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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纸(既上命运的棋盘,如何胜天半子?倘若生如浮萍,柔弱可有力量?一部有关蜀地手工纸的长篇小说)

書城自編碼: 4028796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龚静染
國際書號(ISBN): 9787220137600
出版社: 四川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09-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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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清朝末年,蜀中古邑漹城,秀丽而富庶。青衣江穿城而过,一江之隔,两岸的纸商各自为政,一时间风气云涌。河东的纸商颜佑卿,留学回乡,见识了国外新科技的他一心想要在漹城办一座机器造纸厂。告别新婚不久的妻子,他火速北上筹办纸机,谁知道等来的竟然是一场无端祸事……发配边疆,妻子恰在此时怀了孕,可是宅院里的人却都说,肚子里怀的是只鹿子?没多久,大清王朝就跨台了,他和妻儿们又将如何走完跌宕不平的一生?本书通过虚构与非虚构的双重叙事手法,以生动朴实的笔调,将一段跨越百年的故事娓娓道来,伴随着青衣江微漾的水波,青春的躁动,历史的风云变幻,在时空的来回穿梭中,谜一般地层层晕染开来……
內容簡介:
本书是作家龚静染最新的一部长篇小说力作。漹城,一个盛产传统手工纸的川南小城,曾闻名一时。城里的颜家,早在清朝便因纸业而发迹,成为当地大户。这部小说即以颜家大院里走出走进的人物为中心,展现了一座小城的起落沉浮,勾勒了从辛亥前到二十一世纪初,川南和成都的历史变迁、世情风俗。小说区别于传统历史小说的叙事方式,以多个人物为视角,穿插于过去与现在,线索明晰,结构灵活。富有神话色彩的情节,又增加了奇幻的文学艺术性。尤其可贵的是,小说生动形象地展示了川南手工造纸技艺,让被现代工业文明冲击的传统文化得以被了解,被记忆。
關於作者:
龚静染,作家。出版有《昨日的边城:1589—1950的马边》《李劼人往事:1925—1952》《斑鸠落地》《西迁东还》《河山有灵:岷峨记》《边城新纪》《花盐:三百年川南小城史》《燕云在望:“永久黄”西迁往事1937—1952》等十多部文学作品。获单向街书店文学奖、李劼人文学奖主奖、文景历史写作奖等。现居成都。
目錄
目? 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结尾
关于《纸》的对话
內容試閱
关于《纸》的对话
按: 长篇小说《纸》在出版之前,龚静染与本书的责任编辑冯珺进行了很多次的沟通,对书中涉及的一些重要问题进行过比较深入的交流,其中一些内容也许有助于对书中世界的理解和认识。为了便于了解《纸》写作中的一些想法和思考,特梳理出部分对话内容,以飨读者。
问: 对于一个故事,好奇的读者可能会产生各式各样的问题。这些问题通常是故事中不容易发现的,又或者是能够引领读者了解更多,感受更多的。其中,最容易提到的一个问题大概是:故事是怎么来的,也就是说,故事的源头是什么,您为什么要讲述这个故事?同样的,《纸》这样一部长篇小说,是如何而来的呢?
答: 写长篇小说就像建造一艘巨轮,它既需要建造的雄心,也需要精密的设计和计划,当然还需要一步一步的推进和实施,最后才能看到一个成型的东西。其实这还没有完,因为小说写作跟实体建造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它是虚构的,看不见的,这艘巨轮只装在作者的心中,而非停靠在港湾边的船坞里。所以,只有当最后成书后,人们才会读到这个用文字构建起来的东西,看它是否真的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是否能在阅读中掀起巨浪。
《纸》这部小说的写作自然也要遵循上述的规律。回答这个问题又让我回到了七八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的同学刘萍让我到了小说中的漹城,也就是现在的四川夹江,去参观当地的传统手工造纸作 坊。这个过程让人颇为震撼和兴奋,从此纸这个概念开始在心中发酵,我便决定以纸为题材来写一部长篇小说,用小说的方式去“凝固”那些碎片的东西。事实是我后来就写了这部小说,并把当时的很多感受写进了小说中。不得不说,纸是一种极有意思的东西,它承载了人类的文明,这对我形成了最为隐秘的诱惑。记得在很多年以前,有个诗人曾写过一首叫《纸》的诗,具体写的什么早就忘了,但这首诗的名字我却一直记得。从诗歌到长篇小说,这中间的跨越太大了,而且内容和形式上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它所带来的想象空间和叙事张力却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写小说的冲动可能是瞬间诞生的,但需要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去强化,不然就可能太飘忽,很容易消失。毫无疑问,纸触动了我的情感经验,也就产生了上面说的“建 造的雄心”。我常常想,纸是种非常有形而上意味的东西,它上面可以构建一个虚构的世界,而这成为一股秘密的写作动力。而接下来我就要找到这个世界的人物和故事,也就是进入第二个阶段:精密的设计和计划。
其实,小说的设计不太可能在一开始就有精密二字,因为文学不是画图纸,而且它也不可能是机械刻板的工作。所以对我而言,只需要粗略的提纲, 或者说只要有一个方向,就可以上路了。好像并非只有我才这样干,古往今来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安娜·卡列尼娜》中的故事原本是两部小说的构架,但最后合为了一体,安娜和列文居然变成了相辅相成的两条线,浑然天成,就连托尔斯泰自己在之前也没有想到小说情节和人物的变化,而这也证明了文学的神奇。从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即便是这样的文学经典,也并没有一个开始就有的精密构思;即便有所谓精密的构思,也可能早被修改得面目全非,因为《安娜·卡列尼娜》就是在不断的、大幅度的调整中找到了恰当的人物和故事,并在故事与人物的碰撞中产生了巧妙的效果。
在《纸》中,我也算是做了一次写作试验,大胆往前写,在路上去相遇书中的人物和故事。这是不是太冒失了?其实我们的人生就是如此。结果是前面的不确定很快就过去了,合理的叙事逻辑逐渐被找到,这期间更多是感觉在牵引。由此可以看出,开始的晦暗不明、扑朔迷离正如人生的不可知一般,困境会促使思考更加深入,并激发潜在的能量。就像徒步者进入了一座大山,你对它一无所知,困难重重,但终究会找到一条路到达山顶,我想这个过程跟写长篇小说比较相似,它需要冒险,还要一点点运气,事情就是如此。
不得不说,《纸》也是我个人写作的一个延续。我曾在2014年出版过一部叫《浮华如盐》的长篇小说,在2023年改名叫《斑鸠落地》后再版,内容和结构上均有一些改动。这部小说带有尝试性质,后来的修订就包含了对那部作品的重新审视。而《纸》其实带有一种对过 去写作得失的总结,《斑鸠落地》中有对一只斑鸠的妙用,在《纸》中那只鹿子的反复出现其实就借鉴了《斑鸠落地》。它们都有某种轻盈的牵引力量,让漫长的叙述有了诗意和象征意味。所以,时隔四五年以后,我觉得自己可以再写一部小说了,而纸的题材就恰如其时地来到了我的面前。布罗茨基在《黑马》一诗中有充满激情的名句,说黑马在漫长的黑夜中等待,只是为了“在我们中间寻找骑手”。冥冥中的相遇,可能是产生一部长篇小说的关键原因。
问:《纸》的主人公应该是守武和守文两人,但通过这两个人跌宕起伏的命运主线又串联起了众多的人物。可以说,这也是一部有着群生百相的大著。在这些人物和情节中,有没有隐藏着您个人的经历呢?
答:小说虽然是虚构文学,但它实际是作者情感和经验世界的产物,也就是说它一定是带有独特的个体基因的。确实有很多小说带有作者自己的影子,但小说家不一定是小说中的某个人,在《纸》中就很少有我个人的经历,这不是一部跟我的生活相近的小说。在更多的时候,小说家的能耐在于在众多的故事和人物中当一个旁观者,保持叙事的客观和冷静,稳 妥地推进故事节奏,这有点像皮影戏背后的艺人,让影人在前台惟妙惟肖地演出,而他们则是操纵影人的幕后英雄。
小说会让读者走进似曾相识的虚构世界,小说家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常常要努力地让自己消失,不露痕迹。小说家不是造物主,只是一个故事讲述者。一部小说少说也有几十个人物,大多数角色、行当都是陌生的,《纸》写的是过去的东西,很多东西早就不存在了,这就需要去还原,用合理的想象弥补时间的缝隙。怎样才能做到呢?人生经验的支撑,生活的底蕴非常重要。小说真正要讲的无非悲欢离合,所以,每一个人物的出现都需要带着人间气,要借小说家的笔重新转世投胎。
在《纸》这部小说中,守文、守武是两条线, 都与我的生活隔得很远,但我对他们却非常熟悉, 因为人性是没有距离的。他们是主要生活在民国早期的人物,时代氛围、社会环境都与当下迥然有别,但这并没有成为阻碍,而正是这样的距离,让我获得了 一种表达的开放性。我对那些人物产生兴趣,并把他们放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这同我对历史的认知是有关联的。在一个急遽变化的时代中,小人物有闪亮的机会,有被抛出命运轨道而获得新生的可能。大河汹涌,方凭鱼跃,不然他们就是芸芸众生,沉沦、淹没,了无生气。我还是喜欢精彩的人生,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所谓不枉一世。这个“不枉”好沉 重,哪怕是为情为义,为名为利,也哪怕要付出悲剧的代价。
显然,在《纸》中守文和守武获得了跳跃的姿态,这是人生积极的一面,也是这部小说具有一定传奇性的基础。颜氏兄弟不同的遭遇,是一曲悲伤而无解的时代挽歌,但他们的青春是对惨淡人生的叛逆,都跳出了家族和父辈的命运设定。在小说中,守文、 守武在精神和世俗层面都是追求美好和理想生活的,有对命运安排的不妥协,虽然仍不过是扔进一潭死水的石子,但本质上有对生命意义的追寻,哪怕守武是用血刃去挑战这个无情的世界,而这就是《纸》想要揭示的东西。
写完《纸》后,我对其中的人物重新打量过一遍,我发现他们其实都有历史或生活中的某些原型,甚至是一 个个原型的叠加,而这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发生的。把模糊的人变成清晰的人,正如化学溶液中渐渐成像的底片,小说家能够做的就是把他们神奇地变出来,实际上是把 自己的一部分经验世界变出来了,他们原本是些记忆、 印象、认知的碎片,而在小说中又意外地相逢并重新组合了,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人和故事。《纸》中有个情节设 计有点意思:守武、守文、保罗都先后来到了通俗教育馆前,在同一地点照相,然后又各奔东西。这本是偶然的事情,但时空的重叠有种沉甸甸的东西,穿越让人浮想联翩。这个场景其实有种寓意在里面,时间会消弭一切,我们不过是在尘埃扑面地前仆后继而已。
问:在这部小说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传统手工纸的整个生产过程,您在写作前一定是做了相当扎实的实地考察,才能描绘得那样生动细腻。那么关于采风, 背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面对这种在现代社会已经被边缘化的传统工艺,在调查和书写的过程中,您有怎样的感受和想法?
答:在近些年中我一直在尝试非虚构写作,写了一系列作品,我觉得如果用非虚构去呈现传统造 纸工艺仍然会是很精彩的。但因为《纸》中的故事讲述更适合用小说的形式,所以它仅仅是作为一个特定背景来出现,其目的和效果自然不同。实际上,我在《纸》这部小说中就用了一点非虚构的手法,比较真实地把那些优秀的传统工艺描绘了出来,这就考虑到 了这个背景对人物塑造的特殊意义。漹城的世界就是《纸》的世界,我需要找到一种现实的对应,小说才能生根。
为了写好这部小说,我曾到漹城考察过很多次,沿途看到了传统纸业的兴衰景象,感触很深。当地人把 纸商称为槽户,这个称呼比较形象,其实就是手工业作坊,至今在四川夹江一带还能看到。现在的槽户越来越少,很多槽户仅限于书画纸的生产,产量很小,这显然 是个衰落的过程,但大势所趋,无法阻挡。
不过,从社会学、历史学的角度去研究又是极好的题材,我在小说中讲述了这一点,甚至设计了保罗这一整条线,去反映了漹城纸业百年内的历史变迁,特别是现代造纸业对传统手工造纸业的冲击,让小说的内蕴更具厚度。这是从现实的角度去关注纸业历史的一条线 索,为的是勾画出一幅漹城乡村社会的风俗图,也能一窥中国近现代乡村社会进化的缩影。正因为此,这部虚构小说就带有一点非虚构特质,具有了某种文学之外的丰富性,我认为这是小说中非常值得去探讨的地方。当然,小说是要讲故事的,故事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但又不能仅仅停留在故事上,读者还应该得到更多的东西,即对社会、历史、文化、人性的反思,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回过来讲,文学的观照也是必不可少的,它们最后都应化为文学的元素。
问:乡土小说在整个小说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也不乏优秀的作品,《纸》应该可以归属其中。在现代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乡土文学所描述的传统与现实可能会构成一种张力,那么《纸》是否也在有意地表达这种张力呢?
答: 在中国现代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发展最快的就是这四十余年,而我们这代人正好是亲历者,真的是一步一步看着变化过来的。乡土的概念也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小说《纸》中也反映了一些,漹城的手工纸业生产是个非常好的切入角度。
在小说中,守文从一个破落的纸商家族走出,又重新成为新一代的巨贾,这个故事讲到抗战后就戛然而止,而延续者是保罗的调查研究,一直延续到了今天,这正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时间表。有历史的讲述,有现实的对应,守文和保罗之间在故事性上是互补的,这条故事线的设计颇费心思,但基本达到了目的。这其实是最难说的百年,历史的跨度很大,且有 很多不便言说之处,好在小说的禁忌可以用巧妙的叙述来化解,厚味入汤,消于无形。
《纸》中有三条线,编成了一条故事的辫子。三条线所讲的各有侧重,守武是讲的血性青春的成长过程,他是以一个叛逆者的形象出现的;守文虽然是传统商业社会的一个后起之秀,但讲的是礼义廉孝,他的命数仍然逃不过这些,守文与守武形成了人物性格的巨大反差;保罗则是一个历史文化考察者,他的家族与中国产生过很深的联系,这是一个西方看中国的 视角,而他则是整个故事的中间角色。
本来,单纯以故事的构架而言,保罗这条线是可以不要的,前面两条线的故事性已经比较充足了,讲起来也相对简单。但是,我觉得这个小说就可能沦为一个常见的商帮家族故事,流于平庸。而有了保罗这条线,在不损失艺术性的前提下,不仅让故事变得曲折,也具有了审视历史和社会的视角。更重要的是,也获得了你所说的“传统与现实所构成的一种张力”,这种张力让小说增大了演绎空间,让纸脱离了具象的物质形式,而成为小说精神上的锚。
问: 评论一部小说,主题似乎是绕不过的。在小 说发展史中,众多小说主题已经形成,比如成长、旅 行、爱情、家庭、孤独、自然、女性等等。在您看来,《纸》的主题是什么呢?
答: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也需要从很多层面去讲,小说应该具有一种复杂性。但谈论主题有时也颇 尴尬,正如问《红楼梦》的主题是什么一样,谁又真正把它讲清过呢?我倒觉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读者在阅读中自然会去寻找自己理解的主题。
其实,我想说的是归纳主题容易固化一些东西,可能会遮蔽一部小说的复杂面貌。意识流小说就是消解主题的,它受唯主观、反理性的西方哲学思想影响,可以说深刻地影响了世界文学的发展。不过,文本作为一个客观存在,其中的文字肌理本身又是可以解剖的,它最少呈现了看得见的东西。
《纸》并不是一部碎片化、难以聚焦的小说,它的叙事脉络是相对比较清晰的。小说中既有纸商家族的辉煌与落寞,也有爱情的萌生和幻灭,还有人物命运与时代的对撞与决裂。应该说小说的三条叙事线均有自己的主题,但它们又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大的主题:被时代裹挟的人物和命运,犹如大河奔流里的舟楫,它们都带着倾覆的危险而不顾一 切地冲向大海。人类命运就是一场深刻的悲剧,而小说《纸》中那只时隐时现的鹿子,就如瑰丽的幻影给人们留下了一丝余味,悲伤而无解。这其实才是我真正想讲的。
写完《纸》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我都感觉到一种空,就像一出戏演完了,余音绕梁,但更多是人去楼空的惆怅感。作为作者,通过这部小说我做了一次生命意义的探寻,也希望读者能够借助这本书对生命的价值有所思考。所以,我有时候相信小说中的那些人物都是真的,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故事也是真的,甚至那只鹿子都是真的,就在我们的前世今生中。

龄珠从小生活在一个大家族中,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她是最小的,高家的人都叫她幺小姐。那时, 龄珠最大的哥哥已经成年,他的孩子同龄珠一般大, 他们同在一个院子里玩耍,而那些孩子得叫她幺孃。 所以,龄珠从小在家中的地位就有些特殊,年龄小,辈分高,所有的人都要让着她,她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成长。但就在她十岁那年,其父突然病倒卧床,一年后就去世了。父亲一死,原本兴旺的家庭就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兄长各立门户,龄珠的姐姐们也纷纷嫁人,高家从此不复平静。树倒猢狲散,谁也顾不上龄珠了,等她长大,媒婆便来撮合,给她说了远在漹城的颜家。
父亲去世后,龄珠变得忧郁起来,成天关在屋子里,发不梳,脸不洗,衣衫不整,膳食无定。她我行我素,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关心外面的世界,每天望着那些连绵的大山发呆,那些山前飘过的云雾,就像缥缈的、潮湿的思绪一样,变幻无踪。后来高家的人想尽快把她打发出去,事实是当她坐上轿子的那一 刻,这一切才戛然而止。龄珠新的生活开始了,而她的忧郁也仿佛结束了。
新婚后第一天,龄珠天没有亮就起了床,悄悄掀开了门。她走进了后花园,四周还在幽暗中,但她一下就看到了鹿子。
实际上是她一走进后花园的时候,鹿子就听到了她的声音,它一见到龄珠就有种异样的惊喜,迅速跑到了她的面前。龄珠不断地抚摸着鹿子,有种想哭的感觉。她想,要是之前把它放回大山里,就不会像现 在这样可怜巴巴了,她不该把鹿子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龄珠仿佛看出了鹿子眼睛里的哀愁,她伸手去抚摸它,鹿子也用舌头去舔她的手。
来听,新娘子跟鹿子说话!远处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
她会说鹿语。另一个小孩说道。 龄珠没有理会,继续在抚摸着鹿子。
这是两个早起去读书的孩子,他们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免有些惊讶,而他们在路上的议论还在继续。
她是不是鹿子变的?有个孩子问。 啊,不会吧。 要是她真是鹿子变的呢?他的眼里充满了狐疑。 除非她是妖怪! 龄珠会跟鹿子说话的事情就在颜家大院里传开了。
慢慢地,外面的人也在传言龄珠会说鹿语。一个人怎么会说鹿语呢?龄珠变成了一个神秘而可怕的女人。
人们对龄珠远而敬之,她在颜家是孤独的。从此,在颜家她都是独来独去,好像除了那头鹿子,没有人是她的朋友。但是,每当她去亲近鹿子的时候, 总是有一群孩子跟在后面偷偷看她。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跟踪龄珠,捉迷藏、踢毽子、跳格子等好玩的游戏都吸引不了他们了,他们的身边有个巨大的谜底要揭开:她到底在跟鹿子说什么?
其实,他们还想看到她变成一头鹿子。这事是一定会出现的,到后来已经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
不久,颜家大院中就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龄珠的一举一动,因为每个人都想看到龄珠的脸上是不是长出了鹿斑,或头上长出了鹿角,并在某一天听见呦呦鹿鸣,她突然就变成了一头鹿子。
龄珠并没有变成鹿子,但她的孤单胜似鹿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与颜佑卿相处总是冷冰冰的,颜佑卿热衷于外面的世界,很少在家,心思好像完全没有在龄珠身上,而每天从外面回来则是倒头大睡,对夫妻生活草草了事,少有温存。而龄珠睡在他的身边,常常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这让她非常厌恶。新婚并没有改变龄珠,她开始失眠,在漆黑的夜里胡思乱想。有时她在半夜里醒来,总感觉自己是在 一个遥远不可及的地方。龄珠的忧郁又出现了,甚至她感到更加孤单和寂寞,而此时她就会想到鹿子。整夜的失眠,让她痛苦不堪。她常常在夜里去找鹿子,去跟鹿子说话,像幽魂一样,而颜家大院从此就变得阴风惨惨的。
一天晚上,窗前一轮白月,龄珠独自一人坐在月光下。突然,她走出屋子,来到后花园。她一去,鹿子就走到了她的身边,好像是心有灵犀。她不停地抚摸着它,也不停地同它说话。白天那些小孩趁她不在的时候,会用石子去打它,朝它吐口水,拿棍子吓它,他们以此为乐。
快看,那个疯子又在说鹿语了。一个躲在阴暗中的孩子喊道。
嘿,她要使妖法了!嘘,小声点,等会儿她肯定就会变成鹿子。
那群孩子兴奋无比,在等待着他们的发现成真。但龄珠没有变成鹿子,她只是变得轻盈起来,内心里仿佛有一只鸟。
这时的颜佑卿还在高谈阔论之中,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眼界开阔,意气风发,口若悬河,他被众星捧月似的,人们都兴奋地听他讲外面的故事呢。到了午夜,颜佑卿才酩酊而回,他吱嘎一声推开门,摸到床上便倒头而睡。
凌晨时分,颜佑卿才发现了龄珠的存在,她背对着他,睡梦中的妻子是那样柔弱,也是那样孤单,让人心生怜悯。他顺手把龄珠抱在了怀里,用手去抚摸她,她的身体在一阵凌乱中渐渐打开,是的,就像她在陌上看到的繁花盛开。她居然听见了蜜蜂的声音,看到了鹿子的跑动,还有老虎在她后面,有一身漂亮的皮毛……


他们的身体就像两条融合在一起的小溪,泛起了轻盈而欢快的浪花。那天早晨,外面早已是一片鸟叫。她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丈夫,他的脸正好被一束穿过窗缝而来的光线照着。也就在那一瞬间,龄珠在那一线光中突然看到了鹿子,一晃而过的鹿子,艳若奔驰而来的太 阳之子。龄珠想,那束光肯定是鹿子变的。
第二天,颜佑卿告诉龄珠,他马上就要出远门。 因为在头天他收到了陈良的信,让他迅速北上,说天津有二手纸机变卖,条件优惠。陈良的信让颜佑卿热血沸腾,因为这次回漹城结婚,他跟当地的一些有钱的绅粮和商户有了接触,在他的大肆鼓动之下,筹资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事情进展很快。
几日之后,颜佑卿就告别龄珠,一路辗转去了京城。但等他兴冲冲地找到陈良的住址,却没有见到人,只看到了一封陈良留下的信。陈良在信中说他有急事暂时去外地,但很快就会回来,让他安心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月。那天,颜佑卿特别郁闷,便到附近澡堂子里去泡了个澡。水堂子里热气腾腾,各色人等都光溜溜地泡在水里,叽里呱啦地聊着天,你一言我一语地摆着最近发生的种种逸闻奇谈。听着听着,他就有些恍惚了,这世道光景不好啊,到处杀人放火的。颜佑卿突然感到他就是那水面上漂着的孤单的一片叶子,跟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关系。就在那一 刻,他就被一种莫名的荒诞感笼罩着,不能自拔。
泡完澡,天已经黑了,他回到寓所,倒头大睡了一觉。在梦中,颜佑卿梦见自己回到了漹城,正在颜家大院里召开募股大会。院子里坐满了人,其中有不少是来入股新式纸厂的。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搅动着一股亢奋。那一次下来,他筹到了三万块银洋,钱是现场交的,堆了好大一堆。纸厂也有了名字,取名叫合力机器造纸厂,这是因为陈良之前说他们要合力而为。厂地就在城郊,就是漹城过去杀人行刑的地方,没有花一分钱,当地乡公所说以后生利了再给年租。其实,那地方根本没有人去用,都知道血气太重,得找机器来轰一轰,闹一闹,把孤魂野鬼赶走。颜佑卿是留过洋的人不信那些,相信科学,不迷信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只觉得白捡了一块地,这是老天相助。很快他就在那个曾经的血腥之地修建起了机器轰鸣的工厂,里面是忙忙碌碌的工人,每天都要生产出几船白花花的纸来,运往外地……
这一觉睡得真沉实,但一睁开眼睛,颜佑卿瞬间又感到了一种失落。桌上的闹钟走得嘀嘀嗒嗒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钟上。他感到不能再留此地空等,浪费时间,因为漹城里那些有钱的绅粮们正在等着他拿主意,机会不可错失。这确实让人纠结,继续等吧,陈良久不现身,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等吧,老远来一趟不易,又可能丧失良机。 但关键是,他若在外待得太久,而又没有任何进展,这会引起人们的疑心,认为他办事不力。就在犹豫之间,其实颜佑卿已经做好了决定:马上打道回府,漹城筹款的事才是重头。
起床后,颜佑卿给陈良写了一封信,然后准备出去吃点东西,顺带把信交给门房,再回来收拾行李去车站。出了屋,颜佑卿走在街上的一个转角处,看到一个卖报的小贩,他掏出一枚铜板上去买来份报纸。
拿到报纸,上面的内容一下就吸引住了他。头版上是一条用大字竖排的特大新闻,说昨日天津租界里发生了一起暴力事件,有人刺杀了某位清廷高官。颜佑卿正细细地读下去,突然大叫了一声,双手抖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陈良的名字赫然在目。
原来这一个月,他是在干这件事!颜佑卿头皮一 阵发麻,感到大事不妙,还没有读完报纸就急忙返身回屋。但就在他进入屋子后,门就被撞开了,进来的人蜂拥而上,团团将他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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