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是精神分析最重要的活力。有了移情,无意识才会参与到每一次治疗中。
当我读到弗洛伊德说“移情必须被猜出”时,我感到非常惊讶。当时法语版将“猜出”(erraten)翻译为“解释”。法语做这样的翻译令人费解,让我感觉意外和不安。因此,我选择阅读德语版弗洛伊德著作,当时德语对我来说是一门不熟悉的语言。但是,我相信弗洛伊德。
我并不只是寻找这个词的意义,我要回应这个德语词的召唤,回应“erraten”(猜出)的声音带来的振动,以及由这个词带来的其他词的扰动,其中就包括与之直接相关的“Ratsel”(谜)。我一开始不懂这些单词,但我聆听它们的韵律,琢磨它们的字义,这让我对弗洛伊德有一种陌生的熟悉,也对他发现移情价值的那些重要阶段有一种陌生的熟悉。
除了雅克·拉康,法国的分析家们数十年来一直回避这个词,他们的借口是:“猜测”可能会威胁精神分析的理性,将精神分析拖入难以言喻的直觉之中,或将其简化为单纯的猜测游戏。
其实,在弗洛伊德看来,“猜测”不是一种解释技巧,而是一种基于诸种语言线索的方法,而人类正是通过这些语言线索来背叛(verrat,该词在德语中也有“揭示”的意思)自己的。可以说,只要加上这个小小的字母“v”, 就能将“erraten”( 猜测, 获取理解的方法)转化为“verraten”(背叛,揭示)。弗洛伊德就是这样将其方法的精髓写进精神分析的语言中的:通过关注人类背叛和揭示自身的一切,猜测无意识形成物的隐秘面貌。
我非常了解拉康。多亏了他,我才完成了我的个人分析。他后来还是我的案例督导,我们一起就我的临床个案做了很多工作。
我可以说,拉康一生都保持着对弗洛伊德的强烈移情。他是他那一代人中唯一承认“弗洛伊德占卜学”并向其致敬的精神分析家。
我在这本书中强调了他对弗洛伊德的移情。甚至在“移情与传递”一章中,还有一个小节的标题是“雅克·拉康对弗洛伊德的移情”。
在1969 年1 月8 日的研讨班上,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研讨班主题是“从大他者到小他者”(D’un Autre à l’autre),他在那次研讨班上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比任何评论都更能说明他对弗洛伊的移情:“弗洛伊德不需要看我就能凝视我。”(Freud n’a pas besoin de me v oir po ur me re garder.)
他没有机会见到病重的弗洛伊德。“在其凝视下”,在法语中,是一个非常有力的说法。正是在弗洛伊德的凝视下,他完成了精神分析的巨大成就。也就是说,拉康感到弗洛伊德并没有放弃他,正是在弗洛伊德的“凝视”下,居住在他身上的统治着他的欲望才没有失败。我看到过拉康殚精竭虑又筋疲力尽地继续着他的分析工作。
拉康总是说:“你不能超越弗洛伊德,你要与他同行。”这使他能够在保持弗洛伊德风格的同时对精神分析的概念又做了新的发展并发明了新概念。他对学生说:“你们可以说你们是拉康派,而我是弗洛伊德派。”
我要衷心感谢两位译者和中文版编辑所做的辛勤工作,我会把这本书的中文版送给我的两个孩子,为此我感到骄傲。
凯瑟琳·穆勒
2024年11月27日
书摘试读二
精神分析中被给定的每一个研究对象的独特性,都要求它求助于人类智慧的各种资源,有时是看似矛盾的资源。而我确信,它们尽管互相矛盾,但这种矛盾性构成了精神分析理性所依靠的紧凑而庞大的基础,它将科学的严谨与诗意的自由融为一体。
“猜测”这个词顽固地逃离人们的视线,让我惶惑、惊讶和不安。因此,我选择了用我不熟悉的德语来捕捉它。我不懂这种语言,但我聆听它的音乐,我与这些字母游戏,这把我带到弗洛伊德以及他建构移情概念的那些早期阶段那里,并维持在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中。这是一段堪比分析过程的旅行,任由自己在这种语言中漂流,有停滞和封闭的时刻,也有丰产的时刻。通过 erraten(背叛、揭露)的声波振动施加在我身上的无意识强制力,带来了移情的相遇。这种振动与帮助了他制作移情理论的其他词语在声音中同频共振,其中有同样激进的rat(手段、工具、建议),尤其还有与之直接相关的R?tsel(谜语)。
(第一章 移情,单数的和复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