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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料理课: 一部最温暖的都市“治愈系”心灵小说 心结是个乌龟壳,背着它,是不想私密被偷窥。但只有心结之释,灵魂才会自由。也许很多的不凡,最初不过是平凡。

書城自編碼: 1938271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情感
作者: 夏辰
國際書號(ISBN): 9787229051204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2-08-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66/25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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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一部最温暖的都市“治愈系”心灵小说
心结是个乌龟壳,背着它,是不想私密被偷窥。
但只有心结之释,灵魂才会自由。
也许很多的不凡,最初不过是平凡。
勘破·放下·自在
內容簡介:
最能触摸人性灵魂的一本书,给疲惫心灵上一课!
《料理课》似乎是在说菜,却真的不止说菜那么简单。这是一本心灵语录,全面碰撞内心,是与你的心灵交谈。
美女料理师“池幼安”经营着优雅的料理教室,只有有缘人才能得以进入教室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他们不仅学会了美食的做法,更治愈了心中的伤痕。
“池幼安”的料理教室总是显得很神秘,却又很平实。不过是每个人每天在餐桌上都能见到的家常菜,却成为了一道道“治愈系”的大餐,家常菜给了做它的人启发与灵感,触动每一个人的心灵,在学习的过程中同时也学会了如何面对爱情,面对人生,面对幸福的挑战。
九种平凡家常菜,九个或多或少能够触动你的故事,九个个性鲜明的人物,九种不同的人生,也许在今晚的晚餐桌前,你也会会心一笑或是唏嘘不已。
關於作者:
夏辰。笔名:永结葡塔早期八零后,自由写手,曾做过影视公司策划、编剧以及某知名购物网站网络编辑。曾发表《姜姜的战斗格成长史》《美人》等作品。
目錄
楔子
一 莫许杯深琥珀浓?绿蔻?红烧肉
二 山有木兮木有枝?家珍?鸡蛋羹
三 愿得一人心?碧珠?糖醋排骨
四 当时只道是寻常?子濯?回锅肉
五 莫怨东风当自嗟?庆雪?饺子
六 芭蕉不展丁得结?瑾瑜?蚝油生菜
七 莫待无花空折枝?德元梅生?炒饭
八 顾我,复我?成钢?汤圆
九 花自飘零水自流?幼安?白粥
內容試閱
楔子
“听说你的料理教室很特别,其实不止学做菜那么简单?”她矜持的看着我,言语斟字酌句。
我也温和的看向她,这个女人看上去生活颇优越,眉宇间却不见快乐,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其实不止她一个,他们拥有的太多,想要的更多。
“我只教做菜,至于你说的其他的,也要看你自己,更是缘分,仅此而已。”我故意把话说得很空,逃避开一个本就无法回答的问题。
她没再坚持,兀自点了点头,看上去却仍然迷茫,却又不好追问下去,诚然我也确实没有准备能够肯定让她心安的答案。
“我决定好了会给你打电话。”她走的时候这样和我说,我微笑着答应了。
送走她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她是不会回来的,她只有一颗急切的心,要的不过是某些问题药到病除的“仙丹”,而我会的只是料理——不过最平凡的食物,我没有她要的那盘菜。
我只提供料理课,别对我期待太多。
……
我的店坐落在这个城市地段最昂贵的西部,是个宁静的所在。在远离主干道的树林里,天气晴好的时候,可以看到一座座隐隐露出红褐色的尖顶砖房。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就有沥青铺成的行车道一直通向大门,沥青道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榕树,春交初夏的时节,满树粉红茸茸的花朵绽开,犹如最浪漫的美梦。秋冬时节,阵阵寒风袭来,巨大的树冠依然是密密实实的遮盖着这片地方,间或有叶子落下却也依然是绿的,坚强的美丽,是我最爱看的摸样。
我的店是两层小小的平顶房,依着整个社区的外墙,朝向住宅区里面的一面上下两层都是大大的玻璃窗,坐在窗前可以看到彩色石子漫成的小路和无数的树木和花朵,草坪像绸缎一样,偶尔有孔雀和仙鹤闲闲的踱过,沿路窄窄的鱼池,用白色大理石铺过,水底有各色玉石般圆润的小石子,一尾尾鱼儿便顺着池子在整个别墅区循环游动,红得鲜艳、黄的香润、黑的神秘,是如幻想一般的灵动景致。
我和这的住户交往不多,其实这些住户们相互交往的也很少,每到夜色降临,每一家的灯光亮起,似都在讲述自己密密层层的故事,非请勿扰。我有最明亮优雅的店堂,每天都飘出殷殷的茶香,我找的是谁?谁又在找我,我都清清楚楚的知道……
阿白是我这唯一的帮手,这里很静,我也需要很静的人,这么久了,只有阿白合心意。阿白很瘦,也很高,头发短得几乎可以看见青青的头皮,细长的眼睛总是软软的眯着,像一只猫,只是偶尔也会闪过锐利的机锋。阿白从没对我的一切产生过好奇或者一丁点探寻的兴趣,而我也从没有试图想要去干涉过他,我只知道他叫阿白,身份是我的伙计,住在我的店里,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很多人猜我是一只“金丝雀”,我并不去解释,可这个谣言很快便被造出它的人们自我否定。我承认,我还很年轻,很美丽,独身一人,有这样一家看似并不会赚钱的店。而我的家就在这社区里面,一栋三层的房子,家里有个慈眉善目的老阿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但我太寂寞,比“金丝雀”的寂寞更寂寞,但我看上去却实在太享受这样的寂寞,泰然自若,没有这样没心没肺的“金丝雀”。
我有没有说我的店里究竟是做什么生意?哦,也许我真的忘了。这里是一间教室,料理教室,教人做菜的地方。很多人都说我的料理课很特别,我并不只是单纯的示范怎样去做一道菜,我提供各种各样最优质的食材、用具和干净美好的场地,你尽可以毫不吝惜的使用它们,手忙脚乱的打碎东西或者笨手笨脚的把食物弄得一塌糊涂都没有关系。尽管动手,尽管摸索着去做,和你的食材沟通,和你的心愿对话,之后便会得出完美的料理。手把手教导的方式,是我不屑于去做的,菜的味道好坏只是一种基本的要求,却也不是我开这间教室的初衷。
我的烹饪主题也很严格——“家常菜”,上不得宴席的料理,不会有花朵装饰在盘边的那种菜色,我只接受摆在普通人家餐桌上的味道,那些从小到大包含着太多回忆的味道,和家人、朋友、爱人最最亲密的味道,这就是我的本意。
也正是因此,我格外挑剔客人,也许许久才会有客人上门,但我仍会拒绝他们,我太看重缘分,太在意感觉,可能也正是因为我的这种坚持,我的店反而很有名。但虽然我的邮箱里每天都是满满的预约单,却几乎很少有人真的走进过我的教室,而这种苛刻却似乎更吸引人们,最美的花朵总是悬崖峭壁最险处的那一朵,人是可悲的动物,以虐待自己为乐,这是人类的天性,逃不去,逃不去……
很多个无人光顾的午后,温暖的阳光中,我会用那把粉红色的水晶壶泡一壶香茶,坐下来看壶盖上腾起阵阵香雾,而阿白便会用他那个质拙的黑陶大杯冲一杯素咖啡坐在我的对面。我们很少交谈,只有两种热气腾腾的香味在相互依傍,奇怪的和谐。
……
今日上门来的是一位少女,她的预约单曾令我印象深刻,表格填写的一丝不苟,随表格还附了一封短信,言辞诚恳却并不急切,一种安静的期待,最是打动我的心。
约定的日期来了,当她出现在我的店里的时候,连窗外阳光下那梦幻般的美景都显得黯淡了许多。这实在是太美貌的少女,一旦见到,你甚至连感叹造物的神奇或者不公都来不及,只会觉得庆幸,自己竟有这般能够赏心悦目的福气。
但她的美貌太绚烂,如同烟火,在瞬间会让人升腾出一种由美丽震慑而出的惊喜和晕眩,但当最初的惊艳过后便会发现,她的眼睛过于沉静,只闪烁着寒玉一般的冷光,直教人心里急速上升的热度飞快的褪去。
“我叫绿蔻,”她的声音很低沉,言辞简单而且非常平淡:“我来学做菜。”
她这样说,叫我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当然是来学做菜,难道只为喝我这杯茶么?但茶却孤孤单单的放在桌子上,却引不起她一点的兴趣,只有蒙蒙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飘起。
阿白送来饮料:洁白的新疆玉杯,茶水是颜色清淡的高山茶,我不禁笑了,清净如阿白,都触动于她的美,真是难得。
“你想做什么菜?”我想竹笋比较适合她,有坚硬刺人的皮、洁白干脆的质地、还有不容易入味的性格。
“红烧肉。”
她淡淡的说出这道菜名,我一怔,随即在心里笑了。金镶玉,大俗大雅全看匠人的手艺,很多客人选择的菜式就像她们自己,所以教习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她不同,她实在是个让人喜欢的客人,有悬念,有挑战。
“我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她又淡淡的问,细白窄小的手伸过来,抚弄了一下玉杯子,却依然没有端起来。
“随时都可以的。”这样的回答,连我都吃了一惊,我从未给过任何人如此大的妥协,我必须承认,我已经在开始盼望着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了。
……

第一章、莫许杯深琥珀浓?绿蔻?红烧肉
“我妈妈最喜欢吃这道菜。”
这是她今天以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自从进门开始,对我例行的交代她只用点头或者眼神来回应,然后她自己开始动手准备食材,我在宽大的料理台旁边找地方坐下,静静的看她。她系着豆绿色的围裙,动作如舞蹈般优雅,我喜欢这样一种对待厨艺的态度,谁说厨房的工作总是油腻粗糙的?
她把食材一样一样码放在料理台上,凝神看了片刻,便开口跟我说了那第一句话:“我妈妈最喜欢吃这道菜。”
我并不意外:“应该是的,红烧肉并不像你会喜欢的菜。”
她摇头:“我喜欢的,妈妈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静了一静,又说道:“我总想做出妈妈喜欢的那种味道。”
我点点头:“做菜没有什么一定之规,就像没有一个人的口味和另一个人完全相同,彼之熊掌我之毒药,看你做给谁吃。”
她笑了,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我明白的,不过我妈妈和我的口味就是完全相同的。”
她很固执,但我不觉得讨厌。
“我希望你看我做,然后告诉我哪里不对。”她对我这样要求。
我不喜欢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但是对她我总是破例。
“放心。”我和颜悦色。
她开始了,手法利落,一看便知并不是初学做菜的姿态,我很欣赏她的节奏:舒缓但又胸有成竹,不见犹豫或者黏腻的反复。红烧肉是一道最解馋的菜,同时又显得最粗糙,它具有很高的厨艺包容性,高水准的厨师可以做成最精致的佳肴,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也可以信手拈来,虽不见如何好,倒也不至于太难吃。就像爱情,人人可以去谈,但是未必人人都谈得好看或者得到幸福。而即使谈得色香味俱全也未免会流于俗套,失了自己的特色。
工夫不大,她的菜已经完成了,她挑了青绿色粗瓷浅口大碗,把肉盛了出来,没有在下面垫放菜叶子,也没有刻意把肉码放的像麻将牌一样的整齐,这都是令我欢喜的。见我笑而不语,她夹了一箸放在口里尝,细嚼慢咽间,眉眼中果然掩不住失望的落寞。
不出意料,我也根本无需尝,其实连全程的观看都不需要,她错在第一步。
于是我说:“开始就错了,后面都是徒劳的。我可以告诉你错在哪,但你也可以自己摸索。”
她沉思,却并不阻拦我,我便说道:“有些食材根本不是做你这道菜的材料,粗看上去大略不差是不行的,好食材是一切的基础,差一点便撑不住你整道菜的风骨。”
她的眼睛里电光石火一般,放下筷子:“我明白了,下次不会错。”
“好的,下次的课再看吧。”我亲自倒了茶给她,依旧是洁白的新疆玉杯,浓重的普洱如胶似漆缠绵在杯口,欲溢不溢。她道谢之后,便开口告辞,并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披上外套出门,不曾转头再示意一下。
可惜这好茶,纵使再清雅高贵的味道,满满一杯的意思,总是不希望你依旧坐下来欣赏,她的一点就透,我会觉得珍惜。
……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坐在这间咖啡屋,绿蔻并不喜欢喝咖啡,咖啡对于她是闻上去好过饮一杯的。生活中的苦味总是足够的,何必还在饮料上为难自己呢?
点了一杯柠檬茶,环顾四周,还好这里总是这么安静,还有这墨绿色的桌布,都是最讨自己喜欢的。
绿蔻在相亲。好男人不易得,连自己这般美貌的女子都要相亲,这世界真是没天理!但是怎么办呢,纵使自己再美,但总是深居简出,活动范围太过于简单,根本没机会多认识男孩子,为了挑个好老公带回去给妈妈看看,让她放下心,还有什么办法比相亲更简单的。“妈妈最近越来越着急了,不能让妈妈为我担心,她的身体不好。”绿蔻这样想着。
但是,总是不能将就的。妈妈很挑剔,甚至比绿蔻自己更要挑剔,好在绿蔻了解她的要求,对她会喜欢的那种男孩子了然于心,绿蔻不会选错,也不会放过,只要目标出现那就是志在必得!但,究竟何时才会碰到这个对的人呢?
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无声无息停在绿蔻窗外的街旁,司机位上下来一个沉稳的年轻人,黑西装、白手套、举手投足是职业司机标准的姿势,他健步绕到后面,打开车门,一个男人走下来。不会超过三十五岁的年纪、身材和气度都很不凡,一看便知是长期自我历练的结果,面相倒是普通,只是下巴的棱角很分明,是坚毅性格的证明。
他走到绿蔻的面前打招呼,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艳,绿蔻很习惯这种神情,她的美是无人可以抵抗的,她知道他看过她的照片,但是照片毕竟不能尽现真容。
男人极力掩饰着自己眼中的玩味,说:“没想到绿蔻小姐的品貌竟然是如此惊为天人。”略显造次的话用来表达真诚,是成功人士的特权。
绿蔻却觉得他虚伪,心想:“你自然是确定不会浪费时间,才会屈尊亲自过来的。”略略低头,掩饰眼中略有嘲讽的光芒。
其实绿蔻对他也是有些了解的:麦觉男,麦氏集团的大公子,集团目前真正的掌舵人,如果社会是金字塔的结构,自然他就是塔尖上的最尖端。这男人含着金汤匙出生,自然难以证明自己的成功和家族的势力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对婚姻便非常的苛刻,一概门当户对的淑女名媛都拒绝,一心要找一个民间女子为伴,避的就是强强联手的姻缘纽带。其实英雄都盼望着孤胆奋战的,因为那种成功才来的刺激和欣慰。只是他要的女子只能平凡在家世上,却不能是处处平凡的,即使是民间的花朵,也必要一朵奇葩。这正是难得的,尤其在这灯红酒绿的大都市,资质好的女孩子早早便觉醒了,为前途和命运的改变拼杀,坐在晶莹剔透的宝塔中等待王子的水晶公主,只能是童话中的谎话。麦觉男却并不急切,奇花自然是不易得,但凡花却是朵朵绽放争妍斗艳,他从不缺女人,缺的只是一个能坐到身边的女人,他可以慢慢等,慢慢找。
绿蔻不想问麦觉男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这问题没意义,像他那样的男人总能达到自己的目标,而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自然是稀有的,但也正是由于稀有才更加显眼,像沙里的金子般掩盖不住,又像百里香,得了风露,那香味是让人无法迷失的讯息。
麦觉男点了圣多斯咖啡,然后看了看绿蔻面前的杯子:“怎么?不喜欢苦味?女孩子多半喜欢酸甜。”
绿蔻依然不想答话,但挨不过面子,于是只面无表情的说一句:“是么。”
对这个男人真的没兴趣,他的高高在上从开始便让她索然。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讨厌他,因为讨厌毕竟也是一种情绪,总好过现在这般淡而无味的敷衍,纯属是浪费时间。从一开始绿蔻就觉得麦觉男不是自己要找的类型,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条件太好了一些,好到让她不觉得有些犹豫。麦觉男的家世和能力能像山峰一样依靠,这是每个女人都会动心的,也是值得每一个女人的妈妈放心的,所以绿蔻毅然决定再试试。清高的姿态是摆给别人看的,绿蔻此刻只需要面对自己。
“你好像不爱说话。”麦觉男的表情却总是笑笑的,“我喜欢话少的女孩子,显得更有气质。”
绿蔻很想让他明白她其实不在乎他的喜好,但连和他争论的兴趣都没有,却又不得不开口敷衍:“还好吧。”
她的冷淡让他更有兴致,欲拒还迎是每个女孩都爱用的小伎俩,这点他谙熟于心,前阵子才上手的那个选美皇后一开始的架子搭得还要更高一些,但几件满钻的首饰送过之后还不是乖乖住进了他准备好的高级公寓。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更优秀很多,但就是优秀在不沾尘的清纯,那也代表着更容易搞定:“那么你想问我些什么?或者你对我想了解什么?”
绿蔻沉思,搜肠刮肚,最后放弃:“我没什么想要了解的。”
他笑了:“那需要我说说对你的认识?”
“唉,他还真是让人很闷!”绿蔻叹口气,说:“也不用了,我相信很详细。”
又是一阵沉默,麦觉男知道时间到了,他给自己这次相亲的时间是十分钟,十分钟足够让他决定要不要和要不要继续?但是此刻他不想离开,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有些担心绿蔻是否还要继续,这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去忧心的问题,因为从没有女人能够拒绝麦觉男。
绿蔻渐渐压抑不住心里的不耐烦,但她决定把自己一贯的程序走完,于是从容问道:“麦先生,我还真有一个问题——百年之后,你愿意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这问题恐怕不由我们决定,但我保证无论是我们谁先死,你和你的家人都会得到很好的保障。”麦觉男的笑意渐浓,眼里的温柔也渐渐明显:“她真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儿,我喜欢她丝毫不掩饰的心机。要什么就说清楚,这样大家都免得麻烦。”
“绿蔻,恭喜你得到了我身边的位子。”麦觉男得到了自己单方面的认定。
而绿蔻也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发现她竟然在怕他给出完美的答案,那将让她难以判断取舍,好在这世界几乎是没有奇迹的。
“麦觉男,和你告别。”绿蔻也在心里明确了自己单方面的退意。
在咖啡店的门口,麦觉男和绿蔻握手告别,对于约定再见面的时间,麦觉男这样处理:“绿蔻小姐,我最近不在这里,你看我们再联系好不好。”要先晾她一晾,免得这小姑娘自以为是起来。晾在一边几阵子不搭理,心里的急切和委屈就会一波一波漫上来,到时候稍一松劲儿,难保她不扑上来。以前那个智商高得吓人的美女双博士,就是这样从刺猬变成了乖猫儿,被自己乖乖的养在金丝笼里。麦觉男心里无比自信:“绿蔻,我会给你更多,请你准备好感激涕零。”
绿蔻则确实感激麦觉男能主动说出那一番话,至少不必她自己费心思量到底在转身前该不该说那个“再见。”于是她如释重负的点头,绽开一个无比轻松的笑容,之后转身离开。可那笑容如鬼魅一般摄去麦觉男的一点灵魂,即使绿蔻知道,也会觉得和自己无关。
美丽是根永远的上上签,这是这世界最残忍也最真实的法则。
……
绿蔻和谢信平约定的地点是城南的植物园,时间是早上的七点。早晨的植物园里有很多是持年票或者半价票来锻炼的老人,绿蔻坐在湖边看一对老夫妻手挽手指点着观赏湖面的野鸭,心里不禁酸酸的。如果爸爸不是早早的离去,也许妈妈也能享受这种美好的晚年,可惜爸爸的心脏病很严重,到底没能逃过英年早逝的命运。在绿蔻生命中大部分的岁月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妈妈一起度过,甜蜜、凄苦、温暖、无助,她们尝遍了人世间的各种滋味,早已将生命融为一体,那甚至不能是一个“爱”字可以概括的。她不知还有什么能够报答,所以只希望自己能够只做让妈妈高兴的事情,于是妈妈希望早些看到她找到真爱成家立业,那么她便会拼尽全力去做到。
上次的麦觉男绿蔻并不满意,但回去还是和妈妈详细的讲了讲,如果妈妈觉得好,她还是会继续和他相处看看。但好在妈妈也不喜欢他,妈妈和自己想的一样,家世背景只是相对的,并不是唯一的条件。“重要的是人好!人好是不会让我的女儿过苦日子的。”妈妈就是这么说的,其实不用说,从她的眼神里绿蔻就能知道,因为她的心总是和妈妈的心是一样的。
所以为了区别于麦觉男这种类型,这次绿蔻选择了谢信平:三十岁的基金经理,收入稳定家世清白,踏实、稳定、似乎也有光明的前途,看上去是作丈夫最好的人选。妈妈要绿蔻去见见,绿蔻一定不会拒绝的。
七点已过,谢信平却还没有来,绿蔻的手机上却接到了一条短信:“绿蔻小姐,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过来,现已到大门口,发生了一点小问题。”绿蔻站起身,坐的有点久,正好想站起来活动一下,既然他在门口,就往门口的方向走走迎一迎吧。
大门就在不远的地方,绿蔻顺着湖边的石子路慢慢走过去,门口聚集了一些人,吵吵闹闹的。绿蔻收住了脚步,不想过去了,她不喜欢争吵和嘈杂的环境,转身正想离开,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大声的喊:“你们这些人真是啰嗦!年票上有照片,就是我嘛!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一把尖利的女声在和他分庭抗礼:“先生,我们的年票规定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才能够用的,您的年龄明显没有六十岁,您怎么能有年票呢?即便年票是您的,按规定您也不能使用。”
“搞什么!我不知道你们的规定,就算你们有规定,但是你们不按规定发放年票是你们的事情,既然我手上有票,就要让我进去。”
争吵声越来越大,人也越聚越多,终于有几个看似管理人员摸样的人出现,平息了这件事情,那个男人也被放行进入了植物园,但是管理员也很客气的告知:“先生,这次就让您进去吧。但是下次您是不能用这张年票入园的。”男人丢下一个不屑的表情,还是很识时务的离开了,那张年票还是折起来放进了手里拿着的书包里。
绿蔻站在远处,不知为何心中一动,没来得及细想,手里的手机已经开始想起,绿蔻心一沉:“看来真是运气不好。”犹豫着要不要连电话都不要接而转身就跑,谢信平已经听见了电话铃声并循声望了过来。眼睛一看到绿蔻的脸,腿却几乎要蹦起来,赶忙挂上手机飞奔过来,绿蔻见了,心里的嫌恶就有些忍不住,只好略略转了下身子,用侧脸抵挡一下那扑面而来的腻人的风。
谢信平跑到距离绿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满脸喜色的探寻问道:“绿蔻小姐?”绿蔻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这一刻,她第一次希望自己不是自己,多么可笑。谢信平喜之不尽的表情压制不住,如果不是碍于面子,绿蔻猜他会立刻手舞足蹈。“我是谢信平,你好!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坐坐吧。”
绿蔻摇头:“还是走走吧。”最好是他自己走,随便他爱去什么地方。但是绿蔻不能没礼貌,她知道,如果对别人太过分的话,妈妈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妈妈希望她做淑女,所以她总是得拘泥于那些恼人的礼貌。
谢信平却不识趣:“早上湖面上风大,我们还是去坐坐吧,我知道这附近有麦当劳,你还没吃早饭吧。”
绿蔻的口气有些严厉了:“我吃过了,我们就走走吧。或者你去吃饭,我在这里等你一下。”
谢信平不敢再自作主张了,美女的脾气都很不好,男人也只心甘情愿的接受美女的坏脾气。谢信平闭上嘴跟着绿蔻的脚步在湖边散步,心里还是欢喜的,即便是个性子坏的女孩儿又怎么样,只要她愿意跟自己好,怎么看都还是赚到了。想到这,眼睛忍不住一下一下向着绿蔻瞟去,每看一次,脸上的笑意就更浓重了一些。
绿蔻却不愿意向他那边微微转一下眼球,忍了片刻,终究不能总是沉默,于是说:“谢先生,你居然能办到年票的,也很有办法的。”绿蔻不是擅长讽刺人的女孩子,这句话说的竟然像赞扬。
也许是谢信平真的昏了头,竟然也真的把话听成了赞扬,笑了:“是我爸爸的年票,照片是我爸爸的,他长得很年轻的,粗看上去我们倒像是哥俩。”
绿蔻倒也觉得好笑起来,看谢信平竟然也没有那么讨厌了,最起码他还够坦白,于是真的笑了:“那你爸爸的票要是被没收了,那可怎么好。”
谢信平见绿蔻如此,越发觉得受到了鼓励:“一张年票不过五十块钱,一张正经的门票要八十块,没收了也划算的。”
绿蔻竟然饶有兴趣了:“但是年票是给老人早锻炼用的,不能去坐缆车或者观光小火车,后面几个民族风情园也不能转的,你不在意么。”
谢信平简直快乐极了,这个美女看上去还是同道中人,他索性更加痛快了:“来相亲嘛,观光缆车都不需要的呀,民族风情园能不能去逛,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必要的啊。”说完也暗暗后悔,又忙往回补救:“绿蔻小姐是不是想去坐坐缆车,那我去补票。”
绿蔻轻轻摇了摇头,说:“我只想走走。”然后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才走了几步,绿蔻回头问道:“谢先生,回答我个问题好吗?”
谢信平忙不迭的点头,心想:回答个问题算什么,你就是向我要银行卡密码我都坦白的。
“谢先生,百年之后,你愿意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我先死!”谢信平斩钉截铁,信誓旦旦,之后又怕对方不信似的连说几遍:“我先死!我先死!”仿佛在抢着做什么功德无量的好事。“我现在就可以保证,有了危险,有了无法活下去的困难,我都会先站出来,把生的希望留给你,我自己去死!”说得自己都感动了,声音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
绿蔻大笑起来,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她很少爆发出这种激烈的情绪,她大笑的样子很感人,仿佛能够把初升的太阳揉碎一般,洒下一地的金光灿灿。谢信平看得心潮澎湃,美丽的女孩,这个答案看来你是满意的了!
绿蔻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的双颊红扑扑的,残存的笑意还眷恋在弯弯的嘴角,伸出形状美好的手,握了握谢信平的手:“很高兴认识你谢先生,我要和你告别了,我想我们确实是不大合适的。”
绿蔻抽回自己的手放回口袋,从谢信平身边一闪而过,当谢信平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转过了湖边绿树环绕的转角,谢信平只看见她头上绿格子的蝴蝶结发带在阳光下轻巧的一转,便不见了,像水雾中的彩虹。
……
绿蔻坐在妈妈的床边,细细碎碎的把相亲的事情和妈妈念叨着,只有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是这样的,话多爱撒娇,完全的小女儿模样。妈妈不怎么搭腔,只微笑的看着她,眼里爱意浓浓的。
绿蔻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和妈妈出去逛菜市场,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很弱,总是生病,很少有机会出门,只有天气暖和的时候,偶尔才牵了妈妈的手去家附近的菜市场逛逛。菜市场又脏又乱,别的小孩子都不喜欢,但绿蔻就觉得快乐的不得了。妈妈的手软软的,身上香香的,有妈妈在,地上脏乱一些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何况菜市场里有那么多漂亮的东西,西红柿又红又圆、西兰花像朵绿色的云彩、成捆的大葱很像童话书里画的一片一片的竹林,一切是多么有趣。
妈妈常去市场最里面的肉摊去买肉,那的老板是个老太太,戴洁白的围裙和帽子。她卖的肉也很漂亮,红红白白泛着亮盈盈的光。绿蔻记得妈妈总是那样温暖的笑着,不厌其烦一块一块的翻看着所有的肉,这个过程有点漫长,但绿蔻却是很享受这种漫长的,她爱看妈妈那种专注的神情,也喜欢妈妈纤细的手指用像翻书一般优雅的一页一页翻看肉的姿势。那个老太太也从来不恼,总是笑眯眯的好脾气,任妈妈自己愿意挑多久就挑多久,每次按照妈妈指点的地方割好肉,老太太总要笑呵呵的逗绿蔻:“你这小囡好福气!我这里客人这么多,你妈妈是最识货的一个。”绿蔻听了就会特别开心,特别自豪,再牵了妈妈的手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路人的眼睛里都是敬仰的光芒。
“不认真挑怎么挑的到好的?挑挑拣拣才是负责任,对待什么事情都要仔细选,才不会选错、才不会后悔。”妈妈总是这样说的。
马马虎虎将就着烧不出好味道,妈妈的红烧肉一辈子没出过差错,绿蔻应该是最清楚原因的。
怎么竟然会忘了?绿蔻笑了,脸红红的。
……
今天的太阳很坚决,很坚决的躲藏在密密实实的灰云中,藏住所有的温暖。我讨厌这样的天气,因为一整天都会是昏暗的,没有清晨苏醒的朝阳,更没有正午艳阳酷烈的明亮,也没有下午冗长而挣扎的清光,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温温吞吞的,再开了灯,越发像是黄昏时分才应该有的感觉,温馨而腻人,让人的心太湿漉漉的脆弱,那种懒洋洋的绵软叫人无奈,也无力抵抗。
绿蔻偏偏约定了今天上课,时间还未到我已经巴望着她能主动取消,虽然明知道她不会,但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只想蜷起来发发呆,什么都不想做。
她还是来了,在约定的时间刚刚到的时候。果绿色的针织上衣,绿白格子相间的裙子,头发束得紧紧的,在脑后挽了一个圆圆的发髻,这发型太有挑战性,一丁点瑕疵都别想藏住,但绿蔻偏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她的美总能因苛刻的条件而显得更加灿烂。她像一只天鹅一样站在那里,细长的脖颈和优美的下巴,如她一贯的完美。
我们又站在了料理间,我问:“还是像上次一样,要我坐在这里吗?”
她笑了:“都可以的,你今天好像没有精神。”
她的体贴让我有点感动:“天气不好有些没精神,你放心做你的吧,我会看着的。”
阿白送了茶来,阿萨姆红茶,镀金边的茶具上有玫瑰和层层叠叠的藤蔓图样,一只珐琅彩的小碟子,里面有剪好的薄荷叶,一见便觉得清爽,稍稍赶走了一点点的懒意。
绿蔻在食材区那边挑选,猪肉的种类应有尽有,分门别类的用干荷叶一一包着,没有一点血腥气或者油腻味,有人曾说我总是当食材是艺术品那样储藏的,形容得有点过分却也不会太过分。
绿蔻选了很久,我不急,薄荷红茶很令人愉快,敲了一点点冰糖放在里面,滋味很有意思。
她还在选着,阿白又送了东西过来,一个小小的白陶罐,热热的牛奶飘着浓郁的香气。我不喝奶茶,我的胃不喜欢,阿白是知道的,但阿白总有他这样做的道理。
果然,绿蔻终于选好了肉走过来,对我自信的笑笑,我不忙着看,先招呼她喝点水,红茶只倒了半杯,果然她端起了牛奶倒进茶里。对于人口味的忖度,阿白总是对的,她的确是应该喜欢奶茶的,两种其实矛盾的口感,却怪异和谐的美味。
我放了茶杯,去看她选好的肉,其实我已经知道她会选对的,一颗灵心,是厨艺的关键。
两层瘦、两层肥、一层皮,这是五花肉的基本,但真正好的五花肉却并不易得,很多上好的猪肉中,未必找得出一块。第一层的瘦肉应该干净纯粹的,没有一点白膜或者当断不断的肥油腻在上面,色泽要如山楂一般的红亮,肌肉的纹理则要细腻,不能有集结的粗丝。第二层的瘦肉则要是娇艳的浅浅粉红色,脂肪与肌肉纤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切不可又是一层精精的瘦肉,雷同总是惹人厌烦的。两层间隔的肥肉则要洁白如雪,第一层要比第二层略微厚一点点,市售的五花肉多是第二层的白肉过于肥厚,这便要不得。洁白如雪指的是像清晨天未亮时下起的细雪,在窗台上聚集了恰到好处的一层,而绝不要像街市上某个腌臜角落无人理会的残雪,不知好歹的积了那厚厚的许多,失了矜贵便失了趣味。最后的一层肉皮则像是每一个好故事的结尾,结得好便锦上添花,结得不好则只能是前功尽弃。好的肉皮在生时便是晶莹剔透的,毛孔要格外的细小,用手指拂过不能有明显的感觉,更不能有令人作呕的毛发在上面,如凝脂一般的标准,便可以通过。看似苛刻,但好东西总是通过苛刻的人,用苛刻的标准追求得出来优秀成果。
我这里有无数块上好的五花肉,但是最好的就只有一块,只要用心去找,没有什么不能找到。
“难得的一块好材料,我可以跟你说一下要点,能避免走一些弯路,免得浪费了这么好的食材。”我不是小看她,我只是说实话。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执意动手去做,非是心高气傲,也的确是的,有些跟头不亲自去摔便永远悟不出前路的方向,我懂她,她是聪明的。
绿蔻在精心的做着她的红烧肉,细致而专注,厨房里渐渐升起的香味由淡转浓,那美丽则美得更加真实了。世间的虚妄无处不在,难得的其实总是人间烟火。
关火、盛出、这次挑了铬黄的细陶盘。我仍不去尝,自顾自泼了杯里的残茶,可惜了这上好的红茶,放冷了一些,虽只差了不多的味道,终究算不上是上品的。
绿蔻见我不动筷子,心便也灰了一半,但还是尝了一尝,只咬了一口整个人便泄了气,眼里的神采也淡了。
我却笑:“第一步对了也并不代表着之后便会顺理成章,好的材料并不代表就一定会烹出佳肴。玉不琢不成器,做菜也是一样,烹饪就是要将食材扬长避短,厨艺则就是人和食材之间相互寻找和磨合的过程,急功近利或者幻想捷径注定都是错。”
我只点到为止,聪明如她自会有所领悟。
绿蔻洗净了手,向我道谢并告别,我望着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中越发的纤弱,心中终究是有些怜惜的,于是道:“我可以清楚告诉你的,你要我说吗?”
她终究拒绝了,不意外的。
绿蔻走了以后,天真的暗下来了。真正的黄昏来临了,我开了料理台上方的灯,顶光明晃晃的倾泻下来。那盘红烧肉已经冷了,汤汁凝在铬黄的盘子上的颜色也开始变得邋遢,热与香气就像是菜肴的魔法,有了它们,即使是不精致的手法也可以变得大差不差。而十二点的钟声之后,即使是灰姑娘,也只能依靠真爱来寻找前途的方向,无懈可击的厨艺就是水晶鞋,只有靠它才能带来真正踏实可靠的安慰,在魔法之后依然有纯粹的美好,才是值得去被爱的。
那才是绿蔻要的,我明白的。
……
绿蔻走出料理教室,沿着彩色石子的小路慢慢向前走去,不是不灰心的,以为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到最后却发现原来改变了这一步也不是就会呈现立竿见影的脱胎换骨,一道能让妈妈满意的菜,竟然是那么难做的。
走到大门口,执勤的门卫见她步行而来,便主动问道:“小姐,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在里面的休息室略等一等,我们可以帮您叫一辆出租车。”步行出去要通过一条长长的沥青路、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才能到达马路上,绝少有人步行走出这个大门。但绿蔻拒绝了,顺着门卫帮她打开的那扇小门走出了别墅区。
步行在这条街上的感觉其实好极了,几乎很少有车会经过,静静的,只听见自己的鞋跟笃笃轻叩地面的声音,榕树的花朵已经掉的差不多了,路上四处都是粉绒绒的,绿蔻的情绪也渐渐好了起来,终究脱不了小女孩儿的心性儿,掏出手机来四处拍那落花儿来玩,想带回去给妈妈瞧瞧。
正拍着,屏幕却忽然显示出有来电,接着铃声也响了起来。绿蔻接起来,竟然是上次相亲的那个谢信平。绿蔻的口气有些冷淡,她不喜欢纠缠。谢信平说了些什么绿蔻甚至没有认真在听,她只是把每一个由他说出的询问或者是提议都拒绝掉,便兀自挂上了电话。挂电话前,听见谢信平似乎说要在哪里等她,不关心,所以没理会。
挂上电话,拍落花的心思也没有了,电话扔在包的最底下,连看也不想再看一眼。终究还是有点舍不得独享这美景,于是弯了腰细细的查看,专拣那些又大又完整的花朵捡起来,集结成小小的一束,圆绒绒的,像粉红色的小毛球,娇嫩可爱。
在转过前面的一个弯就能到主路上了,绿蔻加快了脚步,要趁花儿没有完全凋谢前带回去给妈妈看看。想起妈妈,心里立刻柔软起来,也显得更加急切,于是小跑了几步,刚刚转过弯,便看见那辆奔驰车停在路边,司机垂手站在车边,见绿蔻出现,没等司机动手,车门已经飞快的打开。
麦觉男看见绿蔻从那条绿与粉红交织的道路里猛地跳出来,那鲜活的美丽让人愕然,鲜艳欲滴的脸色、娇美清纯的表情都和她手里那团绒花一样的可人。即使看见自己的时候,绿蔻眼神中的温暖渐渐变得凝固,但他依然逼到她面前。笑,请她吃饭,做了请的手势,口气却是不容回绝的。
绿蔻有些后悔,上次没有明白和他说清楚,既然如此,那也难免再浪费这一次的时间。既然欠他一个告白,那就趁今天说明白,不要有下次,她真的不喜欢纠缠。
绿蔻乖乖上了车,麦觉男证明了自己的确是无所不能的,心里膨胀出的快感快要爆炸,面色上却依然是沉稳的微笑着。但动作却随便起来,伸手从绿蔻手里拿过那束花儿,轻轻闻了闻,笑道:“这花儿没有香味,女孩儿都喜欢粉红色,是吗?”
绿蔻面色一沉,却立即忍住,偏轻柔了声音说道:“有香味的,只是淡淡的。”
麦觉男的心便像绒绒的花瓣儿一样的柔软:“榕花又叫合欢,你听过吗。”
绿蔻红了脸:“听过的。”眼看麦觉男的眼睛火一般烧起来,绿蔻却冰凉凉的笑了,声音依然是那么的甜:“它还有个名字,叫‘鬼树花’,你听过吗?”
麦觉男猛地愣住了,“鬼树花”?!煞风景,煞风景!
绿蔻却装作没看见,偏极细的讲:“合欢树原本叫做苦情树,原来并不开花。有位秀才十年寒窗,一朝准备进京考功名,临行时,妻子指着窗前的苦情树对他说: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却回家路!秀才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妻子青丝变白发,也没有等回夫君的身影,在临死时在苦情树前,发下重誓:如果夫君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欢!说罢,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生生世世,望向天下负心人!”
讲过定定看着麦觉男:“所以说合欢又叫鬼树花,因为上面萦绕着痴心的亡魂。”
麦觉男的表情僵硬,眼中的火焰只剩下灰烬,却还是勉强问道:“那故事中的秀才又怎么样了?”
绿蔻又笑,笑过之后却轻叹:“还能怎样,如今不是依旧,遍地都是负心人。”
麦觉男再没有开口,车子渐渐驶出宁静,驶入车水马龙的市区。
麦觉男不愿意表现自己的失败,但是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和绿蔻去共渡浪漫的一晚,现在他的心雷焦焦的,急需软语温存千依百顺的抚慰,要用燃着青烟的躯体再去想方设法的拥抱一座冰山,那实在不是他非要受的罪,于是干脆吩咐司机改往绿蔻家的方向开,用骄横跋扈不可轻辱的姿态打算为自己多少挽回一些面子。
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不动声色的彬彬有礼:“绿蔻小姐,我忽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情,看来今天不能共进晚餐了。送您回去,好吗?”
绿蔻并不意外他如何知道自己家的地址,成功如麦觉男还有什么是他打听不到的。绿蔻却很开心,很意外,竟然不用非要和他吃顿饭就能有机会了断,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微笑表示同意,之后把脸转向窗外,盘算着一会分手时如何最简短最坚决的表现出自己的拒绝。而麦觉男注意到了绿蔻的沉默,心里却好过了不少,看来这骄傲难搞的小妞儿也尝到了受搓的滋味,也好,让你长长教训。耍性格耍心眼,也要点到为止。上次那个号称“美女加才女”而且红得不得了的女作家,也是没少给自己耍性格,作天作地了好一阵,但是人家就是懂得胡萝卜加大棒,一个巴掌一个甜枣,自己也乐得换换口味陪着她玩,玩腻了也不过使个厉害,女作家便乖乖收敛了脾气做了好一阵小乖乖,所以说和有文化的明白人相处,才是最舒服自如的。眼前这个绿蔻,看来还要多多锤炼,好在美已经美到了头,所以自己总是舍不得放不下的。
就这样各自想着心事,很快到了绿蔻的家。是个不错的小区,宁静安逸,房子是比较老的砖房,但是结构和外观看上去应该是上世纪一批老洋房改造的,这样的房子挑空高,冬暖夏凉,难得的是总有一些淡淡的韵味犹存。
车子停下了,绿蔻开口:“麦先生,我有一些话想和您谈谈。”麦觉男有些吃惊,却是惊喜更多一点。司机识趣的下了车,依旧保持着垂手而立的姿势站在外面,如此的做派很惹眼,已经有人在远处探看。车子里面的两人却不察觉,绿蔻顿了顿,已经开口在说了,她的措辞谨慎而优雅,态度却如同她想要的一样的坚决,麦觉男的表情由最初的志在必得渐渐变为愕然,之后又是尴尬、失望和负气,最后停驻为一脸掩饰不住的灰暗,就像用毛笔乱抹过的调色盘。
绿蔻说过之后,没有再等待麦觉男的反应,她已经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已心满意足,于是道了再见,下车去了。麦觉男反应过来,依然还是跟着下了车做出相送的姿势,绿蔻却再也没有回头,只轻快的向前走去,没有忘记把那束榕花带下来,却因为被那人摸过而不想再带给妈妈,于是随手抛在草丛里,花儿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凝重的弧线,坠落……
麦觉男走过来,捡起花儿,心情和表情都很复杂,最后却依然是笑了,握着榕花上车去:绿蔻,我们还是没完的。心里虽然这样告诉自己,其实也只是不甘心所以的不放手,这坚持只与他自己有关。
绿蔻走到楼门口,才回头转向那跟了他有一阵子的身影:“谢先生,你不要这样。”身后的黑影掩饰不住的落寞,连怀里大束俗艳的红玫瑰都显得无精打采:“绿蔻小姐,你也不用说了,本来我是想再努力让您接受我的。但是刚才我也都看见了,追求您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我承认我和人家没法比,换做我是您,也应该选择那样的追求者的,您别说了,我明白的。我自己走,您不用费心。”说着便走了,拖在地上的影子湿哒哒的,像被人用过的旧拖把。
总有人被自己的想象感动,也总有人被自己的想象打败。只是这感动却永远只能感动自己,而失败也因为连拼搏都未曾尝试而显得永远是足够的失败。绿蔻轻叹了一口气,但想起谢信平的这种知难而退终究是成全了自己轻松挣脱,心里终究还是愉快的。天渐渐黑了,怕妈妈担心,绿蔻赶忙向楼上跑去,楼道里的感应灯一盏一盏的亮了又灭,像扑朔迷离的心事。
……
绿蔻最近的心情很有规律——整体上的晴朗和局部偶尔的阴沉。阴沉是因为麦觉男无所不在的各路攻势的纠缠,比如每天一早必须要送到的一束鲜花。绿蔻庆幸自己能是个插画作者,自由职业,如果也像一般的白领一样有一个公共的办公环境的话,麦觉男这样的行为会让她成为舆论的焦点而无所遁形。现在绿蔻只需要每天例行公事一般的迎来快递公司的送货员,然后面对一束鲜花,签字、接受。
起初,绿蔻是选择拒绝签收,之后麦觉男交代了送货公司,根本不需要绿蔻的接受,放下花就走。绿蔻无奈只得每天添了新的任务,就是把花儿送到楼下的垃圾箱。
麦觉男送的花儿都是妖艳而巨大的玫瑰,包装的分外精良,看上去便知价格不菲,绿蔻扔在垃圾箱里,总会有人立刻便捡了去,后来几乎每天她下楼扔花的时间,总有好几个老阿姨已经等在了那里,等着绿蔻把花拿下来,她们便已经接了去,拆开来一人分了几朵去,女人大都是爱花的,因为花代表了美丽和浪漫。她们从没问过绿蔻为什么拒绝这些鲜花,多数人翘首以盼的东西也总会是少数人嗤之以鼻的,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绿蔻也喜欢花,但是她不喜欢这样的花束,她不是矫情的人,其实并不是因为麦觉男是送花人才拒绝这些花束,麦觉男太不懂绿蔻这样的女孩子,她们其实很简单,如果礼物仅仅只是一束鲜花,即使不喜欢送花的人到也不至于对花儿如此绝情的。只是绿蔻喜欢的花儿,是一种代表着生命的物质,例如野外草丛中生机勃勃的那种或者仅仅是花盆里倔强绽放的那种,只要还有根证明着生命的存在,绿蔻都是很喜欢的。只是那些玫瑰,被人为的培养得那样的硕大、咄咄逼人,却被人拔静了刺,那怒放也显得狐假虎威,那不是花儿,只是花儿的尸体,隐隐似乎还透出福尔马林的药水味。
而绿蔻心中那些整体的晴朗则都是由一个人带来的。邹清文,市医院的年轻医生,却没有医生该有的白面书生的模样,反而像个健身教练,健康、开朗、眼睛清亮,是那种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清澈。他和绿蔻的相识也很简单,绿蔻发烧了去医院看病,邹清文错给她开了不在医保范围的自费药,其实也仅仅贵了十几块钱,绿蔻没有发现,邹清文发现后追了她三层楼,又重新给她开过了药。除了连连道歉又嘱咐她多喝水多休息之后,再没有半点不必要的殷勤。绿蔻去药房拿好了药,在医院的大堂里又遇到了邹清文,他正跟着主治医生在巡查,走过一个输液的患者旁边,忽然停下,帮着整理了一下扭曲的输液管又调整滴流的速度,患者是位老奶奶,邹清文又忙着叫护士帮忙找一个背风的座位。绿蔻看在眼里,心里的好感便多起来,绿蔻享受过太多的只专对于她一个人的体贴周到,其实心里却是隐隐看它不起的,她明白爱是一种奢侈品,不该随意施予,但是爱心却不应该等同于爱情,也作为一种用来争取人心的行为。掺杂太多的东西,绿蔻都不喜欢,而邹清文的爱心是纯净的,任谁都会觉得珍惜。
绿蔻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孩子,何况本阶段她主要的目标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男朋友,是为自己的打算也是为了让妈妈放心。现在出现了优秀的种子选手,自然是不能放过的。绿蔻直接坐在了邹清文的诊室门口,等着他下班。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在这里坐了大半天,是不会有人察觉不到的,还没有一个小时,已经有无数的人问过她有何贵干了,绿蔻只是笑笑,说句等人。那询问的人自然就心照不宣的赶忙离开,同时心里暗暗忖度到底是谁交了这样的好运气。
直到邹清文诊室里的主治专家走了出来,看了看坐在门口的绿蔻,心里也有些奇怪,这年事已高的老专家有很好的记忆力,而且绿蔻的样貌实在是让人记忆很深,于是她也不免走过来,问道:“姑娘,病不是看完了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绿蔻这才站起来,依旧是笑,微微红了脸:“我想找邹清文。”
老专家笑了,谁没有年轻过呢,于是说:“他在里面,你进去吧。”
绿蔻却摇头:“耽误你们不好,我等他下班再说吧。”
老专家点点头,又漂亮又懂事的女孩子,总是特别讨人喜欢,于是自己走进屋子去,不一会,邹清文走出来,站在门口张望。
绿蔻忙走过去,邹清文看见她,眼里先是大大的问号,然后用手指指向自己,用表情询问:你是不是找我?
绿蔻忙点头。邹清文却似乎更加诧异,努力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刚才给你开错了药的。怎么?还有什么问题么?”
绿蔻笑了:“有问题,还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结没结婚?”
邹清文愣了愣,还是回答:“没有,没结婚也没女朋友。”
绿蔻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那好吧,我来做你女朋友。”那是一种通知的口气,绿蔻从不担心自己会拒绝。
邹清文张大了嘴,想笑又觉得实在是惊讶,半晌,只说了一句:“这真是有点突然。”
但他终究是没拒绝的,有些事情总像奇迹,但却实实在在每天都在发生着,善良的人总会遇到好运,这是书里早已告诉我们的道理。
……
绿蔻最近享受着双方面的殷勤,邹清文的殷勤是她乐意接受的,因为相处越久,她越发现邹清文的好处。踏实、稳重、有责任心、工作也有发展,这样的男人再有一点小幽默,便几乎是十全十美的。邹清文总是能把绿蔻逗笑,有时候是因为他机智有趣的谈吐和笑话,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他纯真可爱的赤子之心,更多的时候是他贴心的关爱,这些都使绿蔻感动。
而不肯甘心放手的麦觉男也在无时无刻不对着绿蔻狂轰滥炸,除了每天的花束还有各种各样别出心裁但都很花钱的礼物。比如说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自带材料和帮厨亲自上门为她做牛排;再比如随时候在绿蔻家楼下的那辆GMC分隔舱,只要绿蔻一出门就会贴上来,然后一个彬彬有礼的白手套司机便会为她打开车门,随时听候她的派遣;还有无数次送货上门的各种各样的按摩椅保健仪器等等,打得就是绿蔻妈妈的主意,最后还送了两个按摩手艺精湛的专业技师,绿蔻都代替妈妈拒绝了,妈妈从来不需要这些,更不会为这些所动的。
麦觉男的大阵仗追女行动除了表现他自己的诚意之外,更多的也是为了震慑其他的追求者,谢信平便是例子,在强大的冲击波面前迅速的阵亡。麦觉男从不相信还有人比自己更适合追求绿蔻,他甚至不屑于亲自出现,单用这些身外之物,便足以所向无敌了。
对于这一切,邹清文也不是没有察觉的,但是他想的很简单:对于绿蔻这样的女孩子,是不可能只有一个追求者的,而其他追求者的行为只是他们自己单方面的,绿蔻从没和他提起过,他也不愿意问,因为和自己无关。他只知道自己也是爱绿蔻的,这爱意自信不输他人,而绿蔻也是值得去爱的,这就够了。邹清文不想和任何人作比较,他甚至没有过这种比较的想法,麦觉男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几乎都是毫不相干的。
这一天清早,绿蔻醒来便觉得有些不舒服,这几天天气无常,绿蔻的胃很脆弱,受了凉风便容易不舒服。喝了些热水不大管用,反而更加难受起来,胃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正难受,电话却响,一时间有些烦躁,绿蔻家的电话是很少会响的,她和妈妈基本上是深居简出,认识的人不多,所以说不定又是乱七八糟乱打的广告电话,绿蔻接起来,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
竟然是麦觉男,这个家伙果然是无孔不入,听见绿蔻的声音不对,马上表示了关心。绿蔻不想和他多纠缠,只说自己身体有些不大舒服,便搭讪着要挂了电话,麦觉男还在说着什么,懒得去管,没礼貌就没礼貌吧。
按照妈妈之前嘱咐过的,灌了暖水袋,热热的放在胃上,躺了一会,微微出了点汗,觉得刚刚好了一些,隐隐听见有人敲门,自己也觉得奇怪,这边没有什么亲戚,亲近的朋友都知道绿蔻妈妈身体不好需要安静,最不喜欢人家上门打扰,所以绿蔻家的房门几乎从未被敲响过,这会即便有人来,也多半是找错了,不去理会吧。
谁知敲门声却越发不屈不挠起来,绿蔻只得起身打开门,看清来人,顿时涨红了脸。
来人是麦觉男,衣冠楚楚分外耀眼,与老房子格格不入,但却一脸的笑。见绿蔻出来,关心道:“好点了吗,怎么不多批件衣服。”丝毫没有解释凭什么找上门来,又说道:“我带医生给你瞧瞧,做个检查好不好。”身后站着一个儒雅的老人,金丝边眼镜西服革履,符合私人医生高尚的形象,身后还有两个提药箱的小护士,看着绿蔻的眼神满满的都是羡慕。但绿蔻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对于这个胆敢不请自到的自以为是的家伙,绿蔻决定不再客气了。
“麦先生!我不喜欢别人不打招呼就来我家。你走吧,谢谢你的好意和给我带来的医生。”
麦觉男有些玩味的看着生气的绿蔻,美女就是美女,无论是勃然大怒或是冷嘲热讽都让人生不起起来,麦觉男吩咐了身后的人先离开,之后有些做小伏低的样子:“你看看你,生病了发小脾气干什么呢,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但是病了也要打针吃药啊,好,你不愿意让我进门,我们就去楼下的车上做做检查吧,好不好。”
绿蔻被他殷勤的全身发冷,沉思良久,说道:“你在楼下等我吧,我这就下来。”
说完转身进屋,穿戴整齐,梳好头发。麦觉男,既然你不愿意放弃,那不如就让我看看你的爱究竟有多无畏吧。
走下楼,麦觉男等候在大门口,绿蔻停住脚步,只淡淡的说:“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医生、护士和药,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弃我。”
麦觉男虽笑却坚定:“我从没说过我会放弃的,绿蔻。”
绿蔻不理会:“你能说到做到么?你不会后悔吗?”
麦觉男更加胜券在握,以他的经验,当女人们要求你表决心的时候,往往只说明她们将要给出的那个答案,是绝对会让你满意的。于是麦觉男更加坚定的说:“绿蔻,从遇见你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后悔的资格了。”这句话麦觉男练习过很多次,基本上算是轻车熟路,包括语调和神态的控制已经出神入化,每次只是换掉最初叫出口的那个名字,后面的固定句式,基本上是可以申请专利的,麦觉男甚至习惯性的张开了双手,等着绿蔻像以往的那许多女人一样,一脸感动的投入自己的怀抱。
绿蔻却轻叹:麦觉男,不尝这杯“撞墙酒”看来你永远不会回头。于是绿蔻说:“好吧,那跟我上楼吧,见见我妈妈。”
麦觉男觉得已经可以看到胜利的光芒了,在走向通往绿蔻家的台阶时,麦觉男觉得自己的周围已经能看到四处是鲜花和掌声,自己的头顶更是金光闪闪,他,麦觉男,单说在女人方面的成就,就是这般超凡脱俗的,有绿蔻可以证明,没有女人能够抵挡住他的追求,也永远也不会有。
绿蔻打开家门,轻声说道:“麦先生,请进吧。”麦觉男很绅士的做出女士先行的手势,绿蔻没有推辞,进门之后却又转身,最后望住麦觉男的眼睛:“麦先生,但愿你不会后悔。”麦觉男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只做出深情款款的表情看了绿蔻一眼,毅然踏入了房门。
当阳光渐渐要在绿蔻家这栋楼的屋檐上消失的时候,等在楼下的司机走下车子活动了一下已经快要僵掉的手脚。不经意望了望旁边的这栋楼,嘴角不觉闪出一丝嘲弄的笑意:麦觉男终于还是搞定了那个女的。司机也并不觉得意外,在情场,麦觉男向来是所向无敌的,没有一个女人可以逃过,至今也没有,而虽然这次的这个女孩子看来比较难搞,但终究还是被搞定了。司机叹了口气,这就是现实的世界,也是世界的现实。
麦觉男忽然出现在楼门口,一个人,铁青着一张脸,不是愤怒,更多的却像是挫败和害怕的感觉,这表情是很陌生的。司机也蒙住了,一时竟忘了下车迎接,直到麦觉男一阵风一样走到了车旁,他才如梦方醒般的赶紧开门,想要为他拉开车门,谁知麦觉男却慌张的跳上了车,用战抖的声音吩咐:“开车!快!”司机不敢耽搁,赶忙踩足油门,金碧辉煌的车子跌跌撞撞的逃出了这片住宅楼。
车子一直行驶到闹市区,麦觉男紧闭的眼睛才又睁了开来,冷冷的吩咐司机:“我们从来没有来过那里,明白么!”司机心一紧,随即忙答应了,他有着一贯的遵从,这是他的习惯。而麦觉男的心却没有这般的轻松,刚刚的一幕幕他几乎不愿意去想,他一直是活在天堂里的,那些阴冷沉重的感觉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也是无力抵抗的,他的骨节似乎都在抗拒、在发抖。
“真是个疯子!”司机的耳朵里清楚听到这样一句咒骂,他不敢去看后视镜中麦觉男的脸,如果他看了,他会永远记住麦觉男在那一刻的表情,那种腐败似被冰封住……
麦觉男走了以后,绿蔻给邹清文打了电话,他没有接,一定还在工作。绿蔻放下电话,想去和妈妈好好聊聊,麦觉男刚才的表现,想必妈妈也觉得很失望。不过刚才她已经看出来了,妈妈也并不喜欢麦觉男,这点绿蔻还是有把握的。好在他再也不会来了,这总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正要敲妈妈的房门,邹清文的电话回了过来,声音暖暖的,说自己刚刚结束工作,然后又问绿蔻一天做了什么,邹清文总喜欢问绿蔻这一天做了什么,然后总要故作神秘的说要想一想,然后把他自己做过的事情和绿蔻的事情做上一些联系。比如绿蔻说今天帮妈妈收拾了房间,邹清文就说自己也在单位参加了扫除;比如绿蔻说一整天都在画画连口水都没顾上喝,邹清文就说自己也忙得团团转,口渴得嗓子都要肿起来;再比如绿蔻说今天懒懒的,赖床一整天,邹清文也会说自己一天也都提不起精神,总是犯困,然后对比的结果就是总要在最后告诉绿蔻,我们就是有缘啊,你看,连感觉都是一模一样的呢。绿蔻总是笑他鬼心眼,但却觉得很喜欢。今天,邹清文倒是主动说了:“绿蔻,我今天一直觉得怪怪的,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你没有生病吧。”
绿蔻笑了:“病了,胃疼呢,疼了一天。”想说麦觉男的事情,想了想还是算了。
邹清文说:“难怪呢,那吃东西了么?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绿蔻觉得有点累了:“不用了,已经好了,我一会就和妈妈吃晚饭了,有点累,就这样吧。”
邹清文有点不舍,还是说:“那好吧,你晚上最好喝点粥,不要吃太多东西,胃要养一养的。”
绿蔻答应着挂了电话,现在还没有胃口,先和妈妈聊聊再说吧。
转身进了妈妈房间,母女两个聊到天已经完全黑了,绿蔻因为觉出饿来,才想起早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连忙去厨房张罗晚饭,却见手机在客厅的桌上一闪一闪的。
拿起来看,是一条短信,发信时间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前,是邹清文的,内容是:“我在你家院外。等你。”绿蔻有些吃惊,忙穿好衣服下楼,一路疾走出了院子。
邹清文还站在那里,绿蔻赶忙走过去:“你等很久了,不好意思我刚看见短信,你怎么不打电话呢。”
邹清文笑:“不请自来,怕吵你休息。”
绿蔻有些过意不去:“你不认识我家是吧,其实打听一下就知道的,这是老社区,很多人认识我们的。”
“我问过了,可是没上去找你。没跟你打招呼,这样不好,不知道你乐不乐意接待。”
绿蔻笑:“那你就在这里一直等吗?”
邹清文说:“是啊,我也很为难啊,但我想多等一会吧,你总会看见短信的。”
绿蔻拿他没办法,只好问道:“那什么事情啊?”
邹清文递上一个保温壶:“这里是鸡粥,现在应该还是滚烫的,你和你妈妈如果还没吃晚饭,这就省的再做了。”
绿蔻接过来:“你会熬粥吗?”
邹清文老实的摇摇头:“我妈妈说,不会做可以去买,这是城南古记的,很好吃。”
绿蔻道了谢,邹清文便准备走了,绿蔻说:“下次不要再这样冒冒失失过来了。”
邹清文点头:“知道,这次对不起。我知道你妈妈身体不好,不喜欢有人打扰的。”
绿蔻笑了:“也不全是。好了,再见吧。”
“再见”
邹清文走了,绿蔻哼着歌上了楼,把粥倒在碗里,粥确实还是滚烫的,鸡肉嫩滑并带着大米的香味,这是绿蔻喜欢的味道。保温壶的壶盖里还倒扣有个小小的密封盒,里面是细细的红姜丝,还有一张便签“本想放姜丝在你的粥里,不知道你和伯母有没有忌口,这是红姜丝,能吃就多吃一点,暖胃。”
绿蔻笑了,把粥和红姜一起端进妈妈房里:“妈,快来喝鸡粥,好香!你一定会喜欢的。”
……
难得的好天气,远远的青山如画,我坐在店里,神清气爽,等待绿蔻的到来。好天气就是好兆头,每一次,绿蔻都能给我惊喜,我相信,今天更会是如此,蕙质兰心,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女人。
她来了,简简单单的连衣裙,腰间大块绿松石的腰带,映衬得纤腰楚楚。绿蔻的美丽让你顾不得自己的啰嗦,依旧是要见一次赞一次的。
阿白送来饮料的时候,绿蔻已经在选食材了,直身的透明玻璃杯里是薄荷味的汽水,里面加了用模具压成叶子形状的甜果冻块,看上去就很清爽。
绿蔻选好了材料,转身对我笑笑,直接开始做了起来。她的表情闪动着一种自信和安定,那是幸福的女人才会有的专属神情。我也笑了,不知怎么,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竟是比她还要觉得温暖的。
肉切好之后,绿蔻找到了煎锅,旺火烧热,倒入油,然后把火捻得小小的,油在已经烧得滚烫的锅子中慢慢变热,却因为火力很小而不会热的过分。绿蔻便把肉依次放进去,漫不经心的煎熬,渐渐逼出肉里多余的油份,让肉更加劲道。火不能大,太过分就会烧焦,那便是最低级的错误。
就像爱情一样,总有很多人对自己太好,好得太细致入微,好得太离谱,但是一旦相处久了才发现,只会对女人好的男人不一定就有责任感,那种好也许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又也许只是一个习惯,而无论是什么,本质其实都与爱无关。就像猪肉里的油,恰到好处的那些可以让肉的味道香而美,像幸福而滋润的日子;而有些则是无用的多余脂肪,初时容易忽略,但当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在热恋时也许只是觉得稍许的腻人,但当爱情冷却之后,则会变成最令人无法下咽的负担,伤了胃更伤了心。
热热的煎锅、小火的炙烤、温柔的试探、严酷的抉择,这过程就是做女人和做厨师都要懂的艺术。我们只选择恰到好处的那种,那是让一切变好的基础。
煎好肉,绿蔻没有去动高压锅,她俯身在柜子里选了很久,挑了一个挺大的砂锅,放好热水和作料,把水烧滚了,然后放入煎好的肉,大火烧了将近三十分钟,然后改了小火,揭了盖子来看,火要调成小到水面不能有明显的沸腾为标准,然后盖好盖子,拿了定时器,调了六十分钟。走过来,拿起阿白送来的薄荷汽水喝了几大口,自己一个人忽然偷偷笑,脸色美好的像一道霞光。
我不去打扰,退到一旁坐下,仍忍不住探究的看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似在放空,我明白那种感觉,是会很投入,自然不希望人打扰。
绿蔻的确在想着邹清文,与他的相处总让人会变得慢悠悠的,在幸福的日子中,实在是无需忙乱和紧张的。
邹清文很忙,难得有自己的时间,可绿蔻从来不怕寂寞,所以那些并不很多的见面,也会成了两个人最美好的时光,没人抱怨它的少,只会更感慨它的好。
有时候,绿蔻会独自去邹清文的家,她主动要的钥匙,他并没犹豫,坦荡的给了,甚至没有多想。他一个人住,屋子乱七八糟,因为忙,也因为年轻男人的邋遢和懒惰。绿蔻却不介意,她会一点一点慢慢的为他整理,捡起他散落一地的杂志和书籍,她便知道了他的兴趣和知识范畴;收拾好他堆得乱七八糟的光碟和CD,她便知道了他的欣赏趣味;帮他折好团成一团四处乱放的衣服,她便知道了他的着装品位以及对颜色的偏好;还有冰箱和橱柜里满满的方便食品,绿蔻顺便了解到一个年轻男人的某些无奈感,这实在都是很有趣也很有用的。
邹清文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有些迟疑,面对着一个整洁的家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远在外地的妈妈来了,可当看见门口那张绿色的便签纸之后,才明白一切都出自绿蔻的手。厨房的料理台上有一盘切得很好看的蔬菜和一颗生的鸡蛋,是绿蔻准备给他的,叫他放在方便面里一起煮来吃,多少会多些营养。冰箱里有满满的新鲜蔬菜水果,替换掉了很多花花绿绿的维生素药丸。
“你要的一切都能从饮食中获得,那些舍本逐末的手段,总是病态的被很多现代人使用的。”看到纸条上的这句话邹清文笑了,这就是绿蔻,这个女人是叫人越来越会爱的。
爱情从来不是电影,绿蔻明白,两个人的结合不一定非要有大悲大喜的事件去考验才能修成正果。而往往过于荡气回肠却反而是不牢靠的,因为过多更有冲击力的情感会遮挡了爱情的味道,左右了人的选择。绿蔻是从来不喜欢激荡的,而反而是细水长流似的交往,涓涓的平淡,却于平凡中慢慢洗净一切事物的真容,那些好的自然更好,那些不过是拼的,则很容易就会显得后劲不足。
就像好吃的红烧肉,总要是个慢功夫,水中的沸腾只是暗流涌动,长时间的炖煮才会让肉质变得酥嫩。不能太快,要慢慢相处,高压锅的急功近利是永远不能代替慢火砂锅的细致体贴的。
计时器的铃声响起时,我正在呆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天气太好,阳光似乎能把每一片树叶点亮。当一股顽皮的风从树枝中钻过,一片片叶子就会摇曳起来,瞬间金光闪闪的,像一千零一夜中编织的美梦。绿蔻并没有着急打开砂锅的盖子,而是又找出一个略深的炒锅架在火上,然后拿起砂锅,把炖好的肉连同剩下不多的肉汤悉数倒入炒锅中。把火捻得旺旺的,本就沸腾的汤水一下子欢快起来,绿蔻挑了木质的锅铲,肉质已经很酥嫩,要小心对待,一点点的汤很快就要烧干了,绿蔻倒入一些老抽酱油,仔细的翻炒,老抽浓,偏好清淡的人便不喜欢,实际上是误解了老抽,没有用对用途。老抽中有焦糖的成分,能够保证肉块本身的上色,如果换成其他的酱油,其实是不对路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道理在各个领域都是适用的。
最后加入一些冰糖,绿蔻挑了小块的,仍然没有直接放,而是敲得碎碎的才撒进去,汤汁渐渐有了质感,红红亮亮的颜色也显现出来,再加一把劲,旺火收汁,轻拿轻放的翻动,终于达到高潮。
关火盛出,洁白的骨瓷盘,盘边描了几笔水墨竹叶,清雅有趣。我拿了筷子尝,肉质弹弹的,筷子都可以感受到,夹了一箸放进嘴里,是令人可以欣慰的味道。
绿蔻也尝了,满意的笑,细细咀嚼后,面色又有些凝重了。
“怎么?还不对么?”连我都有些吃惊了。
她不语,只是慢慢放下筷子,沉思良久,忽然有些落寞的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妈妈的红烧肉一定是有什么秘方,否则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
我亦有了深深的挫败感,这几乎是没有过的事情。她看我一眼,有些安慰的说道:“其实也应该就是这样了,和妈妈做的味道几乎是一样的,但是我总是觉得妈妈做的还有些更多的甜香在里面,也许妈妈真的有什么秘方,再或许可能只是我的心里作用吧。”
我细细的琢磨过,忽然有些释然了,这世界上真的有心理作用吗?那其实多半的心理作用也是有形有影的,人们其实总是低估自己的感知。
但有些东西、有些愿望,尤其是那些难得到或者难实现的,难则难在整个求索过程中的最后一环,因为更多的时候,这最后的一程只能凭借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去寻找,那实在是需要更加倍付出努力的。其实,我相信绿蔻可以做到,她不应该就这样放弃的。
于是我说:“母女之间又怎么会有秘方呢?如果说人世间的爱有很多种,每种爱又分由低到高的级数,那母爱也许算是最最高级的一种。其实无论是那种爱,只要它是真挚的,便都能够超越一切的羁绊,例如隐瞒、例如疑惑、例如动摇,它只会是极其纯净而坦荡的。一切的原因都在我们自己心里,一切的答案也只能自己去领悟。”
绿蔻看着我,桌上的红烧肉还散发着袅袅的热气,遮挡住她眼中的光芒,有些模糊的闪现着。
……
绿蔻打算今天给妈妈做红烧肉,绿蔻也决定今天邀请邹清文来家里见她的家长。妈妈很高兴,今天的笑容比哪一天都显得慈祥。尽管红烧肉没有做到和妈妈做的一模一样,但是还是很好的,妈妈一定会喜欢,绿蔻很有把握。
邹清文来了。听到门铃响,绿蔻赶忙去开门,邹清文穿着件藏青色的外套,显得沉稳帅气,没有特别刻意的打扮成熟稳重的摸样,却有些略略的拘束。提着花篮和水果,绿蔻交代不需要带别的东西,但还是带了一方温暖的羊绒大披肩,绿蔻说妈妈身体不大好,温暖的披肩是肯定会用的到的。
房子不算很大,布局却显得很明朗,客厅和厨房在一个地方,然后是卫生间和书房,在走过一道狭长的走道,走道末端才是绿蔻和妈妈的两间卧房。家具看来有些年头了,是西式的老物件,和房子的感觉很搭配,茶几和柜子上都铺着挑花的台布,整洁端庄的摸样,像是出自老牌大家闺秀的手中布置出来的。
绿蔻让邹清文坐下,转身又进了厨房,临走轻声说:“妈妈还在休息呢,一会见吧。”眼里有些许的担心闪过。
邹清文是了解的,其实他又何尝不紧张呢,但却还是安慰的对绿蔻笑笑。
绿蔻进厨房忙碌着,邹清文有些不知所措,看见一旁柜子上有本影集,踌躇片刻,还是拿过来瞧。很多照片一看便知年代久远,已经微微变色了,但依旧还是很好看的。绿蔻从小便是惊人的漂亮,只是很瘦弱,没有一般孩子健康红润的神采。一张全家福最引人注目,小小的绿蔻坐在最中间的高脚儿童椅上,穿背带裙和开身的毛衣,童花头,头上系了丝带结成的花朵,一双眼睛灵气逼人的。站在一边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士,他的脸总像是让人觉得看过之后依然印象模糊,似乎一合上相册就会忘掉,只记得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却记不起眉眼的摸样。另一边的应该就是绿蔻的妈妈,现在的绿蔻和她的面孔惊人的相似,初看甚至会令人有些恍惚,但细看之后就会发现,她的神情和绿蔻很不同,相比较于绿蔻的空灵清纯,绿蔻妈妈的表情更加柔和与温婉,更令人容易亲近一些,邹清文看着照片,心里的忐忑也渐渐有些安稳了。
绿蔻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招呼邹清文帮忙,邹清文吓了一跳,吃不准自己私自看她的相册她会不会恼,绿蔻很少和自己提及家人的情况,邹清文明白她一定是有什么不想说的事情。
可绿蔻却并没有不高兴,看了看邹清文手里的相册,轻声说:“我爸爸在我很小就去世了,我这里好像就只有这一张全家福,一会见了我妈妈,你不要提爸爸,妈妈会伤心的。”邹清文连连点头,忙帮着绿蔻放好了桌子,一切布置停当,绿蔻拉住他的胳膊:“走,我们去请妈妈来吃饭吧,也该见面了。”
邹清文点点头,随着绿蔻走向里面的卧室,站在门口。绿蔻的手刚刚要叩响房门,邹清文却忽然开口:“绿蔻!”
绿蔻探寻着望着他有些犹豫的眼睛:“怎么?你紧张吗?没关系的,我妈妈脾气很好。”
“不,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一定要现在吗?”绿蔻笑:“见过妈妈再说吧。”
邹清文只好点头,等一下也是一样,和母女两个一起说也好。
绿蔻敲了敲房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邹清文也跟进去。
屋里光线有些暗,眼睛一时还有些不能适应,邹清文怕失了礼貌,先忙道了一声:“阿姨好。”
许久不见回音,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才发现这间素雅的卧室除了他和绿蔻之外并无他人,一时间竟有些疑惑。绿蔻正面向里坐在床头,邹清文有些奇怪,忙走过去,却见绿蔻正对着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垂泪,照片上就是全家福上的那个女人,却明显有了一些年纪,脸上的温婉逐渐转变成了慈祥,却依然还是很美的,照片是黑框,一旁摆放着小小一瓶菊花,花瓣正在怒放。
邹清文觉得脑子轰然作响,心跳也加快了,转身看绿蔻,她正在喃喃说着:“妈妈,我挑好了对的那个人,你来帮我看看吧。他会照顾我、爱我的,对吗?”
屋子里很安静,连空气似乎都静止了,透过密实的蕾丝窗帘,依稀还能看见阳光的舞动,是美丽而舒缓的。
邹清文真的愣住了,茫然无措……
……
饭桌前面对面坐着邹清文和绿蔻,绿蔻在慢慢的讲述着:
绿蔻的爸爸有严重的心脏病,但是绿蔻的妈妈却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百般照料和呵护,却依然没有让他逃过病魔的摧残,好在他给她留下了一个女儿,也给她留下了在这世上继续存在的勇气和力量,女儿是他生命的延续,他终究还是不舍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自生活的。
但是命运就是那么的乖戾,女儿却遗传了父亲的先天性心脏病,小小的躯体却像玻璃一般的脆弱。从小到大,绿蔻都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不能像他们那样尽情的玩耍尽情的欢笑,只有小心翼翼精致谨慎的生活,而陪伴自己的就只有妈妈。绿蔻无数次的在夜晚看见妈妈一个人偷偷的哭,多少次睡梦中醒来,妈妈都还没有睡去,绿蔻记得她曾经无数次的听妈妈喃喃自语:“可怜的女儿,如果我的心可以给你就好了。”
绿蔻就这样慢慢的长大了,尽管辛苦但却依然如一朵花一般即将绽放,即便是一朵冰雕琢而成的花,但绽放是总会在融化之前到来的。但却有一天,绿蔻的妈妈接到了一张诊断书,才明白自己身体上的那一处疼痛并不是无端的,一种叫做癌症的恶魔已经攫住了她,无法逃脱。也许在那一刻,绿蔻的妈妈是幸福的,也许她多年以来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很残酷的及时。
绿蔻的妈妈放弃了一切的治疗方案,只尽全力把医生一再的嘱咐,躯体既然要消亡了,心脏却是健康的,那是女儿所需要的,也是作为妈妈所最后能给予的。
绿蔻就这样被动的接受了新生,她无从选择。
“妈妈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她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小时候的童话故事竟然并不是骗人的,绿蔻开始懂了。
解开领口最上端的两颗扣子,已经可以看到那条疤痕,深深的,纠结的皮肉,延伸过美好的躯体,直到脖子下方一点点才收手。虽然可怖,却是生命的图腾。就像“蓝夜叉”,狰狞的面貌只为吓退恶魔与伪装,守护善良与美好。麦觉男因为它而退走,邹清文此刻也面临着最后的选择。
“绿蔻,我是爱你的,这不会变的。但是有件事情,我一定还是要告诉你的。”邹清文看着绿蔻。
绿蔻点点头,心中轻叹:“他终究还是有‘但是’的。”她摆了摆手,问道:“我只想知道,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邹清文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本来我想早点告诉你的,但是我还是想等到事情妥当了再跟你说。我申请了支援震后灾区的卫生建设,下周启程去我们的对口城市,帮助那里重建医疗机构。我当时想过,这对我们的感情是一种考验,毕竟两年的时间很长,但是现在,我有个新的想法,你想听听么?”
“新的想法?”绿蔻在心里轻笑:“为什么对的那个人,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推诿和借口,永远都是动摇的先兆。”
“我不想听了。”绿蔻轻声道:“你走吧,你想说什么,我能想得到。”
邹清文睁大了眼睛,忙说道:“绿蔻,你误会了,我想把话说完好么。”
绿蔻已经打开了大门,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气愤:“你走吧,离开吧。”
邹清文看着绿蔻的脸色,不敢多做坚持,让她冷静一下吧,自己确实还需要好好和她商量,现在的情形显然不是时候。于是只好站起来,走出门口,但却没有下楼,依然在门外看着绿蔻。
绿蔻关门的手停住了,想了想,开口:“邹先生,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百年之后,你希望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邹清文愣了仅仅两秒,随后说道:“即使有一线生机,我会拼尽全力让我们一起活着。但是我们注定只能活一个的话,我希望你先死去,因为活着的人才最辛苦。”
房门慢慢的关上了,邹清文脸上的光线也慢慢消失,孤独的留在楼道的阴冷中。门里的绿蔻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棕红色的地板上,溅起带着一点点雾气的花朵。
……
绿蔻在全市最大的超市里买红酒,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她要找齐那些妈妈喜欢的好吃的。比如红红的樱桃、比如糯糯的桂花糖藕、再比如粘满花生脆的酥糖,当然,还有红葡萄酒。
超市里的红酒琳琅满目,价格也相差很多,法国和意大利出产的红酒自恃身份矜贵,都高高的摆放在货架的最上方;智力、西班牙、澳大利亚这些红酒出产地的后起之秀也各显其能,各种各样不同口味包装精良的红酒应有尽有。
绿蔻一一看过去,却丝毫不为所动,她细细的寻找那个她要的味道,直到整个货架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才找到了她要的那种。中国出产的红酒,很低廉的价格,包装还是上个世纪的特色,瓶口处还有透明的玻璃纸包裹,系了小小一个蝴蝶结,显得很土气。但绿蔻很高兴,就是它了。
一个促销小姐走过来,对绿蔻说:“小姐,推荐您尝尝这一种,是新产品,产自法国,也是勃艮第红酒的一种,而且价格也不是很贵,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红酒。”
绿蔻对她笑笑:“不用了,我喜欢这一种。”
“小姐,现在的人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懂得什么是好东西,尤其像您这样年轻时尚的,都不会选这种国产的红酒,这种红酒是甜甜的,像葡萄汁一样,不正宗的。”
绿蔻没有答话,旁边的一对老夫妻却搭腔了,老先生有些不高兴了,看着绿蔻手里的红酒说道:“这个促销小姐不要这么说,你们年轻人只知道跟着国外的风潮转,国外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是国产的葡萄酒对我们来说可是有感情的,一方面代表了一个时期的记忆,另一个方面也是一种文化的自信心。我们中国的葡萄酒为什么就不能是有些甜味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做有中国特色的葡萄酒呢?”
绿蔻无意卷入他们的争论,从货架上又拿了一瓶国产的红酒放进购物筐,然后径自走开。她没有想过关于葡萄酒优劣的研究,她只是觉得所谓的好东西,自然不应该有统一的标准,每个人心中最好的东西,当然也不会是相同的。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绿蔻心脏不好,妈妈总是忙着四处寻找各种各样的偏方,当时有人告诉妈妈,红酒对心脏有好处,于是妈妈就买了这种红酒回来,因为当时也只有这一种红酒在市面上贩售。可也许因为毕竟是有酒精的,妈妈从没给绿蔻喝过,但是红酒瓶子却总是每过段时间就空了,然后妈妈就又会买了新的来,妈妈只是偶尔会喝小小一杯,并不常喝,那么多的红酒去了哪里,绿蔻一直都觉得奇怪。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晚了,绿蔻洗干净两只玻璃杯,倒满两杯红酒,自己喝了一口,果然是甜丝丝的,并不是那种高级的味道。但是却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一波一波侵袭着自己的记忆。
答录机的灯一直在闪烁着,绿蔻按下收听键,有一通留言,是邹清文的。
“绿蔻,你不接我的电话。我知道你一定也不欢迎我去找你,只好用答录机留言,希望你能让我把没说完的话讲完。决定去支援灾区,一开始只是我个人的愿望,我想要告诉你,是希望你能等我,但是我没有资格强求你,所以我决定听从你的选择。但是那天到了你家,了解到你全部的事情,见过了你的妈妈,我的想法改变了。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必须要告诉你:绿蔻,和我一起去援建吧,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每天都能看见你。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很多令人感动的故事,也有很多坚强和善良的人们,在那里你会更明白生命的意义,你也会更能体会到你妈妈的爱,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绿蔻慢慢的、一口一口细细的喝着那杯红酒,熟悉感越来越清晰起来,仿佛在回忆的杯中注满悦动的记忆,眼泪也渐渐满溢出来,原来,就是这样的味道。
五花肉,肥瘦相间;炸,逼出油;不用高压锅,用小砂锅炖;再倒回炒锅大火收汁。
绿蔻在厨房做着这道红烧肉,当肉放在砂锅里炖的时候,甜丝丝的红葡萄酒代替了滚水注入锅中精心的烹煮。精湛的厨艺归根结底是爱的味道。
绿蔻在手机上一个一个按下邹清文的电话号码,却迟迟没有接通,等她的红烧肉完成,如果味道是完美的,她便会给他一个回答,温柔的火苗拂过滚烫的砂锅底、红红的汤汁在慢慢的炖煮着,不用急……慢慢的……慢慢的……
……
应该是最后一节课那天,绿蔻没有来,我大概已经想到了。
而现在,窗外已经有些秋天的景致了,却还未见一丝萧瑟,天空尤其显得高远起来,云淡得若有若无,只有一望无际的晴朗,让人的心也觉得无限宽广。
绿蔻给我寄来一封信,不是通过Email,而是放在信封里的那种。我很珍惜,现在手书的书信已经不多了,内里有一张照片,她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T恤的图案是一株苍翠的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她站在一片空地上,身后是迎风飞舞的许许多多洁白的床单,很美、很自然。绿蔻的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那么动人,所谓的柔情似水大体也便是如此,只看一眼,我便可以想象,这张照片的作者,便是绿蔻眼中那种温柔的原因了。
我招呼阿白找出些胎菊,用滚水冲了,含苞待放的美丽被定格成永恒在杯中载沉载浮。清香拂面,秋天的妙处就越发的清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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