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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推薦： |
通过“信号”使现在与过去连接，现在改变过去的选择，然后，结局开始重写。科幻的设定、奇幻的情节、充满悬念的故事，步步惊心，类似韩剧《信号》，国产剧《时空来电》。
*未来的人也许可以像回放一样看到现在，但是无法干涉或者向现在传递信息，这部小说打破了这个局限，信号接通的那一刻，未来的申菱指挥过去的乔东展开一系列的行动，救出了男友白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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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在警方的尸体认领处，申菱木然签下自己的名字。
九天前，她的未婚夫白宇平遭人绑架，可缴纳赎金后，她等来的却是白宇平被河水泡烂的尸体。
绝望之际，申菱发现白宇平的QQ号竟然能跨越时空，与过去联系，而接收信息的，是一个叫乔东的黑车司机。
因为母亲重病而欠下债务的乔东，同意申菱提出的条件：申菱提供给乔东未来的股票信息，而乔东则要改变事件发展的进程，救出白宇平。
可就在拯救白宇平的过程中，乔东却惊愕地发现，这场看似普通的绑架案背后，竟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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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李文强
编剧，制片人。
2012年，担任电视剧《枪神传奇》的联合编剧，该剧获得北京广播电视台十佳电视剧奖；2016年，创立北京渔火影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2018年，作为联合出品人，出品电视剧《老酒馆》，该剧获得第32届中国飞天奖优秀电视剧奖和第26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中国电视剧奖提名；2020年，作为总制片人，出品拍摄悬疑类型短片Behind，该片先后获得东京国际短片电影节、伦敦国际月度电影节、好莱坞国际黄金时代节等九个电影节的最佳短片、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音乐制作等十几项奖项。
覃清明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青年编剧，网络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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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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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2009年10月12日，深夜11点34分。
白宇平狼狈地躲进破旧不堪的狭窄巷道里，他满头大汗，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来回摇晃着，胳膊在慌不择路地逃跑中被擦伤了，破烂的袖子下满是血和划伤。
深更半夜，家家户户都房门紧闭。
这条巷子很隐蔽，没有灯，只能靠着月光摸黑往里头走。他感觉自己鼻尖包围着下水道的腐烂臭味，有点像小时候父母拿来喂猪的泔水，混杂了沤来浇地的农肥，令人作呕。只有苍蝇欣喜若狂，扎着堆在下水道边的垃圾堆上方嘤嘤嗡嗡地乱飞。
白宇平的脑子有点发木了，他没来由地发散着，这里很隐蔽，那帮人要真弄出人命官司来，搞不好就是在这处理尸体的。他向来想象力丰富，这会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垃圾袋底下埋着的断手，以及苍蝇在尸体上产卵孵蛆的样子了，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抛开，随即听到脚步声隔着一条街道隐隐约约地传来。
有人在喊：“人呢？哪去了？！”
顾不上讲究，白宇平只能闪身缩进垃圾堆的后面，屏住呼吸。他听到人声在朝着巷口逐渐靠近，试着往身后慢慢挪着脚步，但扭头定睛一看，冷汗就顺着额角刷地流了下来。
晦暗的阴影之中，一堵封死的高墙正竖在那里，没有任何出路。
就在那群人要走到巷口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在那边！我看到有人往那边跑了！”人群闻着味的苍蝇顷刻间兴奋起来，嘈杂的脚步声与叫骂声往一个方向涌去，与这里正好相反。白宇平大气不敢出，直到人声远去，才小心地探出头，借着暗淡的月光，他看到最后的人影从巷道的尽头跑过。
幸运地逃过一劫让他小心地舒了口气，但他仍然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了几分钟，才撑着腿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但短暂的喜悦很快被另一个声音打破。
狗叫声。
突如其来的狗叫声，伴随着厉声高喝：“谁在那？！”让白宇平一滞，他不敢回头，拔腿就跑。但霎时间手电筒的灯光就从身后照过来，那些远去的人声又重新聚了回来。白宇平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回想着这一片的地图：顺着这条路跑出去就是大街，他来的时候嘱咐过司机在街上等他，只要上了车，他就算安全了。
可村里这帮人养的土狗跑得永远比人快，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后头的狗就追了上来，一张嘴咬在了他的裤脚上，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脖子上的相机摔在地上，嘴里也多了些泥巴的腥咸味道。
银色的戒指从他的口袋里掉落，骨碌碌地向前滚远。而那些拿着家伙追赶的人，不过在他身后二十米的距离。
戒指与他的手指尺寸不符，它十分娇小，应该属于一位女士。
狗还在呜呜地威吓着，他看着那枚戒指，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抬起脚对着那狗的肚子就是一脚，在狗的哀嚎声中连滚带爬地起来，冲上去捡起戒指，再次向前逃去。
顺着这条路跑出去就是大街……
但后头人和狗的动静越来越近，他跑得嗓子眼发甜窜着血味，另一个念头涌了上来，白宇平忽然想，我还能再见着她吗？
他来这之前，刚跟那个女孩大吵了一架，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就算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也总是觉得不合时宜或难以启齿，于是一拖再拖，拖到如今。
白宇平对自己说，如果这次还能见着她，肯定好好跟她说话。
像是他的心声被老天爷听到了一样，一道车灯的亮光骤然在前方亮起。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驾驶座的窗户探出来一个脑袋，冲他喊了一声：“兄弟，坐车不？”
喊声五大三粗的，白宇平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横在前头的是辆破破烂烂的中型面包车，司机一看就是能把二十块钱的路抬到三百块的主，但这种时候他就是开价三千，白宇平也只会感激涕零地往车上爬。
他一口气冲上去拉开了车门，就在这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人群已经追到十米以内。等白宇平钻进去将车门拉上，没栓绳的土狗一马当先，已经冲到近在咫尺的距离。
“师傅，快锁门，回市里。”白宇平急得语无伦次。他头皮发麻地看着门外的人，那些人都是农民打扮，手里扛着棍子耙子锤子这类常见却不好惹的家伙。
黑车司机不慌不忙地打火，汽车引擎像一个半死不活的肺痨老头，发出随时可能停止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喘息，在那些人的手摸到中包车门前最后一刻，车门上代表门锁的竖栓终于插了下去。夜色中，中包飞速向后倒退，在吵闹的人声里于路口流畅地掉了个头向外驶去。
白宇平向后窗看着，大约是意识到人是追不上车的，那些抄着家伙的人追了两步便停下了脚，远远地看着他们逃走。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瘫坐下来颤着手将胸前的照相机打开。但他连按了几下开机键，却失望地发现刚刚摔在地上时相机的屏幕已经四分五裂，开不了机了。他只能将数据卡退出来，塞回兜里，小心地和戒指放在一起。
直到这一刻，他才咧开嘴，露出一个劫后余生般的虚脱笑容。
司机是个中年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操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问：“兄弟，你不会是犯什么事了吧？让人这么追着撵。”
他似乎是随便一问，白宇平却相当警惕，他按住口袋，仿佛里面装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把衣服往怀里裹紧，又扫了司机一眼，避而不答，转而说：“到了城里拉我去省报社。”
司机嘿嘿地乐了一声，答应了，也没再多问。
眼见对方也没深究，白宇平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一松下来便感到疲惫让眼皮子渐渐发沉，他累得很，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对着司机说：“师傅，到地方了喊我，我先眯会。”听到驾驶座立刻传来一声干脆的“行嘞”，白宇平便将数码相机往怀里一揣，抱着臂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在车子一颠一颠的行驶中昏睡了过去。
因而他也就没能注意到，在他合上眼后，后视镜里那司机望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冰冷，怨毒，却又泛着若有所思的疑惑。
第一章
九天后。
10月21日，下午13点30分，阴。
申菱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柜上的电视。
电视没有开机，漆黑的屏幕上反光照出了一个女人的影子，扭曲，模糊，苍白。她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屏幕中的女人影子眼睛也动了动，她们相顾无言，像两具活着的尸体。
我刚刚想干什么来着？申菱茫然地想。
哦，对了，打扫收拾。
她站起来，去投了块抹布，机械地擦着桌子。其实家里定期会找保洁来，但这个时候有点事做会让她觉得好一些。把家里打扫一下，这样白宇平回来的时候也能觉得舒坦点，就当去去晦气了。
白宇平已经失踪了整整九天了，准确地说，是被绑架后杳无音信整整九天。
白宇平是她的未婚夫，一个社会新闻记者。在他失踪前，两人正在筹备婚礼。婚姻有时是爱情的结晶，有时也是爱情的催命符。对他们俩来说，筹备婚礼的这两个月可谓把他们过去十年里积攒的大小矛盾一并点燃了，在白宇平失踪前一天，他们的矛盾终于爆发，当着不少朋友的面大吵一架。
那是在九天前晚上的一个饭局里，那天她在饭局上托关系给白宇平介绍了份待遇不错的新工作，却被白宇平当场落了面子，她觉得委屈，气上头了也不记得当时吵架说了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之后也没心思管对方去哪了，她巴不得白宇平不回来，省得两个人面对彼此的臭脸互相尴尬。不想深夜，她接到了一通陌生的来电，电话里的男人通知她，白宇平被绑架了，让申菱拿两百万的现金赎人。
他们两口子都不是大富大贵的出身，白宇平是农村出来的，家里条件不好，记者这工作又是出了名的事多钱少。申菱也只是一般工薪家庭，唯一算得上惹眼只有她证券公司客户经理的工作。可她毕竟工作没几年，要撑着两个人的生活，要供房子供车，手头也没落下什么积蓄。申菱本以为这是什么恶作剧，于是嘲讽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也许是绑匪觉得她的态度太不“积极”，第二天一早，她就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装着的是一根带血的断指和一张相机存储卡。存储卡里的内容是白宇平被切下手指的过程。劫匪在电话里冷笑着吩咐，他要在今晚看到现金，不然申菱就只能看到白宇平的尸体了。
申菱听着丈夫的惨叫终于慌了神，哀求对方给她点时间筹钱，对方却不管不顾地挂了电话。可钱哪是那么好筹的，她问遍了两家的亲戚朋友，也只凑到一半的金额。最后负责这案子的老警察劝她先稳住劫匪再说。交易地点定在人流复杂的百货大楼，下班后的黄金时段，他们往装钱的袋子里塞了纸，计划埋伏在交易地点周边，等绑匪被引到现场后直接把人按住。
他们计划周密，偏偏绑匪也是个人精。他愣是猜到了警察的布控，雇了个清洁工当诱饵假扮他迷惑警方的视线，趁着警方追着诱饵乱跑的时候，打给了申菱。
“你的钱根本没凑齐，别骗我，我都知道。”男人在变声器下声音模糊，他冷厉地点破了申菱的小把戏，随即语气一变，态度和善，像恶魔在低声诱惑，“你做错事了，但我可以给你机会弥补，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拿到钱就放人，但从现在起你得听我的，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他改了交易地点，让申菱趁警察不备，带着钱见他。申菱只能照办，而当警察那边发现诱饵只是个圈套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老警察骂她天真，怎么会相信绑匪的话，但申菱却仍抱着一丝希望，盼着对方能守信。
可自那以后，绑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带着白宇平也音讯全无。
这些天申菱总是失眠，时刻竖着耳朵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每次有人从楼道里经过，她都会站起来到门边看看，幻想着她一开门就发现门外的是白宇平，但每次她都会失望。渐渐地她又开始恐惧敲门声，她怕来的是警察，告诉她有坏消息，她觉得自己就像正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余生的每一分钟都在煎熬里度过。
申菱擦过展示柜里刚刚摆上去的双人合照，又去擦放在桌子上的白宇平的笔记本电脑。
收网失败的那天，负责案件的老警察跟她说过几句话，他叫姜广平，其他那些警察小点的管他叫姜队，年长点的管他叫老姜。那时候他们俩站在百货大楼外的天桥上，看着底下往来道路上的车流和两侧光鲜的霓虹灯大道。绑匪就是在这地方失去踪迹的。姜广平抽着烟，眉头皱得像一团打了死结的线头，好半天才问她。
“你觉得，这个绑架犯图你的钱吗？”
申菱的脸上泪痕未干，闻言有些茫然：“不图钱图什么？”
姜广平叹了口气：“是啊，不图钱图什么呢？”
她回家后琢磨着姜广平那没头没脑的话。对啊，图钱干嘛找他们呢？只要调查一下就知道她肯定掏不出那么多钱。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她又从头回忆起白宇平失踪前的反常来。
起初是选婚纱那天，千叮咛万嘱咐的时间他还是迟到了十五分钟，到了也一直心神不宁地拿着手机给别人发消息。申菱有些不安，问他，却只得到一片沉默。问急了，白宇平忽然说单位有事要先走，于是两人不欢而散。那天下着大雨，申菱只好让白宇平把车开走，自己则在婚纱店生闷气，一直坐到晚上雨停。
隔天就是那场饭局，申菱提前去白宇平单位接他，却得知白宇平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没来上班，连他领导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更不要说给他派活了。
申菱觉得古怪，出门时又在报社门口碰到了个专等白宇平的黑车司机，他拉着横幅，说是白宇平这几天包他的车在城郊转悠，却迟迟拖欠不给车费，他气不过，来白宇平公司讨债。
车费不过三千块钱，申菱帮他还上了。可她打电话问白宇平时，对方却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只说会准时来饭局，便匆匆挂断电话。
申菱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最终被白宇平点燃了引线，在晚上的饭局上爆发了那场剧烈的争执。
现在想想，白宇平那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是他在做的事给他招来了祸端吗？
她忽然又想起那些天白宇平晚上回家总神神秘秘地在电脑上写东西。申菱要是靠近，他便“啪”地把电脑合上转移话题。于是把电脑翻了出来，那是白宇平刚工作时攒了好几个月的钱买的，平时一贯爱惜得不得了，用了好几年，和如今新上市的机型比已经落伍，但他舍不得换。
他的电脑开机密码万年不变，19820703，申菱的生日。
也许是因为好些天没被打开过，电脑出了故障，系统时间还停留在一周多以前。电脑的浏览记录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而本地文件大多是采访记录和稿件，最近一次的采访稿已经是上个月的了，标题是某某小区居委会连创佳绩，怎么看都不像是值得瞒着她写的东西。
她感到泄气，但不死心，于是便把这台电脑放在客厅里，每天都会翻翻里面留下的资料，试图从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当然，只是徒劳。
申菱擦电脑的时候，看到右下角白宇平自动上线的QQ有消息提醒。这些天时常有人给她和白宇平的社交软件发消息，大多是询问近况或是不疼不痒的安慰，她最初还会礼节性地回两句，后来连看都懒得看了。
这对现在的她而言毫无意义。
QQ又响了起来，接连不断，似乎那个来信人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她有些厌烦地扔掉抹布，正想把白宇平的QQ调成隐身，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随即又是一阵自嘲，没再管还在滴滴作响的电脑，往门口走去。
敲门声显得有些急促，她紧走两步，一把拉开门，果不其然看到的并不是她期待的人。
站在门外的是姜广平，负责白宇平绑架案的老刑警，也是H市刑侦支队的队长。
姜广平揣着个笔记本，黝黑的脸上透出种疲惫而为难的神色，他看着拉开门的申菱，欲言又止。警察能露出这种表情来准没好事，申菱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她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突然开始狂跳，但还是努力扯出笑容来。
“出什么事了吗？”她问，“有宇平的消息了？”
姜广平又叹了口气，连带着申菱的心也沉进了谷底，他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说：“申菱，我跟你说个事，你好好听我说，别激动。”
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申菱想尖叫，想说你闭嘴，想跑回屋里关上门，但她的喉咙发紧，已经发不出声来了，脚也跟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她猜到了对方要说的话，但她不想听，却也无法阻止。
果不其然，姜广平缓缓地说：“我们找着白宇平了。”
“今天早上南城有群众报案在河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分局派出所的同事带回来的，我们比对了DNA，确定是他……节哀顺变。”
那一瞬间，这句话在申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瞪着眼前的老警察，感觉对方的声音变得很遥远，耳边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又看到姜广平有些慌乱地从兜里掏出纸递过来，于是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摸到了满手泪水，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哭声。
她颤着声，觉得声音已经离自己而去了，理智也是。
“带我去看看他吧，”她说，“我想看看他。”
白宇平的尸体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体表被泡得发白，轻微膨胀而腐烂。他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看起来死前很是吃过一番苦头。
申菱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颊，她记得平时白宇平的面孔是憔悴消瘦的，但现在他的面部却因为浮肿而高高隆起。接着她看到了他的右手，破损的手掌似乎为了抓紧什么而半弯曲着，无名指被齐根截去，创口已经烂掉了。
申菱木然地看着这个略显陌生的人。心想，是因为自己的钱没交够吗？绑匪给她打最后一通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好了，他肯定觉得自己被耍了，准备拿到钱就撕票了？她是不是不该听对方的话，也许再拖一拖，一切就有办法了。
或者，是因为自己跟白宇平吵架，所以对方才会半夜跑出去，遭遇不测吗？如果那天晚上她不发脾气，记得给白宇平打个电话，是不是也能早点发现出了问题，早点通知报警？
申菱不想再往下想，理智知道这些无端的猜测在找到真凶前都没有意义，但面对那了无生机的尸体时，她还是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发散，被归因于自己的错误像是一把刀捅进了她的胃里，越绞越紧。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恶毒地在她心底响起：是你害死他的。
那是申菱的声音，正自我折磨一样地在她脑子里重复着。
“确认无误的话就去尸体认领处签字吧，所里会给你开具死亡认定，”姜广平注意着她的苍白的脸色，这时候拍了拍申菱的肩膀，“他还有一些遗物，你可以一并领走。”
申菱闭上眼，感激地点了点头。
白宇平的遗物并不多，只有一台数码照相机，一部手机，以及一枚女士尺寸的小巧婚戒。
“这是你的？”姜广平拿起那个被塑封袋装起来的婚戒，问正低头签字确认的申菱。
申菱“嗯”了一声，把确认单递过去，又将婚戒拿回来仔细地放在盒子里收到，随后把那个装着白宇平生前身上所有遗物的小箱子抱了起来。那么轻的一个盒子，她却觉得自己抱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抿着嘴唇，跟在姜广平后面往外走，临到出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找到凶手了吗？”
姜广平沉默了片刻，含糊地说：“你不要急，我们还在调查。”
“一点头绪都没有吗？”申菱看着他，目露哀色，“这么多天了，总有点方向吧？”
姜广平显得有些窘迫，许久才说：“现在一切还不太明朗，但你放心，我们绝对会给你给白先生一个交代。”
申菱抱紧怀里的盒子，没再继续追问，警察不能在这些问题上透露太多，但她看得到姜广平眼皮子底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袋，显然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也能猜得出他们肯定焦头烂额：绑匪的行动干净利落，想必没留下太多寻觅线索的空间。可是申菱不甘心，难道她就要这么干等着吗？等到不知什么时候，绑匪又去做下一个案子，他们才能靠着那么点飘渺的希望让白宇平瞑目吗？
她垂下眼，沉默着。
好半晌，姜广平又说：“我开车送你回去，先缓缓吧。”
申菱没有拒绝，一路上她几乎是全然沉默地发着呆。看到戒指时，她又想起那场饭局上的争吵。她想让白宇平换工作很久了，当记者又苦又赚不到钱，报道社会新闻还总是遭人记恨，徒惹报复和事端。
三年前他们家就被人泼过油漆，后来报了警才知道，是白宇平报道曝光了一家卖假药的药店致使店主入狱，店主老婆发了疯，挺着8个月大的肚子半夜找上门来搞事。申菱一直感到后怕，这次是泼油漆，下次呢？会不会直接威胁本人？
她一直觉得白宇平也不是不想换，只是在乎面子和自尊，但自尊又哪有安稳的日子重要。那天她趁着要结婚了请客吃饭跟旧友拉拉关系，朋友就应下了给白宇平找个好岗位的事，没想到白宇平的反应相当激烈，当场回绝了不说，还和她吵了起来。
到了现在，申菱闭上眼睛想起那天的情景，却好像还是能那么清晰地听到白宇平的声音。
白宇平说：“申菱，你看着我，我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孩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你以为对的方式来爱我？”
申菱终于想起了自己赌气的回答，她说：“我就这样，你要不能接受，咱们就别结婚了。”
那时候她气上头了，边说这话边把手指上的婚戒摘下来当着白宇平的面扔了。她想什么叫“我以为对的方式”，如果白宇平是对的，他会寒酸到连三千块钱的车钱都出不起的地步吗？申菱委屈透了，甚至觉得自己要没跟白宇平谈过这一场就好了。
但这个人真的消失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有很多事情自己根本没法割舍。
她抱着遗物盒子，心里一遍遍地问，白宇平，现在你承认我是对的了吗？
但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回答她了。
直到车开到申菱家的小区门口时，姜广平突然叫住准备下车的申菱，他问：“你知不知道白宇平出事前改过保险合同？”
申菱愣了，她没听白宇平提起过这事，下意识地问：“改成谁了？”
“你，”姜广平说，“我们去保险公司问过了，白宇平一个人去改的，应该是有预感。他挺在乎你的，找到他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他手里抓的是什么重要证物，撬开了才发现，是那枚戒指。”
申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的眼圈红了，于是匆匆地转过身，抱着遗物盒子，像小区里走去。自从白宇平出事后，她哭过很多次，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她如此地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好像让人看见了，她坚持的很多东西就消失了一样。
白宇平的手机进了水出了故障，已经基本报废，数码相机摔得四分五裂，卡槽空空如也。申菱没觉得意外，真有什么线索，警察肯定第一时间拿走了。她将遗物收好，把婚戒戴回手上看了一会，感觉情绪勉强平复了下来。
这时候白宇平的QQ又响了起来，她才记起出门前有人一直在给白宇皮发消息，大概是同事朋友。申菱叹了口气，现在她不得不去回这些人的消息了，她得通知亲戚家属，准备白宇平的葬礼。
然而来信一入眼，她就皱起了眉头。
“你昨天说好了晚上还我钱，钱呢？”10-11 13:44
钱？昨天晚上？
申菱看了一眼QQ昵称，来信人叫“东哥”，她犹豫片刻，敲了一个回复。
白宇平：你昨天见过我？10-11 16:32
东哥：不是你昨天包我的车？别装失忆啊，不然我明天就去你单位堵你！10-11 16:34
这似乎是个黑车司机，还跟白宇平混得挺熟。申菱低落的精神突然一震，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昨天也是警方推断白宇平死亡的日子。绑匪撕票理应是自己开车把人带到死亡现场杀害后抛尸，但这时候却蹦出了一个黑车司机，不仅说自己见过他，还说白宇平当天欠了他一笔钱。
如果他的话属实，那“东哥”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白宇平的人。
这么想着，申菱在QQ上回了他一句。
白宇平：你现在有空吗？约个地方见一面，我给你钱。10-11 16:41
“东哥”十分痛快，两人很快定好六点半在临近的咖啡厅见面，申菱只匆匆给姜广平打了个电话，便提着包出了门。可她还没下楼，姜广平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你要过去？”姜广平的声音有些急促，“别去，你现在马上回家，锁好门待着等消息。”
申菱正按电梯键的手一顿，有些疑惑。
姜广平说，“东哥”的身份和出现的时间有点可疑。假如他就是绑匪，因为申菱没交够赎金，他很有可能在杀了白宇平后，仗着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以接触过失踪的白宇平为由接近申菱。无论他的目的是要钱还是报复，申菱贸然与之见面都是很危险的。
姜广平锤了一下喇叭，语调很快：“我马上带局里的人过来，这事交给我们处理。”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申菱却几乎没有犹豫地反驳：“不行。”
姜广平的声音一顿。
申菱不等他多劝就挂了电话，她心里想的很清楚。假如这司机就是绑匪，那他必定是个聪明人，明知道白宇平死了还给他的QQ发消息，证明他是刻意在联系申菱，那么如果他到了地方没见着申菱本人肯定会跑。对申菱来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抓住对方的机会了，她不能让这个机会被白白浪费。
她得替白宇平报仇。
等出了电梯，姜广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他没再多坚持，只是说：“我们守在外面，随时保持联系。”
两个小时后，咖啡厅。
申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这里视线很好，能第一时间看到来往进出店内的客人。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到姜广平给她发的消息。
姜广平：还没来？
她放下手机，对着外头轻轻摇了下头。
距离她和“东哥”约定的6点半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没有任何异常出现，她心里有些着急，面上却不好显现出来，只能按捺住情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手机又震了一下。
姜广平：给他发个消息。
白宇平的电脑太笨重也太扎眼，是以申菱出门时没有带上那台电脑，这时候便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登上白宇平的QQ，从联系人里找到了“东哥”，给他发起消息。
白宇平：你还没到？10-21 19:35
她的消息刚发出去，咖啡厅里悬挂的公共电视便结束了新闻联播，开始播起地方新闻，头条便是省报社记者白某某遭绑架后遇害，申菱抬起头，看着电视上蓝底白字滚动播报的新闻，心慢慢沉了下去。
手机那头没有任何回复，对方的头像显示离线状态。
“东哥”不会来了，她冷静地想，不管他是绑匪还是普通的目击证人，看到这条新闻恐怕都不会再现身了。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接起电话，里面传来姜广平的声音。
“你先出来吧，”姜广平说，“我刚刚给局里和下头的几个分所的同事说了这个人的情况，所里找人要到了账号号主的详细资料，现在他们找着这个人了。”
“找着了？”申菱问，“他是谁，现在在哪？”
“这就是问题了，”姜广平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这个人叫乔东，确实是个黑车司机，跟白宇平也有过往来，但……他现在在拘留所里，五天前他因为打架斗殴被拘了。”
申菱顿了数秒，忽然反应过来姜广平话里的意思，瞬间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站起来，飞速环顾咖啡厅四周的人，想从这些客人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异样来。
如果这个账号的号主五天以来一直在拘留所里，那么两个小时前用乔东的QQ给她发消息和她约定见面的人，又是谁？
当申菱疲惫地回到家里时，白宇平的电脑尤且开着机，里头QQ的提醒音响个不停，她走过去，看到了一连串的问话。
东哥：大哥，我等了你快两个小时！你人呢？10-11 19:41
东哥：草了，今天还下大雨，给我淋了一身10-11 19:43
申菱冷眼看了一会，心想这混账装得真像。保不齐是在咖啡厅门口认出姜广平来才跑了，愣是能装得好像自己真来了一样。
她跟着姜广平去了一趟警局，辨认了被拘留的乔东的照片。
看到照片她才想起来，这人她是见过的，就在白宇平失踪那天，她在白宇平单位碰见过的，那个拉横幅找白宇平讨债的黑车司机。
这人叫乔东，“东哥”的号主，现在仍然在拘留所里呼呼大睡。
她干脆坐下，敲起键盘，质问起对方来。
白宇平：别装了，乔东在拘留所里呆了五天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害死了宇平之后又想来耍我？10-11 20:22
对面沉默了几分钟，就在申菱几乎以为对方被戳穿后要消失的时候，连串的消息带着连串的感叹号滴滴滴地传了过来，仿佛屏幕那头的人已经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人了。
东哥：你有病吧？！10-11 20:29
东哥：害死白宇平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白宇平？10-11 20:31
东哥：真是草了，白淋一晚上的雨，你等着，明天就去你报社拉横幅！10-11 20:33
申菱被气笑了，这人说谎都说不圆，下雨？今天一天都是又阴又干的天气，哪来的雨？
她想结束这段鸡同鸭讲的无聊对话了，于是发了最后一句。
白宇平：西城花园6栋3单元504，你不是要钱吗，这是我家，你来我就给你。10-11 20:37
她打完字，站起来走到厨房，拎起一把菜刀，又走回了客厅，正好看到了对方煞有介事的回信。
东哥：好，这可是你说的，再赖就跟我去见警察。10-11 20:38
申菱冷冷地想，行啊，只要你敢来，我就送你去见警察。
她打起精神站在门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脚步声。
等待是一种让人对时间的感受变钝的行为，客厅里的表针在滴答作响，申菱的思维也忍不住随之发散起来，她又开始想起白宇平，想起他们注定没有结果的婚姻，想到还没来得及拍的婚纱照，继而想到了选婚纱的那一天。
他们不欢而散，她独自坐在婚纱店的窗边，看着大雨生闷气，却从未想到，不过24小时后，她与白宇平见了最后一面，从此天人永隔。
那一天是哪天来着，对了，很巧，恰恰是10月11日。大概那也是白宇平最后用那台笔记本电脑的时间，也就让系统日期停在了那天。
她站了一会，又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已过9点。她忽然一阵失笑，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愚蠢。以绑匪精明的性格，放两句狠话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伪装，她越是这样激他，他越不会来，估计绑匪现在应该觉得她的房间里藏满了等着抓人的警察吧。
就在她准备回到客厅关掉电脑时，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剧烈的刺痛扎入手背和大脑，“咣当”一声，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一段记忆出现。
那是十天前的傍晚，外头电闪雷鸣，正下着暴雨。
申菱走到家门口，正掏出钥匙要开门。眼角却瞥见一个邋遢的男人从电梯里走过来，男人似乎是冒雨赶来，他一脸不快，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质问她是不是住这里。
我是来找白宇平要钱的！他粗声粗气地说。
申菱被白宇平甩在婚纱店，本就一肚子气，这会见着个神经病一样的男人，火气一下冲了出来，她甩开他的手，满心莫名其妙，语气冰冷地说自己没带钱，也不知道白宇平欠钱了。
男人激动起来，他说你给他打电话，是他让我来的，你们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啊！
他浑身湿淋淋的，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一张被塑料袋套起来的纸，往她面前放，他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个欠条，他欠我钱，我急用钱啊！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申菱有些惊慌，她试图推开男人，却被男人扯住。恰恰这时候电梯间的门再次走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上来，瞧见拉扯的两人愣住了。
申菱忙喊，大姐，帮忙报了警，这人我不认识，他非拉着我！
大姐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好，笨拙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没想到男人听到报警两字慌了，一把把申菱推开，转身就跑。
申菱踉跄后退几步，撞在了身后的消防栓上，一股剧痛窜了上来，她低骂一声，低下头，看到，手背在消防栓上撞出的一道擦伤。
疼痛让她倒抽着凉气，他抬起头，望向男人冲向楼梯间的背影，烦躁又莫名。
神经病。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视野所见的一切忽近忽远，她感到晕眩，而晕眩之中，手背穿来与记忆中相似的剧痛。
她看向自己的手背，片刻前还光滑的手背上，一道伤疤正蠕动着成型。而疤痕的形态，恰与记忆中擦伤的痕迹吻合。
它像只丑陋的蛇，正吐着信子盘踞在她的手背，阴涔涔地抬起眼看着她。
一种荒诞的不现实感涌上来。她迟缓地抬起头，看着电脑上东哥的来信时间。
东哥：好，这可是你说的，再赖就跟我去见警察，我带上欠条了。10-11 20:38
申菱盯着这对话的时间标志，10-11 20:38。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向上翻着聊天记录，翻到了下午7点半，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在咖啡馆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于是用自己的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白宇平：你还没到？10-21 19:35
这条消息在手机上还能看到记录，可在具有记录同步漫游功能的电脑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相对应的时间前后，只有两人的间隔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对答。
白宇平：六点半，准时点，别迟到。10-11 16:52
东哥：大哥，我等了你快两个小时！你人呢？10-11 19:41
东哥：草了，今天还下大雨，给我淋了一身10-11 19:43
大雨……
申菱突然想起，本市最近只下过一场雨，就是她和白宇平选婚纱的那一天。那天雨很大，他们俩在婚纱店闹得不太愉快，于是在白宇平走后，她一直等到夜里雨停，才独自打车回家。
那天恰恰是十天前，10月11日。
十天前，也正好就是白宇平失踪的前一天。
她怔怔地，忽然低笑起来，接着笑声变大，不可遏制。
老天把白宇平从她身边带走了，偏偏又不肯就此作罢，它还要看戏，所以给了她一场游戏，一个赌注——从这台破电脑上，她能和十天前的人联系！
也就代表只要她操作得当，就能让十天前的乔东救下白宇平，改变命运！
她又哭又笑，爬过去抱住电脑，眼中浮现出希望的烈火，明亮灼人，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般，紧紧地不肯放手。
好啊，那就让老天看看，我和命运谁输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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