵的相思……”取张素绢,画了几笔,密密卷好,叫她到城里交给他的师傅,送到京师的相爷家去,说相爷的老太太做寿,寿宴上甚么东西都有了,但是还缺少一样东西,心里很不快活,因此害了症候,若能如期送到,准可领到重赏,并且关照她千万不要拆开来看,他咽了最后的一口气,媳妇便上城去了。她心里想到底是个甚么呢?耐不住拆开来望望,一看是一片浓墨,当中有一块白的,以为丈夫骗了她,便坐在田岸上哀哀地哭起来。一阵大风,把这卷儿吹到河里去了,我的天,原来是一轮月亮啊!从此这月亮便不分日夜地在深蓝的水里放着凄冷的银光。(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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