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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妹头》表现的是在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不同面貌的上海女人如何在变动不羁的城市安身立命的故事。她们个人的生活点滴映照出城市的变迁。这是作者为上海书写的日记,既私密又细琐,呈现了王安忆心心念念“寻找上海”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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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小白和妹头,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顺其自然地结为夫妇。一个成了小有名气的文论家,一个变为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他们的最终分手仍然是理想世界和世俗生活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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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王安忆,1954年出生于南京。1955年移居上海。现为中国作协副主席,上海作协主席,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
1976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中长篇小说《小鲍庄》《纪实与虚构》《长恨歌》《我爱比尔》《米尼》《妹头》《上种红菱下种藕》《桃之夭夭》《遍地枭雄》《启蒙时代》《月色撩人》《天香》等;散文集《我读我看》、《寻找上海》、《乌托邦诗篇》等;演讲集《小说家的13堂课》。
曾多次荣获国内外各大重要文学奖项,在海内外都有较大影响,为当代最杰出的华文作家之一。2011年获提名布克国际文学奖,2013年获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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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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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头\001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135
寻找上海\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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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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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他在马路上看一个女孩吵架。
一辆出租从马路中间斜穿过来,在人行道边陡然停下,车门哗地打开,走出那个女孩子。她绕过车头,跨到那边车门,又哗一下拉开,冲着里面说:出来,你出来!那司机不得已地出来,说:出来就出来!虽然是行人稀少的时分,可还是围上了一些人,他就在其中。人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那女孩子的气势又如此凌厉。女孩子穿一条浅颜色的牛仔裤,足下蹬一双鹿皮矮靴,垂肩的直发微有些枯黄,但依然柔软,手里提着几个购物
袋。她叫出了司机,便跨到马路中间的快车道上拦车,专拣那种桑塔纳型的出租车,一边说:打赌,我和你打赌,赌一百块钱!那司机说:赌就赌。有几辆出租车绕过她开走了,而有一辆则迟疑地停下了。
女孩子打开那车的门,身体向里一探,大声叫道:你过来!这才是打暖气了,打暖气是什么样的?是这样的!和她打赌的司机缩在后面,就是不过去,嘴里硬着:那是新车,我是旧车。女孩有他这句话就把车门一关,这司机到底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迟疑地又把车开走了。女孩回过头,说:你旧车?你不是说你是桑塔纳2000型?你明明不打暖气,骗子,一百块钱拿来!那司机听了这话,就好像抓到理了,向着围观的人说:我怎么会说是桑塔纳2000型?桑塔纳2000型是这样的吗?女孩并不饶他:你自己说,暖气也打不出来,还要做生意,你随便叫谁来看,有没有暖气!她的声音又高又急,可一个字也不含糊,清楚而犀利地吐出。她像只小鹿一样,绕着那辆出租逼问那司机,司机几次忍无可忍,奋起反击,又被她逼了回来。
他从头至尾观看了这场吵架,直至那司机不收她车钱,让她下车,她又另打了一辆出租,开走,结束。他想起了他的前妻,妹头。妹头就是这样的人。
妹头是她的小名,完整的叫法是阿妹头,简称为妹头。在上海话里,“妹”是发“怀来”的音,十三韵里的第六韵,第一声,有些像羊叫:“咩——”“头”则是浊音,很短促的一收,又和上海话里的“豆”同音,叫起来,就有一种乡俚的娇憨,是那种摔摔打打的宝贝。人呢,是生在闹市里的人口密集的弄堂里,这种女孩子,从小到大,都有着一个特别亲密的女友的圈子,那种类似工厂里的小姐妹的圈子,彼此都是称呼小名的,所以她的小名要比大名叫得更响亮。她的大名,叫做朱秀芝,像这一类闺秀气十足且乡气未脱的名字,都是出自妹头那样的父母。父亲从常州乡下出来,到上海学生意,最后学成一个绸布店职员,妻子是同乡人介绍的,不过是苏州木渎镇上的人,在上海的纱厂做细纱工,后来身体不好病退了,在家做家庭妇女。老实,勤勉,本分,再加一点过日子的精明。
他们住在淮海路上一条弄堂里,这条弄堂要说也是正宗的洋房,红砖的墙面,高高的台阶,石砌的圆拱门,宽大的木楼梯,荸荠色扶手的栏杆雕着花,天花板四周也雕着花,窗是双层的,有一层是木百叶窗。要是一家一户住,那定是大户人家,都可住的洋行的买办,可事实上,住的却是小家小户。像妹头这样的人家,就算是上等的阶层了。他们住底层朝南的大房间,是一幢房子里最好的房间。要是一户人家住,这一间大约就是客厅,而后面的,朝北的,略小些的,由另一户人家住的一间,则是内客厅,抽雪茄、打牌,或者女眷们聚集的场所。现在这两个厅已经分隔,封死。在那面墙画境线的位置以下,墙面突然收进了半匹砖的样子,这就是后来砌上的。
在这并列的两间厅外面,是楼梯,楼梯的另一侧,则应当是书房,更要小一些,略呈狭长的,也是并列的两间,还是住了两户人家。再推后,便是厨房,楼梯底下有个三角间,本是堆杂物的,如今做了谁家的卧房,可安一张床和一张桌,顶里面的地方,却不够抬头的,只能伸脚。在厨房和三角间当中,由于房子的深度,到了这里,光线已相当暗了,在这暗中,几乎看不见的,有一扇小门。这扇门的尺寸、厚薄,和所用的木料,都与这
座房子的体积、结构、气派甚不相称,它不仅是窄小,还低矮,并且单薄,也没有锁和插销的装置,一推,便开了。不由得眼前一亮,北面的均匀平铺的光亮涌了进来。紧接着,洁净的边缘清晰的鹅卵石地面也扑进眼睑。这里是后弄。这条后弄很意外地,人迹罕至,与前弄里的嘈杂喧嚣形成对比,它相当寂静。
妹头家住的这间大间,南边,临弄堂,还有个内阳台。妹头家在这个内阳台里做了个大大的文章。他们在内阳台的一侧,隔了一间,做成一个小卫生,里面有一个抽水马桶,还有一个洗脸池。底层只有一个小卫生间,是套在内客厅里,也就是与妹头家一墙之隔的,后面那家的房间里。因此,像对面的两户人家,因为隔不出地方装卫生,不得不用马桶。二楼和三楼,因是作卧房设计的,有大卫生间,但又是套在某个房间里的,其余人家,也要用马桶。住在洋房里,却用马桶,虽然不相称,可也不奇怪。这城市,尤其是这闹市,就是有许多不相称。弄堂里有一首童谣,便是唱的这个:赤膊戴领带,赤脚穿皮鞋。必要用沪语来唱,“领带”的“带”和“皮鞋”的“鞋”,是发第一韵,“发花”韵,就响亮。节奏上呢,“赤膊”两个字后面带有副点,和接下去的“戴领带”的“戴”,组成切分,下一句也是,唱起来就十分昂扬。像妹头家这样有自家独用的卫生,在这弄堂里,又好算上层了。自家搭的小卫生,仅占去内阳台的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三的地方,很宽松地安了一张大床,床头放一个被柜,床脚一架缝纫机,还有地方走路。妹头的奶奶,就带着妹头的哥哥和弟弟睡这张床。妹头则是同她妈妈合睡的,睡在大房间里。
大房间是一个很漂亮的,有着中产阶级气息的房间,它和很多上海中等人家一样,将卧室和客厅做在一起,非但不局促,还很舒适,并且堂皇。在这个长和宽比例适度,因而就显得很敞亮的房间里,靠着北墙,也就是方才说的,那一面凹进去的墙下,放着一具镶有穿衣镜的大衣橱。离大衣橱半步距离,横向地,并列两张三尺半宽的单人床,之间隔一张床头柜。再过来些,是一张三人长沙发,长沙发对面的墙下,是一具五斗橱。沙发和五斗橱之间的那一片相当可观的空地,就是一张独脚的圆桌,四把高背靠椅,形成了这个房间的中心。家具一色柚木,西洋款式。柚木的颜色比较暗,光线又是充足的,于是,房间里就有了一层暗光,显出一种古典的厚重的气质。床上蒙的床罩是垂了流苏的麻织的质地,桌布、沙发套、房间通向内阳台的落地门窗的帘子,都是麻织,扣纱,流苏垂地。这又在古典厚重之上,添了一层华丽。而那两张床,也并没有一点因为涉及私人生活而生出狎昵气,相反,它们使得整个房间有了居家的气氛,因而变得温馨和实惠。并且,并且它还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房间的俗丽格调,它们毕竟是堆砌过度了,几乎散发出一些奢靡的味道。但它们因于是那样的满满当当,实实足足,倒正好反映出它们实是出自一颗纯朴的心,它本着勤劳的原则,照着中产阶级的摹本,描画了自己的生活。
妹头和她的母亲睡在靠大橱的那张床,另一张床是父亲的。比较她的睡在内阳台、奶奶床上的哥哥弟弟,就可看出她在家中受宠的地位。她脚上穿的是皮鞋,哥哥和弟弟穿的则是出自奶奶手的、家做的布鞋。到了星期天,妹头穿上妈妈用各种零头料子替她做的新衣服,妈妈再用一把火钳,将妹头的额发和辫梢卷得蓬松和弯曲。把妹头收拾停当了,妈妈再接着收拾自己。这时候,妹头就在弄堂里,领受着小伙伴们的艳羡和欣赏,共同讨
论衣服的颜色、式样,还有发梢的卷曲程度。妹头虽然受宠,可是并不受放纵,所以,她倒一点不骄矜,同人很合得来。她很欢迎这样的讨论,因为成了中心,比往常还更谦逊一些。等她的父母终于打扮停当,姗姗地走出,搀起她的手,将她从小伙伴堆里领出,这时候,由不得她的,便也矜持起来。这一家三口啊!你能说他们就不是从隔壁的公寓里走出来的?男的,穿着浅色的西装,双色镶拼接缝的皮鞋,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女的,白色真丝的长袖衬衫,束在西装裙里,臂弯上挽了一件西装外套,玻璃丝袜,高跟鞋,头发是化学电烫的短发,但做得很自然,只在前额上,波浪略大一些,但很快便顺下来,变成小小的一卷,从耳后弯到腮边。小姑娘,则是像天使似的。在邻人们的啧叹声中,他们走出了弄堂。
这是这个家庭的黄金时代。最好是,大人永远不要老,孩子永远不要长大。做不到永远,那也慢一些,让人们充分地享受够了,再说。妹头睡在大房间里,妈妈的床上,枕头是宽大松软的,木棉心子,荷叶边绣花的枕套。被子是鸭绒被,缎子包的胆,再套一个棉布的贴花的被套,中间镂空一个菱形的方块,露出内胆的缎面。由于十分的舒适和得意,妹头忍不住要动来动去,滚来滚去,这就要遭来妈妈的责打,怪她要把被子蹬破。要
知道,这是鸭绒,绒头很细,有针尖大的缝,绒头就要钻出来。妈妈给妹头看内胆的接缝,都镶着双边的滚条,一条墨绿压着一条铁锈红。针脚那么细密,几乎就看不出针眼。要是把它蹬脱线了,怎么办?妹头流着眼泪躺倒了。这会儿老实了,老实了一会儿,就进了梦乡。妹头由于和父母生活得贴近,其实是比哥哥和弟弟更多地挨责打。吃饭嘴里吃出“咂咂”的声音,要挨责打;坐相不好,坐在椅子边上,将椅子朝后翘起来,也要挨责打;和弟弟吵嘴,奶奶生了气,向妈妈告状,当然,她可能告的是完全另一件事,告她自己到橱里拖了新毛线衣去给楼上玲玲看,更要挨责打。
这样的责打,一方面是使妹头学习了做女人的规矩,这规矩不是深宅大院里的教养,也不是小户人家的带有压迫性质的戒约,而是这样弄堂里的中等人家,综合了仪表、审美、做人、持家、谋生、处世,等等方面的经验和成规。既是开放,又是守旧的一点原则。这点原则,在妹头身上落实得挺完美,她真的长成了一个聪明、能干、有风度,又有人缘的小女人。但另一方面,这样频繁的责打也使得妹头有点皮厚。这皮厚,倒不是寡廉鲜耻的意思,而是,有承受力,在关键时刻,能豁得出去。妹头在弄堂里和学校里,都不是最出挑的那个。最出挑的那个,或者是独立独行,或者是众星捧月地身边聚一大帮人,妹头这两样都不是。她总是有伴的,不多,那么三个或者四个。这三个或者四个中间,又总有一个是最最要好的。但也不是确定哪一个,而是一段时间这个,一段时间那个,这样便于说其他两个的坏话和不满。这样贴近的好朋友,互相总是要有些看法的,要她们憋在心里绝不可能,她们都不是含蓄的人。可她们也不是对人严格的人,只不过有点小心眼,再带点嘴尖。所以,挑剔过了,之间的友谊反倒更亲密了。倘不是好朋友,谁能让她们这么计较?她们这些一伙的,在一起玩,大多就是胳膊和胳膊勾在一起,头碰头地,小声嘁嘁喳喳,不时翻起眼睛,向某一处瞟一下,十分机密的神色。
在这一小伙里,妹头就是个头了。她的各方面,似都要比其余这几个出色一些,也更有主意,性格则更强硬,表现出领袖的素质,虽然,在更大的范围里,她们这一伙可能是比较沉默,比较不引人注目的,但在她们内部,也是有着头脑人物。并且,在没有交手的情形下,她们也许没有什么声色,一旦要交手,人们会发现,这一伙是相当不简单的。她们甚至要比那些平时出头露面的更具有潜在的能力。她们的判断、答辩、反应,以及引而不发的沉着,都胜人一筹。更令人们吃惊的是,她们对事物的看法,竟然是相当独到和精确的。她们自成一体,不受局势和潮流的影响,所以站不到风头上去,可这不表明她们没有立场,是浑浑噩噩的一伙。
妹头在弄堂和学校的小圈子里,有一个共同的成员,就是楼上的玲玲。玲玲住二楼朝西朝北的一间房间,房间里套了一个大卫生。可是这个大卫生不仅是通向玲玲家房间,还通向另一间朝北的小间,这小间一直横向二楼楼梯,将三角形的楼梯间接了起来,住了又一户人家。所以,这个大卫生就成了两家共用的卫生,同时,也做了两家共用的厨房。这条弄堂的房子,在二房东的手里,根据不同房客的身份、要求,都进行了不同的改造,所以,房子和房子外部尽管一致,内部却千差万别。玲玲家有姐妹四个,加上父母,一家六口住这一间房间,在弄堂里也算是好的人家了,但比起妹头家,还是要差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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