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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初见,月下灯前,他赞她貌美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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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处阴霾皇廷,历尽背叛,他早已忘却初心,她却依然拥有一双倾世明眸。
残忍、决绝、温柔、宠溺,他和她,于爱恨迷离间纠缠。
他用尽一切手段,兜兜转转,终是得到了她,却也差点永远失去她——
原来世间种种,独爱不能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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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胭脂水,80后出生于湘南的温婉女子,暖爱系言情风代言人,曾用笔名林朝愔,著有《倾尽天下:皇妃十四岁》。云起书院签约作家,擅长古典言情类故事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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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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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长相思,何如当初莫相识
第一章:惊鸿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章:明月楼,飘零辗转绝处生
第三章:青楼见,云鬓花颜金步摇
第四章:心微澜,道是无情却有情
第五章:胭脂泪,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六章:求不得,他生莫作有情痴
第七章:情似网,天地无处著相思
第八章:韶华盛,不须朱粉损天真
第九章:长相守,在天愿作比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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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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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长相思,何如当初莫相识
又是一年暮春三月,齐宫之中,草长莺飞,姹紫嫣红,一片春光明媚。
昭阳殿内,才刚送走几位太医,侍女们躬身将殿门小心地掩上。寝殿内,静谧无声,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镂花雪烟纱,半阴半明,稀疏错落地抛洒进来,投下几近虚无般的浅淡影子。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上,居中躺着一位年轻娇美的女子,一头青丝散乱在枕畔,双眸紧闭着,脸上却有一抹淡淡的潮红之色。
而女子垂放在丝被之上的右手正被身着绣五爪蟠龙袍裾的天子紧紧地握在手中,那专注的神情,温柔的眸色,仿佛那人便是他心底最最珍视的至宝一般。
窗外的阳光更盛了些,从薄薄的窗纱里透进来,纱帐上零星小珠耀目,上头的银线也亮莹莹泛着微光。床头一对赤金蛇弯形帐钩,形状造得分外娇媚别致,那婉转的蛇口各衔了一粒豌豆大小明珠,一阵带着暖香的清风徐徐透进,帐钩便左右轻微摇晃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似被这微微的风声惊醒,女子睁开了一双美丽清澈的明眸,对上正凝视着自己的年轻帝王。
她,便是昭阳殿主,齐国贵妃慕氏兰心,慕国公之嫡女。
如今齐宫之中,宸帝的原配皇后曹氏已薨逝,剩下的嫔妃当中,便属她地位最高,是后宫最得君心的女子。
世人都说,齐帝之所以独宠这位贵妃,便是因为她那双举世无双的明眸。
清澈纯净,令人见之忘忧。
“陛下……”那一双樱唇刚刚开启,就被他修长的手指覆了上去。
“嘘!躺着,别乱动。太医才刚给你请了脉,你……这是有喜了,咱们,终于有孩子了!”
女子闻言似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眸,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君王。齐帝萧锦彦此时登基已过三载,史称宸帝。然其人却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五六而已。
慕氏忽然喜极而泣地坐起身来,他伸手拥住她的身体,两人紧紧依偎着。天子身上的龙涎香如能透入骨髓,教人的毛孔皆懒懒地舒展开来,如此情浓缱绻的时刻,她便索性任着性子不肯起来。
这日帝妃二人在昭阳殿内温情缱绻,齐帝推了一应的公事,寸步不离地陪着贵妃,甚至就连晚膳也是在昭阳殿用的。
若不是因着慕贵妃有孕在身,需要静养,只怕齐帝便会一如从前一样,留宿昭阳殿。
而随后,慕贵妃有孕的消息,便迅速传遍了后宫和前朝。犹如一枚惊雷一般,在前朝和后宫都带出一片意味深长的涟漪。
次日,身为慕贵妃的母族,慕国公府大夫人与二夫人,遵着旧例进宫来请安,以示对慕贵妃和腹中皇嗣的关心之意。
只是见着这眼前身份为自己母亲和婶娘的两位贵妇人,久居深宫且可谓是独得皇宠的慕贵妃,心里却委实没有多少的亲切之感。
尽管慕氏乃是齐国的簪缨世家,两位夫人也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女子,但这番见着慕贵妃之后,依然是处处谨慎小心。行礼参拜问安之间,丝毫不曾有违礼仪祖制。
那样恭敬小心的神态,更让一直心中存着一份疑虑的慕贵妃,心里更加疑惑起来。
而今在昭阳殿侍奉的宫人都知道,大约是在三年前,贵妃慕氏曾经得过一场大病,其病势可谓是九死一生。
当时齐帝刚刚登基,准确地说,是刚刚从摄政王正位成为齐主。彼时的慕氏,便是他最宠爱的摄政王侧妃。而当时作为正妃出身太皇太后家族,后来被加封为贞德皇后的曹氏,却在新帝登基之后不久就病逝了。
慕贵妃侥幸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只是病愈之后,慕贵妃便得了失忆之症。
她整个人如同新生一般,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甚至连自己的父母兄弟家人,也一概不记得了。
但也就是在慕氏病愈之后,齐帝萧锦彦待她更为尊宠。若抛开皇后的名分不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对于慕贵妃为何迟迟未能正位中宫,后宫之人都是明白,究其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慕氏虽专宠三年,却始终未曾为皇帝诞下一儿半女。
但而今随着她有孕的消息一传出,便立刻在后宫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众嫔妃们心里都是清楚,只要昭阳殿这位一旦生下皇子,那么,这中宫皇后之位,便非她莫属。
此时,昭阳殿寝殿内,慕贵妃有些慵懒地躺在床前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上,头枕着一只紫色暗纹引枕,一头青丝迤逦抛泄在榻上,更衬得一张娇小的脸庞弱不禁风。
齐宫中人都私下议论着,慕贵妃的长相美则美矣,想能独得君心专宠三年之久,若没有天赐的花容月貌,天子哪肯这般事事迁就?
可她身子虚弱,即使天子独一无二地专宠三年,也始终未能让她孕育出皇嗣。此次终于得偿所愿,看似连上天都在助她登上后位。可此时,看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位亲人,慕贵妃还是不免为她们那恭敬而疏远的姿态心下轻叹。
事因前一刻她见大夫人跟前的茶水凉了,遂叫人换一盏热的上来。大夫人连忙起身道谢,这样的气氛,全然不似世家之间的母女相见,而仿佛真的只当眼前这位是天子捧在手心里的宠妃一般,半点也不敢逾越了规矩。
慕贵妃虽然身居高位,但毕竟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因为孕中往往更加敏锐的缘故,她心下只觉得这一场觐见一如从前一般地无趣。
但因知道母亲素来端庄的性子,在人前是断然不会说错半句话的,再加上自己如今已经是天子嫔妃,母亲和婶娘这么恭谨,也是礼法所拘。
于是便不再说话,只以手抚着身侧柔若无存的明紫绡纱帘,那一根一根的莹透绡纱折出冰晶之色,让人恍然生出如居蓬莱仙宫般的错觉。
仿佛一错神,她便不由有些恍惚地想到——自己在这昭阳殿住了有多久了?依稀是上次病愈之后醒来,便已经身在此间。
转眼已是三年,三年里,他给了自己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恩宠,容华,眷恋,甚至是宠溺。
此中的一切,只有她才最清楚。天子待她那样得好,好得甚至远超世间所有美满相爱的夫妻。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却只隐隐地为这份好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那种感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一般,虽美,却不真实。
这无缺的美,其实换而言之,亦是一种无边的忐忑。
两位夫人坐了约莫有两刻钟,便依着规矩上前来行礼告退。慕贵妃原本也想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便罢了,只是忽然间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继而胸口一阵翻江倒海般恶心作呕的感觉。
一旁的侍女见了连忙捧了白瓷痰盂上前来,但见慕贵妃作呕几下之后,又无力地躺了下来,气息微弱地摇头道:“本宫无碍,只是觉得胸闷气短而已,端下去吧!清樱,你替本宫送一下母亲和婶娘。”
说完又朝慕大夫人和二夫人笑道:“对了母亲,想问一下,从前在家中的时候,我可有什么自小爱吃的东西?而今我正是最没有胃口的时候,昨日听几个嬷嬷说,但凡女子初孕,都是想吃些儿时的小物,这是最好的止孕吐的法子。母亲还记得哪些,可叫我宫中的女史记下来名头和做法,再叫宫中的小厨房去做。”
听到这话,慕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却顿时微微变了色。大夫人踟蹰片刻,随即笑答道:“娘娘恕罪,这些事情,只怕臣妇一时半刻回答不了您。皆因您小时候一直养在老夫人身边,是老夫人最最疼爱的孙女儿。彼时老夫人给您安排了诸多的教养嬷嬷和丫鬟,这些日常衣食起居,即是臣妇身为母亲也不敢多加过问,如今听娘娘问起,自是不敢耽搁,但一应细节,只怕要问过那些老人才知道个详细呢!”
慕贵妃听了这番话心中一阵失望与难过,她想起这几年来宫中一直私下流传的一个传言——大抵是宫人们根据慕大夫人和慕国公对她这个女儿的态度,揣摩出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真相,那便是,如今天子最为宠爱的慕贵妃,其实并非慕大夫人所生的嫡女,而是慕国公养在外头的一个外室所生的私生女。
后来慕大夫人所生的嫡女在十来岁的时候染病故去了,慕国公这才将她接了回来,而后,她便取代了姐姐,成为国公府的嫡小姐。
而后,更阴差阳错地成了摄政王的侧妃,一步步地坐到了现在齐帝贵妃的位置上。未来,说不得还要成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尊宠无上……
当时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流言时,年少的慕贵妃曾因此而抑郁于心。齐帝听说之后,也立刻下旨杖毙了那些涉嫌传谣的宫人。
只是,一转眼过了三年,这三年里,她倒不曾再听过这样胆大包天的非议,但是,那阴影始终留在了心底,再也不能抹去。
而今当着自己宫里一众宫人的面,再度亲耳听见母亲对自己这样的交代,便是慕贵妃再也不愿把事情往坏的一面去想,却始终还是禁不住一阵黯然。
试问这天下,有哪个亲生母亲会不清楚自己女儿的喜好呢?就当她大夫人说的再活灵活现,她自小养在祖母身边,可作为母亲,她又岂能如此漠视自己所生的女儿?连她幼时喜欢吃什么都一问三不知?
有些痛苦地阖上双眸,慕贵妃甚至在心中揣测道——莫非,自己三年前那场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起的?慕大夫人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母亲,难怪自己对她全无一点温情亲切之感。可是,若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的生母又在何处?
强压着自己心底的这些疑惑,慕贵妃有些冷淡地目送了慕府的两位夫人走出自己的寝殿。
“娘娘,奴婢在门口捡到这个香囊,看样子应该是大夫人出门的时候被花枝勾下来的。是否现在就追出去交回给大夫人?”
见侍女递上来一只绣工精巧用料讲究的香囊,一看那端庄的样式,慕贵妃便知道,这侍女的判断无误。
原本想要让侍女原封不动地送回,转念一想,却又玩味地勾起了一抹淡笑。
这两位夫人平素十分端庄有礼,讲究的是不会走错一步路,不能说错一句话,而今日显然是一反常态,就连身上贴身佩戴的香囊掉落在地都不知道——显然,是心中慌乱了吧?
不知道,若自己悄悄带着两个人追上去,能不能听到一些平素想问而问不到的真话来?
这么一念过后,慕贵妃已经启齿,吩咐道:“两位夫人想来还没有走远,本宫刚好也想出去走走,顺便一起将这香囊送回给母亲吧!”
说完,便从床上走下地来。这么一个举动,却把一众服侍的宫人们吓了一大跳。
“娘娘,太医吩咐了,您这才刚怀孕,要多休息少起来走动的……”
“是啊娘娘,陛下也吩咐了,请您多卧床静养,若是……”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纷纷劝说之际,却见坐在妆台前正挑拣着妆匣里首饰的慕贵妃回头朝她们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无声地含着一股子隐怒,黑白分明的双眸之中又见着一种不容违拗的气势。
众人浑身一震,再也没人敢多言半句,心里只祈祷着皇帝萧锦彦能得了密报闻讯赶来,否则,这若是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谁能担得起这份责?
宫衫多是四季应景,慕贵妃便挑了一件浅绿色的披风披在身上,对着妆台让侍女在头上略微插了两根珠钗之后,便领着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女,迤逦地走出了昭阳殿的大门。
一出大门,她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见连廊下处处欣欣向荣,绿肥红瘦开的喜人,那精致美丽的脸庞上便不由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神色。
出了昭阳殿,问清楚门口的内侍两位夫人朝哪个方向而去,慕贵妃便随之追了上去。
只是没想到,这才刚刚走出了昭阳殿几个宫室的路程,慕贵妃便觉得眼前有些眩晕。到底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得来不容易,想这几年她与皇帝每到初一十五吃了多少斋念了多少佛,才让上天赐了这么一份怜爱。
于是不敢逞强,搭着侍女的手朝左右望了一眼,勉力镇定地指着身侧的一处宫室的后门道:“本宫见有些累了,扶本宫进去休息片刻。”
两个侍女当下不敢耽搁,左右扶着慕贵妃,便推开了这处宫室的后门。自后门走进去之后不远,就见着后花园里有一处小桥流水,旁边还有一座精巧的亭子,慕贵妃看了一眼,觉得玲珑趣致,便道:“就去那里小坐片刻就好。”
两个侍女十分知机,当下其中一个便道:“奴婢去里头找几个软垫出来,娘娘稍等一会。”
慕贵妃点点头,见那侍女走远之后又对身侧的吩咐道:“去看看这宫里可有闲着的人?叫人回去报个信,就说本宫想在这里休息一下,叫人煮茶送来。”
侍女便福身应下,原想着闲置的宫室也必然有扫洒的宫人在,便没想费多大的功夫。只是她这才一走开,慕贵妃就在暖暖含香的春风里闻见了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
是帝王专属的龙涎香。
她十分惊诧地站起身来,循声看去,只见东面的一间偏殿里,朝着后院开了两扇窗棂。由于风向正好顺势的缘故,离开亭子走前去,居然听见了里头的话声。
说话的正是齐帝萧锦彦,而与他同在偏殿内问话的,却是她的母亲与婶娘,慕府的大夫人与二夫人。
仿佛瞬间被人弹了弹心腔一般,慕贵妃身不由己地悄声移步过去。借着后院几株花树的遮挡,站在水池边这个位置,她已经能看清偏殿里的几个人。
宸帝萧锦彦正朝着她的方向,依墙坐在一张红漆雕花太师椅上。而慕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却都是跪着,两人深深伏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长窗里透进窗外之光,映在赤色落地幔帐上妖娆如血,那血红映着金砖青润如玉,投在金砖上宸帝的身影修长,像是淡墨勾勒于纸,自有一种难言的韵味。
齐帝缓慢说道:“朕记得,当初赦免你们慕氏死罪的时候,可是对你们说得十分清楚。朕要你们将贵妃视若亲女一般看待,她,于你们慕府而言,是生死存亡的一切根源。只有贵妃安好,朕才会许你们慕氏一族安好荣华。但今日,你们却在贵妃面前,露出了这样的马脚……大夫人,二夫人,你们这是嫌自己活的太长命了,还是觉得朕这个皇帝,说话太过儿戏了?”
天子的话中含着一种雷霆震怒,戾气森然逼得慕府的两位夫人连连叩首,回道:“臣妇知错!只是刚才贵妃娘娘忽然间问起她幼时的一些喜好,臣妇自是不知,也不敢胡言乱语,唯恐说多错多,故而才有了那么一句托词。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啊!”
齐帝似是轻轻嗤笑了一声,眸间的厉色一闪而过,再起身时,却是缓缓走到两位夫人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当朕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以为朕不想让这孩子生出来是不是?大夫人,二夫人,你们可知道,若你们今日的言行被你们的夫君知道了,该会是如何的后悔莫及么?”
两位夫人还是不敢接言,只是默默地叩首求饶。然齐帝却忽然生出了怒意,指着她们道:“朕今日之所以叫你们来这里,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慕贵妃这一胎不管是生下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会昭告天下,让她成为朕的皇后!你们最好收起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好好地看清眼前的情势,回去之后,想好怎么将贵妃的疑虑打消了去。否则,若贵妃有什么差池,朕管教你们慕氏一族死无葬身之地!”
“是,皇上!臣妇知错!臣妇明白了!”
“滚!这种事情,再无下次!”
两位夫人不敢多言半句,告罪之后便跪行着退了出去。偏是皇帝萧锦彦仍怒气未消,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忽然挥手,嘭的一声,将身侧茶几上的茶盏拂落在地。
滚烫的茶水和细瓷碎片飞溅地四处都是,天子的脚边也沾上了些。
慕贵妃隔着花枝,看见守在屋子外面的人尽数无声地跪了下去,只有皇帝的近侍李德全挥手让人全部退下,壮着胆子上前道:“陛下请息怒,其实此事也许贵妃娘娘未曾觉得生疑也未可知。娘娘如今怀着龙种,孕中精神不殆露出些许不悦之色也是常有的。再说了,便是真发现什么,这阖宫上下绝没有哪个人敢有这样的胆量将当年的旧事重提半句的。到底还是皇上您关心则乱了,依着奴才说,您这会儿应该快些赶回昭阳殿去,陪在娘娘身边才是。”
皇帝听了李德全这话,似微微松口气地点点头,继而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惆怅道:“李德全,朕如今是真的害怕,害怕她……忽然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有时候,即便是朕睡在她旁边,可是早晨醒来,若看见她梦中皱着眉头,朕就会担心得无心早朝。才刚听昭阳殿的人回禀说她因着慕大夫人说错话,所以抑郁不欢的时候,朕又是担心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般……而今朕只是不敢想,若是她真的……”
李德全轻轻截住了皇帝的话,斩钉截铁地摇头道:“皇上,当初给娘娘调配忘忧之水的南宫北都已经说了此药无人能解,您还担忧这些作甚?娘娘是您的贵妃,将来还是您的皇后,您让她万千宠爱在一身,您给她母仪天下尊贵无比的身份,您已经用尽一切去补偿她——奴才说句僭越的实话您别怪罪,就算有一天娘娘忽然间想起过去那又能如何?她怀着您的龙裔,秦国已亡,她已经不再是昔日的秦国嫡公主,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挫折,奴才不信,娘娘她还能跟您以命相殉!”
慕贵妃听到此处,不由地浑身一震。她不知道,李德全口中的秦国嫡公主是谁?难道是自己?不!不会的,若她不是齐国慕氏女,那么皇帝如何能容她安稳地待在自己的后宫里,给她这无尽宠爱?如果她真是秦国嫡公主,那么为何她自己却没有半点关于故国的记忆?
不!不会是这样的!
慕贵妃忽然觉得心头发颤,这忽然间听到的事实,就连她自己也拒绝去相信。
可是偏偏,皇帝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无法再强作镇定下去。
“呵呵……朕从前也不信,想她再骄傲再倔强,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国破家亡,昔日的尊荣已经不可再回。当初朕就是那样的自信,自信到以为折断了她的羽翼,让她认清楚以后的现实,她便也会成为跟朕一样的人。她便只能安稳的待在朕的身边,陪伴朕度过这一生。可是到头来又怎样?她质问朕,得到了是否便是开心?失去的是否真的难过?朕答不上来。她宁愿死,也不愿接受朕的解释和挽回……朕已经亲眼看见她在朕面前死了一次,那一次,若她不能醒来,朕想,这一生赢尽了天下又有何意义?朕终是失去了她,朕亏欠她那么多,而今只想用一切来弥补。李德全,朕不可以再重蹈覆辙了!”
皇帝萧锦彦说着,眼底的悲凉与痛楚渐渐汹涌,那样的视线,俯首看向窗外的时候,就连平日在他身边最为亲近的慕氏也觉得,那痛楚如火,几乎能焚尽一切。
在这样的眼神里,慕贵妃再度觉得迷惘起来。她不知道,在天子的心里,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他待自己,又是怎样的爱恨纠结?
三年的专宠,爱若至宝,若这样的情分是假,那么世间还有什么是真?
然而一切的猜想,都在皇帝的下一句话中,粉碎为尘。
“这三年里头,朕每每想起那个时候,那个夜晚,她失去了那个孩子之后,看着朕那样的眼神,那种彻骨的恨意与寒意,朕都会从梦中醒转过来。这三年里朕没有让任何嫔妃有孕,就是觉得,朕对不起她,对不起那个死去的孩儿。他若当时平安生了下来的话,现在,早就已经能承欢膝下了……”
慕贵妃闻言再不能有任何思考,她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给击倒了。原来,她与皇帝之间,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为何那个孩子未能平安的出生?难怪这三年以来他待自己几乎有求必应,原来是因为愧疚,原来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念头在慕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她整个人便如发起了高热一般,头脑发昏,手脚颤抖不止,继而便是眼前一黑,双腿软软地向前倒去。
身前两尺不到的地方便是那一汪清浅的水池,如此仰面栽进去,身子重重地倒进池水里,一时间激起水花一大片。
“什么人在外面?”
有人快步跑过来,脚步声凌乱。
乍暖还寒的池水从四面八方迅速灌入她的耳鼻口中,眼前却浮现过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片段。
她想起来了,他也曾将自己扔进这样的池水之中,用力按着自己的头,任由她在水中拼命挣扎着,耳畔除了咕咚咕咚的水声之外,更有他的冷笑声。
她想起来了,他曾在她家覆灭的那一日,自一群宦官的手中拽过被绑缚住双手的她,以两指勾起她的下巴,玩味地嘲讽道:“北秦第一美人?不过如此罢了!”
她更想起了,自己失去那个早已成形的孩子时,他隔着纱帘对她说道:“柔嘉,我也是迫不得已。这孩子,不能留……”
痛!原来有关自己真实身世的一切,都是痛!
漫无边际的疼痛,犹如血花一般在眼前晕染开来,她痛苦的只想就此死去,唯有一死,方能终止。
但她最终却被他自池中救了起来,与那时的记忆不同的是,浑身湿透的年轻帝王,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焦急而反复地唤道:“柔嘉,你不要恨我!求你不要恨我!我真的是不得已,我错了,求你再原谅我一次!求你!……”
她虚弱地睁开双眼,胸中的恨意快要将天地都焚尽,用力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在下一刻,当着他的脸喷出了一口嫣红的鲜血。
他生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著相思。
这一生,她与他之间,何如当初莫相识,却不为相思,而是一生错付的爱恨纠缠。
第一章惊鸿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母后!母后!”
一声声带着稚气的少女的喊声,伴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起自长廊的那一头传来的时候,初至秦宫的萧锦彦曾觉得,这有着宛若若天籁黄莺一般声音的主人,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位玲珑少女?
而远处的身影愈行愈近时,他却看见,那娇小的一个人,却身着一身桃红色宫装,长约七尺的裙裾上绣了凤栖百花纹,上身披着金缕披袍,领上饰以捻金线盘云纹,长长的衣裾拂过红红的宫锦,脚步轻盈似翩然燕子,其人……更是娇美清新如含苞待放的一朵带露玫瑰。
那脸颊白玉无瑕,樱唇娇小嫣红,鼻翼纤巧精细,最是令人过目不忘的,还数那一双清澈到可以看见人影的黑瞳似一丸水晶一般,粼粼泛着汩汩的清波,又似娇养在深宫妇人膝上的幼小猫儿,朝人撒娇讨巧时的那一抹娇俏眼神,叫人无端地感到心头微微一动。
只这一眼,萧锦彦就再也忘不了眼前这人。而时隔多年之后想来,他想,也许自己就是忘不了那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吧!
于这混沌浊世之中,这样清澈的一双明眸,真是太过罕见了。
因着是在秦国皇后寝宫的殿中相见,而一向疼爱女儿的凌皇后也并未出言责怪,只笑着朝女儿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时候跑来了?没见母后这里还有客人吗?怎么这般的不稳重,仔细叫贵客看了笑话你。”
尚未长成的少女咯咯笑着,一头栽进秦后的怀抱中,一副小女儿的娇俏之态。
萧锦彦有些禁不住,偷偷侧目看去,那一刻,仿佛眼前花重锦官的凤藻宫大殿都为之一阵黯然变色了。
只是在若干年后想起来当年的相见时,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入了魔障而已。
在世人眼中,她自然是美丽的,母亲是北秦最为出名的美人,自小又养在金尊玉贵当中,那样的年华,贵气天成,得天独厚,哪能不美?
那一年,他弱冠之年,已经娶有正妃。而她尚未及笄,不过是十二有余而已。
他奉父皇之命前来北秦,向她的父皇和母后提出联姻的请求。
只是,有意要迎娶她为正妃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他的嫡弟,齐太子萧玉盎。
秦皇后与女儿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对其说道:“女儿,那位是齐国三皇子殿下,来,上前见一下礼吧!”
“是,母后。”随着这一声乖巧的应答之后,她转身走向他的所在。
他忽然觉得胸口再度一阵窒息,久于宫闱的他,也感到了无措。
待她缓步行到他面前时,却忽然间做了一个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只见她以长长的华丽广袖舞出了一个赏心悦目的姿态,向他行了一个端正的相见礼之后,却字正腔圆地说道:“烦请三皇子殿下转告您的父皇与母后,就说我傅氏女不嫁齐人,我生于斯长于斯,除秦国之外,我不会去任何地方做别国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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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锦彦却为她眼底那一抹看似端庄,其实却暗含着深深冷意与敌意的眼神所刺痛了。他霍然起身,已经长成的身高逼得她不由地后退了半步。
然片刻之后,眼神里的坚持却丝毫不减地再度看向他。
他在这样的目光里忽然微微一笑,几乎只是这一瞬间,他掩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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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看看,这美丽的凤凰若没有了华丽矜贵的羽翼,还会不会这般的骄傲自得?
而想象着有一天,她哭泣着躺在自己身下求饶服软的时候,想来,那种快意应该是无法言喻的吧?
彼时的齐国,已经是三国之中势力最强的一国。眼见女儿开罪了这位尊贵的来使,秦后连忙安排了宫人服侍萧锦彦下去更衣,其后,更亲自挑选了几位美人,送到他的行馆之中。
“华容公主,傅氏柔嘉?”慵懒玩味的嗓音,醇厚里夹杂一丝不易令人觉察的兴味盎然,萧锦彦有些散漫地坐在行馆的榻上,凝神片刻,对身侧的人吩咐道:“她说她不愿意嫁给太子,那秦帝和凌皇后怎么说?”
听三皇子这么一问,随行的礼官便有些犹豫地皱了一下眉头,最后道:“华容公主乃是秦国凌后所生,自小深得宠爱,出身又极是尊贵。放眼秦国后宫,也只有她的身份方与咱们的太子殿下相匹配。更何况,如今秦国势弱,秦帝正是要竭力与咱们交好的时候,想来,他定然不至于为了等闲儿女私情,而置国家社稷于不顾的。”
萧锦彦闻言不再说话,他知道,眼前这位是东宫的亲信。他心向东宫,东宫之生母献皇后章玉恩与秦国皇后凌佩缜乃是中表之亲,故而东宫心向于娶凌皇后之女为太子妃。
只是,在他看来,如今已经日落西山的秦国,即使是拉拢了又能如何?但凡自己那父皇还有一点雄心壮志,都应该尽快吞并了北秦,然后挥师南下,与东晋来个生死鏖战。
毕竟,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如今的齐秦晋三国,已经分开了太久太久了。
是时候,造就一位英伟的帝王,来一统江山,结束这几百年的分崩离析之乱世了。
萧锦彦挥手让身侧的人尽数退下,拿起案上的酒壶,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樽酒,仰首饮尽之后,才勾起嘴角,微一冷笑,眸中,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嗤笑和冷意。
龙雕花长窗里透进淡薄天光,正照在他年轻清峻的面庞上,只是在须臾之间,萧锦彦已经下定了决心。
彼时齐帝后宫生有七子,皇长子萧元阖三岁早夭,次子萧玉竣乃元皇后嫡出,只可惜出生便带残疾,被封为韩王,藩地远在荒蛮烟瘴之地的凉州。
皇三子便是萧锦彦,他是高贵妃所出,自幼聪颖,只可惜生母早逝,因此在齐宫上下的嫡储之争中看似并不占任何优势。
唯一让齐帝看重的,是他的文治武功,样样十分出众。又因为他月前已经娶了正妃,所以,此次联姻使者的重任,才会落到他身上。
皇四子萧锦昊不思文治武功,只好烧丹求道,听了方士的胡言误进铅毒之药,以致失神疯颠,被先帝禁囚于其府多年。
皇五子萧玉盎便是如今齐国的东宫太子,他乃是继后献皇后章玉恩所生,自出世便深得齐帝与献后的宠爱。而献皇后章玉恩与秦国凌皇后更是中表之亲,她是齐人,可家族根深叶大,有一半以上的亲眷皆在秦国。
此番联姻,不消说,也有大半是她枕头风的功效。
而难得的是,一向寡恩薄幸的齐帝居然也肯听从她的话,在三皇子萧锦彦看来,这便是色令智昏吧!
重重地放下手里的酒樽,萧锦彦起身,扬声唤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亲信进来。
一番低声密语之后,两人都会意地点了点头,不多时便悄声退下。
临到这天晚上快要歇下的时候,李德全才进来躬身回禀道:“殿下,那事已经成了。奴才听说,凌皇后适才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华容公主的寝殿,想来,是已经听到了风声了。”
萧锦彦的唇角再次似笑非笑,他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倒要看看,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凌皇后还肯不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齐国去?”
见主子一脸幸灾乐祸的得意笑容,李德全犹豫了一下,才如实道:“奴才以为,凌皇后必然不会将这等真相告诉华容公主。毕竟公主年纪还小,便是退婚,他们也定然找得出其他更为体面借口的。这等宫闱密事,哪朝哪代会公然将之宣扬开来?只怕,他们不直接拒了咱们,却又变着法地弄来一个什么其他公主,到时候……”
“若是那样,则更好。孤巴不得他们随便找个什么出身低微的公主,让我带回去敷衍了事。哼哼,到那时候,只怕就连献皇后也找不着台阶下的。”
似乎是对这事的转折感到颇为满意,萧锦彦居然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他惯爱在夜间饮酒,却从不召人相陪,今晚也不例外,一壶上好的梨花白,不到半个时辰便交了底。李德全在旁伺候着,见喝地差不多了,也就照常扶着进去里头安歇了。
待到外头送了那几位打扮如花一般的美人进来时,李德全这才不免着了难地一摊手,朝凌后身边的内侍说道:“殿下才刚喝了不少酒,此时已经醉倒了。要不,这几位美人还是先请回去休息,奴才代主子谢过皇后的美意了。”
派去的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回去一禀告,凌皇后才在灯下放下支着下巴的手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位三皇子殿下,还真是叫本宫有些捉摸不透呢!送他美人不收,金银财帛也是一概不受,莫非,他还真是无处下手?”
凝一凝神,又朝身侧的女官问道:“你说,今晚这消息,会不会是三皇子有意让人放出来的?他,莫非不想让咱们大秦与南齐再结姻亲之缘?”
女官沉吟片刻,才回道:“这一层,奴婢可不好说。但这些话都是东宫的内侍们喝醉酒之后吐露的,照说,三皇子是拉拢不了东宫的人的。且世人都说三皇子生母高贵妃出身低微,便是其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到底也不招齐帝待见。而今不过是因为诸皇子之中无人可用,这才对他委以一些虚职罢了。而三皇子为了向献皇后表忠心,更迎娶了献皇后的外甥女为正妃。如此,才有了他如今在朝中的这些局面。想来这三皇子若是个聪明人,自然是会审时度势的。有献皇后娘娘在齐宫,这太子之位便不会花落别家。只是娘娘,您真要让玉峥公主代替咱们公主嫁给齐太子殿下吗?此事要不要与献皇后娘娘商议一番,不然,奴婢只恐……”
“与她商议?呵呵,本宫可没有忘记,本宫这位表妹,是何等善于算计的人物。亏得本宫那糊涂姑母还大老远地来游说了本宫一通,时到今日,本宫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根本就没安好心!自己养了个儿子居然是这样的做派,还有脸来求娶本宫的柔儿为太子妃?真是欺人太甚了!”
殿中的侍者见凌皇后素来端庄的性子此时也不禁发怒,要知道,这事是触及到了凌皇后心底的那根隐刺了。到底关系着帝后最为宠爱的公主的终身幸福,若那齐国太子真是个纨绔风流之君,那日后凌后得知女儿过的不幸的话,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于是无人再敢劝半句,只在心中道,这事倒便宜了那原本卑贱的玉峥公主母女了。
天上掉下个齐国太子妃的位置来,偏还是帝后亲自安排的。原因说来也无他,只因如今放眼秦宫之中,皇帝所出的几位公主里头,就属她年纪和样貌最为适合相亲。真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有人隐隐约约地想起,这玉峥公主比华容公主年长一岁多,依稀记得,从前也是十分清秀的模样。
而想来,为了体面的缘故,帝后随后便会将玉峥公主的生母华贵人赦出冷宫。份位是肯定要提的,且照这排场看来,还不会太低。
果然,凌皇后在思虑片刻之后,便亲自开口下旨,道:“传旨六宫,将华贵人即刻赦出冷宫,晋为华妃,赐住永和宫。”
此言一出,凤藻宫之人都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倒是凌皇后过了半晌之后,才怔怔瞧着身侧的烛光,低声道了一句:“本宫自问对华氏已经问心无愧,将来如何,且就全看她自己了。”
身侧的女官便躬身道:“娘娘所言甚是,那华氏上次所犯之罪,其实足以诛连九族,只是陛下和娘娘心善,从来都是厚待后宫之人,这才只赐了她幽闭冷宫而已。更何况娘娘如今还专程给玉峥公主指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若那华氏还有半点人心,也该晓得感念娘娘的恩德才对。”
凌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少卿却道:“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本宫已经亲口问过柔儿,她既然不愿远嫁别国,做那看似风光其实却凶险无比的太子妃,本宫这个母后,无论如何也要成全她的心意才是。其实想想,柔儿自小受尽本宫与她父皇的宠爱长大,她这样纯善的性子,又怎能适应这后宫三千却只等着一人来宠爱的生活?说句实话,本宫之前也有过打算,想将柔儿赐婚于本宫的娘家侄儿,只有这样方能保证她日后不会受委屈。如此也好,玉峥公主出嫁之后,华妃的身份放在后宫之中便必然是在本宫之下的。只是你们以后在外面说话也警醒些,不可再一口一个华氏的。那些从前的旧事,也不许再提起。”
阖宫之人都深知凌后旨意的分量,这般吩咐,便是不容人给凤藻宫添上半点的黑点,以免影响到两国好不容易达成的和亲事宜了。
于是众人皆躬身下去应诺了,到了将歇的时辰,乾元殿中有内侍来传话,说皇帝今晚歇在了自己寝宫,请皇后早些歇息,众人这才伺候着凌后洗漱更衣。
而寝殿中,明明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的凌后却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最后半醒半寐睁开眼,惊觉胸口慌乱发闷,索性披衣起来,就这般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床前高几上那一支燃了一夜的蜡烛。
次日,萧锦彦果然得秦帝遣人来请,待入了乾元殿之后,更知道事情顺遂。秦国提出改以玉峥公主傅静为太子妃人选,理由也十分地冠冕堂皇,那便是,华容公主年不过十二有余,始终还是稚龄了些。
而玉峥公主与齐太子却只差两岁,缔结婚约之后就可成亲,想来很快就能为齐国太子开枝散叶,对于齐国东宫礼官提出的那句质疑——玉峥公主并非嫡出,在身份上面始终有些难以匹配的时候,秦帝便笑着回了一句:“此时朕与皇后也商议过,即日起,玉峥公主便记在皇后名下,视为嫡出。朕想,历来两国友好,都是以诚相对。朕在此起诺,至此之后,必视玉峥为嫡出,还请几位使臣力促此事圆满。”
秦帝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即使是再没眼色的人也知道,此事无可转圜。
而后,因为太子妃人选的更迭,齐国来使自然要先行禀过齐帝才能定夺。而就在萧锦彦与众来使准备离开中京的时候,这一天,忽然有人来到行馆,在递上名帖之后,萧锦彦也避人耳目地接见了来者。
无人知道,这蒙着面纱仅带着两名使女前来的女子到底在内室跟萧锦彦说了些什么,但在她离开之后,萧锦彦坐在榻上,却颇为玩味地说了一句:“倒是没想到,这傅静姝倒是个野心不小的人。她为了得到齐国太子妃之位,可以这般不择手段,这个女人……与那傅柔嘉,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极端。要说起来,她如此笃定本王能替她达成心愿,倒是个可以尝试着合作的对象。”
李德全在旁服侍茶水,闻言便道:“可是王爷,奴才却觉得这玉峥公主虽然长得不错,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冷意,且心机深沉,凡事利害关系都看得太透。将来事成之后,只怕是不好驾驭啊!您想想,仅凭着她能独自一人前来求见王爷,并沉着从容地跟您谈这些条件,就足以证明,其人绝非等闲女子可比。俗话说事有反常必为怪,她一个长在深宫里的公主,却能拿着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跟你做这样的买卖。这样的女子……”
萧锦彦笑着以手止住李德全的话,他垂眸道:“她倒是长在深宫里的女子,可绝非华容公主那般自小养尊处优,无知无畏。本王已经打听过,她的生母华氏出身卑贱,从前只是凌家的侍婢,随凌后入宫之后,便千方百计地爬上了秦帝的龙床。后来有了这个女儿之后,才册封了七品的贵人。可是后来又在后宫争斗中落败,背负着谋害皇嗣的罪名,被打入冷宫,一住就是七年。这七年里,玉峥公主虽然顶着公主的名分,其实生活得连个像样点的奴婢都不如。而今因为这桩婚事,凌后将华氏赦免出了冷宫,并恩宠有加地晋封了妃位。你说说,一个八九岁就被父皇送入冷宫受尽欺凌的公主,对故国,对秦帝,还有秦国的一切,会有着怎样的一份感情?你当真以为,她今日之所以甘冒大险前来见孤,只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而已?”
李德全想了想,才惊疑不定地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您觉得玉峥公主此来是因为心怀怨恨,所以将来会倒戈相向,助齐灭秦?可是王爷,她的母亲还在秦宫之中为妃呢?她怎会……”
萧锦彦笑了,这笑容令他看起来如吃人的兽,齿间森凛细白。
然声音却是醇和且缓然,低沉优雅地道:“李德全,后宫之中,因为争宠夺爱,死个嫔妃甚至皇后这种事情,难道你还见得少了?”
李德全听到这话终于明白过来,随即浑身一冷,继而躬身道:“王爷圣明!奴才真是钦佩地五体投地。”
“圣明?罢了,孤这一生为人处世,但求一己畅快,可从来不想着做什么圣明之君。其实,孤之所以答应玉峥公主与之交易,还有一层原因,那便是,她与孤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她想要什么,孤一眼便能洞悉。跟这样的人做买卖,孤懂她的心思,不怕她不受掌控。”
李德全闻言似是有些感伤地涨红了眼圈,他低声道:“是,殿下这些年所受的诸多苦楚,奴才都看在了眼底。所幸咱们娘娘在天有灵,保佑殿下熬到了现在。眼看殿下如今是一呼百应,在国内声势威望渐长,早已非那无能的太子可比。奴才这心里,可真是替娘娘感到万分的欣慰啊!”
李德全从前本是萧锦彦生母高贵妃身边的内侍,高贵妃自故去之后,他便留在了幼主身边服侍。因此,他与萧锦彦之间的感情,远非一般的主仆可以比拟的。故这般僭越的话,也只有他说了,萧锦彦才不会加以责怪,反而只会因此而牵动内心的诸多感慨之处。
似被这番话触动了柔肠,萧锦彦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缓步踱到窗前,惆怅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孤若不是每日想着母妃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心里还吊着那口气咽不下去,想来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母妃,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儿子终有一日登上那至尊之位。儿子要让全天下人都对着您的牌位顶礼膜拜,儿子要让您成为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您等着,终有一日,儿子一定会得偿所愿,将这一生失去的,统统都圆满了!”
半晌之后,才低缓而沉痛地将双手紧握成拳,自齿间迸射出一句话来:“我萧锦彦指天为誓,我一定要做到!我一定会做到的!”
凤藻宫中,凌后听得自己安排去服侍玉峥公主的侍女来报之后,只是淡然一笑,伸手将耳上挂着的一副耳坠撸了下来,道:“这坠子不好,戴上只觉得沉甸甸的,真是累得很。”
而后便顺手摘下来撂在桌子上,蔷薇石坠子滴溜溜滚得几滚,自有专司皇后首饰妆匣的侍女上前来收了下去,凌后这才转过头来,对来人道:“本宫知道了,日后小心服侍公主和华妃娘娘,下去吧!”
待来人走了之后,凌后身边的侍女碧珠才从旁道:“娘娘,这玉峥公主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敢私自出宫去见齐国使臣,且事先还不向娘娘请示,可见她根本就不将娘娘这个母后放在眼底。奴婢在旁听了都觉得十分失礼,偏是娘娘您好性子,遇上这样的事情也不处罚她。”
凌后微一摆手,便含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你怎知她没有向本宫请示?她带去的那两个侍女都是本宫安排的人,她就是拿准了本宫的心思,所以才有这个底气。再说了,她这样不经本宫擅自前去,说深一层,其实也是顾全了本宫的体面。不然你以为,她若真正儿八经的前来向本宫请示,本宫这是准,还是不准?”
“这……”碧珠果然被这话问住,她踟蹰片刻,才恍然道:“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
凌后对身边的人一向宽和,当下并不再多说什么,只嘱咐道:“本宫知道,从前华氏……华妃多有骄纵猖狂之处,故而宫中对她怨恨不齿的大有人在。可是时过境迁,而今她养的女儿,却即将要替本宫的柔儿远嫁齐国。单凭这一点,你们日后也得对她恭敬有礼,不可顶撞忤逆。更何况,经此一事,倒叫本宫看清了玉峥的心智。若以谋略胆识而言,秦宫之中再无人比她更适合这齐国太子妃之位。故而,本宫在内心里,是希望她能够凭自己的本事将这太子妃的位置坐稳,坐好的。毕竟,她日后代表的便是咱们大秦一国,只要她能有这个本事不死在权势之路上,本宫,便当对她的生母和她的亲人,礼遇有加。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甘心抵命地为我大秦尽心尽力。这番话,本宫会时刻铭记在心,也希望你们也能牢记。明白了吗?”
见凌后如此中肯地分析了局势,凤藻宫中一应宫人闻言都心中一凛。这些人之中的确有不少人如碧珠一般,对昔日背主求荣的华妃不屑并不齿的,然听了这番话之后,便立时明白过来。凌后这是有意将自己对华妃的态度通过宫人之口来传扬出去,而经此之后,华氏在后宫之中,只怕更是要骄横起来了。
宫人们心中忐忑,凌后说完之后也是面有惆怅之色。她怔怔片刻之后,只是轻声喟叹了一口气。
而隔着两个院落的东配殿中,娇俏可人的华容公主傅柔嘉却正依靠在榻上,她一只手里抚摸着自己养的那只浑身洁白的猫儿,另一只手边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已经剥好皮的葡萄,塞进猫儿的嘴里。
众人都是以为这猫儿必定不吃这甜软的东西,没想到最后却是啊呜一声,半是讲究半是享用地半闭着眼睛吞咽了下去。只是吃完葡萄之后的神态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过了一会,还用两个前爪捧住了自己的猫须,亦说不清是回味还是觉得难受。但其姿态甚是娇憨趣致,众人撑不住就笑了起来。
华容公主傅柔嘉也是笑道:“你这小东西倒是精怪得很,难不成就知道本宫跟她们打了赌,所以才这般勉为其难地吃了下去?呵呵,好了好了,不喂你吃这个了。来人,去拿那煎好的鱼过来,抱花子下去吃着。”
自有伺猫的侍女立即上前来,自她手中接过猫儿,拍抚着其圆滚滚的脑袋下去了。
而华容公主逗猫之后却十分高兴,立时就缠着身边几个年长一些的侍女和嬷嬷一起来玩那跳绳。这游戏虽说是过时了些,但公主却十分热衷。
从前几位教养嬷嬷都觉得其动作太过粗野,蹦来蹦去的也过于活泼,并不适合养在深宫内院中的嫡公主日常玩耍,所以才总是拦着。
只是如今却不敢再拦了,皆因之前华容公主已经当着众人一起打了赌,只要花子吃下一颗葡萄,那么这一个月以来几位嬷嬷便不能再约束着她不许玩跳绳。
而随着一声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之后,公主便带着随身的几个侍女走到前殿的院子里,看着那如霜华一般的裙裾在公主跳动时带起一阵炫目的光芒,几位嬷嬷只能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互相对视着彼此,只是在心中暗暗叹息。
公主自然不知道,其实这允许她日后可以在自己寝宫中不守宫规的旨意,本就是她的母后亲口对她们下达的。凌后的原话是:“本宫的女儿日后不必母仪天下,似她这般的年岁,本就该肆意欢快些。日后,她要玩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万事都有本宫担着。”
既然有皇后担着,那么几位嬷嬷自然也只有奉命行事。只是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位尊贵的嫡公主其实除了好玩活泼一些之外,性情与才学都是一等的拔尖人物。真正是人如其名,柔美醇和,待人温和有礼。
也因如此,她平素好玩一些,几位嬷嬷也总肯包容且劝谏着,并不曾真正闹出去过。
而最近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齐国求亲之事,公主身边的人更是听得再多不过。近身服侍的人都知道,公主出世时曾有高僧预言其将来必定母仪天下,贵不可言,但而今就连皇帝和皇后都不愿将公主远嫁齐国,那么这等预言自是不可再提起。
循例,齐国来使回国之前,秦宫之中必定要设宴款待为其送行。况且如今齐国势大,兼之此次联姻的对象又更换了人选,秦帝在践行宴上,更是费尽心机,不但赐了许多财帛金珠与使臣团诸人,还安排了宫中美人艳姬,于宴席上殷勤招待诸位贵客。
琼华殿中,粗如儿臂的牛脂巨烛悬在茜红色的宫灯中,照得大殿里明亮如白昼。襦设芙蓉,席开锦绣。案几之上杯盏层叠。
这一次廷宴,秦国宗室亲贵与齐国来使济济一堂,一应细节自然是歌舞升平,一派和睦亲近的喜悦气氛。
而酒过三巡之后,在萧锦彦之前的暗示下,秦帝与凌后更特别安排了玉峥公主上前向帝后敬酒的环节。
听说公主露面,齐太子身边的那些亲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便是知道此次差事自己办得不好,也总想在走之前看看这玉峥公主到底是何模样。若是如传言那样,不登大雅之堂,那么回去之后该如何对皇后回禀,他们心里也有个分寸。
而众人聚焦中,只见一位华贵宫装的丽人越众而出,藕荷色的缂花袖下露出指尖,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障面用的轻罗扇,扇柄上的杏色流苏垂在她浅藕色缂裙之上,像流霞中的晨曦一样迷离。露出轻罗扇之外的脸色端庄安详,鬓际的攒珠步摇微微轻颤,长长的璎珞碰在金缕翠玉霞帔上,玎珰玲珑有声。
仿佛是松了一口气,齐太子身边的几位亲信见状都将一颗心落回到了胸膛里。众人都是久于宫闱看惯各色贵人名媛做派的人,虽则这玉峥公主出场不过是短短片刻,且为避忌男女大防,以罗扇遮面而行。但那展现出来的礼仪姿态,却是端得仪态万千,且十分优雅合仪。
这样的女子,即使是生母身份低了些,但始终是秦国的金枝玉叶,将来也是能胜任太子妃之位的。
见到坐在右上首位的萧锦彦朝自己递来个无声的笑意,秦帝傅成卓与皇后凌佩缜也是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看见玉峥公主傅静姝在回席之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与周遭的欢声笑语不同的是,她只是安静垂眸,用手指轻轻撸着自己才刚用来遮面的扇上的流苏。
那扇是显是齐国传来秦宫的上等罗扇,茜纱刺海棠图案,每一瓣都是春深似海的娇艳无边。
世人皆知,秦国并不擅长绣工,而南齐的绣品皆是精良,连小小一柄扇亦费绣女三月之功。一针一线,千丝万缕,方成就这富丽堂皇无与伦比的美丽。
但此时吸引他与齐国来使注意的,却不是那扇面的美丽,而是玉峥公主傅静姝,在这样的场合,却独具匠心的选了这样的一柄扇。
一柄来自齐国的上等罗扇。
果然是十分聪明,懂得进退如仪的女子。
萧锦彦嘴角带出一丝笑意,隔着人影看着她,见那乌黑的鬓旁翠华摇摇,年轻的面庞在璀璨的珠光宝气里亦不会黯然失色。若论容貌的话,傅静姝也算是极美的,美得精致而富有心机。
只是看了半晌,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依稀是另外一个人的脸庞。那样的一双明眸,里头溢满了天真的欢快与清澈。那笑容如此明媚和煦,其中的暖意甚至令他禁不住生出妒忌。
只见了一眼,他便再也无法忘却。
看遍了女席,并不见她的身影。他便知道,这样的场合,她也许是并不想露面吧?毕竟,她不想远嫁,已经有人自愿代替她去了。想来,此时的她定然是笑得天真而骄傲,只以为上天真是处处厚待她,所以赐她事事如愿?
萧锦彦放下手里的金樽,凝神看着不远处旋转在猩红色地毯上翩翩起舞的身影怔怔出神。
半响晌,才见他终于启齿,轻慢有力。
“柔嘉。”
薄薄的唇中几乎没有热力地吐出这两个字,眼底深处似两簇火苗在燃烧。旋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鲜见的一个微笑,诡异而意味深长。
而宴过大半,他起身随宫人去偏殿更衣,也想就近出去透透气,呼吸一口殿外清新的夜风。
不想,却在琼华殿不远的凌月台看见了她的身影。
想来她只是顺道路过而已,身上此刻是端庄的素白短襦长裙,半臂外挽着雪绡纱。这样的装束,放在眼前的夜宴锦绣之中,应该是十分素雅的穿着。
可是就是这一身白衣胜雪,徐徐走在往那凌月台而去的台阶上,也似昙花吐露,只一瞬的风华,便已然绝代无双。
凌月台在琼华殿的后面,见她往那边而去,萧锦彦才想起来,今夜原是十五。南齐与北秦的女子,都有在月圆之夜对月祷告的旧俗。
难怪,这夜外头的月色这般的好,皎洁如同新雪。
心念一动,便让身边的内侍退下,自己就近从花丛中抄了一条小道,赶在了她的前面。
风挟着花草暖香迎面扑来,吹得人衣袂飘然。他隐身在一处假山石旁,见到宫人提了灯笼走在前面替她照着脚下,朦胧的一提晕黄灯光,绰约看见那鞋尖上绣的蝴蝶,蝶翅上缀有细小的银珠,步行来时微有铃声,零星的杂草枯枝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音。
傅柔嘉正是准备登台望月祷告,不曾想长阶转角却斜剌里走出一个身影,像突然袭来的猛兽般的突兀。
她一惊之下步子微滑,身边的侍女连忙搀住她,扬声问:“是谁?”
萧锦彦挟着一抹淡笑,回道:“齐国三皇子,萧锦彦。”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眼见那身影从暗处转到灯火前,填金刺绣薄罗长袍,刺的人眼底一阵疼痛,黑暗里颀长的身影,如芝兰玉树般临风而立。
不得已,傅柔嘉只得上前道:“原来是殿下在此。”
萧锦彦不意她居然肯落落大方地相见,想起初见时那个眼神,便笑道:“公主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句话暗含无尽嘲讽与挪揄,傅柔嘉与身边的侍女都听得十分明白。只是凌后当日再三嘱咐过,若再见此人,绝不能有丝毫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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