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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我们的园地

書城自編碼: 167778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文集
作者: 吴晓东
國際書號(ISBN): 9787301178669
出版社: 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0-10-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79/35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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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本书是北大中文系百年系庆纪念图书之一,精选了建系以来系内主办的报纸、刊物上的优秀作品,辅以刊物介绍和书影,系统展现了师生创作园地的沿革以及精彩纷呈的文学创作。文集中的文字,都是中文系友的真情流露,每个从五院走出来的人,都对这片园地有着无尽的留恋。
內容簡介:
从马神庙到红楼再到如今的五院,北大中文系贯穿了中国学术百年,除了学者,中文系还出作家、诗人、政治家、企业家……我们梳理部分中文系人,用图说的方式呈现百年北大中文系的人文景观。
“北大中文百年纪念”丛书,包括《我们的师长》、《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学友》、《我们的诗文》、《我们的五院》和《我们的园地》等6册。本书为《我们的园地》,文集中的文字,都是中文系友的真情流露,每个从五院走出来的人,都对这片园地有着无尽的留恋。
目錄
那些日渐清晰的足迹代序
早晨
未名湖
启明星
大学生作品选
未名湖诗选集1980—1985
折光
绿草地
候鸟
方河
偏移
走过昌平
世纪风
博雅
北京大学研究生学刊·文学增刊
炎土
抽屉
我们
中文系第三后原创大赛获奖作品集
在流放地
纵横
漂泊的太阳
北京大学校刊·百花园
北大学生报
空格二十
天方
北社
编后记
內容試閱
秋天交响乐
陈建功
我真惨,高考又落榜了。这已经是第二次失败了。两次的分数都差不多,连体检的资格都没有。
我心里很乱。和上次失败时一样,心里又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和愤怒。我在家里坐不住,在厂里什么也不想干。我总喜欢躲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没头没脑地想啊想啊。
昨天,我到香山去了。在松林餐厅喝了两升啤酒,带着几分醉意扑进了黄栌树林。正是红叶流丹的季节,林间小径中,不时传来姑娘们的喧笑声,小伙子们的歌声。特别是那些挂着“北大”、“清华”校徽的新大学生们,操着南腔北调,发出初赏红叶的羡叹……我半靠在黄栌树下,闭上眼睛,又一次对自己说:“真惨!”
是的,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遗弃的孤独者。当年,我还自命为叱咤风云的时代闯将。现在,我醒过来了:生活多捉弄人啊,我被时代遗弃了,被生活遗弃了,连美好的大自然都遗弃我……一个人被骗去了奇珍异宝,他可以夺回,也可以再积攒。一个人被骗去了青春,他找谁哭诉?十几年前,我才十五岁,初二的学生。我可以一口气背下全部学过的数学公式,可以拿出使老师惊叹的演算稿,物理、化学……我可以拿到一连串的百分。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我把以后十几年的青春,用在“叭叭”响的皮带上,用在危言耸听的大字报上,还有长矛、藤帽……现在,我二十七岁了,已经二十七岁了!那些公式呀,定理呀,全忘了,再捡起来,是那样生疏,仿佛从未相识过。我这背烂了语录的脑袋,在外语单词面前变得这样迟钝……是的,那些断送了我们青春的丑类得到了历史的应有处罚。可是,谁成了这场悲剧的主角呢?——我!是已经二十七岁的我呀!
我该怎样面对生活的道路?
我在红叶林中想了整整一下午。
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老人。他穿着浅灰色中山装,在闭目养神,看样子是个有学识的长者。在我来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了。他仿佛一直沉醉在山林景色之中,枯瘦的手叩动着红叶树干。开始,他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可是,有一次我偶然回过头,看见他睁开了眼睛。我惊讶地看见:他在身边摸索着,拿过自己的皮包,摸出一张纸,又摸出一支锥子似的东西,哆哆嗦嗦地往纸上扎着。我不由得站起来,仔细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失神无光的眼睛啊。我几乎喊出来:天哪,瞎子!是个瞎子!既然是瞎子,这霞彩似的红叶,湛蓝的天空,对他有什么价值!他整整在这里呆了一下午,他何必对此久久留连!
老人写过几行盲文,放下纸笔,又闭上了眼睛。我心慌地盯着这个怪人,这个十足的怪人。他很瘦小,脸上挂着老年斑,已经全脱光了。寿眉的毫尖很长,向下耷拉着,那神情可以想象这是一个慈祥的,又很坚毅的老人。我倒觉得他有些面熟,可是我从来也没结识过盲人。在我仔细观察他的时候,他的全身忽然战栗起来似的。他的嘴唇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吟唱着什么,随即,他伸出枯黄的双手,用力往身前一按。而后,他双手缓缓地落在双腿上,有节奏地刚劲地上下弹动起来。他的头在微微晃动,眼睛还是闭着,干燥的嘴唇一翕一合……你想象得出我是什么样子吗?我盯着这只有音乐家才有的举动,再细细端详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庞。我的心也随着他战栗起来了呀!
生活呀,真会捉弄人。你怎么能把两个悲剧主角放在这咫尺之隔的地方,让他们相遇呢。
我认识他。是他!他变化多大呀!十几年前,他的头发还未曾白,他的眼睛很大,很亮;润泽的手指又细又长。可是现在呢,要不是他这弹琴的动作牵动了我的回忆,我怎么敢相信这瘦老人就是他呀!他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住在后海。十几年前,是我率领人去抄了他的家。是我把他的唱片像掰山楂片一样掰得粉碎,是我把他堆得等身高的五线谱稿扔进了大火……我还记得,一开始他颤抖地看着这一切,可是,当我把一本写着“秋天交响乐”的乐谱扔进火里的时候,他扑过来向我哀求:“这本留给我吧,这是我的心血啊!”我推开他,骂了他一句粗话,说他想留“文艺黑线”的“变天账”。他看着乐谱熊熊地烧起来,竞像孩子似的呜呜哭了,脸颊上爬满了泪水……当年,十五岁的我啊,以为我所干的,就是“阶级斗争”,就是“革命——暴动”,望着他那眼泪,我还发出过冷笑。现在,望着他那失明的双眼,我的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啊!
是的,我们都是悲剧的主角。只不过一个早些进入了悲剧角色,另一个呢,现在才明白了自己所扮演的一切。现在,我们相遇了。他失去了他的眼睛,他的乐谱。我失去我的青春。想到这一切,我真想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请他原谅我十年前的无知、粗鲁。可是,我没有动。我有必要和他一起重温十年前那可悲的一幕吗?教授的手还在弹着身前那架无形的钢琴。他也许就在回忆着那首“秋天交响乐”?我想象得出他的悲哀!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拖着风烛残年的躯体,在这瑟瑟的红叶丛中,回味自己不可复得的辉煌乐章。就和我的青春无法弥补一样,他的悲哀,是我道歉就可以弥补的吗?
我怀着深深的内疚望着他。落日衔山的时候,他好像弹完了,站起身,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树干,走上了不远的便道。
他走得很慢,颤颤巍巍的。深秋的晚风吹来,那枯瘦的身体仿佛要倒。不知怎的,我失神地轻轻跟在他后面,像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我似的。
教授走过香山寺旧址,一步一挪地下了台阶。走到听法松旁,他踢在一小块石头上,绊了一下,我心里一紧,终于忍不住跑上去扶住了他。他忙不迭地道谢,用我十几年前曾经听过的江浙口音问我说:“您是什么人啊?”
我心里一震,不由得朝他那失明的眼睛望了一眼。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哦,我是过路的。”
老人笑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过路的!……我听出来了,你是个小伙子?好吧,小伙子,你不用管我,去钻你的红叶林,跑吧!跳吧!”
他把我看成了一个生活的骄子。他不会想到我有和他相通的悲哀,更不会想到我内心的负疚。我几乎想立刻向他说出一切,和他一起在这飒飒秋风中感叹人生的不幸。我对他说:“并不是每个小伙子都存亡、思跑呀跳呀的……”
“哦?”他的眉毫疑惑地耸动了两下,随即哈哈大笑:“怎么这么伤心?和女朋友闹别扭了?还是没长成工资?要不,就是考大学名落孙山了吧?”
他猜中了,这是不难的,现在青年人的苦恼无非就是这些。不知由一种什么心情驱使,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荒废了学业,连大学都没考上,可是青春是不复来了。
他不笑了,站在那里,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忽然,他问我:“你多大了?”
我告诉了他。
他又沉默了一会,又很突然地问:“哦,那就是说,你是十几年前唱过‘造反歌’那一代人了?”
我的心陡然被刺了一下。我轻声回答他说:“是的。”
他又问:“你是不是也曾经对那些无罪的人晃过皮带,骂过粗话?”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是向他讲清我们之间的一切,还是给他一个笼统含混的回答?想了想,我回答他的还是那句话:“是的。”
“你还干过什么?”
我告诉他,我抄过人家的家,我喊过‘誓死保卫江青”的口号,我烧过人家珍贵的藏书……但是,我唯独没有勇气告诉他,我烧过一个音乐家的“秋天交响乐”的乐谱。
他又沉默了。我等待他送来严厉的责骂。虽然他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想,我所说的~切已经足以勾起他心中的悲哀和愤怒了。他会向我发泄的。这倒好,对于我来说,不是罪有应得吗?
没想到他没说什么,又抽了一口烟,问我:“那么,丙辰清明,就是一九七六年的四月五日,你也去天安门了吗?”
我说:“去了。”
他点点头,用缓慢的深沉的口气说:“你看,从某种意义上说,悲剧是我们自己开始的,又由我们自己来承受了。这,也许就是我们民族的可悲之处。可是,悲剧还是我们自己来结束的,这更是我们民族的伟大之处。”
我愕然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进出这哲理式的奇思异想。可是我仔细想了想,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不仅仅因为这句话等于原谅了我,原谅了我这样的青年人,更因为我觉得它概括了我们民族的十几年。这话里有沉痛之感,也有激昂之情,有辛酸,也有自豪。我不禁由衷地说:“你说得真好。”
他笑了:“我只说了一半,还应该说,新的生活,新的一页,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开拓啊。……是啊,我们每个人都付出了十几年的代价。可是我们总算明白,应该老老实实地放眼世界了,总算明白应该靠科学而不是靠迷信管理我们的国家了。也许,这又是我们民族值得庆幸的地方!所以,我看,关键在于我们要自信,要向前看,要进取,!我们会用前进的脚步,弹出最美妙的奏鸣曲的!……”
这些话简直是一段音乐,因为老人把拐杖挂在臂弯上,随着感情的节奏,挥动起枯瘦的双手向我比划着。我这才发现:他并不像我一样自命为悲剧的主人公,反而像一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斗土。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可能因为我没吱声,他追问我。
我若有所思地回答他:“对的,你说的是对。”
他又问:“能使你深思吗?”
我很奇怪,一般人问话似乎没有这种问法的。可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的,我在想。”
他微微地笑着,可是可以看出,他高兴得几乎颤抖起来:“谢谢你,谢谢你小伙子!你有代表性,你是我第一个征求意见的人,你肯定了我的‘秋天交响乐’的主题!”
“秋天交响乐’?”我这才明白他和我谈这一切的用意。“您要……写‘秋天交响乐’?”
“是的,我要重写我的‘秋天交响乐’!”他兴致勃勃地纠正我的话,然后,就像对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一样讲起自己来。他讲了十几年前那一切他讲的时候,好像知道我的心思,轻描淡写,脸上还带着微笑。他告诉我,他早巳不满足于十几年前那支乐曲了,他要给她倾注更富于活力、富于理想的音符。而红叶林中,不仅有飞红流丹的色彩,在音乐家的耳朵里,会听得见红叶与凝霜劲风搏击的音响,听得见顽强生命的讴歌,听得见理想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他简直在作诗了。在他气喘吁吁地讲完这一段话以后,他笑着拉开我的手,又一次谢绝我的帮助。
我告诉他,我要送他出门,上车。
他说:“谢谢。可是……你看,我和人家打着赌哪!”
“打赌?”我很奇怪。“打什么赌?”
他开怀地笑着告诉我,他的老伴与他为难,禁止了他的创作,更不让他这个瞎子到大自然去遨游。他是逃出来的。而临逃出来的时候,他给老伴留了条子,说自己将不用一个人搀扶着去,也不用一个人搀扶着回。实现了这个诺言,完成了这次“长征”,老伴必须给他重新创作“秋天交响乐”的权利……老人说:“你看,我需要帮助。可是,我和老伴结婚五十年,还没骗过她哪……”
他又爽朗地笑了。
就这样,这个瘦弱的失明音乐家,带着动人肺腑的笑声远去了。
我倚在“听法松”上,久久望着他的背影。当初,我怀着同病相怜的心情跟在他的身后,可是现在呢,他远去了,去酝酿他的“秋天交响乐”了……
我觉得自己更加孤独,也有几分惭愧。乐观的音乐家啊,他的心我并不能全理解,但是,我想,才二十七岁的我,至少应该回到那刚刚坐过的红叶林中,再一次好好思索自己生活的道路。
刊于《早晨》1979年第2期
P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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