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 “加强海外安全保障能力建设，维护我国公民、法人在海外合法权益，维护海洋权益，坚定捍卫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的时代任务。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国政府网，2022年10月16日，https://wwwgovcn/xinwen/2022-10/25/content_5721685htm。进入21世纪，中国面临着严峻的海外利益安全形势。一方面，随着中国国家实力的不断增强以及与世界联系的日益紧密，大量企业、机构和人员“走出去”，中国海外利益的广度和深度也随之不断拓展；另一方面，国际安全环境不断发生复杂深刻变化，新的海外利益安全风险层出不穷。海外利益安全是新时期中国发展和安全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维护国家生存与发展的重要内容。郭永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海外利益安全重要论述研究》，《江南社会学院学报》2023年第2期，第24—32页。它是一个复合型安全研究领域，主要包括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安全等方面的具体问题。本章将对海外利益安全的定义、国内外研究现状以及海外利益安全的研究意义、主要内容和研究方法进行分析，并对全书的章节安排进行介绍。第一节海外利益安全的定义海外利益安全事关国家发展和国家安全大局。高飞：《大变局与中国外交的选择》，《国际问题研究》2019年第6期，第25—40页。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海外利益不断拓展，已经成为密切中国与外部世界关系的重要因素，是一个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议题。《国家海外利益安全知识百问》编写组：《国家海外利益安全知识百问》，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在这一过程中，中国的海外利益安全的内涵和外延也在不断随之发展与变化。本节将对海外利益、海外利益安全进行界定，并对其内涵与外延进行探讨。一、海外利益安全的概念安全与威胁相关。［英］阿兰·柯林斯主编，高望来、王荣译：《当代安全研究》（第3版），世界知识出版社2016年版，第1页。海外利益是国家安全利益的延伸，而重要海外利益对国家的发展则至关重要。［英］罗兰·罗丹伊特著，陈波、池志培等译：《国际安全的当代议程》（第2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版。那么，什么是海外利益安全？狭义来讲，海外利益安全主要包括海外能源资源安全、海上战略通道以及海外公民、法人的安全，而对其进行维护的主要方式通常包括开展海上护航、撤离海外公民、应急救援、反恐等。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法》第三十三条规定，国家依法采取必要措施，保护海外中国公民、组织和机构的安全与正当权益，保护国家的海外利益不受威胁和侵害。（一）海外利益的概念作为主要分析对象，安全研究在国际政治研究中由来已久。美国学者阿诺德·沃尔弗斯在20世纪50年代就提出，安全“是一种价值”，是国际政治研究的“起点”和“落点”，但安全概念比较模糊，不易对其进行确切定义。Arnold Wolfers， “National Security as an Ambiguous Symbol”，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Vol67，No4，1952，pp481-502巴里·布赞将安全定义为“对免于威胁的追求”，显示“国家和领土完整，反对敌对势力的能力”，而“安全的底线则是生存”。Barry Buzan， “New Patterns of Global Securit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International Affairs，Vol67，No3，1991，pp431-451据此，学界把安全概念分成消极安全与积极安全，前者强调免于威胁，而后者强调稳定。戴维·鲍德温指出，追求安全目标涉及行为体、相关的标准价值、安全的程度、威胁的状况、应对威胁的手段、具体代价和相应的时机七个方面。David Baldwin， “The Concept of Security”，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Vol23，No1，1997，pp5-26由此可见，生存和稳定是安全的两个重要目标。倪世雄等：《当代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在当今国际秩序下，对安全的看法已与先前有了很大的变化。由于权力的构成和性质已经不再以军事力量和对外征服为重点，经济、科学技术和教育等因素的重要性正日益突出，地理、人口和原材料的重要性开始减弱。对此，罗伯特·吉尔平指出，随着全球化的发展，无政府状态与资本逻辑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国家如何干预市场以保护国民和国家安全已成为重要任务。［澳］克里斯蒂安·罗伊-斯米特、［英］邓肯·斯尼达尔编，方芳等译：《牛津国际关系手册》，译林出版社2019年版，第71页。实际上，吉尔平较早地认识到国家海外利益的维护问题。由于海外利益与国家利益密切相关，因此，学界普遍使用国家利益来定义海外利益。刘跃进认为，国家利益古已有之，并非是民族国家诞生后才有的产物。国家利益是满足或能够满足国家以生存发展为基础的各方面需要，并且对国家在整体上具有好处的事物。刘跃进主编：《国家安全学》，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8—38页。苏长和认为，海外利益是一种存在于国家主权管辖范围以外的国家利益，它产生于政府、企业、公民等的全球联系，主要以国际合约为表现形式，而海外利益则主要包括海外经济利益、海外政治利益、海外人员安全、海外国家形象、国际战略通道安全等多个方面。苏长和：《论中国海外利益》，《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年第8期，第13—20页。在论证海外利益与国家利益的关系时，一些学者强调海外利益与国家利益的关系是一种从属关系。李涛认为，海外利益本质上是国家利益在海外的延伸。李涛：《中国海外利益》，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4年版，第13页；于军、程春华：《中国的海外利益》，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9页。门洪华等也认为，海外利益概念因中国国家利益海外部分的不断拓展而诞生。门洪华、钟飞腾：《中国海外利益研究的历程、现状与前瞻》，《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09年第5期，第60页。就物理边界而言，海外利益是以边境和海关为界划分的境外利益。毕玉蓉：《中国海外利益的维护与实现》，《国防》2007年第3期，第7—8页；陈伟恕：《中国海外利益研究的总体视野——一种以实践为主的研究纲要》，《国际观察》2009年第2期，第8页。大量研究对海外利益以及中国海外利益的类型、演变、认知和具体内涵、外延进行了探讨。张曙光认为，海外利益有核心、重要、边缘之分，其中核心海外利益是国家安全利益的延伸，重要海外利益是国家对外发展利益的延伸，而边缘海外利益则是国家对外文化利益的延伸。张曙光：《国家海外利益风险的外交管理》，《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年第8期，第7页。在对海外利益认知问题上，刘莲莲提出从理念和物质的两个角度来看：理念主义的新兴国家利益建构角度，强调国家实力增长带来的国家利益结构变化、国家利益观的发展等；而物质主义的境外公民保护角度，则主要强调境外企业、公民的人身安全与财产安全。刘莲莲：《国家海外利益保护机制论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年第10期，第126—153页。就中国海外利益安全的内涵与外延而论，陈伟恕认为，它狭义上指的是中国机构和公民在境外的生命、财产、自由安全，广义上还应包括各行为体在境外所缔结的合约以及尊严名誉等。陈伟恕：《中国海外利益研究的总体视野——一种以实践为主的研究纲要》，《国际观察》2009年第2期，第8—9页。而于军等还突出强调满足国家发展所需海外战略资源获取权的问题。于军、程春华：《中国的海外利益》，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4—8页。可以说，随着海外利益安全问题领域性质的不断变化，其外延也在不断拓展和改变。（二）海外利益安全的概念通过对上述研究的分析可知，海外利益实际上是“境外的国家利益”，属于国家利益的组成部分。而海外利益安全实际上是对国家海外利益的有效维护，并确保其处于稳定而免受威胁的状态。就形式而言，海外利益安全的维护涉及多种行为体和以外交为核心的多种手段的使用。从研究的角度来看，研究海外利益安全就是为了探讨海外利益保护面临的政治、经济、社会、技术和法理困境，并通过寻求有效的解决方案来维护中国的国家利益。海外利益安全涉及多元主体。国家是维护国家海外利益的主体，但在谈及海外利益的保护方面，学界普遍认可一种多元行为体参与的视角。苏长和提出，海外利益是由政府、企业、社会组织和公民通过全球联系而产生的，因此，海外利益安全的维护也涉及这些行为体。苏长和：《论中国海外利益》，《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年第8期，第13—14页。换言之，海外利益的主体存在复合性，而不能将其简单地还原为境外公民的权益。刘莲莲：《国家海外利益保护机制论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年第10期，第131—132页。尽管海外利益同国家利益间存在紧密的联系，但海外利益拥有比国家利益更广阔的外延，国家、次国家行为体、非国家行为体都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一些研究还对海外利益安全进行了分类，表明了海外利益安全研究的具体内容。中国目前的海外利益可以分为国家安全利益、海外公民权益、海外商业利益和国际社会认同。国家安全利益指国家安全相关的政府机构在海外的行动自由和国家权利；海外公民权益是指中国公民在海外的人身、财产等合法权益；海外商业利益是指中国政府与企业在海外从事的经济活动所产生的利益；国际社会认同是指文化软实力。参见：唐昊：《关于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的战略思考》，《现代国际关系》2011年第6期，第1—8页。外交在维护海外利益安全中扮演着重要而独特的作用。当前海外利益的构成日益多样化，其发展开始朝着由点到面和由简单到复杂的方向进行演变，因此对其进行维护也存在多种方式。贾庆国：《对国家安全特点与治理原则的思考》，《国际安全研究》2022年第1期，第6—20页;刘艳峰：《国家海外安全治理论析：基于总体国家安全观视角》，《太平洋学报》2023年第5期，第25—37页。针对这种情况，王逸舟指出，中国的外交方针与整体国际战略应当对中国的海外利益实施更大力度、更广范围的保障。王逸舟：《创新不干涉原则，加大保护海外利益的力度》，《国际政治研究》2013年第2期，第1—5页。依据公共利益风险管理的视角，张曙光提出，国家海外利益可通过国家外交机构进行外交管理，而海外利益风险的外交管理应具备整合资源、系统、功能、技术等国家对外能力。为有效应对、降低和排解国家海外利益风险，中国需要在外交战略、制度安排、资源配置、机制创新、公共教育、技术开发与利用、国际合作等方面推动海外利益风险的外交管理。张曙光：《国家海外利益风险的外交管理》，《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年第8期，第6—12页。总之，随着中国国际影响力的强化，中国海外利益安全风险不断增加，维护海外利益安全任重道远。因此，加强海外利益保护必须落实总体国家安全观，并重视外交的独特作用。二、海外利益安全研究的国内外现状国外学者未给出“海外利益安全”的明确定义，因此海外利益安全在国外学界未形成固定的概念。作为术语， “海外利益”一词的使用场景通常以实践为导向，以具体问题分析为研究选题。从词义上看，在欧美学术研究中，对于“海外”一词的表述，国外（abroad）或海外（overseas）均屡见于不同的文献之中。国外学界和政界对中国维护海外安全利益的主张和做法一直持戒备的心态，并经常将其作为制造“中国威胁论”的重要内容。一些研究片面地认为中国国家利益的全球扩张导致中国对其海外利益保护的需要更加迫切，同时也对中国宣称的“不干涉内政”原则提出了挑战。针对维护海外利益安全，一些研究指出，中国不愿意进行外交或军事干预，因而限制了其保护海外（能源）利益的能力并造成了巨大损失，但在保护海外公民的问题上，中国则更加积极地采取各种外交手段，如领事保护措施的制度化等。中国寄希望于采用灵活的“不干涉”解释来应对这种情况，譬如“外交为民”“不干涉不代表无所作为”等。Mathieu Duchtel，Oliver Bruner and Zhou Hang， “Protecting Chinas Overseas Interests:The Slow Shift away from Non-interference”，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2014，https://wwwjstororg/stable/pdf/resrep191831pdf此外，还有一些研究认为，中国将与西方进行长期博弈且有能力制定推行复杂海外利益战略，而中国的影响力扩张是对美国海外利益的威胁，最终目的是削弱美国的全球及地区霸权。Andrea Ghiselli， “Protecting Chinas Interests Overseas:Securitization and Foreign Polic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21，pp4-5可以说，西方学界对中国海外利益安全的研究充满偏见和无端指责，其背后的目的依然是维护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随着中国逐渐活跃于国际政治舞台，中国国家利益的地理界线已被突破，出现国内利益国际化和国际利益国内化的趋势。中国的海外利益在近30年内急剧膨胀，其动力源自改革开放与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从研究的历程来看，有关中国海外利益的研究可追述至21世纪初。傅梦孜等：《中国的海外利益》，《时事报告》2004年第6期，第17—25页。这些研究对海外利益的范畴及维护手段进行了广泛的探讨。过去，国内研究通常使用“海外安全利益”和“海外利益保护”两种表达方式。“海外安全利益”强调的是海外安全的利益属性，而“海外利益保护”则是探讨维护海外利益安全的具体方法。现在看，海外利益安全实际上包括海外安全利益和海外利益保护这两部分内容，但由于这种分类的长期存在导致“海外利益安全”一词较少出现在以往中文文献之中。尽管如此，这些研究却对当前中国海外利益安全研究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体现出了比较鲜明的特点。第一，突出关注维护海外利益安全的战略和机制。战略和机制是海外利益拓展和保护中的核心问题，因此，备受国内学者的重视。王逸舟较早提出，保障海外利益是拓展中的国家安全内涵，传统上国家利益的体现有较明显的地理界线，但随着中国与国际社会相互关系的深化，国家利益体现的地理界线已有所突破。王逸舟：《和平发展阶段的国家安全》，《世界知识》2006年第23期，第48—51页；杨磊、张运成：《中国该如何保护自己的海外利益》，《中国经营报》2004年6月21日。他还认为，保护中国海外利益需得到国际社会和多数国家的理解，并要求对传统的不干涉原则加以调整和创新。王逸舟：《创新不干涉原则，加大保护海外利益的力度》，《国际政治研究》2013年第2期，第1—5页。在识别海外安全利益类别的优先顺序上，中国核心海外利益的实现，其实不在于从国际多边机制中获取暂时的物质利益，而是应该参与建立全球市场规则和国际机制，并从中获取长远的利益。这说明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的最终目标是通过国家参与而建立全球海外利益的保护机制。唐昊：《关于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的战略思考》，《现代国际关系》2011年第6期，第1—8页。在海外利益安全维护的方略上，一些研究认为，中国应从双边、区域、国际三个层面提升自身维护和拓展海外利益的能力，实现大国维权、地区维权和制度维权等主张。郎帅、杨立志：《中国海外利益维护:新现实与新常态》，《理论月刊》2016年第11期，第119—122页。第二，重视维护海外利益安全的方式与手段。中国的海外利益问题纷繁复杂，且通常伴随危机管理、问题应对等实践性质，故实践角度的研究比纯粹的理论探讨更有意义。陈伟恕：《中国海外利益研究的总体视野——一种以实践为主的研究纲要》，《国际观察》2009年第2期，第8—13页。中国海外利益形成和发展面临的风险主要有所在国局势动荡、债务违约、宏观经济不稳定、贸易保护主义、罢工行动、自然灾害、毁约等形式。中国目前采用的海外利益保护的方式有全球治理、在高层互访中申明国家利益、签订双边协定、督促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保障运输通道安全、保障海外员工人身安全等。吕晓莉等认为，由于现有外交资源不能满足海外利益保护要求，而国际社会中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交织，中国海外企业和公民自我保护意识不足，中国的海外利益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中国应当构建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的社会机制，动员海外行业协会、华人华侨社会网络、民间组织，发挥它们相应的职能，与官方保护机制在不同领域和层面对国家维护海外利益进行补充，承担沟通协调、形象公关、海外维权等功能。诸多研究也指出，中国海外利益的安全风险在不断增加的过程中，中国的保护手段和能力却明显滞后。吕晓莉、徐青：《构建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的社会机制探析》，《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5年第2期，第134—139页。第三，强调外交在维护海外利益安全中的作用。通过外交途径开展谈判、达成协议，是确保中国海外利益安全得到维护的重要内容。近年来，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在拓展与维护海外利益方面得到长足发展。特别是在领事保护方面，多部门协调的保护机制正在发挥作用。夏莉萍指出，中国的地方政府领事保护机制已得到充分发展：机构设置逐步增加，多部门协作能力增强，应急能力提升。同时，外交主体产生了多元化趋势，地方外办不仅仅是中国外交部的协助者，更积极作为牵头者完成领事保护的任务，还积极在群众中开展海外安全教育，发挥了地方政府的自身优势，在很大程度上分担了中央政府的工作压力。夏莉萍：《中国地方政府参与领事保护探析》，《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第59—84页。第四，重点研究中国海外经济利益安全。肖河认为，在2008年之前，中国政府文件语境下的“海外利益”这一概念指的是海外公民和企业的生命及财产安全。肖河：《“一带一路”与中国海外利益保护》，《区域与全球发展》2017年第1期，第24—36页。根据李众敏的定义，中国海外经济利益是指中国自然人、法人或国家所拥有的，在中国有效的主权管辖区域或行政管辖区域以外存在的，受到国际合约、当地法规和中国国内法规保护的经济利益。特别是，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中国海外利益的规模逐渐扩大，对外开放的方向也不断发生转变，但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的需求与保护能力存在明显脱节，凸显了海外经济利益保护的迫切性。同时也有大量研究表明中国在形成海外经济利益保护机制、立法和支持跨国公司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李众敏：《中国海外经济利益保护战略刍论》，《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年第8期，第92—106页。总之，大量研究聚焦中国海外利益安全的战略、方式和重点领域。同样，以往研究也发现中国缺乏海外利益安全的系统保护战略、外交服务经济功能仍显不足、中国在全球规则制度中的影响力不够、风险应对的部际协调不足、缺乏相关立法等问题。李众敏：《中国海外经济利益保护战略刍论》，《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年第8期，第92—106页。由此可见，未来对海外利益安全进行进一步的系统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第二节海外利益安全研究综述随着中国自身实力的不断增强和与世界联系的日益紧密，中国企业、机构、人员大规模“走出去”，海外利益的广度和深度不断拓展对海外利益安全研究提出新要求。当前，中国的海外利益安全已涵盖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多个领域。《国家安全教育知识百问：如何理解维护海外利益安全的重要意义？》，澎湃新闻网，2023年7月17日，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23897397。本节将重点介绍中国海外利益安全研究的意义、主要内容和研究方法。一、海外利益安全的研究意义随着中国海外利益规模日益庞大，总体安全形势面临严峻挑战，对其进行系统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是构建海外利益安全总体国家战略的需要。中国综合实力显著提升，维护海外利益安全的需求加大。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海外利益安全保护工作。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视海外安全，维护好海外利益”“延伸保护我国海外利益的安全链”等重要判断。当前，一方面，中国海外利益安全保障存在领事与军事保护困境、市场化手段与国际合作不足等问题；另一方面，中国还面临通过参与包括维和行动等在内的国际安全合作，提出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力争建立新型国际安全秩序，并从中获取可持续发展的国家综合利益等机遇与挑战。因此，对中国海外利益安全的能力建设、法律制度设计、市场的作用、国际机制及其规制等方面的研究的需要显得十分迫切，而这种系统研究无疑对构建海外利益安全的总体国家战略具有重要意义。二是保障对外经济联系的深入发展，维护中国的海外经济利益安全。在改革开放之初的1980年，中国贸易进口总额仅19941亿美元，仅占世界总量的096%；而同年中国贸易出口总额仅18099亿美元，仅占世界总量的089%。到2022年，中国贸易进口总额已达2715999亿美元，占世界总量的106%，而贸易出口总额已达3593601亿美元，占世界总量的1443%。相关数据来自世界贸易组织数据库（https://statswtoorg/）。截至2021年底，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已达278515亿美元，相较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初，2002年的299亿美元，增长了9215%。《中国统计年鉴—2022》，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wwwstatsgovcn/sj/ndsj/2022/indexchhtm。同时，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仍保持上升态势，2023年1—7月，中国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8599亿美元，同比增长59%。《2023年1—7月我国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简明统计》，商务部“走出去”公共服务平台，http://fecmofcomgovcn/article/tjsj/ydjm/jwtz/202308/20230803436092.shtml。在能源进口上，2022年，中国能源进口贸易总额也已达885984亿美元。相关数据来自世界贸易组织数据库（https://statswtoorg/）。如何维护海外经济利益和保障海外经济联系已成为中国海外利益安全研究的重要课题。三是境外人员规模稳步增长，维护海外人员安全责任与难度增大。截至2022年底，中国境外中资企业数量达46万家，分布在全球190个国家和地区，境外中方企业员工超过150万人。《国新办举行领事保护与协助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2023年7月14日，http://wwwsciogovcn/gwyzclxcfh/cfh/49553/50150/。根据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数据：2020年全球国际旅游支出达5491亿美元，中国以1305亿美元居全球首位，占全球总量的238%。此外，中国出国留学规模庞大。截至2022年3月，中国留学生约有142万。此外，中国累计派出各类劳务人员10626万人次，其中2021年派出各类劳务人员3227万人。截至2022年7月，中国在外各类劳务人员556万人。《如何加强海外游客的安全保护》，中国政府网，2023年7月14日，https://www.govcn/xinwen/jdzc/202307/content_6892081htm。由于疫情之后对外劳务合作正在迅速复苏，2023年1—7月，中国对外劳务合作派出总人数达197万人，相较于2022年同期增加了57万人。相关数据来自商务部商务数据中心数据库（http://datamofcomgovcn/tzhz/forlaborcoop.shtml）。在领事保护方面，截至2023年9月1日，中国共设立175处大使馆、91处总领事馆和11个常驻国际组织代表团（处）。数据来自外交部网站，https://wwwmfagovcn/web/zwjg_674741/zwsg_674743/yz_674745/。相关研究参见：夏莉萍：《中国领事保护机制建设的成效评估与改进方向》，《国际论坛》2023年第1期，第54—68页；夏莉萍：《中国领事保护新发展与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20年第4期，第1—25页；夏莉萍：《海外中国公民和中资企业的安全风险——基于中国驻外使馆安全提醒之分析》，《国际安全研究》2019年第6期，第129—152页；夏莉萍：《中国领事保护需求与外交投入的矛盾及解决方式》，《国际政治研究》2016年第4期，第10—25页。仅2022年，中国外交部和驻外使领馆就处置了领事保护与协助案件约7万起，外交部全球领事保护与服务应急热线共计接听近50万通求助电话。夏莉萍：《〈中华人民共和国领事保护与协助条例〉的意义和亮点》，中国外交部网站，2023年7月17日，https://wwwmfagovcn/wjbzwfwpt/kzx/tzgg/202307/t20230717_11114243html。四是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成效显著，维护项目安全成为重要任务。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10年来，中国与相关国家一道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深化互利共赢合作， “六廊六路多国多港”互联互通架构基本形成。2023年是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10周年，中国目前已与世界上3/4的国家、32个国际组织共同签署了超过200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下，迄今已形成3000多个合作项目，拉动投资规模近1万亿美元，创造了42万个工作岗位，实现4000万人的脱贫。《“一带一路”倡议十年，铺就共同发展的康庄大道》，中国外交部网站，2023年3月7日，https://wwwmfagovcn/web/wjbzhd/202303/t20230307_11036924shtml。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贸易总量年均增长86%。2022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出口增长194%，占我国外贸总值的329%，相较于2013年提升了79个百分点。《国新办举行2022年全年进出口情况新闻发布会》，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2023年1月13日，http://wwwsciogovcn/xwfb/gwyxwbgsxwfbh/wqfbh_2284/49421/49446/。中国企业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进一步拓展海外市场和发展空间，取得了重要的成果。在此过程中，投资、项目和人员安全的风险日益突出。二、海外利益安全的研究内容海外利益安全领域众多，当前中国的海外利益安全可以大致划分为四类:海外政治利益安全、海外经济利益安全、海外社会利益安全和海外文化利益安全。唐昊：《关于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的战略思考》，《现代国际关系》2011年第6期，第1—8页。对这些问题的研究目前已经构成了海外利益安全研究的主要内容。图0-1中国的海外利益安全分类内容来源：作者自制。
（一）海外政治利益安全海外政治利益安全是指一系列与国家主权、国家利益和国家角色有关的安全事务。目前，海外政治安全的主要研究内容如下：一是有关维护对外事务安全的研究。主要研究内容包括国家使领馆等驻外机构和人员的安全，驻外人员开展合法外交活动的自由，国家有权参与境外军事联合演习、国际军事交往，国家有权加入国际组织和在其中依法活动，国家有权进行维和行动、国际护航、反跨国犯罪等国家安全活动，国家有权对国际公共资源进行研究、开发与和平利用，等等。二是有关维护、塑造对中国有利的国际制度的研究。例如，在西方大国对既有不公正国际制度的维护的背景下，研究如何寻求突破的问题。尽管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不断上升，但这些国家在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话语权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提升。对于现有国际体系改革方案，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改革问题，西方往往态度消极，让步有限。王帆、凌胜利：《中国角色 中国方案——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世界知识出版社2017年版，第114页。此外，共同崛起的国家之间的战略竞争也引起了学界关注。例如，中国的快速崛起，增大了发展速度相对缓慢的区域性大国印度的压力，加剧了印度对中国的威胁感知，为应对中国提出的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印度也提出了“季节计划”“海上香料之路”等倡议，同时，印度也采取了一系列反制行动，破坏了中国与部分南亚国家的合作项目。马加力：《印度对“一带一路”的认知与反应》，《和平与发展》2016年第1期，第21—29页。另外，有相关研究注意到了渗透到国际组织中的“台独”势力。例如，民进党当局拒不承认“九二共识”，谋求“事实台独”，鼓动国际非政府组织在台湾设点，损害了一个中国原则。立心：《台湾当局鼓动国际非政府组织在台湾设点动机、进展及影响》，《统一论坛》2023年第3期，第28—31页。三是维护有利于和平发展的地缘政治环境的相关研究。例如，美国及其同盟国始终抹黑和打压中国的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担心中国扩大地缘战略空间与规则制度的影响力。西方传统理论上是为大国获取区域霸权而服务，与当今世界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主题背道而驰，阻碍了中国海外利益的拓展。因此，寻求各国之间的可持续的和平合作的方案也成为维护中国海外利益安全的重要问题。刘江永：《海陆和合论:“一带一路”可持续安全的地缘政治学》，《国际安全研究》2015年第5期，第3—21页。此外，在国际冲突中如何为维护海外利益安全创造良好的安全环境也是十分紧迫的任务。例如，在俄乌冲突的背景下，美俄安全关系进一步紧张，国家间战略互信减弱，战略竞争更加激烈复杂，大国间的战略协调和合作困难重重，亚太地区军备竞赛的趋势愈演愈烈。中国如何与相关国家管控分歧、预防冲突、扩大合作成为能否保障海外利益安全的突出政治挑战。冯玉军：《俄乌冲突下东亚安全格局新趋势》，《东北亚学刊》2023年第2期，第21—33页。（二）海外经济利益安全海外经济利益安全是指维护中国政府与企业在世界市场进行经济或与经济有关的活动时所产生的利益。其内容包括：海外直接投资的自由，海外有形与无形资产的安全，国际经贸活动的自由，保障国家参与国际经济社会活动规范制定与执行的权利，参与国际经济交往和分享全球共同资源的权利，等等。主要分为以下几点。一是维护海外贸易与投资安全。在东道国政治风险方面，东道国政府可能基于某种目的，采取价格控制、设置壁垒、制裁，甚至国有化等手段，对投资国的企业正当经济利益造成损害。同时，若东道国爆发内乱和战争，必然会引发社会动荡，给投资国的海外项目造成巨大损失。张涛等：《中国企业海外资产的政治风险分析》，《北方经贸》2012年第9期，第3—4页。在劳资冲突问题上，由于中国部分跨国企业缺乏经验，片面套用国内管理模式，忽视与东道国企业的文化差异，导致劳资冲突的发生，影响了跨国企业的经济效益，也使得我国企业全球化战略面临阻碍。高冰、张杰：《浅析我国企业在跨国经营中的劳资问题风险及解决之道》，《经济问题探索》2010年第1期，第80—84页。海外项目的运营存在诸多风险，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沿线国家地缘政治因素复杂，营商环境不佳，中国的主要投资相对集中于采矿等敏感领域。同时，中国部分企业不熟悉当地市场环境，缺乏海外投资经验，就很容易导致中国企业的海外投资出现短期化、投机化、泡沫化的倾向，甚至导致企业的运营亏损。李锋：《“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投资风险与应对策略》，《中国流通经济》2016年第2期，第115—121页。海上通道安全也对中国维护海外利益安全具有重要影响。当前，80%的国际货物贸易都是通过海上运输完成，维护海上通道畅通，直接关乎中国的经济安全。张洁：《海上通道安全与中国战略支点的构建——兼谈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安全考量》，《国际安全研究》2015年第2期，第100—118页。二是维护海外能源安全和运输安全。目前，中国能源较为单一的进口渠道暗含风险。“多煤少油缺气”是中国国内能源资源的利用情况，油气资源的巨大缺口使得我国长期依赖于海外进口。进口渠道的多元化能够降低油气进口国供应风险，提高能源供应安全，但中国油气资源进口来源地集中程度过高，进口多元化水平较低，抗地缘政治风险能力不足。杨宇、何则：《中国海外油气依存的现状、地缘风险与应对策略》，《资源科学》2020年第8期，第1614—1629页。在运输安全问题上，相比于管道运输安全，海路安全是中国过境运输问题的重点，由于中国原油进口地区集中，80%以上的原油进口都依赖马六甲海峡，作为地缘政治复杂、海盗活动频繁的高风险地带，中国面临着重大能源运输威胁。管清友、何帆：《中国的能源安全与国际能源合作》，《世界经济与政治》2007年第11期，第45—53页。（三）海外社会利益安全海外社会利益涵盖维度较多，例如恐怖袭击、治安犯罪、地区武装冲突、医疗卫生、族群关系、文化冲突等，主要涉及维护海外公民安全领域。海外社会安全风险与个人的关系更为紧密，因此对其进行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是社会安全风险。社会安全风险相较其他风险因素更具有波动性、突发性、高发性，涉及安保与安全防护、应急管理、安全教育与反恐培训等。根据中国外交部领事司的统计数字，中国海外公民自身的不当行为是一半海外中国公民安全事件的诱因。例如，部分公民不了解、不遵循当地风俗，导致当地民众的不满和政府的介入。夏莉萍：《海外中国公民安全风险与保护》，《国际政治研究》2013年第2期，第10—16页。二是侨民保护。东道国政治动荡经常引发侨民的安全风险。例如，利比亚危机发生后，中东地区的安全状况急剧恶化，中国数万侨民人身财产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如中资企业遭受袭击和抢劫、中方工作人员被武装团伙围困等恶性事件的发生。为保护侨民，中国政府组织了最大规模的海外公民救援撤离行动，多部门协同，海陆空联动，成功撤离中国驻利比亚人员35860人，还帮助撤出了12个国家的2100名外籍公民。张丹丹、孙德刚：《中国领事保护的整体思想与机制建设：以利比亚撤侨行动为例》，《国际论坛》2020年第3期，第100—118页。三是维护海外劳工权益。中国海外劳工，大多由农村劳动力和城镇失业下岗人员组成，总体文化水平较低，语言交流存在障碍，处于弱势地位，其合法权益难以得到保障。具体而言，存在海外工作的真实情况与招工承诺不符，各项权益未能按劳动合同约定落实，人身权利受到限制，无法融入当地社会，缺少所在国基本的社会保障等问题。王辉：《我国海外劳工权益立法保护与国际协调机制研究》，《江苏社会科学》2016年第3期，第156—164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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