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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本书系名家精品典藏系列之一,收录了著名作家严英秀最新创作的中短篇小说6篇,包括《水边的阿狄丽娜》《悲伤的西班牙》《只是夜太黑》《芳菲歇》等。《悲伤的西班牙》,以黛诺、何琦照顾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阿潘教授为主要故事线索,讲述了三个女性不同的人生境遇以及人生感悟。《水边的阿狄丽娜》,讲述了柳萨与丈夫出现中年危机,婚姻走向尽头,却因丈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她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自己的生活,并最终守护在丈夫的病床前。该作品集以以生活中无处不在的“问题”和“失去”为线索,讲述女性为主角的情感和生活故事,小说将人物和故事放在一种有意义、有价值的生活和秩序中去,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的深切感悟,更是作者对于人性主题、人文关怀的一种文化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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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严英秀,女,藏族,甘肃省舟曲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狂流》,中短篇小说集《纸飞机》(中、英文版)、《严英秀的小说》、《芳菲歇》、《一直很安静》等,散文集《就连河流都不能带她回家》《走出巴颜喀拉》,文学评论集《照亮你的灵魂》等。大学教授,现居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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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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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悲伤的西班牙
水边的阿狄丽娜
晋美嘉措这些年
只是夜太黑
芳菲歇
沦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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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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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的西班牙
这是一周中的第五次了,他进去时,她以同样的姿势听着同一支乐曲。没错,同一支。
例行的询问,意料中的作答。一切如常,正常。他可以离去了,但他没有。她想,他是不是有点烦冗,接近于事无巨细的望闻问切?音乐还在继续着。一支曲子到底有多长?她走神了。但同时,蓦地悟过来,这中间已有两次,乐声中止,复起,还是一样的旋律。自己开启的是单曲循环模式。无穷无尽地回环往复。
她的脖颈在他点到为止的触摸下,起了细小的汗粒。微微的黏湿传导着沁人的凉,使她感觉到他的指尖一阵烫热。他说,就这样吧。记得仰睡,坚持仰睡。
窗外突然起了巨大的哗啦声,法国梧桐遮天蔽日的宽大树叶以极其夸张的动作上下抖动着。她扭头看一眼随着哗啦声迅即暗下来的天空,轻声说,又变天了。他答,是啊,起风刮沙了。
在玫城,变天,起风,刮沙,是在任何一个季节都会说来就来的节目。没有人对此大惊小怪。他和她,一样平淡的声调。可她还是发现,当风把梧桐树的呼啸声更凶猛地砸在玻璃窗上时,他再次停住了已经挪开的脚步,回头看她。她欠身,有点慌乱地调小了手机的音量。涨满一屋子的音乐,猝然退去,成了一场午后飓风的伴奏曲,似近还远地流淌着。
他走了。但门外杂沓的脚步声中,并没有他的。她注意到了,他今天穿的是一双系带的软牛皮鞋。其实,他走动时一贯不发出声响。他没有那种上了年龄的男人常有的听似笃定有力却臃累负拽的脚步声。他每次来,都是门响了,人便无声地站到了床前。
玻璃窗的震响越来越小,风在梧桐树上的动作已由宏阔的泼墨走向工笔细描。躁动的天气经过一下午的奔腾翻转,复归平静了。她从枝叶婆娑间打量着重新变蓝,蓝到通透的天幕,不禁忆起一句:悬浮在各种形式之间,除了风,别无他求。
人声渐稀,音乐再起,国医馆的黄昏有着最适宜打量夕阳的静谧。
电话响,是何琦。她说,黛,你出来,咱们吃火锅。我快到医院楼下了。
她匆匆洗了把脸,换上衣服。一楼大厅里立着一个鲜艳的女人,她喊,何琦!然而,不是。原来认错了人。又不是近视眼,怎么会这样?情急中搜索何琦的面容,大脑竟是一片模糊。一个越过了万千车流、人流,从城市的西头来到东头陪你吃火锅的人,一个死缠烂打了几十年的人,却突然成了没有辨识度的存在。这个发现令她骇然,她在穿梭的人群中停下步子,一时间无比挫败。
何琦站到她面前时,她几乎是百感交集地盯着何琦,然后赌气似的说,我不吃火锅,就去这家必胜客吃一碗面。
终究为自己莫名的情绪感到抱歉,她问,真的,尝一口都不行吗?这番茄牛腩面还行哦。何琦啜着柠檬水冷笑,就这食,还想动摇我的革命意志?你自个儿填吧!
何琦不吃晚饭已有些日子了。她减肥。虽然她全身上下实在找不出可供削减的一处肥,但她从不善罢甘休。一个早已作别了青春韶华但还能穿火辣露脐装的女人,向来对自己心狠手辣。当然,除了火锅。只有在火锅店活色生香的氛围里,何琦日夜紧绷的警惕才会呼啦松懈下来,一颗女人心立马柔情荡漾,如一锅沸腾的红油。
在何琦的减肥史上,黛诺没少当破坏分子。她经常把何琦骗到火锅店,何琦总是哇哇大叫,黛,你这是羡慕嫉妒恨,是陷害!我与你不共戴天!严正抗议完了,便坐下来大快朵颐。
今天,却是她爽爱美人士主动提议的饕餮之约。何琦沉默了一阵,到底忍不住了,黛,怎么了?连火锅都提不起兴致吃?她答,没怎么,就是不想你为了陪我吃一顿饭滋生罪恶感,明后天连白开水都不敢喝。何琦骂,骗谁呢,你会有这等觉悟?过一阵,又问,是治疗不舒服吗?前几天电话里你还说享受高干病房,滋润着呢,今儿怎么蔫蔫的?见黛诺还是摇头说没什么,何琦一挥手,行了,赶紧出来算了,住院都住傻了!现在的医生,不负责任,他们惦记的不就是病人的钱袋子?尤其你这种病,平时保健是关键,住到医院来,看似这样那样的理疗,其实都是烧钱的花架子。
她闷闷地听着,开口插一句,不是,医生也不都是你说的那样。
眼前飘过一个白大褂的身影,她后颈上顿然起了一层凉意。每次,在他的手指触摸下,她都感觉到自己的肩颈一片寒凉。之前,她不会想到自己是这么凉。他的手,每一个指头都是热的。起初,那指头就像一团灼人的火星,刺刺地冒着气推过一片僵硬的寒地,后来,慢慢地,那指头像冬日的暖阳,游弋到背阴的窗台上。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一面窗帷正在徐徐地打开,热和光线一格子一格子地渗进来。
百病皆因寒侵,你的身体太凉了,颈椎自然会出毛病。他说。
这么说,这回是碰到好医生了?何琦凑过来,这一细瞧吧,气色倒真是好多了。问题是,我怎么觉着几天不见你,你变得恍恍惚惚的?不会是那天摔地上把脑子摔坏了吧?我求你了,你要是非得得病,也别再得那种傻病了,活不利索也罢了,死总要死个明白吧?
哪怕是在去年,这样的话都不会出自何琦之口。何琦不像生活中的许多女人那样,絮絮叨叨的,尽是负能量。她横行霸道了半辈子,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自带女主光环。她想象的人生终点,是漂漂亮亮地躺在鲜花和男人们的不舍中,像玛丽苏剧里的女一号那样唯美地死去。可现在,她说这样的诳话时,稍不留神就底气不足露了馅,消沉落寞伺机而动,说来就来。黛诺慢慢地也习惯了。生活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让人不经赌就服了输,一下子低到了尘埃里。那么多不屑的、卑微的、不可接受的,之前甚至都难以想象的安排,突然就登堂入室,侵入了自己的日常中。
十个月前的某个清晨,阿潘从自家小区走丢了。三天后,老普从郊区的派出所领到了人,可她已是面目全非。在医院的长廊,她突然抓住何琦的手说,你是哪一届的学生,你来找我借参考书吗?何琦一下扑在阿潘的肩上放声大哭了。阿潘认不出任何一个人了,可她还记得自己是老师。这样,或许还有救?
何琦、黛诺很少叫阿潘老师,虽然从第一次见她,她们便开始崇拜她。她们根本没办法不崇拜她。何琦说,如今流行说什么男神女神的,那些破明星还叫成女神,真是白白糟蹋了好词。什么叫女神?就咱阿潘那样的!但现在,女神不认识别人,也几乎让别人认不出来她了。亦师亦友了几十年,黛诺第一次看见阿潘的头发披着头皮屑,纠结在油垢中。阿潘见黛诺拿起梳子、洗发水,便乖乖地卷起了自己的衣领,那神情像极了再次被认领的流浪狗。是的,泪水糊住了眼睛的那一刻,黛诺想到的就是这个。黛诺想狂叫,想嘶吼,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什么?
仿佛只是昨天的事,阿潘一袭白裙、一肩黑发,像仙女一样飘然走进了大一新生的教室。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辅导员潘老师。黛诺、何琦都承认仙女这个比喻有点俗滥,可她们遗憾找不出更恰切的表达。如果读的是中文系,情况就会大为不同。古今中外该有多少美丽的诗篇是为阿潘这种人配置的。
整整十个月了,阿潘不认识路,不认识家,不认识人。这十个月里,黛诺、何琦借着阿潘一双宠物般清澈无助的眼睛,突然看见了之前看不见的人和事。她们就像有了第三只眼。当何琦告诉黛诺,老普开始跳交谊舞了时,黛诺淡淡地应一句,我知道了。其实,不该那么快就看见的,她俩的家,一个在西,一个在东,而阿潘在城中心。那里的绿色广场上,清晨和黄昏,老头老太太们就像一锅锅饺子翻腾在喧天的声响中。唱戏的一锅,打太极拳的一锅,耍枪舞棒的一锅,跳广场舞的一锅,跳交谊舞的一锅,一锅锅各自成阵,相映成“灾”。阿潘和老普是从不加入这些队伍中的。他们散步。他们从结婚的第一年就养成了晚饭后散步的好习惯,二十九年,风雨无阻。之前是说着话,赏着景,慢慢地溜达,后来听人说快走有益健康,他们便快走。去年,手机里下载了计步器,他们走得更像上了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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