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写诗的时代至今还未引起当代西方文史学家的广泛关注。尽管有大量书籍和资料致力于研究十世纪以前的中国文学,但是唐代以后用古汉语书写的文学作品仍然存在很大的挖掘空间。作品体量巨大无疑是导致西方学者忽视这一时代的一个原因,但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许多古汉语学者的尚古心态。人们普遍认为中国文化在唐代以后就停滞不前,然而西方学者很快会发现,唐代以后的中国文学实际上并不比中古代时代以前及中古时代早期的文学逊色。
杨万里所处的十二世纪是中国文化最为多产的时期之一。在哲学领域,朱熹完成了对理学思想的整合,对此后直至近代的中国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中国的书法、绘画艺术进入了最辉煌的时期之一,从日本到东非海岸,人们都在争相模仿中国的陶艺品。一种新的诗歌形式——词——得到完善,白话戏剧和短篇小说也在逐步发展。所有这些文化领域的创新都离不开当时前所未有的经济增长和科学进步。
杨万里诗歌的发展并非孤立于这些新兴文化之外,我们也一直在努力将杨万里极具原创性的诗歌与他所处时代的创新精神联系起来。虽然一些现代评论家倾向于形式化的(formalistic)分析方法,将作者所处的文化环境最小化,但我们认为最好的分析方式是将杨万里的作品置于十二世纪中国的知识和艺术背景中。在这个时代的背景下,杨万里不仅仅是一位诗人,他还经常将自己的文学追求与积极的政治活动、宗教和哲学思考,以及视觉艺术作品创作相结合,有时候甚至会在自然科学或医学方面进行原创性研究。
本书不仅研究了杨万里诗歌与同时期文化现象之间的关系,而且本书的整个诗歌研究路径也深受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影响。读者会发现,我们很少使用现代西方文学评论工具,因为我们坚信杨万里所处的文学传统中的批评方法和概念术语对研究中国文学更有帮助。因此,读者也会发现,我们经常使用禅宗术语来分析杨万里的作品,这不仅是因为杨万里深受禅宗哲学的影响,也因为他所处时代的大多数评论家在他们自己的作品中也使用了禅宗话语。我们发现,研究杨万里的“活法”比分析他的诗歌“意象”更有成效。研究古印度梵文和伊斯兰阿拉伯文学传统的学者正在逐渐转向本土的批评理论,以阐明各自文化中的文学产物。我们认为,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也必须遵循类似的研究路线。
所有想要研究杨万里诗歌的学者都应该感谢当代学者。虽然对中国诗歌入门研究者来说,周汝昌的《杨万里选集》可能只是一本诗歌选集,但对严肃学者来说,它包含了大量宝贵材料。由于现代中国的思想冲突问题,周汝昌的入门研究在某些方面存在局限性,但他对所选诗歌的注释是其他学者效仿的典范。我们严格遵循了他对诗歌晦涩之处的阐释,如一些典故和难以理解的语言。虽然我们翻译的一些诗歌在周汝昌的选集中找不到,但他的这本书基本上收录了杨万里各个类型的最优秀的诗作。因此,本书中翻译过的很多诗歌都可以在周汝昌的选集中找到。
由于本书包含了大量杨万里的诗歌以及与其作品相关的评论的译本,我们应该对中文文本的英译方法稍加说明。任何熟悉中国古文的人都深知这门语言的难度,也知道一段话可能会出现多种合理的翻译。一般而言,我们尽量按照字面意思翻译,而不通过英语过分歪曲原意。读者可能会对诗歌译文采取的口语化英译感到有些惊讶,但我们认为,为了准确传达杨万里诗歌给读者的感受,这种风格很有必要。
我要感谢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叶嘉莹教授、李祁教授和蒲立本教授(E. G. Pulleyblank),他们不仅指导了我的博士论文,还帮助我检查了本书的大部分翻译。同时,我要感谢戴密微教授(P. Demiéville),他在我翻译杨万里的文学理论时为我提供了诚挚有用的建议。但是,如果本书在翻译和解释中有所纰漏,所有错误由我自己负责。此外,我非常感谢加拿大理事会在我编写书籍的过程中为我提供资金支持。
施吉瑞 J. D. Schmid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