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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本书讲述了一个脆骨病人艰难成长、顽强奋斗、奉献爱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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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个身患成骨不全症的女孩,从出生起全身骨头脆如玻璃,稍受力就会频繁断裂。
●她30岁的生命,经历了31次骨折,但依然顽强地活着。
●她身高只有1.1米,肢体脆弱,不能行走,却有着顽强的性格。她坚持用凳子走路,自己洗衣做饭,独立生活,独立工作。
●她报考北大心理学专业,并考取国家心理咨询师,开通了瑞红知心热线,帮助无数困惑的人们走出心灵的沼泽。
●她创办“瑞红姐姐学习小屋”,举办“瑞红姐姐知心课堂”讲座,把积极的人生观带给上万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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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魏瑞红,河北邯郸人,患脆骨病,30岁的生命经历了31次骨折。在妈妈怀抱里上过九年学,辍学后她开始了漫长的自学之路,并考取国家心理咨询师。她创办了“瑞红姐姐学习小屋”,带着“瑞红姐姐知心课堂”,她为上万师生带去积极的人生观。为帮助更多人,她来到北京加入公益组织,成为轮椅上的全职公益人。她的奋斗精神感动了许多人,中央电视台、中国青年杂志、河北电视台、河北日报等几十家媒体都报道了她的事迹,因此她被评为“邯郸市十大杰出青年”、“邯郸市十大杰出志愿者”。
E-mail:ruihongjiejie@126.com
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weiruihong
新浪微博: http:weibo.comruihongjie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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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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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回报以歌.................................1
第一章玻璃女孩..................................................................2
第二章天空下的教室.........................................................14
第三章 鸽子,带我上学吧! ...........................................29
第四章梨花背后的噩梦.....................................................40
第五章一个都不能少.........................................................53
第六章 孩子,我带你去天堂.............................................63
第七章我被放在了孤岛上.................................................74
第八章黑暗中有你.............................................................86
第九章拼贴碎了的心.........................................................95
第十章 就是鸡蛋,我也要跟命运撞............................. 104
第十一章 流着泪的眼睛是看不到路的.......................... 115
第十二章你多幸福啊.......................................................127
第十三章 在生命的对岸相见...........................................137
第十四章天书也要读.......................................................148
第十五章奔赴战场...........................................................163
第十六章 给一棵草开花的时间.......................................178
第十七章 期盼每个早晨的来临.......................................191
第十八章 这个讲台就是你的! .....................................206
第十九章 邂逅第31
次骨折.............................................220
第二十章生命拔节的声音...............................................231
后记:其实,我很幸福.....................................................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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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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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回报以歌
小蜗牛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从生下来,就要背负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妈妈:“因为我们的身体没有骨骼的支撑,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这个壳的保护!
小蜗牛:“毛虫姐姐没有骨头,也爬不快,为什么她却不用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妈妈:“因为毛虫姐姐能变成蝴蝶,天空会保护她啊。”
小蜗牛:“可是蚯蚓弟弟也没有骨头,也爬不快,不会变成蝴蝶,他为什么不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妈妈:“因为蚯蚓弟弟会钻土,大地会保护他啊。”
小蜗牛哭了起来:“我们好可怜,天空不保护,大地也不保护。”
蜗牛妈妈安慰他:“所以我们有壳啊!我们不靠天,也不靠地,我们靠自己!”
我何尝不是那只天真的小蜗牛呢,仰望着头上的天空,把玻璃心放在爱的壳子里,一步一步地行走在人世间。我用沙哑的嗓子,开始了我的歌,我的故事,我的人生……
第一章 玻璃女孩
掰不开的烧饼
“ , ,
——”上课的钟声一响,围在我小童车周围的哥哥姐姐们像鸽群一样呼啦一下飞走了,匆匆向教室跑去,爸爸也去班里给学生上课了。刚才还是热闹的荡起层层沙尘的校园顿时安静下来。
坐在小童车里,我手里拿着爸爸的学生塞给我的烧饼,用手摩挲着,那一层白玉粒似的芝麻撒在烤得焦黄的烧饼上,透着一股股炒芝麻和花椒水的香味。我举着烧饼,眯着眼睛对着太阳看,圆圆的、香喷喷的,真舍不得一个人吃,掰开给妹妹留一半吧。双手握着烧饼用力掰,就在用劲掰的一刹那,左手臂抖了一下,垂了下去,一阵钻心的疼从左上臂传来——就在一瞬间我意识到——又骨折了!圆圆的烧饼无力地跌落在童车上,又滚向地面,滚出远远的弧线……
撕心裂肺地哭喊从我5岁的小小的身躯里迸发,打破了校园的宁静。爸爸飞奔着向我跑来,学生也跟着围上来:“魏老师的孩子又骨折了!”“她是玻璃女孩……”
我不知道这已经是我出生起第几次骨折了,但这是我记忆里最早的一次骨折。躺在家里的土炕上,我的整个左手臂沉甸甸的,手心冰凉冰凉的,每根手指都感到麻木着,肿胀着。右手托着左手臂肘关节,不敢动弹、不敢说话、不敢喘气,几乎把嘴唇咬破了,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每根神经都紧绷着,左手上臂骨断裂处尖锐的疼一刻不停地折磨着我。我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蜷缩着,等待着妈妈来给我包扎。
泪水从眼角爬出来,从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妈妈把头深埋进紫红的柜头里,熟练地给我找出上次骨折用过的棉布,放在炕上,扭头走出去。黑色的木门“咣当”一下关上,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门后边黑咕隆咚的大水缸上盖着的切菜板子也显露出来,一切事物都无动于衷地看着我疼痛。我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门口,等着妈妈回来。
不一会儿,妈妈手里拎着一条两指宽的竹板走进来,她把竹板放在大水缸的菜板上,咬着牙,用菜刀把竹板剁成我左上臂那么长的几截,每剁一下,妈妈的身体抖动一下,叹口气……妈妈一根一根把竹板拿起来,用刀把棱角削平整。妈妈削着,抬起头,紧皱着双眉向我投来——心疼的、无奈的、伤痛的——眼神,我慌乱地躲过妈妈的眼神,泪涌出来,像犯了错的孩子,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但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妈妈把削好的竹板都堆放在我枕头前,又转身找出一件旧衣裳,“嘶啦——嘶啦——”撕成长条,妈妈看我一眼终于说话了:“一个烧饼,吃了就吃了,还掰什么掰?”妈妈的眼神,不仅仅是埋怨,更是那种说不清的愁苦……
“妈妈,我想给妹妹留一块……啊——”一阵疼痛,我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都变了,汗从脸上沁出,我知道自己很脆弱,但是我却不知道连烧饼都掰不得的。
妈妈摊开棉布,放在我左手臂下,并用手掌缓缓托起我的左臂。我几乎感觉不到妈妈的呼吸,她极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用棉布把我左上臂裹起来,棉布翻转到手臂下方。妈妈怕弄疼我,就用手从手臂的对面勾出棉布,再接着缠裹,一层一层缠下去……
“妈妈——你轻点,再轻点……”我的声音颤抖着。
一条棉布包完,妈妈把竹板沿着我的手臂在棉布外排一圈,最短的排在胳膊里面,长一点的靠外,最长的放在胳膊肘外。然后,妈妈再把另一条棉布一圈一圈用力裹在外边……最后把旧衣服上的布条分三道系在外边,系第一道的时候,感觉肌肉都被挤在了一堆,等三道都系完时,胳膊上的肉有的已经勒进竹板缝里了,尖痛尖痛的。“勒得紧吗?”妈妈问……我不敢吭声,生怕妈妈再重来,哪怕妈妈最轻柔的动作也会让我疼得吸不上来气。
不能哭
疼痛占据整个心灵,只要醒来,我总是不顾地号啕大哭:“妈妈——疼——”从头到脚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涌出来,整个身体震颤着,断裂处在震颤中猛地抽搐起来疼的感觉从胳膊涌向全身,甚至涌向整个胸腔,生生地憋着气,肚子硬邦邦地挺着,让疼痛掠过每一根神经、甚至每根头发……一波疼痛刚掠过,哇地哭出声来,新的一波疼痛又深深地攫住我的呼吸……眼睁睁地看着我挣扎在地狱般的疼痛里,妈妈蹙着眉凄苦地站在炕沿边,想伸手帮我擦擦泪,又怕弄疼我似的缩回手,眼睛里含着深深的愁苦甚至绝望:“红,妈妈知道你疼,要是妈妈能替你疼,妈妈就是疼死了也甘心;要是能给你治病,就是卖房子、卖地、拉着棍子要饭,妈妈也给你看病去……”
当新的疼痛又开始泛起,我的胳膊震颤着,撕裂般地疼着,我小声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了,不哭就不那么疼了……”
三月里总有干不完的庄稼活。妈妈太忙了,先喂我吃饭她再吃,吃完就下地干活了。妈妈心急火燎地,总是喂得我满脸都是玉米糊,我心里嘀咕着,我非坐起来自己吃饭不可,那样妈妈不用吃得满头汗,不用那么累了。
大概一周后,妈妈在我左手臂上弄了绷带,帮我套在脖子上托着左手臂。我让妈妈把我从后背托起靠在一堆摞高的被子上,自己用勺子喂自己吃饭。吃几口,疼了,就丢下勺子靠在被子上,闭上眼睛不说话,等着那阵疼过去,再接着吃。一顿饭吃下去,还挺自豪的——我自己能吃饭了。
家人都干活走了。我自己躺在屋子里,躺得时间长了,裹缠的棉布慢慢松了,夹板一根根散落出来,真怕骨头错位了。妈妈又不在家,我自己就用牙咬了棉布的一角,右手一边托着左手臂,一边用指头勾着棉布一点点裹缠着手臂,然后把夹板一个一个沿手臂排一圈,再把另一条棉布一圈一圈勾过来缠住胳膊……大功告成时,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拿眼睛看看四周,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屋门死死地关着,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太阳隔着门缝把一束光柱投进来,光柱里的灰尘旋转着,飞舞着,像海底世界里畅游的小鱼虾。一动不动地躺着,我的眼睛羡慕地追逐着热闹飞舞着的灰尘,院子里刚孵出的小鸡唧唧啾啾地叫着,多羡慕那些小鸡崽啊,它们还能迈着笨笨的小脚丫晃晃悠悠地走着,我却不能……我多想出去看看啊……我对自己说:“骨折已经好几天了,快了,再过几天、再过几天,我就能出去了,我就能跟小鸡玩了……”
我掰着手指头数着在床上躺过的日子,一天、两天……直到十个手指头数过三四遍的时候,整个左手臂不再那么死沉死沉的,那种辛辣般的尖锐的疼痛感也渐渐抽离我的手臂,这种重新的轻巧的感觉,带给我的是一丝一丝的欣喜。从窗口透过来的风越来越柔软、暖和,空气里浮动着槐花香甜的味道。莫非是槐花开了?憋住气,轻轻侧过身,窗户从上往下一点一点映入眼睛。就在深深吸气的一刹那,发现窗角探过一支槐树枝来,嫩绿的枝叶下垂着洁白的槐花,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窗外一定又是一个热闹的忙碌的初夏吧!我也欢呼雀跃起来,像等待节日一样等待我能走出去的日子。
飞舞的胳膊
不行,得让左手臂动起来,爸爸说这样会好得快点。
我把手臂贴在肚子上,把左手食指和中指支起来,两根手指交替向前迈,在肚子上练习用指头“走路”。两根手指像负荷的小牛,拖着沉重的胳膊慢慢挪动,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手心都沁出汗来了,也舍不得停下来。妈妈从炕边走过时,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不老实的孩子!”
不老实可真是我的天性,从出生起的第一次骨折愈合时这种天性就开始萌发了。听妈妈说,我第一次骨折愈合是在我出生大概三个月的时候。像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一样,爸爸妈妈用手护着,小心翼翼地帮我解开裹在手臂上的一层又一层纱布和石膏。解一层妈妈的泪打湿一层,解到最后,露出的是一截比出生时还要柔细的胳膊,一道道紫红的勒痕,上面是一层磨破的水泡泡,溃烂着,流着血水。爸爸妈妈的心疼得揪在一起:“小小的孩子,受的是啥罪?”
还没等爸爸妈妈反应过来,我突然握紧拳头,抬起左臂,一圈又一圈地抡着,小小的胳膊第一次畅快地、自由地“呼吸”着。在纱布和石膏包裹着的两三个月里,除了疼,还有不可忍耐的钻心的痒,痒得只想伸手去抓挠,却又抓挠不得。解开纱布的小胳膊像一匹挣脱绳索的小野马,一圈圈轮抡着,越抡越快,越快越抡。
“红啊,别抡了!别碰到哪儿再骨折了!”爸爸的双手伸张着,哆嗦着在我胳膊的外周护着,不敢放开更不敢接近。我哪里能听爸爸的话呢?只管抡着,呼呼的,像飞机的螺旋桨,心儿都在飞,心儿都醉了。别的孩子最简单的一个动作,对于我,要经历肝肠寸断的疼,要经历层层纱布和石膏的包裹,要经历钻心的痒,要经历日日夜夜的生长、愈合……抬起胳膊,这小小的自由,是多么美好啊!我撒着欢儿地抡着,抡着……直到累了,困了,闭上眼睛,胳膊慢慢放下,睡了,脸上是一抹甜甜的笑。
爸爸和妈妈一边哭着,一边笑着。
躺在炕上,我一边练习用手指“走路”,一边想象着胳膊能抡起来酣畅淋漓的感觉。
当目光掠过胳膊时,心一下子凉了,即便我的胳膊完全愈合了,我再也不能那样伸直胳膊抡起来了。不要说裹缠在夹板里的左手臂,就是右手臂的上部分也是向里侧弯曲着,肘关节失去了伸缩能力……因为每次骨折,都是妈妈自己在家里帮我包扎接骨的,每次接骨都可能会错位。但是,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病床上,我模模糊糊记得,那时我左腿又骨折了,躺在医院光溜溜的冰冷的手术台上,一台大机器压在我的上方,很多双手在拽我的腿……在我用尽一个幼儿所有的力气来哭喊的瞬间,本来断成两截的大腿,在医生们的手里断裂成了三截。我声嘶力竭地喊着:“疼——爸爸妈妈——疼——回家——我再也不来了!”
从那时起,都是爸爸妈妈在家帮我小心翼翼地接骨。尽管这样做,我的胳膊腿频繁骨折之后长得错了位,肘关节失去伸缩能力,右腿出现了弯曲。但谁的父母会忍心让孩子的胳膊、腿在医生手里被生生拽断?会忍心让孩子在骨折之后去医院的路上承受疼上加疼的颠簸之苦?况且医生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他们也是在我经历了拉骨接骨的疼之后,用夹板帮我缠绕住。等骨折处愈合时,也一样出现弯曲错位。就让爸爸妈妈用最轻柔的手为我包扎吧,只有爸爸妈妈最知道我的疼痛是怎样的疼痛,他们既是最心疼我的爸爸和妈妈,又是最理智的医生。
肘关节失去伸缩的功能,上臂和前臂在肘部成90°的弯角,既不能伸直也不能蜷回去。我的日常生活也因此渐渐发生着变化。尽管每天只能用左手洗右边的脸,用右手洗左边的脸;尽管因为双手够不到辫子无法梳头,在眼泪中,妈妈给我剪去如云的长发……我依然感谢爸爸妈妈。得和失之间的天平,永远是平衡的。当我失去如云的长发,当我失去灵活自如的肘关节时,我得到的却更多,多得丰富成一个世界——一个爱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我的胳膊在心中飞舞着。
敞亮的天空关到了门外
盛夏时,我的胳膊终于愈合了。尽管还不能灵灵便便地抬起来活动,我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叫嚷着走出屋子,坐在小童车里,一天一天待在家门口的小土路上不肯回屋子,看过往的人群,看横亘在眼前敞亮的天空,看时卷时舒的云朵……很窄的小土路像弯弯的小溪流从我家门前缓缓延伸,土路下是一条两丈多深的大坑,坑岸上是一望无际的大梨园。热辣辣的日头下,梨树叶子哗啦啦地闪动着油绿的亮光。在小路上,我欣欣然地看着、听着,眼睛和耳朵都要忙不过来了。
早上妈妈要下地干活,临走时把我放在槐树荫下。太阳从东向西移去,树荫跑了,烈日当头,我晒在热辣辣的太阳里,鼻尖都沁着汗,浑身像有小蚂蚁咬着……邻居家的女孩看到我晒着,跑上来想要把我推到树荫下,我赶紧摆着手说:“别推我哦,我害怕!”她继续推着,我不停地挥动着手臂……话还没说完,小童车顺着小路凹进去的边沿跌落下去,我双手挥动在空中想抓住什么,除了空空地迅速跌落,什么都没有。我的嘴巴还在张动:“小心!”话无力地飘在空中,我和她连人带车一起翻滚到大坑底。
这一次更严重——双腿骨折。
那绿油油的梨树叶子、漂移的云朵、敞亮的天空,在我的哭声中又一次被关到了门外。我躺在沉寂的屋子里,闷热、昏暗、潮湿,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我,5岁的欢乐的眼睛里从此告别了那些闪闪亮亮的绿,呆呆地望着发黄的墙壁。双腿裹缠着厚厚的棉布和夹板,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凭疼痛在两条腿间汹涌地肆虐着,眼泪涌出来,我拼命地望着那扇小小的窗户:我在小路上还没看够呢,怎么又让我疼了?!我想出去,我想看看……
妈妈叹了口气,擦了把脸上的泪水,猛地站起来,往肩上搭了条粗布手巾走出屋门。我听见妈妈把竖起的板车哐当一下放倒在车轮上,驾着板车走出了大门……
晚上洗脚时,妈妈在柴油灯下皱着眉,用针挑着脚底上的血泡。随着针尖的每一次挑动,妈妈的眉宇间阵阵颤抖着。她边挑边说:“从今儿起,妈妈开始从地里拉土填坑,给你把门前的小路垫宽点,垫宽了就不会再摔下去了。你快点好吧,好了就能出去玩了……”
妈妈总是在天完全黑的时候才回家。这时,妈妈的脚步似乎一点也抬不起来了,一步一步拖着向屋子走来,过门槛时,妈妈用手扶着门框,吃力地抬起左腿迈过来,身体再向前倾拖着右腿向上提,一个趔趄,我听到沉闷的声音,妈妈的右腿磕在门槛上了。她咬着牙用手拖着右腿总算跨了过来。妈妈向我走来,我闻到了她身上泥土和汗水的味道,还有刺鼻的农药味。妈妈今天一定又是背着喷雾器给棉花和梨树喷农药了,回来时还拉了满满一车土填在坑里……
我不敢看妈妈的眼睛——我尿炕了。身体下湿漉漉的,凉席、床单和褥子都湿透了……妈妈出门前怕我渴,给我在枕头边放了小茶壶,壶嘴里插着根输液管,只要我把输液管放进嘴里一吸就能喝到水。可是妈妈走后就剩下了我自己,天快黑时就想尿尿,温热的尿液淌湿了一炕,顺着垫高的臀部向背部流着,顺着头发流着……
妈妈来到我身边,一声不吭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托起我,把我抱到炕的另一角,换下了贴在我身上的小裙子,用温热的毛巾为我擦洗着……真凉快,真舒服啊!妈妈收拾好我,换衣服时,我看到妈妈的双肩上勒出了血道道……妈妈没顾上看,换上衣服,就弓着腰搬来盛着水的大洗衣盆放在我头前的地上。床单、褥子、衣服,满满一大铝盆……妈妈在我身边一下一下搓洗着,我要是能帮妈妈干活就好了,哪怕帮一点点呢!看着妈妈一起一伏的身影,我擦着流到耳根的眼泪:“大人不在家时,再渴我也不喝水了!”
第二天,快晌午时,天气真热啊,汗水把我的小裙子都湿透了,我习惯性地伸手去够水壶里的吸管,又倏地缩回手——我不能喝——我不能尿床……我的嗓子快冒火了,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水壶——不能喝、不能喝……我把小手紧紧地放在胸前,不让自己去碰吸管,我要等妈妈,等妈妈……等妈妈回来了,我就可以把吸管放到嘴里喝个够了,痛痛快快地喝个够!
妈妈是精卫鸟
依然昏黄的灯下,妈妈坐了下来,磕磕鞋子里的泥沙开始泡脚。妈妈不再用针尖挑血泡了,她握着剪刀,一下一下剪着脚板上硬喳喳的茧子。妈妈的脚也变形了,脚面上鼓起高高的骨头疙瘩,妈妈在集市上买来肥大的鞋子,把脚穿进去,鞋面还是被撑得鼓鼓的,每走一步就疼得皱一下眉……
从夏到秋,从秋到冬,从冬到春,妈妈从没停下脚步。每天我都想象着妈妈在地里干活的样子:六月,土地在毒辣辣的日头下暴晒着,像蒸笼一样蒸烤着土地上的一切,蒸腾着黏稠的热气。久旱无雨,土地板干裂结块,泛着白色。妈妈吃力地把铁锹铲进土里,右脚使劲踩住铁锹,左腿蹬地、弓腰,“刷拉——”铁锹挖进土里,妈妈再用双臂使劲按压铁锹把,铁锹头撬了起来,妈妈提了一口气端起满满一铁锹土,使劲扬起来,土落进板车里。接着,妈妈再把铁锹插进土里铲土……
尽管戴着草帽,流进眼里的汗水还是扎进妈妈的眼睛里,热辣辣的痛,她扯过肩头的毛巾擦一把汗水,把草帽拿在手里扇两下,接着铲土……天彻底黑的时候,妈妈拉着最后一板车土往家走,套在肩膀的绳索深深地勒进肉里,火烫一样的感觉。腿仿佛不听使唤了,一步一步拖着,机械地拖着,拖着堆在板车上山头一样的土。到家时再一锹一锹垫在小路边沿。腊月,土地冻得硬邦邦的,妈妈把铁锹插进土里,像插进了铁疙瘩。铲一铁锹土,手冻得都粘在铁锹把上了,不时地哈哈手,再铲……
双腿骨折,我每天24小时仰面躺着,屁股和后背硌得一块块没了皮,火辣辣的疼。爸爸专门给我买了一块海绵。晚上妈妈轻轻地把我抱起帮我垫海绵。
“妈妈,你轻点,再轻点……”闭着眼睛,我一遍遍地给妈妈说。爸爸用最快的速度笨手笨脚地把海绵铺在我的炕上。最上面再垫上凉席。爸爸边铺,边开玩笑:“要是过去啊,就是百顷地主,也铺不上海绵哩。”
真想好好笑一笑啊,可是我只是把嘴角翘了翘——任何一丁点儿的动作——哪怕笑一笑,都会引来一阵剧痛……
看着妈妈为我忙碌的身影,我默默躺在湿热的屋子里,和疼痛较着劲。天太热了,两条大腿不仅痛得让人难受,盖着的棉布开始让我钻心地痒,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腿上、骨头上爬动、啃噬,又没法伸进去挠。我又痛又痒,握着拳头真想一下夯在腿上……实在受不了时,我用一根手指钻进棉布缝里,一下一下抠挠着,手指再伸进去时,感觉腿里黏糊糊的,拿出来一看,是血水!大概是腿被我挠破了,妈妈已经很忙了,我千万不能告诉妈妈。终于有一天,妈妈托起我大小便时,看到血水沿着棉布渗出来了,妈妈赶忙把棉布解开,发现我的两条腿都溃烂了……女儿的身连着妈妈的心,妈妈一边往我的腿上涂抹着药膏,一边不住地擦着眼泪。
迷迷糊糊地……我光着小脚丫,走在妈妈为我垫宽的小土路上,像踏在松软的沙滩上,一步一步美美地走着……啊!真疼,我被绊倒了,脚下也变成了万丈深渊……醒来的时候,我依然躺在炕上,双腿裹缠着厚厚的棉布。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呢?什么时候才能到小路上去看一看呢?
转眼又一个春天来临,像小溪般的路已经被妈妈垫宽了,平平坦坦地伸向远方,妈妈还在路边栽上了一排密密的小槐树,树和树之间用绳子拴着,成了吐着芽眼的小栅栏。
我欢快地坐在门口的小路上,吹着手里的麦秸秆,肥皂泡泡一团一团飞了出来,街上的小孩围着我的小童车伸着双手,追逐着飞起的肥皂泡泡兴奋地呼喊:“在这儿呢,在这儿呢……”那一团团不断破碎又不断升起的肥皂泡泡,映着七彩的春光,映着重新开心起来的我的眼睛,妈妈坐在我身边的小板凳上,埋头洗着大盆里的衣服,在小孩子的欢呼声中一次次抬起头,把散落的几缕头发捋到耳后,笑盈盈地看着我,嘴角掠过一丝欣慰,笑容在水波里缓缓地荡开,在平坦的土路上蜿蜒地飘散……
那时的我,怎能想到,为了脚下踏实的土地,妈妈拖着疼痛变形的脚,从田间地头到家门口,从黎明到天黑,从夏到春,一天天、一月月拉土填坑……
妈妈是我的精卫鸟,“精卫填海”——当我第一次学习这个成语时,坐在妈妈为我填坑垫宽的小路上,我哭了。
第二章 天空下的教室
瑞红穿开裆裤啦
盛夏,空气里蒸腾着湿热的、庄稼吱吱嘎嘎生长的气息,大坑里因几场大雨积着清冽的水,蜻蜓像一架架小飞机在水坑上自由地盘旋;男孩子们甩着手中的鞭子,赶着一群群小山羊到坑沿上享用肥嫩的青草;女孩们蹲在我童车不远处的小路上,玩着抓石子的游戏……我再也不想坐在小童车里了,不能动,不能玩。就算树荫跑了,也只能在太阳下晒着;就算小女孩抓石子的游戏看了上千遍,心里都会背了,也只能是看着不能动手……
我央求妈妈把我放在门前的垫子上。等大人一走,我就开始离开垫子,坐在地上“走”了出去。我用双手撑着地,屁股左扭一下,右扭一下,不安分的我,居然就这样挪出了家门。在门口和小女孩们玩起抓石子的游戏;树荫跑了,我就左右扭着跟着树荫挪。每天我都盼着天亮,盼着出去玩,天黑了,妈妈叫了几遍,我都不舍得回家,沉醉在这小小的自由里……
好景不长,我裤子的屁股上都磨出了洞,大窟窿小眼,没有一条是完整的,双手也都沾满了泥巴。挪出家门后,我没心思玩,大老远看见有人走过,我就把双手放在背后不好意思地捂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仰着头看别人的脸,要么就呆呆地怯怯地低下头,生怕别人看到……有时,感觉一群男孩子捂了嘴巴,在背后哧哧地笑……回过头看,他们拿眼睛故意瞟着别处,我不看他们时,又听到了那哧哧的笑。我脸红着,逃也似地挪回了家。
睡梦里,一群孩子在我背后喊着:“快看啊,快看啊,瑞红穿开裆裤啦……哈哈!哈哈……”我慌乱地捂着屁股,怎么捂都捂不住……吓出一身冷汗……
在家里,我听见墙外的小孩子依然欢快地玩着,而我不敢出去了……心里却痒痒着,抓石子的女孩,她们谁赢了?她们玩了几盘了?我竖起耳朵听着,心都要隔着墙飞出去了。可是……可是我不敢出去,我紧紧靠在墙上,难过地看着空荡荡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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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雨了,快跑!
当我的骨折处完全愈合时,爷爷买了一个小圆桌放在屋门口的院子里,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饭好不热闹。我自己端着碗在屋里炕头上闷头吃,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于是,爷爷抱起我把我放在竹凳上,和他们一起围着圆桌吃饭。这下可好了,想吃什么我就自己夹什么,想说什么一桌子人都在听,多棒!
大人们下地干活时,我留恋在小竹凳上不肯上炕,爷爷在我身边的圆桌上摆上馒头、咸菜和水。半晌午,我饿了就吃馒头咸菜,渴了就喝水……
第二天晌午,我饿了,发现爷爷把放馒头的小圆桌放在我身外一尺远的地方,我伸手够不着,大喊又没有人能听见:“哼,爷爷这么粗心!把桌子放那么远。”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饿得心慌,眼睁睁地看着馒头够不着,急得都出了汗……我坐在凳子上尝试着挪着凳子,蹭着地面走,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前挪……手指尖挨着馒头了……再往前蹭着凳子……手终于够到馒头了!我把馒头一把塞进嘴里——可真甜呐!
第三天、第四天,爷爷像是故意气我似的,圆桌越放越远,我就搬着凳子挪,越挪越远——我才不怕呢!放到哪儿我都要够着馒头吃!中午爷爷回来时,我总是骄傲地、响亮地喊:“我又吃到馒头了!”爷爷总是乐呵呵地笑笑,古铜色的脸笑成一朵菊花。然后又板起脸激我的倔强劲儿:“这不叫本事,下次给你再放得远远的,你够着了,那才叫本事”。我斜了爷爷一眼:“哼,我才不怕呢!”
一天,天空的云压得低低的,沉闷地透不过气来,马上就要下雨了。这一次,爷爷把圆桌摆得可真远啊,我坐在做饭棚子门口,而圆桌居然摆在了堂屋门口。我拖着小竹凳蹭了半个多小时才挪到圆桌跟前,够着馒头时,已经筋疲力尽了,抓着馒头就猛吃。正吃着呢,一声闷雷,我惊慌地抬起头——真的要下大雨了!零星的大雨点子滴到我仰着的脸上。快、快躲起来!要不我一会准浇在雨里了……
我四处看了一下,堂屋和西屋的台阶都高高地跨不进去,只有做饭棚子门口是平坦的。可是很远啊,顾不得想那么多,我赶紧拖着小竹凳向做饭棚子蹭去。大雨点越来越紧密,眼看就要铺天盖地倾泻而出,快点、挪快点!我拖着小竹凳挪着,无意中双脚并拢,使劲儿站立一下,双手同时搬动一下小竹凳,咔
一下,迈出一步远。双腿再向前伸……咔 、咔 ,我迈得更快了,而且稳稳当当的。咔 、咔
,我终于挪进做饭棚子了,一扭头,大雨哗哗地扑下来。我忘情地看着大雨,下吧,下吧,我再也不怕了!
我坐在做饭棚子门口,看着那天下雨时“走”过的路线——那么远,我是怎么挪过来的?!我不是一点一点拖着凳子蹭过来的,而是双腿向前伸、并拢、使劲儿站立、同时搬动凳子“走”过来的!这样“走”比蹭快多了。我像发现了秘密似地欣喜着。咔
、咔 ,太阳当头照着时,我能搬着凳子走到树荫下了;咔 、咔
,我可以搬着凳子走着上厕所了,再也不用尿在妈妈摆在我身边的便盆里,难为情地等妈妈回来倒掉……
咔 、咔 、咔
,终于有一天,再也按捺不住,我要搬着凳子走到家门口的小路上去看看。从堂屋门口走过西屋的窗台时,我已经很累了,双腿向前伸得很吃力,大拇指在凳子上磨得疼起来。我要出去,出去看看……我能走到……咬着牙,我继续惯性般地向前挪着小竹凳……走过一块砖、两块砖,快到西屋门口了……走过西屋门口……腿软绵绵的,再也伸不起来,双腿骨折的地方沉甸甸的,开始了胀胀的酸痛,我停下来,揉搓着、拍打着,然后用双手拖起左腿往前搬一下,再拖起右腿往前搬一下,紧接着憋住气双腿并立,腾出手继续搬着小竹凳,咔、哒——咔、哒——终于走到街口的弯柳树下了,我靠在树上呼呼地喘着气,心一个劲儿地撞跳着……
拖着小竹凳向右拐,对面坑沿上大梨园的一角从街门里显露出来,快了、快到了,坑沿上的大梨园像一幅油画般缓缓展开……门外玩耍的小伙伴看到我,一个一个走来,跟在我身后,静悄悄地看着、惊呆了般看着,我走着、走着……完完全全地来到小路上,头上便是无遮无拦的天空。看着对面一望无际的大梨园,我展开着弯曲的手臂,眼泪从我笑着的脸颊上流下来:“我走出来了!我会走了!爷爷——我会走了!”
掰开了,没骨折!
咔 、咔
,每天只要醒来,我就开始搬着小竹凳四处走着,就像刚学会骑自行车的孩子对自行车有着上瘾般的依恋,我尝试拖着小竹凳做我能做的一切。
奶奶在灶台边择菜时,我搬着小竹凳走上去抢着择菜,奶奶总是说:“一边坐着吧,别乱动,别磕着摔着!”对我这样一个玻璃一样容易骨折却又不安分的女孩,家人都开始头疼。街外的小路上那些过往的人也都悄悄说我:“这样的孩子养着也是白养,什么都干不了。”
“我偏要干!什么都干!别的孩子能做的,我照样也能做,我才不要大人白养活我。”我总是趁大人不注意时“造反”。只要我能看到的活儿,扫地、擦桌子、洗碗……我都干,干完活,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甜滋滋的成就感,然后拿眼睛看着四周,寻找新的任务,新的挑战。
“麦子上场,小孩没娘”,抢收麦子的初夏,是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爸爸在外上班,家里缺少壮劳力,爷爷、奶奶和妈妈总是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干活。晌午,日头都有些偏西了,我和妹妹饿得蹲靠在街边,肚子咕噜噜地响着。绒球般的小鸡崽,睁着黑豆般的小眼睛,伸张着小嘴,唧唧啾啾地围着我们,等着给它们喂食……不行,我想要学做饭,如果我会做饭了,我和妹妹就不用饿着了,大人回来还能吃上我们做的饭呢!
那时,农村用的是大肚子炉灶,上面盘一口直径差不多一米的大锅,炉灶的肚子胖胖的,从火门塞柴火后拉风箱煮饭,锅台比妹妹还高。我让妹妹踩在凳子上,用瓢往锅里添了半锅水。我坐在炉灶前,学奶奶的样子,划着了火柴,燃起一把玉米皮,快速地扔进炉灶肚子里,手忙脚乱地拿起玉米秆子,想添加到火苗上。玉米秆子横着进不去,竖着又太长,还没等塞进去,玉米皮就烧完了,火苗暗了下去。
我从堆积在旁边的玉米秆子里拿出一根,放在脚下踩住,双手握起两头,使劲儿往上掰。手脚并用——掰下去——我不会骨折吧?!轻点、再轻点……我的双手颤抖着,一点一点用力……咔嚓……我的手臂震得一麻……玉米秆子从中间断开了。我闭上眼睛等着,等着疼痛从胳膊或腿里传来……没有疼痛,我举举胳膊、伸伸腿——没有骨折!这下可以放心了!我又抽出一根根玉米秆子放在脚下掰着。身边开始堆起一小堆折断的玉米秆子。
我重新抓起一大把玉米皮,划着火柴引燃,扔进炉灶里。赶紧掐了一大堆碎玉米秆子塞进去,呼一下,火苗被压灭了……我急出一身汗来,重新开始。玉米皮引燃后塞进炉灶,我掐了一堆玉米秆子,一点点散开放在火苗上,趁势拉起风箱,哄得一下,热气扑过来,玉米秆子烧起来了,我赶紧用火柴棍子挑起玉米秆子,让火烧透,火势稍稍下去,我就掐起玉米秆子塞进去。大火烧起来了,我开始一边拉风箱,一边往里面添柴。
妹妹拿筷子搅拌白面疙瘩,搅得筷子都提不出来了,成了一坨面团。一看水滚了,赶紧踩着凳子,一股脑儿地全倒进锅里,再把韭菜洗洗剁剁也扔了进去……
韭菜的味道飘起来时,我熄了火。和妹妹一起跑到大门口,等大人回来吃。大人回来,看到我们会做饭了,该多吃惊多高兴啊……
真的像我想象的那样,爷爷回来惊得眼睛都直了——我居然领着妹妹会做饭了!确信我没有骨折后,爷爷走上去一掀开锅,用勺子搅搅,眼睛瞪得更大了——直径差不多一米的大锅里只找到一个碗一样大的疙瘩!爷爷嘿嘿地笑了,洗洗手,拿大刀切开煮熟的大疙瘩,乐呵呵地说:“瑞红中用,会做饭了……”脸上的皱纹颤巍巍的,满心满意地笑着……淋了香油的疙瘩汤可真香啊!我感觉我的世界那样亮堂,我会做饭了!我是一个中用的孩子了!我以后还会做更多的事情……
一个小小的女孩,从躲在舞台下的小角落里眨巴着眼睛观看别人,到借助小竹凳站在自己的生命舞台上。这对于我,是一种精神世界的……解放。别的孩子站立着能做的,我坐在小竹凳上,也一样能做到。这让我拥有一种平等感;还让我拥有一种价值感。之前,我只是一个处处需要人照顾的病小孩,不能为别人做一点点事情。谁都没想到,7岁的我已经是一个中用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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