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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疯月亮(糅合童话、浪漫、冒险、和成长元素的心灵寓言,《ELLE》特别推荐)

書城自編碼: 2151001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情感
作者: [美]丽贾娜·奥梅尔维尼
國際書號(ISBN): 9787544738095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1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52/225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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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奇诡的想象力,敏锐的文字,一个关于十六世纪的极致复杂的故事
这是一则糅合童话、浪漫、冒险、惊心动魄和成长元素的心灵寓言
《纽约时报》《出版家周刊》《ELLE》特别推荐
內容簡介:
一则中世纪的传奇故事。
撼动人心,直击心灵之作。
十六世纪在威尼斯行医的女子,因寻找失踪十年的父亲,而踏上神奇之旅。由此,探索欧洲和小亚细亚的奇观和险境,再现了一个异域情调、耳熟能详、赏心悦目和富有魅力的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中,一个具有反叛精神、用古代疗法治病的女人,被认定是“巫女”,是违背了上帝和人间的法律。
關於作者:
丽贾娜·奥梅尔维尼
Regina O''Melveny
丽贾娜·奥梅尔维尼是个诗人,目前居住在加利福尼亚。
其诗歌获得多个文学奖项。
本书是她的第一本小说,始于创作的有关真实和虚构疾病的一系列散文诗,始于她父亲的失踪,始于有勇气去追寻。
內容試閱
序篇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从哪儿开始,到哪儿结束。”年轻姑娘伊米兹米扎说。我是方圆数百英里唯一的女医生。她母亲召我过去照料十二岁的女儿,这姑娘深受身体错乱病症的折磨。靠近红土房屋窄小的窗户,姑娘坐在杉木桌子旁。她说话时黑色面纱就一晃一晃的。她告诉我她感觉到落入圈套的恐惧,那是田野里被拴住的马懂得的感觉。当马夫手持梳刷走近它时,它那在寒冷空气中清晰可见的呼吸急促起来,绳索也被它扯紧了。她对我说:“那人严格按照顺序一口气用五种不同的刷子刷马,而那人的脑袋就跟绳索末端打的结似的,他比我们的拇指还小……”此时她突然笑了起来,令我很吃惊。
我还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她母亲朝我们走过来,呵斥道:“得啦,拉拉,穿上你的骑马裙。今天你要把马带出去。”
女孩眼睛盯着木板桌,左胳膊顺着纹理放在上面,右胳膊弯曲靠着它。她低声说:“今天我太重了,我无法动了。”
尽管她使了劲,可一点儿都动不了。
当我将手轻轻放在木板上,就像是触摸婴儿毛茸茸的头皮,她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我的手一移动,她马上就有感觉。我试着把她的胳膊从桌面往上抬,可她显得很僵硬。后来,在内在动力的作用下,她摆脱了出来,昏睡般地漫游起来,此时她母亲终于能把她带向她那可爱的马或她的床去午睡了。
不管拉拉停在哪里,她都变成她碰到东西的一部分。当她骑上她那眼睛斜视、喷着鼻息的动物时,她像马似的流汗。她的嘴唇和颈脖上满是白沫。她一睡可以几天不醒,因为床就是她一动不动的身体。最难的就是吃饭。她拒绝任何她碰到的食物,她承认有一种吃自己身上肉的恐惧感。尽管她母亲用一把小木勺婴儿似的喂她,可她还是越来越瘦。
我详尽地提出一个长时间的治疗方案。我需要她母亲和姑姑的帮助。可这位身材高大、脾气暴躁的姑姑细细打量着我的脸和衣着,固执地坚持拉拉并不需要治疗,当然更不能由一个外国人来治疗。这位姑姑质疑我的看法,称这个女孩只不过拥有一个能预见未来的身体。她说:“我们决不要扼杀这女孩的天赋。”
我说:“这女孩都把握不了她自己的生活!一个人要真正认识别的东西,必须把自己分离出来。”
拉拉的母亲——黑暗小山似的女人,她也戴着面纱。她问我:“她将来能结婚和生孩子吗?”
“我不知道。”我坦白地说。
此外,治疗方法也包含词语方面。我建议她母亲教会她称呼自己的手、称呼桌子上的纺纱杆和桌子本身。我来探访的时候,我会问拉拉:“你的胳膊、你的手、你的臀部在哪儿?”有时她能回答出来,并用手指着我问到的身体的那个部分。但另一些时候,她恐慌地盯着我看,仿佛她不理解我的问题,害怕为此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我触摸她的手,然后她的母亲或姑姑重复“手”这个词,想让她安静下来。渐渐的,她能越来越多地用动作来做反应了,直到她终于能将自己从她周围的事物中脱离出来。这种能力的形成也伴随着一种带着哀怨的快乐。因为这种脱离意味着她变了一个人,未知的事物纷纷涌到她的面前。

从此,我就开始相信人世间居住着许许多多坐在窗前、无法与她们周围事物分开的女人。我自己就曾花许多时间坐在威尼斯木筏码头上一扇窗户跟前,等待父亲回家,等待我的生活像进港的巨大船只那样显现,宽阔的船帆被天佑的风鼓满了。当时我并不知道,正是在湿漉漉月亮作用下那些逝去的时光中,我构想好了自己的未来——我要去追逐往昔。我变得透明,我的目光可以像穿过玻璃那样地穿过,真是可怕,连我自己都看不见了。当时我所知道的是,我必须用行动确立我的生活,不然的话我会消失的。





第1章
是上帝的工作还是魔鬼的诡计
威尼斯,1590年


从外面包着的纸上的外国印戳、不同的手写字体和多种语言,我可以看出我父亲的这封信好似一份失踪公告,已途经他旅行路线上的许多城市。自我上一次收到他的信,已过去了将近一年。总的来说,自1580年8月之后他就已出走了。奥尔米娜曾是我的保姆,现在成了我的仆人。在7月里那个闷热的下午,她将这封信轻轻扔在我的桌上。她也可以悄没声地放出一条小毒蛇,在它发起攻击之前不会有任何响动。
“要是我母亲看到这个的话,你知道,不管里面说了什么,她都会把这曲解成某种冒犯。”我一边警告她,一边慌忙抓过这封未打开的信,握在手心里。当时我的房间百叶窗紧闭,我们站着,夏日的潮水喧闹地溅在窗下的岩石上,海水热烘烘的臭味散发在空气里。可怜的妈妈。她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在跟她作对。快乐是一点都靠不住的。我还含糊地想到,悲伤也是如此。季节不是一个接一个地到来吗?有时,我们的城市威尼斯呈现在夏日的海洋上就像一个奇迹,可随后在冬季的高水位中就变得毫无生气了。然后在洪水中迎来了春季。有时候它会完全被淹没,成了阴沉沉的塞壬①——原先亮闪闪的眼睛已经熄灭。不过别人可以在我们曾经可以行走却已变成大水一片的地方看到美。
“别担心,加布莉埃拉小姐。”
奥尔米娜将食指按在自己村妇似的宽大鼻子旁边,这个手势表示她知道该如何保守秘密。她浅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亮。不过我曾见过同一对活跃的眼睛,在我母亲恼怒的审问下暗淡得就跟石板瓦似的。
“我不觉得她这十年中想念过他。”
“小姐啊,她好像盼着要当个寡妇……”
“你说得真对,亲爱的奥尔米娜。可即便那样她还是不满足的。她将不得不放弃她的奢侈品,还有衣服上俗气的装饰。”虽然我经常感觉她轻浮的嗜好下掩盖的是可悲的徒劳。也许她这个人还不只是如此,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常常看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她脸上闪现。如果她是寡妇,她就可以更公开地面露这种表情,尽管恐惧的原因依旧模糊不清。
奥尔米娜点点头,她两手在她亚麻布裙子里转动,花白头发从她那解开的头巾下露出来。“好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洗涤室里我还有一堆脏盘子要洗,干完了之后还有舒服的午睡在等着我呢。”她咧嘴笑了,然后脚步沉重地走下楼梯,她那矮墩墩的身材还跟中年时一样结实。
我看着那封未打开的信,想到自从十年前我父亲离开以后我的生活内容大为缩减。我不再梦想许多事情,不再梦想去遥远的国家旅行,甚至都不再向往能获准当一个女医生这难得的自由(尽管一再被婉拒)。正像我们威尼斯人常说的,世界会来恳请我们帮忙,我就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甚至到了这时,我仍能看见

①塞壬:希腊神话中半鸟半女人的怪物,常用美妙的歌声引诱航海者触礁毁灭。

父亲那对和善却淡漠的灰褐色眼睛、他那乌黑和紫红的大袍,当我拿起他的信时,在我内心,一个已沉默了很久的声音轻轻说道:爸爸,让我陪着你吧。别把我扔下。
他的前一封信去年从斯科舍寄来,在信中他含糊地表达了还要往北走的打算,他要去搜集独角鱼磨成粉的角——一种治疗嗜睡症的药。或者也许是往南走到毛里塔尼亚或柏柏里炎热的地带,他会在那里找到珍稀的解毒结石,这种胃石可以将一切悲哀吸入其中,还精神错乱以正常智慧。随着年复一年这些信纷纷寄到,我对这些疗法深感惊奇,惊叹如今他的药箱里必定装着的财富,热切希望能亲眼看到它们,并能自己获得它们。可他的词语中隐藏了某些我说不出名字的东西,尽管这些东西悄悄冒出来,就像我的低声叹息。这样的词语诸如嗜睡、结石、悲哀。
我开启信上的封蜡,显然这封信已经被打开过好几次了,蒙迪尼的饰章被擦掉又再次盖上。我可以勉强认出饰章下面弄模糊的图宾根这个地名,但不是我父亲的亲笔。这就是发信的城市?要么它曾被转寄或因为出错回到了那里?有多少陌生人读过他的信?想找出异端邪说的证据?当然令他们失望了。我一抖信封,里面的东西便掉落在桌子上。只有一张没有折叠的雪白的纸。我父亲通常对礼节的讲究全不见了,他那潦草的字迹显得很吃力:

加布莉埃拉:
你可能谴责我,或者就当我已经死了。我无法证明所发生的一切是正当的,我只能解释说,阻力潜存于地球和谐的旋转下面。要说这是上帝的工作还是魔鬼的诡计,这就过于简单了。我不会回来了,这将对你更好。如今我更愿意一个人独处。岁月模糊了我的意愿,但我已成为永不停步的旅行者。不要像你习惯的那样责备你自己。最重要的是不要派人来找我。
12月
你的父亲E. B. 蒙迪尼

我长吁了一口气。
接着我体内开始发热。我家的房子位于运河之上,尽管我那蓝色调房间靠装有板条的绿色窗采光,比其他房间都更遮阳更凉快,可我还是感觉自己正在水下燃烧。
过了一会儿,当我将书信折叠起来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油的味道,这是我母亲喜欢的香味。她已经读过父亲的信了?还是这种香精油要从毛里塔尼亚运来?
我站起来,从紧身胸衣中取出挂着钥匙的链子(钥匙上带有我的体温),走到床脚边。一度被算作我的嫁妆的木制箱匣里,如今藏着父亲一捆捆的信,只有这把钥匙才能打开它。我转动钥匙,锁弹开了。那些信按照到达的顺序(而不是写信的顺序)排列着,因为越到后来我越说不出他的信是何时写的。最近的几封信上不再出现准确的日期。尽管这些信到达的时间很接近,但它们似乎来自彼此离得很远的城市,像阿尔莫多瓦和爱丁堡。他只是忘记标上日期了?有时上面写了何月何日,却没写年份。有时只写了“冬天”。由于这些信托付给了不同的信使,从托恩和塔克西斯王子的信使,到旅行的商人、朝圣者以及进行学术访问的学者,这些信到达的日期无助于确定他当时身在何处。他的来信形成一条穿越欧洲的蜿蜒河流,最终——也就是到今天——消失在沉默之中。我父亲已变成一个跟时间对不上号的声音。
半开的房门外传来一种节奏很快的沙沙声,我警觉起来,来的是我母亲。我用力把箱匣关上,快速将它锁上,匆匆把钥匙放回胸衣里。
体态丰满的母亲有点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她那紫罗兰红道的睡袍在她肩膀下摆动,不过脚跟下那双尖头长拖鞋时髦地开了许多小口子,露出紫皮面下的蓝皮子。她走过来,站到离我很近的地方,一对发绿的眼睛焦虑地盯着我。
“那么,他说什么了?”她的黄发(发根处露出显眼的白色)滑落到了脸上。
我退后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谈什么。”
“信使留给奥尔米娜一封信。”她挥舞着苍白的手。“我跟在她后面呢,站在你的门外听到一段可爱极了的对话。”
我的圣母啊……“我是三十岁的女人了,是一个应该有自己的隐私、应该受到尊重的医生。”
我不动声色地说,却在身体两侧把拳头握得紧紧的。虽然已习惯了母亲的急性子,可我还是感觉被她的话逼得有点慌乱。她不想被抛到一边。有时候我忘记父亲是把我们两个都扔下了。
“他说什么了?我那无耻的丈夫,他要回家了吗?”
“不,”我说。“实际上,似乎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举起一只手像是要打我,还是要保护她自己?随后她就让那只手垂落在身体的一边。她沮丧的样子一时间令我很不自在。我母亲总那么令人惊恐,却老在惹麻烦的孩子面前退缩。
我们眼睛都盯着对方。
奥尔米娜在她后面的楼梯上出现了,手上还滴着洗盘子的水(因为她一听到吵嚷声就赶紧跑向我的房间)。她摇摇头。“来吧,亚力桑德拉夫人,”她喃喃地说,想让我母亲安静下来。她碰碰对方的肘部,可我母亲退后一步,一边喊着“你手是湿的!”一边从她身边挤过去,情绪激动地走下楼梯。
“我们就住在水上,她却害怕被滴上一滴水。”她走了以后,我说。
“哦,我们知道这不只是水的问题。”
奥尔米娜耸耸肩。“你知道,她不能忍受碰到潮流,不能忍受任何变化的暗示。当一个人心里早已非常清楚了,任何变化就都成了威胁。”
我点点头,回想起1575年闹瘟疫时,她父亲迅速腐烂和死去的事情。尽管我已是十五岁的年轻姑娘了,但父母不允许我去跟外祖父告别。他们不想让我看到他难看的外形——看到如此模样的一个病人没有关系,可自己的亲戚就不行了。他反常地在我心里留下体面的形象,然后就被遗忘了。可我母亲目睹他去世,在某种程度上她对此一直无法忘怀。我们从不提到他。
奥尔米娜继续说:“真对不起,小姐。信使来的时候,我没想到你母亲看到了我。”此时她用力要把手在沾了污渍的棕色围裙上擦干。那围裙折叠在她的裙带里。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奥尔米娜,还记得维奈里欧?罗格拉托先生吗?娶了一个五十一岁的女人。我想他是出于好意,想要消除她的不信任,可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后来,有一天他出去沿着运河慢慢溜达,回家时站在他家的楼梯底下喊道:‘芬尼托,芬尼托。我决定了——你懂我的意思吗?’然后他离开了她。他们说他走起路来又变得轻快有力了。”
她笑着说:“是的,他那蛮不讲理、满肚子怨恨的妻子现在可尝到痛苦的滋味了。我听说他独自住在一个偏远的岛上。嗯,这么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那好看的两腿……”
这时奥尔米娜上前拥抱我。“别担心她的身体。就像洛伦佐常说的,她就跟乌鸦似的喜欢呱呱抱怨。”
洛伦佐是奥尔米娜的丈夫,这个男人的评语通常也能用到他自己身上。我有时也对他的愚笨付之一笑。我真希望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天晚些时候,当奥尔米娜把来自医生公会的男士引进我家的院子时,我刚被在整个威尼斯上空回荡的傍晚的钟声唤醒。一个钟楼叮当响起,另一个钟楼稍稍有点跑调地敲起来,其他钟楼都跟上了,直到形成在空中震荡的轰鸣,直到我脑袋里也嗡嗡地耳鸣。我那本维罗妮卡?弗兰科诗集搁在长凳上,翻开到这一段诗句:

美德并不留驻体力之中
却留驻灵魂的活力和内心之中
透过它来认识,世间一切均无奥秘可言

刚才我在院子里的长凳上打了个盹,此时我坐起身,拨开低处的石榴树枝。站在那里的是奥拉兹欧?德?齐罗恩蒂医生。他那大腹便便的模样表明他的富有。我注意到他穿着黑色的袍子,挂着金的和银的链子,苍白的手上戴满了戒指。我赶紧把滑落下来的头发拢回发网里,即使这样我还是显得不够整齐利落。从眼角的余光,我可以看见我母亲坐在围墙的阴影里,从芸香茂密的叶子中露出身子扇着扇子。
“你在那儿啊,蒙迪尼小姐。”他朝我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他那张圆脸活像可怜的经过揉捏的面包。
“过来坐在这儿吧,亲爱的医生。奥尔米娜会给我们拿点柠檬水来的。”我母亲说。“加布莉埃拉,你可以跟我们坐在一起。”
“谢谢你,夫人。真是感谢,不过我是有事来找你女儿的,医生公会有一个通知要传达给她。很遗憾我传达完就必须走了。”
我母亲啪的一声把扇子收拢。
我站起身面朝那医生。“可敬的医生想要对我说什么?”
“亲爱的小姐——”
“你可以称呼我蒙迪尼医生。”
“亲爱的,你不能期望我这么做。那是你父亲的头衔。”
“哦。”我开始犯疑惑,为何他们派齐罗恩蒂医生过来,而不是我的朋友卡马扎林。“我察觉到某个阴谋的臭味了——”
“加布莉埃拉!我可从没教过你这么没礼貌。”我母亲说着,走上前来碰碰他的衣袖。“请你原谅她,齐罗恩蒂医生。”
那男人叹息一声,眯起了眼睛。他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飘忽不定,想弄清楚自己介入的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对抗。然后他继续说。“考虑到你父亲离开这个安宁的城市已有十年之久了,特别是过去的两年中没人听到他的任何音信……公会……医生公会的理事会,在没有你父亲指导的情况下,不能再支持你的会员资格了。我们已经让这种情况持续太长时间了。你也很清楚吧,女人当医生,是不被允许的。我很抱歉。公会很抱歉。可这是理事会下达的指示。”他态度专横地小鞠一躬,朝我母亲温和地点点头,就想告退了。
“等一等!”我喊道。“我那些女病人怎么办?”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女病人会有人照看的,小姐。难道你忘了在威尼斯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出色的医生吗?”
虽然在我父亲离开以后,公会就限制我只能给女人看病,然后又禁止我参加他们的会议,可我不相信他们会全面禁止我行医。我想到了那个怀孕五个月、不时有血渗出的交际花(又有几个男医生不会因她的职业鄙视她,在她怀孕期间照看她呢?),或者那个患慢性黏膜炎的老年妻子,她那酒鬼丈夫拒付她的药费。我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以保持镇定。“但他们是男人。大多数女人更想要女人给她们看病。先生,你当然也想要一个女人来照看你妻子,而不是某个尽管可能很专业却窥探别人私事的男人吧?”
齐罗恩蒂叹了口气。“我妻子非常健康,我会自己来照看她的。”
“那丈夫不是医生的女人又该怎么办?她们有时候——”我停顿了一下,“被检查得过度,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
他轻蔑地瞪了我一眼。“小姐,你在侮辱我的同行。我可不愿再听下去了。我告辞了。”他快步走出了院子。
过了片刻,母亲转身凝视着我。“你看看,”她低声说,啪的打开了扇子。“这都是你傲慢无礼的后果。”
我无法忍受这么看着她,当然我也不愿说什么后悔的话,因为那会给长期以来我们之间有关我决定当医生的争论火上加油。我母亲是多么喜欢用争吵来增添生活的情趣!我可不想给她机会。我一声没言语,而是大踏步走进了厨房,看到奥尔米娜正在桌上切一只洋葱。当她看到我的脸色时,就把刀放下了。“跟我来吧。”我说。
她迅速拉过一件披肩围在肩膀上,挽住了我的胳膊。我们从我母亲身边走过,她还在院子里给自己扇风。我们走出房子,在海边踩着溅上了水滑溜溜的石子走来走去,直到越来越浓的夜色迫使我们回到家里。当我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我一遍遍重读父亲的信。我想对他说:不,要是你不回来,我不会感觉更好的。我会失去我的职业。你也不会感觉更好的。因为我可以察觉到字里行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岁月模糊了我的意愿,但我已成为永不停步的旅行者……最重要的是不要派人来找我。这几乎都不像是我自己的父亲在说话。
那天晚上我做了决定。我的父亲,我不会派人来找你的,我要自己来找你。




第2章
咸与甜,泪水与奶


我二十岁那年,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父亲,他在书房打开的窗户附近不安地走来走去。书房里可谓卷帙浩繁。“我计划去北方旅行。”当他背朝着我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用红摩洛哥革装订的书时,突然宣布道。在正午的高温下,他那夹杂着灰色斑点的黑发湿漉漉地垂在脖子周围。“我要去一阵子。我不能带你一起去。”
他转过身,透过圆形黑边眼镜用令我捉摸不透的目光凝视着我。他手里拿着的那本《疾病之书》就像是一块小盾牌,接着他把书放在桌面倾斜的书桌上。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两只手在裙子浅蓝的褶子间紧抓在一起。他走到离窗户更近的地方,他那尖头拖鞋在光滑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咝咝声。他脱下无袖外套,扔在了窗台上,穿着亚麻衬衫和暗紫色长裤的他俯身朝外,仿佛是要接住从潟湖那里吹来的一股凉风。可连一丝风都没有。
尽管我点点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注视着窗户另一边正对着他的至少有两米高的阅读轮。这个直立的环形装置跟在游乐场见到的一种狂欢轮盘相似。狂欢轮盘上面挂着很多小座椅(而阅读轮挂着的是小桌台),它一旋转孩子们就不停地尖叫。阅读轮没有完工,还有待父亲的朋友、稀有文化机械的设计师阿戈斯蒂诺?拉梅里来完成。
“加布莉埃拉,你的沉默究竟是无礼的态度还是赞成的表示?”我父亲问,他的两只手在背后紧紧的握着。他的两只手经常会做出这种动作,那是徒步穿越城市、沉思着脚边无声的石块或低语的海水的人们的姿势。
我耸耸肩。我们周围的空气变得更稠密了。尽管我浑身发热,却不动声色,让自己处于冷漠的情绪中。我朝阅读轮走去,烦躁地轻轻拍了拍一块松木的轮辐,使它朝一边倾斜。橡木的轮轴发出嘎吱声,三个小桌台来回摆动起来。等它制作完成,就会有八个桌台了。
父亲对我怒目而视。但很快他就把目光移开了,不失友善地叹息一声,回头看缓慢流动的海水。那轮子此时不再动了,活像一只被人遗忘而停摆的大发条。仿佛是太阳连接其他星球循环运动的大榖,却陷在天空上动弹不得。阅读轮是为父亲几大部关于疾病的书准备着的。但他的工作要在这个普遍萎靡不振的八月出乎意料地停顿了。
“爸爸,拉梅里的轮子怎么办?”我用虚弱的声音问。“你不想看到它完工了?你不想完成《疾病之书》了?”
他发出呻吟。他近来一直身体不适,心情也很不好。已经好几个月了,我每天都花时间专心抄写他字迹潦草、近乎无法辨认的有关疾病和治疗方法的笔记,遇到我无法理解的词句,我偶尔也会擅自改动,加进我自己的话。虽说他不太愿意费时间去澄清他的意图,但他会为此温和地训斥我。于是我继续做我的阐释工作,只是不把它们拿给他看,同时编写另一部我自己的百科全书——我父亲著作的一个沉默伙伴,我把它保存在我的箱匣里。
宽阔的运河那一边,灰绿色的朱代卡岛在高温下闪着暗淡的光。雷雨云往上和往两边翻滚着行进,给大海添上一层铅灰色,给天空加上看似死沉死沉的重量。
我又说:“你知道我是最好的护士、最好的抄写员。爸爸,让我跟你去吧。我见了伤口都不会畏缩,我为何要害怕出去旅行呢?”我把手轻轻放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他的肩膀还能传达一些他青春的力量。就在这时,一艘大商船无声地滑进我们的视野,它在无风的下午戗风行驶。
“这一次我并不需要助手。我只是要去搜罗更多的笔记。”
我把手移开,他衬衫上留下了一个潮湿的印迹。“可作为一个医生,你当然会被人请去看病。谁来为你缝合伤口呢?你知道我缝的针脚最细致了。”这是真的,尽管在我的阶层中,作为一个女人我的手显得有点大,有点粗糙。有一个事实我没有明说,就是他那双手已不再像过去那么平稳了。“还有我的头发丝可以充当最好的缝合用的线。”
父亲曾动情地对我说,我那又细又结实的红头发丝比亚麻线更有强度。
可他此时摇了摇头,把两个胳膊都放在窗台上,仿佛是竭力要坚定自己的决心。我们看着捕鲻鱼的渔夫站在水里黑色的平底船上,听到他们发箭时刺破空气的羽毛的嗖嗖声。我多么喜欢和他站在一起,静静地观察世界啊。他是我的望远镜和放大镜,是我亲切的老师和严格的医生。我们见证了疾病的残酷和治愈的过程,见证了治愈所挽回的损失和没完没了的损失。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于是他总是将他原本应该传给儿子的天赋与他女儿分享。
远远地看去,渔夫们几乎就是静止的,嵌在纯灰色的水面上,他们船只的颠簸是察觉不到的。黑色的鸬鷀围绕着他们,这些鸟特别显眼,就像从平板似的海面升起的涂了油墨的印刷字,仿佛它们是要拼写出一个词语。你会幻觉这是字母I(在吞咽的鸟的样子)、S(歇着的样子)、T(翅膀伸展晒太阳的样子)。是要拼写istante(即刻)、istanza(请求),还是istmo(地峡)?当这些鸟潜入水中捕捉一条可怜的鱼时,幻觉就溜走了。渔夫们一次次用木杆、船桨、鱼网或别的随手可以拿到的东西去击打鸬鷀。船桨碰到桨架的格格声,还有鸟叫,令我心烦意乱。我的喉咙突然发紧,快要像一个小女孩那样哭出来了。
“女儿,”父亲终于说话了,“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没有从窗户那儿转过身,简直像是在对天空说话。“你得照看你母亲。虽然我会留下足够你们用上几年的黄金,可你以后的收入也都属于她。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把我的药箱装满。”
“下午我可抽不出空,”想到他要把脾气暴躁的母亲托付给我,我的回答也变得尖刻。要是我供她吃供她用,她最终就会赏识我吗?我很怀疑。我的两手在肚子那儿紧紧握着。“我必须清洗手术刀。你没忘记吧,我们答应帮助托里吉安诺医生趁月亮还是下弦月时做一次放血。”
父亲嘟囔道:“只好你代替我去做了。我得专注于离开前的最后一些细节。”
是什么造成了这个仓促的决定?还是他不愉快的蒸馏瓶慢慢形成了这种改变?
“我们依然身在海边,就像认真考虑自己旅行的人们,虽然心驰神往,身体却还未出发……”我嘀咕着《神曲?炼狱》中的诗句,与其说是念给父亲听,还不如说是念给自己听。我还想要他用老伙伴的方式回应我,可他只是站在窗口默不做声,我没再念下去。

第二天早晨,我还睡着的时候,父亲就悄悄地走了,没有来和我告别。虽然他起得很早,但前一天晚上跟我母亲的争吵一定令他精疲力竭。
“你别想教我怎么做!”夜已很深,我听见他咆哮的声音传遍整个房子。
“我才不想这么做呢!你从来就不听我的意见,”她郁闷地说。“你在意的只有那部枯燥的医书。可你就是治不好自己的坏脾气!”
“你什么都搞不懂,女人!”当父亲在他们的房间里大步走来走去时,我头顶的楼板不停地晃动。
“你也不见得懂多少!为了你的职业和我们的小家庭,我一直试着要把这个家维持下去。可对我来说,你是个幽灵,你总是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要么就是去巡回探视你的病人。现在你是打算要完全离开吗?”
“要不是看在我女儿和同辈人的份儿上,我早就离开了。”
“她也是我的女儿。”
“她也许是你的骨肉,但她不是你的女儿。”
我听不到我母亲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但我感觉到了。在无比漫长的时间里,沉默那巨大的进气口将我们家所有的空气都吮吸一空。

现在,我开始为自己的旅行做准备了。可我母亲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本来都该去睡觉了,她却在走廊里踱来踱去,走了几个来回之后,她没敲门就推开了我的房门。她迅速将房间里的情景都收入眼底:我的小背包、摊在床上的衣物、我打开的药箱,还有一桌子散乱的纸张。她明白了。
“啊,”她说,她的脸在蜡烛暖色的光线中红扑扑的。“你打算抛弃我。就跟你父亲做的一样。”
见我不理她,她加了一句:“请便吧,浪费你自己的钱,加布莉埃拉。可你回来的时候,别指望得到一份嫁妆。”
我被她的暗示刺痛了,她暗示我的婚姻没什么指望了。于是我停下收拾行李的手。我终于说话了:“妈妈,我的嫁妆在这儿,”我伸出自己的手,“还有这儿——”我拍拍自己的额头。
她走到窗户那边,透过窗板往外看城里窗户闷燃的微光在水上飘摇。“啊,我明白了,不错——当你遇到求婚者的时候,那会对你很有帮助。我都等不及了想听听他会怎么说。”她很沮丧地转过身对着我。“或者更可能他什么都不说,他会像熄灭的火焰一般迅速消失。”她将两只手在心口握着。“我想要你感到满足,加布莉埃拉。生儿育女。为什么不嫁给一个好医生呢?为何你非要成为他们中的一个?”眼泪开始在她眼睛里打转转了。由于此前我们已有过许多次这样的谈话了,我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房间。可这一次,我只是盯着她看,因为受了伤害而愤愤不语。我们处于一条深沟的两边,在我们之间没有桥梁。海水在黑暗中不停地流。她垂下眼睛,又开始在我房间两头之间来回踱步,鞋跟在大理石上发出喀喀声,接着在宽阔的奇普里安地毯上哑了声。
这时传来噼啪几声,我们两个都朝打开的门转过身。只见母亲那骨瘦如柴的年轻女仆手持摇曳不定的蜡烛在走廊里紧张徘徊,在她背后罩着一个大黑影。“夫人,您的床已经铺好了。”米莱娜大着胆子说。她紧张不安,那只闲着的手摩擦着瘦骨嶙嶙的颈脖,她的长手指出奇地脆弱。
我叹了口气说:“妈妈,我并不想抛弃你。我要找到你的丈夫,让这个家再变得完整。”我带着任性的真诚说,仿佛我能要求童年时代那遥远的和睦似的。即便我想象不出来,出于必要我会以孩子的方式去构建和睦。我两手握拳把还没装进包的裙子和衬衫往小背包里推,以便腾出地方放更多的衣物,也为了对抗我母亲的积怨。
她碰碰我的肩膀。“加布莉埃拉。别离开我……我这里需要你。”
我从未听到母亲说过这样的话。我没有朝她看,回答道:“妈妈,我主意已定,已下了决心了。”
这一次我母亲不说话了。然后她就离开了我。
我成为女人那一天,母亲也离开了我。当时,十三岁的我在奥尔米娜帮助下脱衣服上床,平时我母亲很少会像这样在一旁留神看着。当奥尔米娜将我的无袖宽内衣从我头上脱掉并快乐地哭泣时,母亲要指导我在不远将来的婚礼上该穿什么礼服。我衣服上留下的暗红色痕迹宣告着变化。我甚至都还没意识到这种变化,不过此时我感到一阵模糊的惊恐和困惑。奥尔米娜轻轻将那件宽内衣平放在床上。我颤抖着把睡袍紧紧贴在身上。眼泪从奥尔米娜的眼睛里涌出来,可我母亲则冷冰冰的。
“你不再是一个女孩了!”她嘟囔道,就仿佛这是一个未曾预见的不幸。她一定是看出她的话引起了我的忧伤,因为她接着说:“我的女儿,这只是你不能消除的种种愿望的开始。不能只知道玩了。”她一定是在说她自己当年的变化,因为我给父亲当帮手,已很少有只知道玩的情况了,这一点难道她忘了吗?我不是已经看到疾病和死亡了吗?而她连听都不想听到这类事情。她咬着嘴唇,逃出了房间。我的身体已违背了她对我的幻想,而这不能挽回了。盐水渗入了井中。要是我曾经属于过她的话,我不再属于她了。
是奥尔米娜,而不是我的母亲,告诉我该如何使用海绵,如何用一根丝带将它系在睡袍下面以接住流出的经血。丝带一度系在两腿之间的腰上,后来是系牢在腰带上。我母亲可没在这方面叮嘱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继续收拾行李,从箱匣里取出父亲的信和一只盛满纸灰的小瓶,装进我的小背包。
刚过去的这个十一月,我照料一个生病的朋友回来,就发现我心爱的莫里奇欧(十二年前死于间日虐)写给我的信被扔在了炉架上,成了几包烧红的纸灰,捆扎它们的绳子成了一条发烫的收缩的静脉。我想起我喜欢吻他太阳穴下方纤细的青色血脉。他那完美的耳轮。
“如果你不了结你自己的过去,现在你就不可能拥有自己的生活!”我母亲站在烧焦的信件旁边,对我大声说。“我是为你才这么做的。为播撒新的种子,爱情需要的就是一片焦土。不然的话你是永远找不来丈夫的。”
我用力抓起火铲,吓得她倒退几步,撞在厨房桌子上面。她大声呼叫她的女仆。我完全可能动手打她。可我转过身从炉前地板上铲起纸灰。后来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用一个羊皮纸筒轻轻将纸灰倒进一个瓶子,我把瓶子保存在我的药箱里。这么多的信只剩下这么一小堆纸灰!我所爱的人的话语并不比几次呼吸分量更重。我父亲的信不会遭受这样的命运。我打算在我的第一段旅程中将其中的大部分交给一个亲密的朋友卡多诺博士保管。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楼下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是我的表妹拉维妮亚,由于我托洛伦佐给她带了口信,她要来跟我道别。
“到我的房间来吧。”我喊道。我母亲可不想错过听人谈话的机会,也跟着她上了楼梯。
在威尼斯街上,拉维妮亚可是个惹人注目的脏兮兮的人物,因为她喜欢画画。还是个小女孩,她就和我一起陶醉于描画我父亲存放在书房里的骨骼和骷髅。“蒙迪尼医生,这个是什么?”他伏案写着什么,她冲他喊道。尽管他装出厌烦的样子,却总是面带微笑回答她的问题。我这个人往往过于沉默寡言,不愿意问问题,更喜欢去查阅维萨里①的《人体结构》。他常常放下手里的羽管笔,好一会儿他就看着我们,仿佛这给他带来很大的快乐。拉维妮亚从美术的角度研究骨骼的形状,而我则是从人体结构的角度学习它们的名称,熟悉它们的外形。因此我们经常结伴一起在各自对骨骼的崇拜中度过漫长的下午。
“加布莉埃拉,你真的要离开吗?”她问道。我回想以前她的来访:拉维妮亚胳膊下夹着一卷卷的纸,口袋里装着炭笔头,手上、胳膊上、脸上和衣服上都沾满了灰尘。今天她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因为——虽然我羡慕她成熟的美——她富态的身体常常使她走不快。我自己的体形既不胖也不瘦,相比之下就显得平淡无奇。她一回头去向我母亲打招呼,后者愤愤然地说:“我亲爱的,要是你能唤醒我女儿的理智,我会非常感激的。”
“哎呀,蒙迪尼夫人,”
拉维妮亚拿她开玩笑,“您以前可是经常抨击我缺乏理智,您当时就该懂得有一天会请我去让她恢复理智的!”
可我母亲并没有用微笑来回应她的幽默感。她垂下眼睛想心事,就好像在地板下面移来移去的块状脏土中,可能有一位神在回答她要求别拆散一对母女的祈祷。可她没有等到回答,于是她抓起裙子,离开了我的房间。
“那么……”拉维妮亚吻了我两边的面颊,期待着我说点什么。
“不错,这是真的,”我们一起坐在床上。“我已下决心去找我父亲了,把他带回来,帮助他完成他的医学全书《疾病之书》。”
“可这不会很危险吗?”
“待在家里也许更加危险。”我边说边把我白净的手放在她的手上。她的指甲通常都是黑乎乎的,此时也沾上了颜料的斑痕。她正在用蛋彩作画。“我慢慢会在公会的压制和妈妈的唠叨下窒息的……”
她点点头。“我听我母亲说,一些公会会员在我父亲店里时强烈指责你对某些药草的使用。当有这么一群吵吵嚷嚷的医生等着我父亲笨拙的徒弟记下他们的药方时,这类谣言就会不断升温。”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
“我想保护你。而且我把这看作是没有根据的抱怨。他们究竟为什么要终止你的会员资格?”
“他们提出的理由是我没人指导。”
“那是在胡说八道。一定是找不到新病人了,于是他们就从充满他们可怜头盖骨的以太神气中找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我笑着说:“现在我倒是可以在更大的世界中探寻自己的路了。我要访问那些因医学院而闻名的城市,并获得各种推荐信,到那时公会还能拒绝我吗?”
“是啊,加布莉埃拉。你就可以正式行医了。”她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就像我也将正式从事我的工作。可语言不同怎么办呢?你怎么说话呢?”
“这算不了什么。许多人说我巧舌伶俐。我的法语和英语很不错,多年来家里请外国医生吃饭时,我都注意跟他们练习。”
“你要去哪儿?”
“过来,我指给你看。”我把她带到我的桌前。那儿,还有那儿——在墨卡托②地图上,我的手指沿着我计划中的旅行线路中的一条,犹犹豫豫地滑动。蜡烛火焰带着傍晚时的困倦绝对静止地直立着。她弯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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