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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藕花深处金石韵---李清照和她的艺术世界

書城自編碼: 2561726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文学评论与鉴赏
作者: 高立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63942589
出版社: 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05-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24/153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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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大河百代,众浪齐奔,淘尽万古英雄汉;词苑千载,群芳竞秀,盛开一枝女儿花。
☆李清照的词之所以能够成为宋词中的一朵奇葩,这与她的生活和经历息息相关。跟着作者的文字,再见女中李易安的当行本色,领略其幽雅风骨,痴人雅趣。
☆透过千年的烟雨,再见易安的当行本色。本书共分为八章,作者透过千年的烟雨,从李清照的生平发展以及词的发展演变来审视李清照的词和她的艺术世界。
內容簡介:
藕花,金石,一自然,一人文,艺术地集于易安居士一身,挥洒千年,余音绕梁,千古不绝。
百脉泉畔,西湖内外,水润词香氤氲。金石录里,词论新张,才女豪迈婉约。
靖康耻来,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心寒。明诚病亡,离情难诉,声声慢里何堪?
诗酒唱和,涓涓细流沁脾。生当人杰,铮铮铁骨誓言!藕花深处,雅韵传诵千古。大江南北,唏嘘命途多舛。
承贤继古,渊源家学立显。伉俪情深,辗转南北不弃。政争不避,凛然正义灼灼。风云突变,江山代异,赤子之情何抒?山河碎,珍宝散,经年心血几东流。离人泪,国耻恨,辗转流离颠沛。
生逢其时,少年诗名华夏。喜结良缘,文学金石牵线。生不逢时,国破家亡神伤。
女中豪杰,词香漱玉,济南名士丰碑。千古传诵,文风婉约,齐鲁之邦天籁。
易安幼安,各擅胜场,有宋以降誉传。梅开二度,今表一枝,独抒婉约之爱。
目錄
第一章家学渊源蕴书香
第二章令词犹过前辈贤
 令词发展探踪迹
 疏影横斜咏梅词
 海棠依旧情何堪
 格高韵胜藕花韵
 秋菊傲霜东篱情
 闺情闺怨闺思愁
 花中一流自金桂
 身世词里叹飘零
 松椿比寿誉双馨
第三章金石录里伉俪情
 金石研究梳脉络
 《金石录》里铸辉煌
 原序条理记艰辛
 刘序只缘心相应
 后序情深催人泪
第四章别是一家抒心曲
 别是一家溯渊源
 词论原玉耀千秋
 褒贬俱在论文中
 “易安体”婉约豪放同在
第五章诗文共词俱风流
 诗多用典蕴深沉
 游戏文中蕴大义
 《投启》谢恩挞“匪人”
內容試閱
第一章家学渊源蕴书香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濒水而居,滋养睿智,大抵自古乃尔。
在章丘市明水镇西三华里的廉坡村,现存《廉先生序》碑石,此石上刻有李格非为已故里人廉先生所写的一篇纪念性文章。末尾有“元丰八年九月十二日绣江李格非文叔序”字样。清照堂兄李遇跋语云:“遇忆昔童时,从先伯父、先考、先叔西郊纵步三里,抵茂林修竹,溪深人静,得先生云居。”实物、史料均证实清照原籍为别称绣江的今山东济南章丘明水无疑。
百脉泉,绣江河,济南章丘的一泉一河,滋养了李格非,孕育了李清照。水润章丘,因了格非父女,愈显熠熠生辉。
李格非师承“蚤有盛名,识量英伟”(《宋史·韩琦传》)的韩琦学士门下。哲宗元祐六年(1091年),“再转博士,以文章受知于苏轼”,因与廖正一、李禧、董荣同就馆职,俱有文名,获称苏门“后四学士”,荣耀有加。
终生积极从事政治活动之余,李格非勤奋著述,《全宋诗》卷一○三一录其诗九首,《全宋文》卷二七九二收其文一卷。事迹见《东都事略》卷一一六、《宋史》卷四四四本传外。散见于著录的,《宋史·艺文志》载《礼记精义》十六卷、《史传辨志》五卷、《洛阳名园记》一卷、《永洛城记》一卷。《遂书堂书目》《后村先生大全集·诗话续集》载《李格非集》四十五卷,《涧泉日记》卷上载《济北集》、张邦基《墨庄漫录》载《历下水记》《破墨癖说》《杂书》二篇,《章丘县志》载《廉先生序》,南宋绍兴丙寅姚宏《重校战国策·叙录》载《书战国策后》,《枫窗小牍》载《人元柏六年十月哲宗幸大学君臣唱和诗碑》,毕沅《中州金石志》载《傅尧俞疏》,彭乘《墨客挥犀》载《李格非论文章》,《后村先生大全集·诗话续集》载《祭李清臣文》,《露书》载《临淄怀古》诗一首。可惜今传世不多。
身为学者的李格非,刻意辞章,诗文俱工致,刘克庄评曰:“文高雅条鬯,有意味,在晁、秦之上,诗稍不逮,然亦多佳篇。”《过临淄》《试院》诸诗“清朗雅洁,为人所诵”(《后村诗话》续集卷三)。
过临淄
击鼓吹竽七百年,临淄城阙尚依然。
如今只有耕耘者,曾得当时九府钱。
九府钱:九府是古代掌管钱币的机构,九府钱即国库钱币。
晁补之《有竹堂记》:“济南李文叔为人学正,得屋于经衢之西,输直于官而居之,治其南轩地,植竹砌傍,而名其堂曰‘有竹’,牓诸栋间,又为之记于壁,率午归自太学,则坐堂中扫地置笔研,呻吟策牍,为文章数十篇。”
绍圣二年(1095年),李格非撰传世名文《洛阳名园记》,寄托对国家安危的忧思,其时即有单刻本行世,今存《百川学海》《宝颜堂秘笈》《津逮秘书》《四库全书》本。南宋楼昉《崇古文诀》卷三二:“不过二百字,而其中概括无限盛衰治乱之变,意有含蓄,事存鉴戒,读之令人感叹。”
绍圣元年(1094年),章惇为相,立局编类元祐诸臣章疏,召李格非为检讨,拒不就职,得罪外放为广信军(今河北徐水遂城西)通判。任职期间“有道士说人祸福或中,出必乘车,氓俗信惑。格非遇之途,叱左右取车中道士来,穷治其好,杖而出诸境”。身为封建士大夫,李格非却厌恶邪术、不信鬼神,尤难能可贵。
有关宋代的典籍和著作中,对清照之父李格非的记述,只有《宋史·李格非传》相对较集中与完整,尤其是其中关涉李清照相对较多,可资借鉴。
李格非,字文叔,济南人。其幼时,俊警异甚。有司方以诗赋取士,格非独用意经学,著《礼记说》至数十万言。遂登进士第。调冀州司户参军,试学官,为郓州教授。郡守以其贫,欲使兼他官,谢不可。入补太学录,再转博士,以文章受知于苏轼。常著《洛阳名园记》,谓‘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其后洛阳陷于金,人以为知言。绍圣立局编元祐章奏,以为检讨,不就,戾执政意,通判广信军。有道士说人祸福或中,出必乘车,氓俗信惑,格非遇之途,叱左右取车中道士来,穷治其奸,杖而出诸境。召为校书郎,迁著作佐郎、礼部员外郎,提点**刑狱,以党籍罢,卒,年六十一。格非苦心工于词章,陵轹直前,无难易可否,笔力不少滞。尝言:‘文不可以苟作,诚不著焉,则不能工。且晋人能文者多矣,至刘伯伦《酒德颂》、陶渊明《归去来辞》,字字如肺肝出,遂高步晋人之上,其诚著也。’妻王氏,拱辰孙女,亦善文。女清照,诗文尤有称于时,嫁赵挺之之子明诚,自号易安居士。
这段传略里的李格非,博学多才、廉洁奉公、疾恶如仇,具有俊迈出众的唯物思想与难能可贵的敢于对恶势力说“不”的反叛精神。
与人们印象中“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状况不同,身为朝廷官吏的李格非,在女儿李清照出生前后的一段时间,家境却相当清贫,甚至郡守大人都因李格非一家的清苦生活动了恻隐之心,推荐他兼任其他职务,以增加俸禄、改善生活,而李格非却平静而简单地以“不可”轻描淡写地婉拒,官德如此,令人敬佩之余,也使我们坚信,日后作为著名文学家的李清照,血脉中必将承继此类极不寻常的宝贵精神财富,秉承优良家风。
封建时代女子的精神营养,主要是来自家教和书籍。
关于李清照母亲王氏,史料记载不同。《宋史·李格非传》说:“妻王氏,拱辰孙女,亦善文。”而宋庄绰则说“岐国公王珪,元丰中为宰相。父准、祖赘、曾祖景图皆登进士第……又汉国公准子四房,孙婿九人:余中、马玿、李格非、阎丘吁、郑居中、许光疑、张焘、高旦、邓询仁皆登科。邓、郑、许相代为翰林学士。曾孙婿秦桧、孟忠厚同时拜相开府。”
王氏作为相门之后下嫁到“位下”(清照语)的李家,自甘清贫,贤良可贵。两位叔父王琪及时相王珪分别有诗词传世,王珪《闻种愕米脂川大捷》诗:“神兵十万忽乘秋,西碛妖氛一夕收。匹马不嘶榆塞外,长城自起玉关头。君王别绘凌烟阁,将帅今轻定远侯。莫道无人能报国,红旗行去取凉州。”可见家学渊源。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无论哪位王氏,重要的是都使清照传承到了文学基因。这是清照走上文学道路,最终卓有成就不可忽视的重要遗传因素。
考虑到封建时代的具体情况,母亲王氏对小清照的影响,很可能是胎教、先天遗传加之少许的诗文熏陶。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其知识、道德水准,人生观、价值观,无疑会深深地影响孩子。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尤其是发蒙阶段,影响至关重要。
如此书香门第,如此道德文章,李清照出身于这样的家庭,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的,自然是翰墨留香之韵;学有所长,终身效仿的,必定是三坟五典之神。日后自不枉“独辟门径”“卓然一家”“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的称誉。
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李清照生于山东济南章丘。就前后外部环境考察,这一年,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璧成,苏轼、秦观、周邦彦、晏几道、贺铸、王安石、曾巩同时在世,堪称北宋王朝文化最为煊赫繁华的时期。套用一句曾经的流行语一言以蔽之,则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有时也自署“易安室”。“易安”,源出东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审容膝之易安”,原意为居陋室却心情安适。
生活中的李清照,以自身独有的方式,似乎远离世俗,特立独行着。
清明,是中国人追缅先人,祭奠亡灵的日子,这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充满和洋溢着浓烈的中国人情味,历数千年而不衰。祭拜之余,热爱生活的人们也不会枉负大好春光。春暖花开,草长莺飞,蛰伏了一冬的人们恰也多借此踏青出游,呼吸大自然的清新空气,吐故纳新。出身官宦之家,谙熟传统文化的李清照,自然不会枉负春光。
有一年清明前,姨母给李清照做了一件漂亮的裙衫,以便她清明时节踏青穿着。清明这天,身着盛装的李清照在踏青途中路过书市,在一老者摊前,她突然发现了书皮上篆体书名的《古金石考》,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古书。吃惊之余,李清照连忙询价,卖书的老者报价至少三十两纹银,李清照所带银两最多也不过十两。求书心切,李清照不得不中止踏青行程,不大一会儿,李清照手捧足两纹银出现在书摊前,只是方才漂亮的裙装不见了。原来,她把裙子典当了,换回二十多两银子。得到《古金石考》的李清照,置踏青于不顾,决然疾步返家。
典裙换书的故事,虽然带着野史演绎的成分,但又十二分地契合李清照的身世、习惯、做派乃至行为举止,符合其特立独行的生活态度,彰显爱书之人本色。
家乡的藕花,东京汴梁与洛阳的牡丹,父亲丰富的藏书。书香和花香萦绕、陪伴着李清照温馨、快乐的童年。她在这样的氛围里学习新知,吟诗作画,感受生活的美好,成就日隆的文名诗名。
李清照渐谙世事,其人其文渐显“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之姿,遂独立名世。
门当户对,才子配佳人,无疑是古代中国封建社会理想的婚姻模式。对于李清照和赵明诚这一对璧人,佳人李清照的可贵在于,自幼浸润万卷书香,少年文名远播,可谓“上得了厅堂”。深受传统文化熏染,女红家务自当不在话下,也可“下得了厨房”。
闺阁之中的李清照,耳濡目染父亲的浅吟低唱,入心入脑母亲的知书达理,天生蕙质的孜孜以求,成就了她少年的文名诗名,虽未达“洛阳纸贵”的极致,却也是名动京城腹自华。
同样出身书香官宦之家的赵明诚,青春萌动之际,梦中诵诗:“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醒来百思不得其解,遂向父亲讨教。“词女之夫”的解颐,反衬出李清照时名之盛。
关于这个故事的原始版本,元代伊士珍《琅嬛记》是这样记述的:“赵明诚幼时,其父将为择妇。明诚昼寝,梦诵一书,觉来唯忆三句,云:‘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以告其父,其父为解曰:‘汝待得能文词妇也,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非谓汝为词女之夫乎。’”
“冥冥中我等了你很久,似乎你也等了我很久。”其后的天作之合也就顺理成章,自然天成了。
说来或许巧上加巧,元宵佳节,明诚邀集好友李迥同赴相国寺赏灯。熙来攘往的人流,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恰遇李迥表妹李清照徘徊于禅院灯海里。“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早前读过李清照诗词的赵明诚,今日灯会巧遇偶像与佳人,爱慕之心益笃。
返家的赵明诚,及时禀告父亲赵挺之,于是遵循古礼与时风,择良辰吉日,选如簧冰人,前往李府提亲,图结秦晋之好。
赵明诚之父赵挺之为当朝官居三品的吏部侍郎,政治才能出众,主政地方誉甲一方,因此官职升迁迅速。而李清照之父李格非时任礼部员外郎,提点**行狱,官居六品,亦朝廷要职。两家结为姻亲,自是“门当户对”。
“人生若只如初见。”相投的志趣,匹配的才情,李清照与赵明诚拥有。
第二章令词犹过前辈贤
令词发展探踪迹
文学体裁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变迁而不断产生新的变化,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令词这一文学体裁得到生存发展的土壤。
令词,也叫小令或令曲,是长短句歌词中的短调。追根溯源,“令”当出于宴席间的酒令,形式上很可能受东晋王羲之与友人兰亭曲水流觞,以令饮酒的习俗影响。唐宋时期,官场中尤其盛行歌妓唱曲劝酒。白居易《就花枝》诗中有“醉翻衫袖抛小令”的句子。宋人刘攽《中山诗话》中也说:“唐人饮酒,以令为罚。今人以丝管歌讴为令者,即白傅所谓。”
令词简短而富于音乐性的形式,对应、重复,情感与音律的回环往复、一咏三叹,体现作者境遇、思想的变化,极易引致读者情感的律动。
李清照之前的令词,大致走过一个这样的发展脉络:
唐中宗宴客的酒宴上,令曲为六言四句体的《回波辞》,体例则近似绝句,李景伯、沈佺期、裴炎等文人雅士,都曾经在侍宴时奉命创作。
中唐贞元以后,诗人逐渐注意新兴乐曲,而从事于令词之尝试。韦应物、王建、戴叔伦同时有作,风气渐开,刘禹锡、白居易受民间文艺影响,上承风气,下开晚唐五代之风。
晚唐,令词已如奇葩异卉含苞待放,作者有唐昭宗、司空图、韩偓、皇甫松等,而温庭筠堪称专家。温作多取材儿女情长,辞采华丽、风格绮怨、运思缜密、技巧日精,开“花间”一派之盛。
需要指出的是,此时,末流文人作品,则难脱浮靡之风,只是王公大人们谑浪欢场的谈资笑料罢了。
至五代,歌乐发荣滋长,极一时之盛。韦庄的作品,善于运用白描手法,读来文笔清疏,格调凄怨,情深意浓,所谓“运密入疏,寓浓于淡”,可见其高超的艺术技巧。
晚唐五代时期,专写儿女之情,秾丽香软的,一般认为是承继温庭筠。而清疏绵远,时时感叹的,则无疑是以韦庄为先导的。大量涌现的作品,既包括孙光宪的“清婉”,吐属典雅之类,自然也不少妖艳之作。
南唐中主李璟的作品,哀婉风格显著,不失为一大特色。南唐后主李煜的前期作品,风流艳丽,后期则感慨日深,既体现了艺术的成熟,也与当时的环境有密切关联。
就艺术水平而言,南唐令词无论整体还是个体创作,均超出了晚唐,且表现出了独特的个性特点。
冯延巳是这个时代的另一个代表,“娱宾遣兴”与“忧生念乱”交织于一体,思想深邃且辞藻华丽,对北宋令词创作的影响,远远大于《花间集》,已是文学史上的定论。
宋代初年,晏殊、晏几道、欧阳修等名家,均为江西人。江西是南唐属地,中主李璟甚至一度迁都南昌。如此地缘的接近,或许可以为解释解析晏氏父子、欧阳氏的令词创作提供一条途径。
晏殊作品“风流蕴藉,一时莫及”。代表作《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洗却《花间》的秾艳,呈现千回百折、哀感无端之态,颇接近于李后主后期风格。
晏几道的《小山词》,意境格调高超,结构精密,历来被誉为令词中的上乘之作。
欧阳修的诗文创作,诗宗韩愈,以弘扬“道统”为己任。而他的令词,却是异常婉丽,常常被时人混同于《花间》《阳春》,传诵久远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深得李清照的厚爱与青睐。
令词一路走来,经过苏轼,到李清照时代,似乎已经到了一个变革的分水岭,李清照的出现,似乎生逢其时。
易安令词,观花则花有言,赏景则景含情,所谓景语皆情语。比拟比堪,以物比我,化我心态。观花,则梅桂荷芍,各应其时,婉约中有寄托,豪放里融蕴藉。对词逐篇赏析,略得个中三昧。
诗、词作品中是否使用典故,古文论家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刘勰主张用典,他采用的“事类”,比通常意义上的“典故”,范围宽泛得多。钟嵘则认为,有关治国巨著可以用典,而抒情诗则不应该用典。李清照作品用典,分别吸取了刘勰和钟嵘论述中的精辟见解与合理主张,在文章和叙事诗中大量用典,而在写景抒情的短篇幅诗词中,几乎不涉典故。刘勰关于用典见解的精辟之处是“用人若己”,要求引用前人的故事,应如出自己口。李清照描写身世的词,集中体现了“用人若己”观点,表现出才华和睿智,隐约折射出心灵之殇。
不妨循着她的创作,略作探究。
疏影横斜咏梅词
■人娇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江楼楚馆,云闲水远。清昼永,凭栏翠帘低卷。
坐上客来,尊中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南枝可插,更须频剪,莫直待、西楼数声羌管。
梅花,花形五瓣,花色或白或红,寒冬腊月“凌寒独自开”,素享“国花”之誉,坚贞之志,深得君子推崇。赏梅,贵曲不贵直,贵疏不贵密,贵瘦不贵肥,贵含不贵开。
玉色白梅清瘦飘逸,相形之下,梅中上品檀香梅的浅红色,反让人觉得色泽浓艳。袭人香气犹存,只是皑皑白雪逐渐消融,雪压梅枝的晶莹剔透已不得见,遗憾赏梅迟来几日。
蓝天上白云闲散飘浮,目光尽处江水碧波涟漪逐渐发散。清冷白昼如此漫长,对景无语,斜倚雕栏,不经意地卷弄翠绿色帷帘。
景幽深、人安闲,期待的景致不再,遂生“恨晚”之慨,“清昼永”,自然也带了几多惆怅。
士人雅聚,诗酒唱和,高歌低吟共和声,上遏白云之悠悠、下断流水之汤汤。南向的花枝,方开未残,最适合插簪。休得迟疑,西风送来那泣诉羌管声,落红已化泥。
欢景浓情,把盏挹畅。昂扬的情绪随着歌声止歇渐趋平静,多么希望疏影横斜的倩姿离去的脚步慢一点,寒香冷艳的美好多留片刻。
在这自然风物之余,主人公借物抒情,感伤光阴流逝,花开花落,容颜易老,聚少离多。物我合一,相互观照,同气相应,同病相怜。耳畔分明已然渐起《梅花落》曲调,羌笛声声泣诉别离,离愁别怨铺天盖地地袭来。
由梅及人,因情即景,景中寓情。动静有致,相互衬托。意在言外,含蓄蕴藉。
满庭霜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浑似,何逊在扬州。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柔。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
词借梅花高雅清瘦意趣,抒写个人情思。后人曾补题为“残梅”。
上片起拍以住处的寂寥,比况藏锁其中的孤寂。“小阁”此指妇女的内寝:唐宋时富贵之家的内寝往往与厅堂相连接。小阁设画堂里侧。“闲窗”有内外皆闲静意。“画堂”犹雕梁画栋,夸称装饰装修华美。美好的春光和充满生气的白昼里,却被藏锁于幽静的画堂。仿佛并未感到其中人的存在,因而画堂显得特别深幽。“深幽”则极言厅堂狭长、静阒。从行文语气考察,作者似乎已然习惯于这种环境,至少对深幽不至厌倦。
古人性喜雅洁者皆喜焚香。篆香为中古时期的高级盘香。篆香烧尽,意味着白日的时光已然流逝,自然也就日影移上帘箔,黄昏将近了。字里行间,平静的生活中透出一股异样的冷清寂静。
黄昏临近,于室外见到亲手种植的“渐好”的江梅,心头便油然而生一丝欣慰。进而由欣赏“江梅”,引发联想到许多往事,无须临水登楼赏玩风月了。心情慵倦,似乎对赏玩景物失去了兴致。
用何逊典以自况。何逊,南朝梁著名文学家,诗作情辞婉转,语意隽美。清人江昉刻本《何水部集》注云:“逊为建安王水曹,王刺扬州,逊廨舍有梅花一株,日吟咏其下,赋诗云云。后居洛思之,再请其任,抵扬州,花方盛开,逊对花徬徨,终日不能去。”足见何逊性素恋梅。何逊恋梅痴梅,实为寂寞苦闷心情所附着。在清照看来,何逊居扬州是寂寥的。如今自己也在这寂寥环境中,独自面对手种的江梅,颇有与何逊“惺惺惜惺惺”之况味。
高雅清瘦的梅花,风韵、神韵独具,形态品格并美。不畏寒冷霜雪,却也难禁践踏摧损。
由此联想开去,词意尽呈曲折。悠扬的一笛《梅花落》,吹起了“浓愁”感伤,引动了落梅之思,“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暗香消失,飘谢凋零,落梅似雪,丰韵不存。不要迁恨风雨无情。应当坚信,影踪虽无却情致永驻心中。
难以言说,欲罢不能。淡淡月光辉映,枝影横斜。俊俏风流,意趣高雅,犹如孤高自傲者,心存高远淡薄。
历经家倾国破巨变,心中凄凉悲咽丛生。冷清寂寞环境中的深切感伤,不幸身世之感的低沉婉转,极尽款曲。
咏物感怀,触景生情难平。推物及人,触景伤情何安?待到“良宵淡月”时,“风流”“韵胜”当再现!
渔家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春信:春天的消息。琼枝:玉枝。梅枝着雪,白如玉枝,因称。腻:清瘦的梅枝着雪后变得粗肥光洁。香脸:美人的面容。此喻初绽的梅花。旖旎:柔和美丽。玉人:美人。此以比梅花。造化:天地,大自然。玲珑:明亮貌。尊同“樽”。绿蚁:代指美酒。《历代诗话》引《古隽考略》:“绿蚁,酒之美者,泛泛有浮花,其色绿。”白居易《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片银色世界。冬春之交,一树梅花斗雪迎寒,卓尔不群,独占春首。着雪悬冰的梅枝,粗肥光洁,含苞初绽的梅花,丰润皎洁。傲雪而放的梅花,给蛰伏一冬的人们带来了春天的信息。含苞初绽,簇簇梅花柔美凌寒,芳气袭人,如同庭院中刚刚出浴,换了新妆的可怜美人。
造物有意,大自然似乎情有独钟,偏爱暗香浮动,疏影横斜,凌寒娇艳着的梅花,有意安排平素皎洁清澈,玲珑剔透的月光,作为陪衬,洒满大地。如此良宵美景,正适合金樽盛满浮花的绿蚁美酒,品酒赏梅,花前共一醉。群芳竞妍,稍逊悠闲志趣;浓烈俗艳,又少孤标逸韵。
银色月光,金色酒樽,淡绿美酒,晶莹梅花,如此画幅,如梦如幻,空灵优美。情景相因,托兴深远。形神俱似,体悟高妙。
超尘绝俗的洁美素质,不畏霜雪、秀拔独立的坚强品格,“此花不与群花比”。
梅花,为报春之花。咏梅,大抵以冰雪为背景。
何逊《咏早梅》:“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衔霜当露发,映雪凝寒开。”
庾信《咏梅花》:“常年腊月半,已觉梅花阑。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树动悬冰落,枝高出手寒。早知觅不见,真悔着衣单。”
李清照吟咏“寒梅”,树与“明月”相伴,花蕾初绽,独具柔美俏丽,形神俱美。新浴盛装,“香脸半开”,柔美姣好,含蓄隽永的玉人,岂非以高格独迥、孤标逸韵、冰清玉洁的梅花自喻?
移情于物,以景传情,意中有景,景中寄意,令词犹过前贤辈。
赞美梅花孤高傲寒品格,表现鄙弃世俗坦荡胸怀。写梅也写人,赏梅亦自赏,融寒梅的形神美,人的心灵美、情感美于一体,共同构成词的艺术美,形象鲜明,意境深美,情怀高洁,格调清新,境界开阔,含蓄隽永。
清平乐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海角天涯:本指僻远之地,此指临安。华:鬓发花白稀疏。看取:观察。故应:还应。
全词把个人身世与梅花紧密联系,以梅花寄托遭际与情思,构思巧,寄托深。词意含蓄蕴藉,感情悲切哀婉。
共赏梅花,踏雪寻梅,折梅插鬓的生活情景,一个鲜活的“醉”字,活化出女词人为梅花、为爱情、为生活所陶醉的欢乐。其早期的《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可视为“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的最好注脚。
把无形的内心情感通过有形的外部动作表现出来,在词人以往作品中,典型的有《浣溪沙》“倚楼无语理瑶琴”,《诉衷情》“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蝶恋花》“夜阑犹剪烛花弄”。花相似,人不同,物是人非,情何以堪?婚后的伉俪相得,美满幸福,时时囿于常发生的短暂离别。婆家娘家相继罹祸,长期的“屏居乡里”,生活坎坷,屡处忧患,饱尝人世艰辛。赏梅雅兴大减,百无聊赖、忧伤怨恨情绪丛生。插梅、挼梅,醉赏梅花、泪洒梅花,前后对比,一喜一悲,心态大不同。
靖康之耻,国破家倾,词人漂泊天涯,两鬓斑白,年华飞逝,与梅花簪发女性形象遥相对照。以自然现象的风雨、风云,比政治形势,是比兴的一种形式。这里的“风势”,明写自然界,暗喻当时极不利的民族斗争形势,即“国势”,寄寓着为国势衰颓而担忧的情绪。同为爱国词人,稍后辛弃疾《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与此寓意一脉相承。身世之苦、国家之难集于一身,“梅花”既是实写,又象征美好事物。之所以“难看”,当与国家遭难,心理上经受不住之势攸关。词的思想境界之高立显。
梅花似人,人似梅花,一“醉”,一“挼”,一“难”,词意一转再转,跌宕生姿。梅与人,“谁怜憔悴更凋零”?抚今追昔、怜花自伤,寄寓了深广的思想内容。
就采用的艺术手法而言,描写赏梅,赏梅而醉,对梅落泪以致无心赏梅,三个生活阶段,呈现各自不同的生活感受,在鲜明的对比中完成。运用衬托手法,以昔衬今,表现飘零沦落、衰老孤苦的处境和饱经磨难的忧郁心情。通过赏梅寄寓身世之慨,家国之忧,感慨深沉。
诉衷情
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沉醉:化用《诗经·邶风·柏舟》“微我无酒,以敖以游”句。萼:花瓣外面的一层小托片。悄悄:寂静无声。依依:留恋难舍,不忍离去之意。《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唐代吴融《情》诗:“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更:有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挼,读如“若”,意为揉搓。捻:用手指搓转,如捻麻绳,其揉搓程度比“挼”更进一层。得:需要。
词作不咏凌寒怒放,傲立枝头之梅,不集中笔墨写梅的姿容、特质,却“枕畔闻残梅喷香”。
醉眠中,残梅的幽香沁入心脾。“沉醉”表明心绪之恶。“迟”具体说明饮酒后动作的迟缓,心情抑郁,懒于卸妆,神情倦怠。插在头上的残枝梅花,仍然散发出诱人的幽香。“熏破”,通过嗅觉强调梅香浓烈,春睡被梅香熏破。“梦远”,梦回故乡或丈夫身边,飘飘忽忽飞得很远很远。“枕上片时春梦中”,心情暂时很美。梅香太浓,却打断了这个美梦,希望又成泡影。因此无限感叹,惘然若失。对梅香的“幽怨”像无端的乱絮,久已缭绕心头。断梦,留下些许遗憾,更留下回味的余地,富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夜深人静,一人独难眠,凝思冥想,因此“悄悄”。明月缓缓移动,含情脉脉,因此“依依”。“悄悄”“依依”,气氛和谐统一,独具艺术魅力。“翠帘垂”,更增几分静谧。一个“垂”字更增加了夜的沉寂。清淡,清冷的氛围里,残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林逋《山园小梅》)。残梅陪伴词人,排遣愁绪,消磨难挨时光。三“更”相迭,婉曲有致,含蕴无穷。排比句式,灵活多变。
借梅而发,以残梅的幽香为引线,咏梅而意不在梅。甜美梦境与凄苦现实互为映衬,更把内心的愁绪通过动作表现得淋漓尽致。事情琐屑,写来细腻,表达情感曲折幽深,耐人寻味。
刘逸生《宋词小札》论曰:“不知道这首小调是不是为了寄给她丈夫的。可以想象,假如赵明诚读了它,决不会不受感动的。妻子这一缕细微委婉的柔情,难道会比‘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更逊色吗?”
清照词善用叠字,清况周颐《〈漱玉词〉笺》:“玉梅词隐云《漱玉词》屡用叠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最为奇创。又‘庭院深深深几许’,又‘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又‘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又‘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叠法各异,每叠必作,皆是天籁肆口而成,非作意为之也。欧阳文忠《蝶恋花》‘庭院深深’一阕,柔情回肠,寄艳醉魄。非文忠不能作,非易安不许爱。”
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一枝春欲放:此指买得一枝将要开放的梅花。泪:形似眼泪的晶莹露珠。奴:作者自称。云鬓:鬓发多而美。
和煦春光里,卖花担子,一肩春色,串街走巷,把盎然生趣送进千家万户。买来一枝含苞欲放的梅花,晨曦的露珠也在那花色之中留下痕迹,让花显得更楚楚动人,花色鲜妍如彤霞,春色、春光、春意,无限美好。
担心丈夫看见我与这梅花,会说我的容颜不比这娇艳动人的鲜花。将你斜插在我如云的鬓发当中,让丈夫对照着看,是人比花娇,还是花娇胜人?
究竟在丈夫眼中,是人比花娇,还是花娇胜人,词人未给出明确答案,却含蓄蕴藉,留有余味,颇得“离形得似”真谛,给读者留下了想象与再造的艺术空间。
通过买花、赏花、戴花、比花,借花衬人,借着与鲜花斗艳,表露出初婚女子的娇嗔之态与婚姻生活中洋溢的幸福感。全词语言生动活泼,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巧妙、率性、妙趣天成。
玉楼春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红酥:色泽滋润的红梅。琼苞:像玉一般温润欲放的鲜嫩梅蕊。酝藉:《汉书·薛广德传》中有“广德为人,温雅有酝藉”。意为宽和有涵容,与下句“包藏”意相近。道人:《汉书·京房传》中有“道人始去”,颜师古注:“道人,谓有道术之人也。”作者自称。憔悴:困顿萎靡的样子。小酌:随便的饮宴。休:语助词“呵”。便来休: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三:“此犹云快来呵。”
色泽滋润的红梅,像玉一般温润欲放的鲜嫩梅蕊,是否经过狂风的肆虐,碎了一地?满树的梅花,是否开遍枝头?暗香浮动的缕缕氤氲,涵容包藏着无限的深蕴。视梅花为同调,引梅花为知己,患难与共,赋予梅以人的禀赋,物我交融。
如我等宽和有涵容,有道术之人,在这早春的晴窗下,孤闷地面对阑干,愁苦何所寄?红梅,要来饮酒就快来呵,说不定明早风一起,你我都要遭殃。
通过对红梅形神的描绘咏叹抒发自己酝藉而复杂的感情,写活了梅花,活画出赏梅者虽愁闷却仍禁不住赏梅的矛盾心态。委婉含蓄,耐人寻味,思致巧成,落墨于梅,寄寓深邃细腻、复杂难言的情感抒发,红梅的形神美和词人的情意美融为一体,为咏物寄情,托物言志之佳作。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十:“咏物诗最难工,而梅尤不易。……李易安词‘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皆得此花之神。”激赏李清照的这两句咏梅词,犹如林逋、苏轼等人咏梅名句,均体现梅之神韵。
将这花的精灵刻画得那样生动,仿佛在字里行间呼之欲出。爱梅惜梅,惜春叹春,愁情缱绻,痛苦难挨。词人与梅,互相敬慕,互相爱怜。将梅花人格化,个性化,令人骋想无极,余韵缭绕,悠悠不绝。恰为沈雄《古今词话》:“紧要处,前结如奔马收缰,须勒得住,又似住而未住;后结如众流归海,要收得尽,又似尽而未尽者。”绝佳注脚。
小重山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长门:长门宫,汉代宫名。汉武帝的陈皇后因妒失宠,打入长门宫。此以“长门”指词人冷寂孤独的住所。些子:少许。破:绽开、吐艳。碧云:指茶团。宋代的茶叶大都制成团状,饮用时要碾碎再煮。碧:形容茶的颜色。笼碾:两种碾茶用具,这里作为动词用,指把茶团放在各种器皿中碾碎。玉成尘:把茶团碾得细如粉尘。“玉”字呼应“碧”字。留晓梦:还留恋和陶醉在拂晓时分做的好梦中。一瓯春:一盂茶。瓯:盆、盂等盛器。东君:原指太阳,后演变为春神。词中指美好的春光。
春姑娘悄然降临长门宫,春草青青,少许梅花绽开,一点点,却不匀。取出笼中碧云茶,碾碎的末儿玉一样晶莹,想留住拂晓的好梦,咂一口,惊破了一杯碧绿的春景。层层花影掩映着重重门,疏疏帘幕透进淡淡月影,多么好的黄昏。两年来第三次辜负了春神,归来吧,说什么也要好好品味今春的温馨。
首句借用五代薛昭蕴《小重山》词成句,暗示自己难言的忧伤,为下文表达忧伤作了情绪上的铺垫。写初春景象引起无限遐思。描写失神,暗衬着缠绵晓梦,品茶重温梦境。以春字暗喻茶水,更暗示词人的“晓梦”是与春景春情有关,含蕴变得丰富。春茶、春醪、春水、春花、春情,春天的一切美好之物,均含在面前这一瓯清芬之中。“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下片写初春月夜的幽美恬静,二年三度,时间上是两年或两年多,逢春则是三次。大好春光,孤独况味,何时共春光?惜春盼归,“此时此夜难为情”。花影“压”、月光“铺”,炼字无比贴切。“铺”“压”在用墨的浓淡、轻重、明暗、虚实上相互辉映,整个画面体现出朦胧和谐之美。
词意层层递进,情感节节发展。上一片如花含苞,味之无穷;下一片如百花竞放,感情浓烈。两相映照。“江梅些子破,未开匀”“归来也,著意过今春”等浅白直露的口语,“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等精练的对句集于一词,淡笔点染,具自然隽永风韵,亦显炼句炼意之功。“压”“铺”锻炼尤其精妙,读来仿佛那诱人的花影不是映在门上,而是压在作者的心上。迷人的淡月不是照在帘上,而是直接铺到了词人的心里。
海棠依旧情何堪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雨疏风骤:雨点稀疏,晚风急猛。浓睡:酣睡。残酒:尚未消散的醉意。绿肥红瘦:绿叶繁茂,红花凋零。
三十三言小令,有人物,有场景,有对白,借宿酒醒后询问花事的描写,惜花伤春曲折委婉,清新语言,隽永词意,为不可多得佳妙之作。
采用问答形式,问者情多,答者意淡,逼出“知否”二句,巧妙灵动多情致。造语工巧,“雨疏、风骤”“浓睡、残酒”皆当句对。绿代叶、红代花,“肥”“瘦”分状繁荣、憔悴零落貌,倍增凄婉。
急猛晚风,外加雨点的侵袭,必定摧得那满院海棠不成样子,想起这些,难免“借酒浇愁”,殊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饮下不多,即已酣睡不醒,以致清晨仍旧醉意未消。
不忍亲见一夜骤风疏雨揉损,残红狼藉,落花满眼,却又欲罢不忍,于是,“试”问那卷帘的人。贴切入微,曲折有致地表达出了矛盾心理。
“却”道的答语,颇令词人疑惑不解,“海棠”怎能“依旧”?“卷帘人”难解个中款曲,抑或竟未觉察心事?
“知否?”二问,犹自言自语:犹责怪粗心的“卷帘人”,园中的海棠当是绿叶繁茂、红花稀少了呀。
此谓传神之笔,却是画外之音,道词画所不足道,更含伤春惜春闺中人复杂神情心理,不尽、无奈的惜花情结,在浅语白话中愈显意味深长。毕竟尚未亲眼所见,又暗含“必然是”“不得不是”揣度,故言“应是”。
“绿肥红瘦”,堪称精绝之思,神来之笔,向为人所称道。颜色、状态的对比,体现着自然节令的变化,“红瘦”寓意春天即将渐渐消逝,“绿肥”正象征绿叶成荫的盛夏即将来临,沧海桑田,日月轮回。分明又带着词人心里的强烈印记,是强烈的心理体验的外化。
曲折委婉,层次分明。物我相互观照,步步深入,灵动鲜活,跌宕起伏有致。
“卷帘人”者何,精绝佳妙安在?吴小如先生《诗词札丛》说得好:“此词乃作者以清新淡雅之笔写秾丽艳冶之情,词中所写悉为闺房昵语,所谓有甚于画眉者是也,所以绝对不许第三人介入。头两句固是写实,却隐兼比兴。金圣叹批《水浒》,每提醒读者切不可被著书人瞒过;吾意读者读易安居士此词,亦切勿被她瞒过才好。及至第二天清晨,这位少妇还倦卧未起,便开口问正在卷帘的丈夫,外面的春光怎么样了?答语是海棠依旧盛开,并未被风雨摧损。这里表面上是在用韩偓《懒起》诗末四句‘昨夜三更雨,今朝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的语意,实则惜花之意正是恋人之心。丈夫对妻子说“海棠依旧’者,正隐喻妻子容颜依然姣好,是温存体贴之辞。但妻子却说,不见得吧,她该是‘绿肥红瘦’,叶茂花残,只怕青春即将消逝了。这比起杜牧的‘绿叶成阴子满枝’来,雅俗之间判若霄壤,故知易安居士为不可及也。‘知否’叠句,正写少妇自家心事不为丈夫所知。可见后半虽亦写实,仍旧隐兼比兴。如果是一位阔小姐或少奶奶同丫鬟对话,那真未免大煞风景,索然寡味了。”
周汝昌先生论曰:“一篇小令,才共六句,好似一幅图画,并且还有对话,并且还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可能是现代的电影艺术的条件才能胜任的一种‘镜头’表现法,然而它却实实在在是九百年前的一位女词人自‘编’自‘演’的作品,不谓之奇迹,又将谓之何哉?”
至若前贤好评如注,则有:
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六十:“近时妇人能文词,如李易安,颇多佳句……‘绿肥红瘦’,此语甚新。”
宋陈郁《藏一话腴》内篇卷下:“李易安工造语,《如梦令》‘绿肥红瘦’之句,天下称之。”
明蒋一葵《尧山堂外记》卷五四:“李易安又有《如梦令》……当时文士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
明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一:“‘知否’二字,叠得可味。”
明徐士俊《古今词统》卷四《花间集》:“此词安顿二叠语最难。‘知否,知否’,口气宛然。若他‘人静,人静’‘无寐,无寐’,便不浑成。”
明徐伯龄《蟫精隽》:“当时赵明诚妻李氏,号易安居士,诗词尤独步,缙绅咸推重之。其‘绿肥红瘦’之句暨‘人与黄花俱瘦’之语传播古今。”
清王士禛《花草蒙拾》:“前辈谓史梅溪之句法,吴梦窗之字面,固是确论,尤须雕组而不失天然。如‘绿肥红瘦’‘宠柳娇花’,人工天巧,可称绝唱。若‘柳腴花瘦’‘蝶凄蜂惨’,即工,亦‘巧匠斫山骨’矣。”
清黄蓼园《蓼园词选》:“按:一问极有情,答以‘依旧’,答得极澹,跌出‘知否’二句来。而‘绿肥红瘦’,无限凄婉,却又妙在含蓄。短幅中藏无数曲折,自是圣于词者。”
好事近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
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
风已停息,窗外一定是落花遍地,红白堆积。时常记起海棠花落之时,正是伤春时节。白日慨叹落花,惜花伤时,触景伤春,凄怆孤寂,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酒喝完了,歌唱罢了,杯子空了,青灯摇曳。梦中情景同样令人幽怨,辗转反侧之际,窗外传来凄厉泣血般的啼■声。夜晚闺门独处,孤寂苦闷,借酒浇愁,其中的孤寂悲苦不言而喻。
惜花伤春作为一种思想寄托,往往包含社会、人生的深刻内容。词写伤春凄苦之情,深沉、凝重。通过室内外景物的刻画,寄寓凄情浓愁其中,淡淡说来,渐见深情。
深处闺中,敏锐感悟到大自然细微的变化,以致情感变化。足见词人精神之敏感,对美好事物关注之深。潜意识中,透出以之自况意蕴。“海棠开后”,无限伤感,无限悲悼,“伤春时节”令人“常记”而难忘。酒阑、歌罢、空玉尊,画面幽暗、凄清、空冷。“恐鹈■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屈原《离骚》),春已逝去,百花也已凋落殆尽。
对丈夫的思念,对身世的哀怜,抑或是对国家的担忧?那饱经沧桑的灵魂深处仿佛已经知道了生命的结局,不如归去。
留恋春天,幽怨孤寂,含蓄展示,永不磨灭。从容平静中,缓缓揭示离别愁思,想象空间巨大。从结局写起,不言其事,其事尽在不言之中,“笔未到意先吞”。
蔡义江《说〈好事近〉》:(“风定落花深”)“可谓‘看似寻常最奇崛’,其剪裁之妙,实在非工于发端者所不能。”
刘瑜《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巧在精炼,妙在蕴籍,绝在发人联想。”
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论曰:“全词景、物、声、情水乳交融。”
格高韵胜藕花韵
怨王孙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上下片均先写景物,以景起兴,再抒情感,以情收束。上下同构,整齐而富于节奏感的美。
上片略写秋光澄明,秋景明丽,湖光骀荡,扶疏花影,淡淡幽香沁人心脾,此道是“说不尽、无穷好”。平淡平静中饱含着热爱自然的愉悦心情,广阔无际的水面景色,映衬出作者高洁的内心与精神追求。下片则具象描画,莲子既成,荷叶必老,与此如出一辙,青露洗、■花汀草,秋意渐浓。接着运用拟人手法,借助沙滩上鸥鹭之口道出作者心绪,鸥鹭为何把头埋进沙中,不与作者道别呢,是否在怨恨她归去太早,细腻、含蓄表达出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
不写篱边黄花,不写秋雨梧桐,选择明净纯洁象征的秋莲。描绘秋景,抒写欢快,一扫悲秋凄凉情调。描绘景物,抒发感情,不隐晦,不直露。含意明白,又不逐一点破,隽永深长共畅亮欢快,浅俗用语并词思清新,昂扬健康,别具一格。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字字有根据,句句有来历,用在文学作品或语言或意象或情节的传承上的例子屡见不鲜。早李清照在世五百余年的南北朝时期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在其著作《水经注·沔水》中有句:“日暮倒载归,酪酌无所知。”就意象与取意考察,清照此小令,似与之有某些高度的关联。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用以评价易安词,尤其这首小令,所谓清水,无疑是词中尽显,明白如话的语言之清新、清逸了。
“常”乃经常、时常,对于初入东京汴梁的少女李清照而言,“常记”的自然是十五岁前在故乡山东的生活与往事。用“藕花”而不用荷花,显为接地气的口语入词,章丘地域语言特色跃然词中,鲜活,灵动。
如果说唐代山水田园派诗人王维《山居秋暝》诗“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句,带给读者的是一幅静谧的山水人文画面,经年传诵不绝。那么,清照的这首《如梦令》,传达的则无疑是飞动之感,使读者在轻巧灵动的鲜活氛围下不禁要一遍遍地反复吟哦了。
沉醉之人坐于一叶扁舟之上,水波荡漾的水面似乎也感染了些许醉意,如微醺之人的踉跄前行,瞧那叶扁舟,似乎也醉了似疾徐无序地争渡,争渡!结果,自然惊起了静谧地暂栖沙洲上那满滩的鸥鹭。
“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之苏、辛,非秦、柳也。”清朝著名学者、书法家沈寐叟《菌阁琐谈》中此论,是这首小令找到的最好的注脚。
待字闺中的才女作品,清照父亲李格非理所当然是词的第一位读者,读到如此高水平的词作,自然喜不自胜,便把词带到文人学士雅集的场合,有幸第一时间阅读词作的官员学者,个个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叹之余,有人认为是当年知密州的苏轼所作,有人认为词中带有仙气,当出自吕洞宾之手,但没有一个人想到出自年仅二八芳龄的清照才女之手,留下了一段千古文坛佳话。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如果移植到清照这首小令,则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文不在多,在于特色,年龄不在长幼,在于审美意蕴与艺术旨趣是否深邃。李清照,仅凭这一首小令,就令当时及千百年来的文坛刮目相看,背后蕴含着的,是相当深厚与宽阔,回环而非简单的文学理论、美学思想,乃至心理因素、社会学等诸方面的沉淀与积淀,小令不小!
有研究者认为清照此作有丈夫气,至少,绝无脂粉气,此其一。与清照后期婉约或豪放风格的作品也呈现出不一样的形态,此其二。词作通篇文辞酣畅,景象开阔,清新清逸之风洋溢,此其三。沉醉者绝非才女本人,因而也就间接地将把才女视为“酒鬼”的研究者的观点批得体无完肤了,此其四。
南歌子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星河:银河,到秋天转向东南。枕簟:枕头和竹席。滋:增益,加多。夜何其:《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夜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了?其:语助词。翠贴、金销:即贴翠、销金,均为服饰工艺。情怀:心情。旧家:从前。
天穹中银河间斗转星移,人世间的帘幕仍不动声色地低垂。枕席变凉,那是被流淌的泪水打湿的。和衣而睡,不知何时醒来,宽衣解带,不禁发问:“夜已到何时?”
这件穿了多年的罗衣,丝线绣成的青绿色莲蓬已经变小;金线绣制的荷叶颜色减退,单薄而稀疏。又到了过去的秋凉时节,还是穿的这件罗衣,人的心情已经不是从前那样舒畅。
处在国破家亡、夫丧身零的悲痛和窘迫中的李清照,她常忆的,已不仅是“溪亭日暮”,更有与丈夫赵明诚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伉俪情重,缱绻情深,抚今追昔,不禁感慨万端,悲从中来。
深夜天气依旧,孑然一身,辛酸落泪,却怨夜长不尽。天气依旧,衣服如故,天人相隔,心情怎么好得了?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都放下重帘帷幕,悄然入睡,而我却“心事浩茫连广宇”,不能入梦。“天上”“人间”对举,“人天远隔”分量顿显沉重。
上下片开头两句均为对偶句,景语熔铸深情,谐美自然。《词绎》:“词中对句正是难处,莫认作衬句。至五言对句,七言对句,使观者不作对疑尤妙。”“不作对疑”正是清照此词对句高妙所在。
移情于物,“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意尤甚,字面平静无波,内中则波涛汹涌。寻常口语入词,巧妙运用叠字,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感人至深。
清末文论家刘熙载在其《艺概·词曲概》中说:“词之妙全在衬跌。如文天祥《满江红·和王夫人》云:‘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无是分明月。’《酹江月·和友人驿中言别》云:‘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每二句若非上句,则下句之声情不出矣。”所谓“衬跌”,就是上下句意互相映衬、反跌与对比,使两句声情并出,形成妙境。
此词先写“天上星河转”,天气依旧,为下文抒情埋下伏笔。“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衣服如故,为下文抒情打下基础。最后感喟“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彰显其志,具水到渠成之妙。
此词,历代评家依然好评不断:
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二:“此等语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不妨说尽,而愈无尽。”
刘扬忠:“从表面看,它仍然是一个古老而烂熟的主题——闺怨。但由于它极其真切细致地表现了抒情主人公对特定环境的感受、对生活变迁的痛切情绪,因而还是富于艺术魅力的。”“虽是写景之句,然而两个动词‘转’与‘垂’已暗露抒情端倪。”
王学初《李清照集校注·后记》:“全词用笔细腻、缜密、从容、蕴蓄,写得情致宛转,凄恻动人,足以代表李清照词的婉约风格。”
陈长明:“末两句连用三个‘旧时’,正如前人评刘辰翁《宝鼎现》词所谓的‘反反复复,字字悲咽’,言其‘不似旧家时’之处,确乎感人至深。”
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首句写夜深,次句写人静,接写秋寒夜泣,词境悲怆。然后由‘起解罗衣’过渡到下阕写睹物兴叹。罗衣的花纹不仅写得细致精巧,而且与秋色、心境融洽无间。莲谐音怜,藕谐音偶,以此来表达词人所引起的感触。最后三句直写,总结词意,以旧时衣物反衬非旧时情怀,悲怆已极。三个‘旧’字的运用不仅不显得重复,而是更好地表现了‘同中之异’,有强烈的对比作用。”
刘瑜《李清照全词》:“衬跌手法及三个‘旧’、三个‘时’字的巧用,也都表明易安艺术手法的圆熟,精湛。此词,深刻的思想内容与高超的艺术技巧达到完美统一,不失为一首绝妙好词。”
秋菊傲霜东篱情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
永昼:漫长的白天。瑞脑:一种香料,冰片。金兽:兽形的铜香炉。纱厨:纱帐。东篱:泛指采菊之地,陶渊明《饮酒》:“采菊东篱下。”暗香:此指菊花的幽香。古诗《庭中有奇树》:“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用其意。消魂:形容极度忧愁、悲伤。西风;秋风。黄花:菊花。也有版本作“人比黄花瘦”。
薄雾弥漫,云层浓密,日子过得愁烦,瑞脑香在金兽香炉中缭袅。又是重阳佳节,眠卧于玉枕纱帐,夜半的凉气浸透全身。
游赏菊园,黄昏以后,就近饮酒,清淡菊香自双袖溢满全身。谁说清秋不伤神,西风卷起珠帘,帘内的人儿比那黄花还瘦。
把形容夏天的永昼,挪为重阳之时,显系词人有意为之。薄雾浓云的阴沉天气使人感到愁闷难挨,恰好配合表现不佳的心绪,与词人当时的情况相吻合。抒写离愁,不是直说,而是借助天气,愈感其愁。
再看室内:独自看着香炉里的瑞脑香一点点消失,望着那袅袅升腾的青烟出神,真是百无聊赖。又是重阳时节,天气骤然转凉,半夜时分,凉意透入帐中枕上,时睡时醒,恍恍惚惚中,不断闪现夫妇闺房团聚的温馨,不可同日而语,令人难以将息。
重阳是古人十分重视的节令与节日,白天亲友相偕,登高望远,佩茱萸,饮菊酒。而反观自己,丈夫却不在身边,尤其是新婚不久,这种思念就更是别有一番凄凉滋味。
整个白昼愁锁深闺,黄昏时分,踱至东篱边把酒应景,愁怀非但没有丝毫减轻,心中反而掀起了更大的情感波澜。
“有暗香盈袖”,化用《古诗十九首》“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句意。把通常用以指梅花的常用语挪用于菊花,可见愁苦之深广。欲说还休,欲罢不忍。此情此景,怎可自禁,因此再无饮酒赏菊意绪,匆匆转回闺房。仍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消愁无计,不由得再次联想到菊花,枝曼瘦细,花瓣纤长,斗风傲霜,人悲秋伤别,愁肠无以消弭,顿生人不如菊感慨。一句“人似黄花瘦”,取譬多端,含蕴丰富。
薄雾浓云、瑞脑金兽、玉枕纱厨、帘外菊花,物与人,均染上了浓重的愁苦色彩。
以黄花之“瘦”比喻人的憔悴,暗示相思之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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