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类型:信仰
我们要研究的第一个类型是恐怖类型。为什么?因为支配人类生存的本质区别就是生与死。
亚当与夏娃:最初始的恐怖故事
虽然怪物从一开始就出现在故事中,但《旧约·创世纪》是将恐怖元素首次聚集为一种类型出现的地方。亚当和夏娃是世上第一个男人、第一个女人,是第一对夫妇。他们生活在天堂里,天真无邪,对自己的赤身裸体毫不羞赧。但他们遭遇了一个诱骗者,幻化为蛇的魔鬼撒旦,他引诱夏娃吃下“毒药”—分辨善恶树上的禁果。
然后天父上帝登场了,他是亚当和夏娃这对夫妇的第二个对手。按照上帝的说法,亚当和夏娃获得知识的代价是失去永生的机会,为了防止他们再吃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实,他们被撵出伊甸园,不得永生。知即是“死”。
在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生与死之间的根本区别,关于信仰的故事特别善于利用恐怖类型作为其表达形式。
原初故事中的恐怖元素
要点:生活本身就内含恐怖。生活就是一个恐怖故事,其劲爆结局是,最后每个人都得死。
恐怖类型成为一种现代类型已经有约 250 年的历史,公认其起始于1764年霍勒斯· 沃 波 尔(Horace Walpole)的《奥特兰托城堡》(The Castle of Otranto),但恐怖元素从一开始就是最古老的类型—神话类型的一部分。
例如:
《吉尔伽美什》(Epic of Gilgamesh,公元前2100年):恩奇都(Enkidu)是像动物一样的野人,他浑身是毛,长发卷曲。
《旧约》(约公元前1200 年—165年):亚伯拉罕(Abraham)愿意奉上帝的旨意献子为祭。
希腊神话(公元前3000年—前1100年):戈耳工(Gorgon)蛇发女妖三姐妹,她们的头发是一条条蠕动的毒蛇。最后英雄珀尔修斯(Perseus)斩杀了戈耳工三姐妹的美杜莎(Medusa)。
弥诺陶洛斯(Minotaur):一种生活在迷宫里的半人半牛的生物,嗜食人肉。
海格立斯(Hercules):遭到女神赫拉(Hera)的诅咒,致其在疯狂中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阿伽门农(Agamemnon):为了希腊军队能顺利扬帆启航,向诱拐海伦的特洛伊王子复仇,他献祭了自己的女儿。
俄狄浦斯(Oedipus):得知自己娶母弑父后,俄狄浦斯用胸针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从最开始的这些超自然领域开始,恐怖类型不断演变,最终进入今天的主战场—心理领域。作家迈克尔·卡普佐(Michael Capuzzo)注意到,“早期的欧洲哥特式小说的重点在于超自然现象、城堡和诅咒;而爱伦·坡(Allan Poe)让恐怖落了地,让我们对普通的日常生活感到恐惧。”2
要点:坡带来的从超自然领域到心理的转变是恐怖类型最重要的变化,是其现代形式的基础。
恐怖类型的运作原理
恐怖类型对生与死的基本区分是二元对立的,不允许有任何的复杂性:人要么死,要么活。这指出了人类思想的一个基本特征:它总是以二元模式开始,从是 / 非、要么 / 要么、我 / 他人、我们 / 他们开始。
然而,恐怖类型本身并不那么简单。黑格尔关于缺陷造就下一步启蒙的伟大见解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理念:从简单的二元对立(也就是广为人知的“辩证法”)中,我们创造出新的、更好的和多样化的事物。思考生与死的自然力量可以激发伟大的创造。恐怖类型,特别是现实主义的恐怖片,经常关注死亡的终结性,以及人类如何无法理解他们终将不复存在的事实。
恐怖类型的思想—行为故事观
每种类型的作品都展示了思想对世界的反应,然后对其采取行动,每种类型都对世界如何运转以及如何最好地运转提出了不同的理解。这就是该类型的思想—行为的故事观。
恐怖版的思想—行为故事观是,生命是一场为击败死亡而进行的斗争,一场我们注定要输掉的斗争。
伟大的恐怖故事将观众推入一个越来越小的盒子,直到这个盒子被埋在地下。恐怖故事让我们感受到死亡意味着什么。
它将死亡在我们心中的分量放大了十倍。它不再是一个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抽象概念。如此鲜活、如此复杂的一个人,特别是我们眼睁睁看着的这个人,突然就不复存在,这简直太过荒谬,以至于难以接受也难以理解。
从本质上讲,恐怖故事的策略是让一个特别的怪物持续不懈、阴魂不散地追杀一个受害者。这种情节顺序转化为对英雄的压力,从而为观众带来压力。
思量了必死无疑的结局后,我们最后问:“怎么办?该怎么做?”答案无疑在某处,但我们找不到它。没有希望,这也是一种死亡。除非有类似神或信仰的东西存在。
恐怖类型表现的是关于信仰的故事,是我们如何战胜死亡,如何避免可怕的来世并找到生命的应许之地的故事。恐怖类型的思想—行为故事观的主要目标是迫使我们面对死亡。硬扒开我们的眼皮,把死亡猛推到我们面前。这种高度情绪化的方法是否能促使我们诚实地看待自己的结局,并对自己的生活做出真正的改变,这是另一个问题。
恐怖类型与其他类型的比较
恐怖类型隶属于被称为“推想”(Speculative Fiction)的一种主要类型家族,这一类型家族还包括幻想类型和科幻类型。这三种类型的作品都是关于极致的投射和抽象。幻想类型将一个人物投射到一个全面详密的虚构世界中,在那里学习如何生活。科幻类型则创造一个社会和文化,并特别关注在这个世界中运行的科学技术。恐怖则从所有对手中最危险的那一个—死亡本身—之中淬炼出一个角色。
另外,侦探类型是恐怖类型的对立面。恐怖类型是最原始的形式,而侦探类型则是最智性的形式。但从根本上说,侦探类型和恐怖类型都与心智思维有关。
要点:侦探小说凸显思想的光彩,而恐怖小说强调思想的缺陷。
侦探类型向我们展示了思想如何运行;而恐怖类型则向我们讲述了思想如何运行失败。一种形式展示了思想的象征性力量,而另一种则揭示了无逻辑、仇恨和偏见的产物。
侦探类型和恐怖类型在如何对待死亡方面也存在基本的对立。在侦探类型中,死亡是一种我们得知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在恐怖类型中,死亡现在就发生在我身上!
另一方面,恐怖类型与喜剧类型有一个基本的相似之处,在这两种形式中人物都处于一种退行或降格的状态,变得像动物或机器一样。不同之处在于,恐怖片中的退行要更极致得多,这使观众产生恐惧,而不是笑声。
恐怖类型示例 故事
《西绪福斯》(Sisyphus)、《旧约创世纪》(Old Testament Genesis,亚当和夏娃)、《睡谷的传说》(The Legend of Sleepy Hollow)、《厄舍府的崩塌》(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一桶阿芒提拉多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泄密的心》(The Tell-Tale Heart)、《陷坑与钟摆》(The Pit and the Pendulum)、《红死病的面具》(The Masque of the Red Death)。
小说和电影
《奥特兰托城堡》、《圣诞颂歌》(也是神话类型和幻想类型)、《夜访吸血鬼》(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吸血伯爵德古拉》(Dracula)、《大白鲨》、《异形》、《惊魂记》、《魔女嘉莉》(Carrie)、《小丑回魂》(It)、《凶火》(Firestarter)、《狂犬惊魂》(Cujo)、《宠物坟场》(Pet Sematary)、《寂静之地》(A Quiet Place)、《遗传厄运》(Hereditary)、《狼人》(The Wolf Man)、《天狼劫》(Wolfen)、《变蝇人》(The Fly)、《隐形人》(The Invisible Man)、《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驱魔人》(The Exorcist)、《罗斯玛丽的婴儿》(Rosemary’s Baby)、《天外魔花》(Invasion of the Body Snatchers)、《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凶兆》(The Omen)、《危情十日》(Misery)、《猛鬼街》(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午夜凶铃》(The Ring)、《德州电锯杀人狂》(Texas Chainsaw Massacre)、《万圣节》(Halloween)、《黑色星期五》(Fridaythe 13th)、《猛鬼追魂》(Hellraiser)、《鬼哭神嚎》(The Amityville Horror)、《地狱屋》(Hell House)、《鬼驱人》(Poltergeist)、《小丑》(Joker)、《捉鬼小精灵》(Lost Boys)、《无辜者》(The Innocents)、《摄魄惊魂》(Tales from the Crypt)、《午夜煞星》(The Night Stalker)、《断头谷》(Sleepy Hollow)、《胆破心惊》(Trilogy of Terror)、《女巫布莱尔》(The Blair Witch Project)、《别怕黑》(Don’t Be Afraid of the Dark)、《天使追魂》(Angel Heart)、《恐怖蜡像馆》(Terror in the Wax Museum)、《魔眼惊魂》(The Crawling Eye)、《恐惧之巅》(The Vault of Horror)、《沼泽地传奇》(The Legend of Boggy Creek)、《黑湖妖谭》(Creature from the Black Lagoon)、《暮光之城》(Twilight)、《黑夜传说》(Underworld)、《豹妹》(Cat People)、《偷窥狂》(Peeping Tom)、《美国狼人在伦敦》(An American Werewolf in London)、《活死人黎明》(Dawn of the Dead)、《生死狂澜》(Deliverance)、《僵尸肖恩》(Shaun of the Dead)、《哥斯拉》(Godzilla)、《姐妹情仇》(Sisters)、《怪形》(The Thing)、《兰闺惊变》(What Ever Happened to Baby J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