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欧神话
想要去远方
人生至少要有两次冲动,一为奋不顾身的爱情,一为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趁青春抓紧出发吧,不要等我们老态龙钟才后悔错过了执手的爱人与美好的风景。
已经记不大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或许六月底,或许七月初,欧洲的夏天渐渐丰盛起来,处处花团锦簇,铺天盖地的绿,仿佛可以从眼底一直流淌到心里,再也不是初夏那番青涩的光景,小规模的远足已经完全不能满足我的需要,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很远就可以了,我甚至不在乎是什么地方。
问遍了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人计划去很远的地方,不得已中,我选择了在网络上发帖征旅伴。“穷游欧洲”这个网站,是老姐发给我的,聚集了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穷游儿,意思是显而易见的,就是用最少的钱玩遍欧洲,这里有前辈们穷游欧洲积累下的经验教训、详细攻略、各地衣食住行集锦,简直是欧洲旅行必备之宝典。
我在这里发了一个召集旅伴的帖子,没有说具体的地点,只是说了自己假期的时间以及目的——游遍欧洲。当时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因为在这个网站混迹的人,几乎遍布全球,哪里会那么巧刚好也是比利时的呢?即使是比利时的,我也不敢保证能说服自己跟一个陌生人出游。
虽然在新疆的时候,常常参加户外组织的各类活动,驴友们都是由网络接触开始,慢慢发展成私底下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毕竟是一群人共同去野外徒步,不会凑巧刚好是一群坏人吧?但如果是一个人,危险系数显然提高了,我想了想,在帖子后面又加了一括弧备注,写道:最好是MM同行。
第二天去看,回帖的人不少,但时间都凑不到一起去。我基本放弃了从网络上寻觅游伴的方式,正打算独自出行的时候,收到了一封Mail。
Mail内容如下:
Hi,Wowo,I am very glad to receive your invitation. From it, I
know that you want to go for a trip to Europe with me. However,
unfortunately, I am now living and working in Brussels, what’s
more, I plan to travel to North Europe in early August. If you are
interested in it, we can go together, the last but not the least,
there is a important point that I must tell you: I am a "GG"not
Zhang Guorong of course :, but if you don''t mind, we can discuss
the travel plan together. By the way,surely,you can see from my
name: I am a Chinese, from Shanghai.
I''m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reply.
我已经忘记了当时如何回复这个叫吉年的陌生人,只是完全忽略了他是男生这个危险因素,他的那句not Zhang guorong of
course,让我猜想这应该是一个有趣的人,一段旅行,景色倒在其次了,旅伴才是我最看重的完美旅程的关键所在。
我们在书信往来几回后,开始电话联络。他的声音沉稳,言语幽默,第一次聊天就聊了很久。我们在电话中敲定了去旅行的相关事宜,我有些吃惊自己的大胆,按常规来说,我是一个喜欢刺激冒险并且言行大胆的人,看上去似乎是想到哪出唱哪出,但那只是外衣,事实上我小心谨慎,所有看来危险的事情,都是在通过深思熟虑、仔细斟酌衡量下才会决定,冲动冒昧不计后果的行为在我身上绝无发生的可能。
我不知道是不是想去北欧想疯了,以至于忘记了如何拒绝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的盛情邀请。当然,这也得拜吉年出色的口才所赐,他完全不顾一切极尽所能地诱惑我,甚至对我说,坐着船漂流在北海可以看见巨大的鲸鱼,天哪,我仿佛已经看见碧波万顷的北海上,我们的渔船在北极圈内乘风破浪直挂云帆,远远可以看见喷上云霄的水柱,那是正在呼吸的鲸鱼……
可我还是义无返顾地与吉年在电话里热烈地讨论每个细节,直到他说要订机票了,我才回过神来,就这样跟他去遥远的北欧了吗,连他面都没见过,他到底是不是人贩子啊?别鲸鱼没看上,反被卖给了海盗……我恢复理智后第一个举动就是给阿霞打电话,我要说服她跟我一起去,如果吉年真的是坏人的话,我就不信我们两个臭皮匠还顶不过一个诸葛亮,更何况我们在荷兰与两个坏司机战斗的往事还历历在目,阿霞与我向来是一个战壕的最佳搭档。
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是打小练成的,那是一条非常善于说服别人的舌头,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循序渐进地说服别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的建议,曾经中学时的我无数次地说服不愿意上厕所的女同学在宝贵的课间十分钟陪我穿越整个操场去WC,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地愉快地陪我共赴宝地,尽管她们没有需求,但也愿意在门口等着我出来。因此,我有十足的理由坚信,阿霞一定会跟我们共赴北欧,想想吧,连厕所这种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地方都能说服别人与我同行,况乎童话一样的北欧王国?
阿霞还真的被我打动了,我先给她看了大量的北欧图片,又添油加醋地把吉年传达给我的夸张信息又夸大了十倍,当阿霞已经把北欧认定为不去就对不起自己、不去就白活了这一辈子的时候,我又适当地把经济方面轻描淡写一番,感觉花最少的钱能去最多的地方,北欧之旅的物超所值简直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而吉年显然也非常乐意有美女加盟,兴冲冲地发来MAIL,顿觉重任在肩,毕竟携两大美女走一条偏远陌生的线路……大有当年蔺相如怀和氏璧入秦的感觉,可我从字里行间已经知道他心里有多欢喜了。当我们做好了锵锵三人北欧行的一切准备时,事情峰回路转急转而下,全部坏在阿霞给阿霞娘的电话上,她打了电话后,彻底坚决地拒绝了我。原因是她娘不高兴她出门去,说了句,我们好歹送你出国了,你还到处野,我这么大年纪了,连国还没出过呢。阿霞的懂事让我黯然神伤,我必须得自己面对吉年了,不管他是猫还是老虎。
男主角闪亮登场
且夫遇也,能不预设,说不宿具,邂逅逢喜,遭合上意,故谓之遇。邂逅一个陌生的期遇,未尝不是一种人生中难得的经历。
事实证明,吉年不是温驯的猫咪,也不是狰狞的老虎,经过协商,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我们酝酿已久的历史性会晤终于来临了。
在这之前,按照吉年的话,是好一番地眉来眼去,我们每天不是通电话就是发电子邮件,用声波和字节来探讨旅行中的细节,他给我发的无数连接让我一直处在热血沸腾中,恨不能立刻走到北欧明亮的白夜中去。他甚至已经用信用卡订好了从布鲁塞尔飞往斯德哥尔摩以及从哥本哈根飞回布鲁塞尔的来回机票,去的机票是RYANAIR
航空公司的,需要去CHARLOI
AIRPORT搭机,所以价格非常便宜,只有27.88欧元,回的机票是到布鲁塞尔机场的布鲁塞尔航空公司的飞机,价格飙到77.18欧元。
在欧洲订飞机票好像一个悬念游戏,占不到天时地利人和,便只能订到超级贵的机票,比如我去希腊的机票,因为订的时间晚,加上是比较好的航空公司,再加上订票公司竟然欺负帮我订票的朋友数学不好还多收了手续费,那机票贵得能叫人心碎。但如果运气好的话,比如吉年泡在网上抢到了飞去罗马的机票,仅仅1欧元,简直跟中彩票的性质差不多了。机票的价格基本是每天一价,不及时订就只能落空。比如我们本来要订从瑞典飞往挪威的机票,我上午才跟吉年说,快抓紧时间订吧,免得便宜机票卖光了,结果下午吉年便反馈说,你真是个乌鸦嘴,早上说便宜机票卖光了,下午果然如此,所以我们只好坐火车去了。
机票订好后,我每天忙于去德国自驾游的准备工作,而吉年在准备他幸运的1欧元飞罗马之行,我们都认为在彼此旅行之前必须见个面。我需要实质性地接触我的旅伴以判断其品性为人,而吉年,我相信他也很忐忑是不是有人恶作剧让他白白付出一百多欧元的代价,毕竟他在见我之前,已经把信用卡刷了。听上去,我们俩都白痴到没什么警戒心的地步。
我在火车站汹涌的人群中寻找吉年,那一天恰好有游行,后来的报纸上说有大约三十万人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参加游行。我为了抄近路,被维持秩序的警察拦截,只能跟着蜗牛速度的队伍缓慢移动着,此时从布鲁塞尔来的火车已经抵达,怕吉年等得焦急,我跟警察解释了一通才特殊放我通过,之后终于看见在大厅形形色色的外国男女中唯一的同胞,握着手机茫然四顾的样子。
果然,吉年不是猫咪,也不是老虎,我们的男主角剃着精神的小寸头,穿着灰色的T恤,一条大短裤,以及露着脚趾的凉鞋,肩上随意搭着一个双肩书包,从那群装扮诡异的年轻人中清爽地闪亮登场,笑意吟吟地朝我走过来道了声你好。
陌生初见的两个人,却不至于无话,我带他左拐右绕爬坡穿过烈日的青砖街道,来到位于大教堂对面,MJ
51号的我的家。此时我房间刚经历过房顶坍塌的惨剧,但并不狼籍,丝毫不影响我在里面继续安居乐业,至少也没影响我为吉年做了美味的四菜一汤。
我唤了邻居小瀹来一同吃饭,其间一幕给我印象颇为深刻。小瀹是一个东北姑娘,一向伶牙俐齿能言善道,她见到吉年后立刻热情地问,你是哪里人啊?估计她听到是哪里人,便会说出一堆相应的溢美之词。吉年边扒饭边不犹豫地答:我是上海人啊。小瀹竟一下愣住,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停顿着说了一句:上海——人啊——挺、好的啊。吉年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啊,这是我所听过的对上海人的最好评价了。我们都笑,尴尬变得无影无踪,我对吉年恰如其分的应对刮目了。
况且他对我做的菜反应热烈,尤其是我发挥了创意的粉红色的黄瓜炒鸡蛋——那是我用沙拉虾酱炒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这种搭配。他赞不绝口的夸奖让我立刻对他的印象指数上升了N个百分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让我这么容易被好听话打动呢?
接着,他把提前打印好的一厚沓子旅行相关计划路线甚至费用预算表格递给我,我们一起对应了一遍,胸中的竹子从来没有这么茂盛过,以前的很多旅行都是在无知和盲目中进行的,根本不知道胸有成竹四个大字怎么写,而这次,细致到几点几分坐火车赶汽车,甚至每一个地方的旅馆预定,吉年全部考虑周到。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真正的上海男人,我想上海男人的细心是绝对可以让女人们惭愧汗颜的。
晚上送吉年去火车站,顺便到旁边的自动提款机取钱给他。没送到站台他便赶我回去,说醉鬼太多实在危险。回家的街道上扔的全是啤酒瓶子,醉醺醺的酒鬼勾肩搭背走着,美女们穿得劲爆火辣,比基尼上装招摇过市。那时候,走在一片狼藉中的我,心情不知道有多好,跟这么细心可靠的旅伴去浪漫国度旅行,我可以放心做甩手大掌柜啦。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心情大好的时候,男主角的心情也不错,他心情能坏起来吗?想想瞎猫拖着个死耗子是什么样刺激的感觉呀?在他心目中,我可是个连北欧国家需不需要签证都不知道的MM,我估计他的笑是苦笑,他的好心情中也有一丝难掩的悲凉和绝望吧。
回到家中,当小瀹听说我把一百多欧元爽快地交给吉年后,神秘莫测地撇了一下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批评我道:你也太大意了,现在遍地都是中国人骗中国人的事情,你对一个陌生人怎么能相信呢?你呀,社会经验太少了。她一脸痛惜和同情,好像我的一百欧元和北欧之旅已经鸡飞蛋打了似的。
关于吉年,我相信他肯定愿意做北欧神话浪漫之旅的男主角,而不是骗局的男一号。对自己判断力的笃定,让我没有一丝怀疑和慌乱。下面就是期待7月28日的正式演出了,亲爱的男主角,你准备好了吗?
新世界冒险的序曲
凡是我能够做的,我都想尝试。一个真正的旅行家必是一个流浪者,经历着流浪者的快乐、诱惑和探险意念。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脚印,我什么也不想留下。
7月27日,我收拾好了旅行的背囊,坐火车来到布鲁塞尔。在这之前,我和一群朋友自驾游了德国和奥地利,我很享受这种群游的状态,大伙一起嬉笑热闹,似乎每天从早笑到晚,尽管旅行条件并不好,在菲森的时候,七个人挤在一间地下室,在维也纳更恐怖,我和一个姑娘挤在一张不能翻身的狭窄小床(因为这是仅剩的一个床位),一夜未眠,第二天便发烧了。即便如此,我还是沉浸在德奥之游的兴奋中难以自拔,可现在,我必须抽身投入到另一场轰轰烈烈的旅行中去,并且,还要单独面对一个不知善恶的男性旅伴,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抵达布鲁塞尔,借宿于两个好友家里——这两个男人为了节省高得吓人的房租,只能被人当作变态地合租在了一起。晚上,祥子去酒店打工,我、涵哥和黑子一起顺着他家门前的街道,去看布鲁塞尔的凯旋门。我们走到凯旋门的时候,天边正好是漫天彩霞,穿过凯旋门走到欧盟总部的时候,天色渐渐黑了。我们各有心事,基本没什么交谈,只是默默埋头走着,直到返回凯旋门前的台阶上,累得坐下来,才开始讨论我的北欧之旅。
涵哥和黑子对我独自和一个陌生旅伴去北欧都表现出极大的不放心,涵哥说,不要去了吧,别被人卖给北欧海盗。我说,白花花的银子啊,我的机票啊……黑子说,机票我给你报销,不要去了吧,万一你那旅伴是坏人,我们就永远见不到你了。我坚决地站起来说,豁出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女子。布鲁塞尔暮色猎猎的风中,我们三个的眼神,都有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
那个晚上,涵哥为我准备了丰盛的送行大餐,记得有我爱吃的大虾,还有他秘制调料的拌猪手……高高的杯子里盛满我爱喝的橘子味儿芬达,大家的杯子桄榔碰撞在一起,撞得我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疑惑和惆怅,他们是把这当成我最后的晚餐了吧?
睡觉的时候,他们很绅士地让我先挑了最舒适的床垫,我倒下后立刻人事不省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我发现自己竟是这个屋子里第一个起床的人,那三个男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揪了其中两个人的耳朵,让他们送我去火车站。我还厚颜地拿了涵哥的拖鞋和黑子的T恤,他们对一个即将踏上未知冒险道路的人,表现出格外的宽容和忍耐,一副我要怎么做就由我去的态度,这种慈悲的胸怀更让我感到不安。而我的背囊里,没有匕首,没有石灰粉,没有蒙汗药,没有防狼喷雾,没有任何防范措施,只有换洗的衣服、一张能钻进去的被套(因为北欧的所有旅馆都不免费提供床单,而睡袋,我实在没有能力迅速又容易地把它装好)、方便面(让黑子帮我在布鲁塞尔金源超市买的辣白菜辛拉面)、数码相机以及洗漱用品,还有一个文曲星(我想如果万一被吉年卖掉的话,我逃跑的时候用得着)。
下午四点,我们磨蹭到不得不走的时间,一同出发去地铁站前往布鲁塞尔的MIDI火车站。在地铁中途遭遇的突然停车,无疑给我忐忑的心情锦上添花。此时距离伦敦的爆炸案不过二十天左右,布鲁塞尔作为欧盟和北约总部所在地,报纸上天天鼓吹恐怖分子对这块风水宝地有多么兴致盎然。地铁风驰电掣又戛然而止,灯光全部熄灭,黢黑闷热的车厢里,可以听见人们紧张的喘息和抱怨声,大家的身体贴得如此之紧,以至于可以闻得见荷尔蒙、汗酸及香水等纠缠的味道。
黑子是个连坐飞机都能脸色发白的人,他紧紧抓着我的行李,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生死有命,想开点儿吧,面对我善意的安慰,他更紧张了,这种时刻他竟然还提醒我,叫我记得他是为了送我才冒这种险的,好吧,那么你会永垂不朽,我一张口,他又是一副哭相。而我,我该怪谁让我冒这种险呢?地铁的紧急停车,才不过是一个小小序曲而已,谁知道后面等着的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呢?当地铁重新开动的时候,接到了吉年的电话,他已经提前赶到MIDI火车站了。
MIDI火车站的吉年,身背着大包玉树临风站在INFORMATION的岗亭前。MIDI站的我,两手空空,仿佛是来送人远行的,身后两个跟班拿着我所有的行李。吉年已经换好了44欧的SEK(瑞典克朗),一共是400SEK。我接过让我肩膀一沉的大包,彻底和两个熟悉的好朋友告别,与吉年搭乘大巴去CHARLOI的小机场,光车费就10.5欧元,天哪,这种闲杂费用七加八加,跟从大机场走的机票费用也差不多了。
CHARLOI的小机场,感觉上更像一个熙熙攘攘的长途汽车站,正规机场应该有的那种气派一点儿都找不见,简陋的候机厅和设备让人怀疑自己即将搭上一辆大巴车。但凭良心说,它的安检还是比较严格的,我们把外套全部褪去才能过安检门,最夸张的是,安检让吉年把皮带都解了去。吉年一手拿着长长的皮带,一手提着松松的裤子,一脸欣慰地走过来对我说,严格一些好哇,这样才能让人放心。
20点50分的时候,飞机开始滑行起飞。我的朋友们间流传的,关于吉年给我拿来的打印的电子客票是假冒伪劣的传言,彻底不攻自破。我们把潮湿闷热并有阵雨伴随的布鲁塞尔之夏抛别在身后,一路朝北飞去。太阳似乎永远是一个欲坠未坠的状态,像一枚金属图腾悬浮在西边,它的光芒不但渲染了它周围那些鱼鳞形状的云朵,让它们呈现出奇妙诡谲的色彩,也笔直地抵达我的内心,让那颗小小的心脏一片欢腾跳跃,我激动难抑地想着北方,北方,北方……
22点15分,我们在空中鸟瞰夜色中渐渐逼近了斯德哥尔摩,接着,飞机急速地朝地面俯冲,比预计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无以言表的兴奋,我们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就急匆匆走下舷梯,跑到了斯德哥尔摩的未眠夜中去,空气的味道与布鲁塞尔绝对不同,沁凉清爽,有微微的寒意,如同我最熟悉的乌鲁木齐的夏日夜晚,沉淀了所有的浮躁之气。当然,还有那在22点依然无比绚烂的晚霞,我们一同回身拍下了来时的飞机,背景是不可思议空旷的大地和奇异魔幻的天空,我真的穿越到了北欧的神话中。
从这个小机场去市区竟然要一个多小时,还记得当时天边温柔的月亮,在我的右手边,一路跟着我们的巴士,非常大的弦月,明亮的黄色,在夜空中招摇又迷人,而我的左手边,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一路都是密密匝匝的森林,延伸至墨蓝的夜色中,我始终记得那个日月同辉的夜晚。
车费果然又是不菲,每个人130SEK,吉年把所有的钱都让我掌管,本来还是大财主的感觉,可一转眼两个人仅剩下140SEK。大约午夜12点多抵达斯德哥尔摩的中心火车站,两个人又是一番乱找地铁站,地铁票是每人30SEK,此时我们共余80SEK,转眼穷得大概只能买个三明治了。
流连在北欧的街道,第一次感觉到北欧和西欧的不同。西欧的夜生活实在不怎么丰富,大约17点,最多19点,所有的超市商店便急吼吼地关门大吉,如此还不算,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只有流浪狗和流浪猫擦着你的裤脚悄无声息地经过,很多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入了一个空城,所有的人都是魔法师,去旁边的森林召开篝火魔法派对了,我只不过恰好是被漏了邀请的那一个。
而北欧,大约是白日实在稀罕,因为与他们的极昼相对的是漫长的极夜,他们格外珍惜短暂的夏季,谁忍心蹉跎这明亮的白夜呢?我又恰恰赶上他们最好的时光,即便是夜深,商店基本灯火通明辛勤营业,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仍能看见络绎穿梭来来往往的人群,打扮奇怪的少年踏着滑板风一般溜在地铁站,身边不断涌现数量众多身材高挑的金发碧眼帅哥美女,我和吉年坐在长椅上边应接不暇地欣赏边等着豪华地铁的到来,我们的旁边则坐着两个女同性恋,一个坐在另一个腿上,旁若无人,无限深情的相互抚摩亲吻。
我们向北,向北,再向北,终于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
走马观花游水城
在人生的发轫之初,总有一段时光,没有什么可留恋,只有抑制不住的梦想,没有什么可凭仗,只有他的好身体,没有地方可去,只想到处流浪。人生是跋涉,也是旅行;是等待,也是相逢;是探险,也是寻宝;是眼泪,也是歌声。
我们在斯德哥尔摩的时候,住在一家名叫STF
STOCKHOLM-FRIDHEMSPLAN的青年旅馆,这家旅馆是吉年提前在网上预定好的,距离中心火车站大约1千米,离地铁站只有150米,位置相当于黄金地段。我住在该旅馆的507室,不大的房间里面摆放了四张单人床,除了我以外,其他三个女孩子是一起搭伴来首都游玩的瑞典当地人。第一天晚上,登记后,已是凌晨一点,我跟住在508的吉年互道晚安后,摸黑蹑手蹑脚进了自己的房间,怕扰了旁人,连灯也没开,找到一张靠门边的空床,把自己结实地扔上去,开始与北欧的星星约会。
第二天早晨赖在床上,直到八点半吉年来叫门。我们没有坐车,拿着一张从前台讨来的地图,一路走去中心火车站。斯德哥尔摩清晨的街道没什么人,我们俩不满足于在街巷穿行,便走到梅拉伦湖边,港湾里停靠着各种样式的船只,很多酷似童话故事中的海盗船,这里还真是“海盗的故乡”。每艘船旁边立着小牌子讲解着这些船的历史以及故事,看着非常有趣,我们似乎在参观一个露天的船舶博物馆。
我们没走到火车站,却阴差阳错遇见了市政厅。这可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充满一本正经或一本假正经的严肃或白板似的市政厅,我觉得它更像一个浪漫的古堡,红色砖瓦墙面攀爬着绿色的爬山虎,阿拉伯式的拱门长廊和土耳其蓝洋葱头式的屋顶……请原谅我语无伦次的描述,我实在不能把它与我们神圣的政府机关联系起来,在我的印象中,全世界的市政厅应该有千篇一律的官僚古板和一丝不苟的不近人情,而斯德哥尔摩的市政厅,让人完全有理由相信有一个公主和一个王子正在里面进行着他们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我们在这里买了260SEK的斯德哥尔摩日卡,它在24小时内乘坐所有的交通工具以及参观景点门票全部免费,时间从我们参观的第一个景点开始计算,在这点儿问题上,我和吉年达成了共识,打算就是把自己累死,也要物超所值,在24小时内,我们要马不停蹄地逛尽可能多的景点,跑多的就是赚到的。
我们在一个台湾女导游的带领下,首先参观了用于举行诺贝尔晚宴的蓝厅。每年12月10日持续59分钟的颁奖议式在音乐厅结束后,这些伟大的人物便盛装奔赴我们此时站的空旷的大厅,进行一场盛大又豪华的晚宴。
让我们一起想象一下吧,当市政厅的火炬点燃,与被积雪照亮的闪过北极光的天空交相辉映,蓝厅的坐席被30名工作人员用米尺精确地丈量,每只盘子分毫不差地齐整摆放。镶着金边的白色瓷器,镀金的不锈钢刀叉,瑞典产的水晶杯手柄上镀着24K纯金,亚麻布质地的餐巾上绣着诺贝尔的侧面像,一千三百套这样的餐具放在每个参加晚宴的客人面前……来自欧洲的鲜花之都、诺贝尔最后的安息地——圣雷蒙的近5000枝鲜花经专机运到斯德哥尔摩,十几名园艺学校的学生在瑞典最优秀的园艺师的指导下将鲜花点缀在晚宴的餐桌和蓝厅的墙柱……
导游说那个大厅一侧的大理石石阶,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楼梯,当初的设计者为了防止穿晚装和高跟鞋的女士不摔跤,经过了反复地计算和丈量才设计出这世界之最,每年诺贝尔晚宴的主角们便是从那里走到全世界人们的视线中来。吉年充满憧憬地望着大厅一侧的大理石石阶郑重立下了伟大的志愿,我也不由得对这个为了让自己老婆走走全世界最安全的楼梯而发誓要拿到诺贝尔奖的男人肃然起敬。
市政厅里还有一个特殊的小房间,挂满了大约三百年历史的法国地毯,据说全世界男女均可以在这里预约举行自己的婚礼,吉年又一次立下了宏愿,我们各自在这里留影一张,看上去都是一副壮志未酬的遗憾相。
其中有一个大厅是让我眼冒绿光的,这里用了十万公斤黄金制成了金箔马赛克,并以拼图讲述了瑞典王国的历史,我忍不住和吉年探讨了一会儿怎么抠下来一小块带走的问题。除此外,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王子画廊了,这个王子看来是一个浪漫的闲人,他费时五年,用粘土画法画了一条长廊的风景,好玩的是,他画的风景便是对面一排窗子打开后窗外的风景,全部是对照来画,如果他不是又闲又浪漫,一般人还真想不到这招儿吧。市政厅旁边的高塔,总让我觉得有一个被囚禁的公主等待解救,爬上去后,当然看不见公主,只能看见朗朗晴空下,一片灿烂的斯德哥尔摩市景。
接着,两个人跑去赶两点的船去皇后岛看王宫。坐在船头让人很有随泰坦尼克号飞翔的感觉,且还是贴着水面的低空滑翔,绿色湖面上帆船如白莲盛开,一片又一片的小岛,上面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还有陆地上五彩缤纷的建筑……不知道是不是北欧人一年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阴霾单调的灰色中,所以才那么喜欢强烈又明亮的色彩?
参观的王宫实在太多,以至于我的记忆系统已经调不出对瑞典王宫的感受,只记得花园与凡尔赛宫类似,还有当时的日记,龙飞凤舞地写着“王宫壁画很棒”六个大字,到底棒在何处,也无迹可寻。不过王宫门口的帅哥卫兵倒是犹在眼前。为了坐四点的船返回,我们舍弃了中国宫殿——瑞典国王在自己的宫殿内开辟的神秘东方天地,反正在中国已经看得不少了!返回出发地,在一个瑞典人好心的指引下,我们又疾步走到另一个码头,去坐5点30分的游船,主要游览斯德哥尔摩的东部,波罗的海和梅拉伦湖交界处,也是淡水与咸水的交界处。
说句老实话,这本应该是一次很提神的游览。毕竟斯德哥尔摩被称为北欧威尼斯,这座位于波罗的海西岸,由14个岛屿和一个半岛组成的水城,在很多人眼里,是世界上最美的首都。夕阳柔媚的光线落在波罗的海轻轻荡漾的微波上,天空中流云疾速行走变幻出晦明莫测的光线,两岸皆是古老有特色且又是标志性的建筑,座位上的耳机里是详细的英文讲解以及动人的歌剧声……可我这个没出息的娃儿,视两岸美景如无物,弃身边帅哥于不顾,死活支撑不住,昏昏大睡过去,竟然还黄粱美梦一场……醒来才发现漂流在波罗的海上的小船已经渐渐靠岸。
我们俩买了蛋筒冰淇淋,慢慢走在城市的黄昏中,不怎么说话,看见河边有钓鱼的,便一起停住了脚步趴在桥柱上看细细的鱼线在已经被余晖染成金色的水中抖动……我们看见河中的捕鱼船,便一起停下来,看圆形大网哗啦张开洒到水里去……我们看见路灯上架着的草窝里有两个鸟蛋,便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一起高兴了半晌……这是斯德哥尔摩——这个“木桩之岛”最美丽的时刻吧,它的美丽来自于它的安静,它静静地躺在那片水域中,兀自绽放,兀自美丽,而我们都是过客,仅仅管中窥豹,领略其风韵一二,谁也不能真正打扰到它的宁静,谁也不能真正走到它十八世纪的风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