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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以宋代侠义公案小说《三侠五义》中的“锦毛鼠”白玉堂为原型人物加以创新的系列历史小说
*耳菜点评犀利、戏谑,亦庄亦谐,以今探古
*塑造了一个英俊帅气、风度翩翩、智慧超群、潇洒不羁、崇尚自由又心怀天下苍生的侠客白玉堂形象
*悬疑 推理,作者以高超的叙事技巧、严密的逻辑推理,在步步谜团、处处机关中寻出蛛丝马迹,挖掘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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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喜爱名曲《广陵散》的白玉堂,张贴告示悬赏散佚多年的《广陵散》下半阕。一个不具名的寄刀留柬约到郊外歇马山庄;正准备纳妾的富商不断收到勒索信,报官待破之时,与他有关联的人一个个被杀,凶手居然是接到圣旨的富商!富商的管家弹得一手优美的广陵散,由此白玉堂被卷入……真相大白,背后是日渐白热化的帝后党之争,采用的是李代桃僵的详细的杀人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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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谈歌,原名谭同占。1954年出生于河北省龙烟铁矿,作家、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协原副主席。与何申、关仁山并称文坛“三驾马车”。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共发表长篇小说19部,中短篇小说千余篇,计有1500余万字。曾获《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小说月报》奖、《小说选刊》奖等。多部作品被翻译为英、法、日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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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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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 〇一
壹 ………… 〇七
贰 ………… 一一
叁 ………… 一七
肆 ………… 二三
伍 ………… 三一
陆 ………… 三四
柒 ………… 四五
捌 ………… 四九
玖 ………… 五七
拾 ………… 五九
壹壹 ………… 六二
壹贰 ………… 六五
壹叁 ………… 七〇
壹肆 ………… 七五
壹伍 ………… 七九
壹陆 ………… 八三
壹柒 ………… 八六
壹捌 ………… 九二
壹玖 ………… 九六
贰拾 ………… 一〇二
贰壹 ………… 一〇五
贰贰 ………… 一一一
贰叁 ………… 一一七
贰肆 ………… 一一八
贰伍 ………… 一二一
贰陆 ………… 一二二
贰柒 ………… 一二五
贰捌 ………… 一二七
白玉堂的答案 ……… 一三〇
幕后 ………… 一四四
大名国 ………… 一五〇
呼延虹将军 ……… 一五四
贰玖 ………… 一五八
叁拾 ………… 一六一
龙公子 ………… 一六三
皇姑 ………… 一七七
雪中《广陵散》 ……… 一八二
尾声 ………… 一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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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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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广陵散》是魏晋时嵇康临刑前奏响的曲子,此曲唱响,嵇康授首。此后,曲子遗失民间。千百年过去,现在民间里只流传《广陵散》的上半阕,下半阕却无有了下落。
白玉堂只会弹奏这支曲子的上半部,白玉堂十分喜欢这支曲子。或者说,白玉堂被嵇康临刑前那种从容不迫的凛然态度感染至深。千古艰难唯一死,生而何欢,死而何叹,嵇康者。
白玉堂当然知道《广陵散》还有后半阕的曲子。他很想听到这后半阕的曲子是怎样的一种妙境。大有听此一曲,再无憾事之慨。但是白玉堂绝没有想到,一个月后,他得到此曲的下半阕时,竟会付出那样沉重的代价。
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深深的意趣情结,那么,《广陵散》的后半阕是在白玉堂心中埋藏太久的一个人生情结。白玉堂把听不到这支曲子的全部,引为人生一件憾事。据说,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名叫龙公子的富家子弟,把这支曲子弹奏得出神入化。可惜,白玉堂从没有见过这位龙公子,并且听说龙公子是一个隐身世外的高人,而且已经死去多年,这就是说,龙公子已经不可能当面给白玉堂弹琴。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匆匆的历史,有过多少次遗珠之憾?白玉堂又一次体会到前人的遗憾对后来者人生的打击。
一纸征集《广陵散》后半阕的文告,十分醒目地贴在了大名府的城门处。
这张文告写得辞恳意切,浓情真真,并写明可以出重金听一回《广陵散》的后半阕。这个文告已经贴在大名府的城门处三天了。谁贴上去的?是白玉堂。
白玉堂来到大名府已经两个多月,现在时令已经进入了腊月,他大概要在大名府度过这个春节了。他刚刚逛罢了大名府腊月初一的庙会。大名府腊月初一的庙会很有些名声,因为大名府住着许多文学才子。每年腊月初一,便在大名府的书院里摆下许多谜语、象棋残局之类,并有一些歌楼女子前来弹唱卖艺。白玉堂那天在庙会上听到两个歌妓弹奏了《广陵散》的前半阕。他突发奇想,会不会有人能弹奏出《广陵散》的后半阕呢?他想,或许在这文才汇聚的大名府,就有某位懂得音乐古韵的玄妙之士,知道这《广陵散》后半阕呢?他那天多喝了一些酒,便挥笔写下了这张征集文告,墨迹尚未干时,便贴在了城门处。贴出去也就贴出去了,他也没往心里去。谁知道几天之后,白玉堂下榻的悦来客栈里来了许多琴师乐手拜访。他们都来与白玉堂探讨《广陵散》的全曲。
白玉堂的兴趣似乎被调动起来了,他很高兴在悦来客栈里等待着乐人们的来访。白玉堂曾经参加过江湖上的乐人金曲大赛,最好的成绩是进入了前八名。后来再也没有达到过这个水平。因为他这几年东奔西走,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研究音乐。他现在住在大名府闲来无事,自然有时间重新研究这个爱好了。白玉堂住在客栈里,悠然自得与乐人们研究着琴艺,促膝切磋,平心把玩,这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啊。他突然相信自己今后可能会交往一些琴师,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这些琴师们却并不知道这个文质彬彬的白玉堂,竟然是曾经名动江湖的超级杀手。
此时,白玉堂的身份是经营绸缎的富商白公子。他时常出入酒楼茶肆,挥金如土。难道白玉堂真是为了征集这一支失传的古曲才住在大名府流连忘返吗?当然不是。征集《广陵散》似乎是白玉堂忙里偷闲的一件事,白玉堂在大名府住下,却是为了一件惊天大案。
半年前,大名府太守董佑全一家在一夜之间被灭门。奇怪的是,董太守一家死得十分怪异,全家十二口人,既无伤口,也无中毒迹象,似被鬼魂摄走了性命。这一场命案惊动朝野,而半月后继任的太守韩常一家也在上任途中暴死,死法与董太守一家相同。现在这两任太守的尸首仍在大名府衙门的冰室中冰镇着,在没有查明死因之前,不可入土。皇上限期包拯侦破此案,包拯下书给白玉堂,请他介入此案的侦破,也许包拯担心白玉堂拒绝,同时让卢方徐庆蒋平也下书给白玉堂。白玉堂接到书信便直接赶到了大名府。但是,已经在大名府展开调查的展昭卢方马汉张龙等人对案情依旧一筹莫展。一个月前,卢方与展昭去东京调查这两任太守在东京的关系,留下白玉堂马汉张龙三人在大名府继续侦查线索。
白玉堂和张龙马汉在调查时发现两个细节,一、韩太守在距离大名府一百里处的冯家集住过一夜,而冯家集客栈的老板冯大已经在韩常太守死后第二天被人杀害。这位冯大老板竟是宫廷中被放出的乐手。第二个细节,两任太守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即都留有《广陵散》的上半阕曲谱。这便是白玉堂以重金征集《广陵散》的由来。
白玉堂与琴师们研究了几天的琴乐古谱,他很安心地等展昭和卢方从东京赶回来。但是展昭和卢方迟迟没有回来,他却等到了一封留柬。这一封留柬是放在客栈的柜台上,由店小二转给白玉堂的。
这是一封很莫名其妙的留柬,是一封很让人生疑的留柬。
白玉堂无论如何也猜不透是谁给他送来了这一封信。这一封信写得十分平静:
白玉堂,可否同我研究一下《广陵散》的古谱呢?如果同意,请你明天辰时到城西郊的歇马山庄来。不见不散。
无名不具
这种口气,这种唐突的留柬方式,很难让人想象这是一个能让人愉快的人物。
白玉堂总在想,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为什么不到悦来客栈当面找他呢?
白玉堂住在悦来客栈。马汉和张龙则住在大名府的驿馆里。
白玉堂也是刚刚住进悦来客栈半个多月,这是济南王为他租下的。悦来客栈是大名府一家豪华的客栈。半个月前,济南王不知怎么得知白玉堂来到了大名府,便派手下雨墨赶到大名府,为白玉堂租下悦来客栈。济南王写信给白玉堂,要与他在大名府会面。济南王自除掉襄阳王之后,一直打听白玉堂的下落,倒不是白玉堂不想见济南王。白玉堂十分思念这位皇室中的王爷。他感觉济南王不似别的什么皇室中人,他身上没有那种富贵骄横之气。但是,白玉堂心中也充满了矛盾。无论怎样,他从心底是不愿意与皇室中人打交道的。那种攀附权贵的流言,白玉堂自知担承不起。自逍遥楼一战之后,白玉堂决定不再与济南王见面,可是,那位化名“颜查散”的济南王却真的印刻在白玉堂的心中了。一别如雨,屈指数来,二人已经近十年未见了。十年,对于一对相思相念的朋友来说,的确是一段残酷的岁月。据雨墨对白玉堂讲,近几年来,济南王派人四处打探白玉堂的行踪。得知白玉堂到了大名府,济南王怎么会放过这次见面的机会呢?
雨墨便留下,在悦来客栈里陪着白玉堂,可是济南王竟迟迟没有露面。前天,济南王又派人到大名府给白玉堂传书,他再次叮嘱白玉堂在这里等他,他处理过一些公务就会来大名府与白玉堂会面。白玉堂想象得出,济南王一定有着缠手的公务。他便安心住在悦来客栈里,等候济南王。十年不见,白玉堂心中也涌动着一种朋友间的相思之情。
而现在,白玉堂竟又把与济南王会面的事情抛到一边了。白玉堂的心思已经陷入这封莫名其妙的留柬中去了,会是什么人呢?凭着他做过杀手的经历,这一封留柬中有一种不祥的预兆。白玉堂决定按照这个留柬者约定,与他研究一下《广陵散》。或者说,白玉堂的兴趣被这个奇怪的写信人勾起了。他很想见识一下这个或许真有些来头的人。
看到此处,耳菜颇有些感慨,世间很多事情发生得都很奇妙。比如你不想遇到的某种人,有时你却命里注定避不开,躲不及。而奇妙的事情常常有着让人吃惊的结果。比如你希望见到的某个人,事后你常常后悔的确应该避而不见。白玉堂后来常常这样想。但是,白玉堂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他自身性格的控制,如果说白玉堂不为这封匿名留柬所动,那么,白玉堂便不是白玉堂了。此事发生之千余年后的耳菜常常这样想。
时也?运也?命也?
壹
狂暴的冬风像一个失去理智的醉汉,跌跌撞撞地在街上狂奔,呼喊着撞击窗子,窗纸心寒胆战地不停颤动。不用出屋,就能听出天气真是很冷的。
这样一个季节最好是躲在屋里喝热酒,睡觉,那应该是神仙过的日子。现在钟离成业就是这样想的。可是这只能是奢侈的想法,因为他不能躲在屋子里,他还有事情做。他看了看仍旧懒洋洋躺在被窝里的冯墨兰,冯墨兰正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他。他心里又有些丝丝痒痒起来了。他觉得冯墨兰就像一个缠人的鬼精灵,这半年多来搞得他神魂颠倒。每天晚上,都弄得他身子乏乏的。昨天晚上,他们又做得太累了。
冯墨兰在大名府的衙内做花工,侍弄府内的花草。在钟离成业的眼里,二十岁的冯墨兰似乎对大名府衙内的花工差事不怎么感兴趣,整天吊儿郎当的。现在找一份这样的职业,并不是一件易事,冯墨兰应该珍惜才对。可是冯墨兰似乎并不在乎。钟离成业现在是大名府内的捕快,他已经做了一年多的时间了,他总感觉大名府里有许多秘密他无法知道,至少冯墨兰就拥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他自然不好向冯墨兰打问。当然,他也拥有一些冯墨兰不知道的秘密,冯墨兰也同样不好向他打问。互相不盘问,应该是官府之内欢情相爱男女约定俗成的规则。
已经起床的钟离成业笑道:“起来吧,我的冯大小姐。都快晌午了。”
冯墨兰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娇娇地问了一句:“今天咱们去哪儿吃饭啊?”大名府内有许多让人垂涎的饭店和酒店。冯墨兰和钟离成业几乎已经吃遍了。当然,自然又是要钟离成业掏腰包的。
钟离成业苦笑着说:“我今天可不能陪你去吃饭了。我今天还得给穆大官人走一趟镖呢。穆大官人的婚期越来越近,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钟离成业说的穆大官人是大名府内四海商行的老板穆天亮。此人的生意做得兴隆通达,名声在外。钟离成业在大名府内的年饷很低,常常去穆老板那里押镖,挣一些碎银子回来。而且最近,穆天亮准备结婚,这几乎成了大名府人人皆知的一件大事。据说穆天亮已经预订下大名府内所有的饭店,到那一天,全国各地与穆老板有来往的客商都会赶来庆贺。人们很难想象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热闹场面。而近来穆天亮常常把一些礼品从各地接回来,钟离成业就有了常常替穆天亮出差的任务。
冯墨兰哼一声,不悦道:“穆大官人总是图虚名,差人办事的工钱可是够低的。给他办差的人,一分银子也会抠出汗来的。你好几次冒险为他走私盐,他也不曾多赏一些给你。他举办婚礼倒是手面宽绰,他大喜的日子能不能给你们多发点工钱呢?”
钟离成业也摇头道:“为富不仁,自古而然。他有那么多钱,可对大家够抠门的。但是他总是有些生意让我来做,这就很不错了。人得知足啊。”说着,他盯着屋里的墙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墙角处有一只苍蝇在孤独地飞着,总在窗子上撞,似乎想飞出去。
冯墨兰突然笑道:“钟离成业,你最近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吧?”
钟离成业心里怔了一下,就盯着冯墨兰笑道:“我瞒你什么了?”
冯墨兰冷笑道:“你瞒着什么,当然只有你知道了。不过,迟早我也会知道的。”她的目光十分锐利。她盯着钟离成业道:“你这些日子的钱囊一下子鼓了起来。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是哪来的?”
钟离成业怔了一下,扑哧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与街人做生意呢。”
冯墨兰摇头:“鬼才信。你做生意挣钱,就你那破脑子,臭手气,你挣鬼去吧。你说实话,你这些日子挥金如土,银子是哪儿来的?”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喊钟离成业的名字,钟离成业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他闪身出去,轻轻关上门,冯墨兰只听到钟离成业低低的声音说:“我明白了。对。好。”
来人似乎走了。钟离成业回到屋里,闷闷地发呆,冯墨兰笑道:“又是哪个相好来邀你出去吧。”
钟离成业坏笑着:“哪个相好也不如冯相好来劲啊。”说着,就上前搂住了冯墨兰,就势滚到了一起。
冯墨兰哧哧笑着:“死鬼,你是不是吃了春药了?”
钟离成业嘿嘿坏笑着:“我不用吃春药也不怕你。”说着,就在冯墨兰身上忙乱着。
正在这时,窗外响起了一声鸟叫,而且叫了三声。冯墨兰脸色登时变了,钟离成业忙乱着说:“不管它……”
冯墨兰却在忙乱之中推开了钟离成业,翻身坐起来。
钟离成业扫兴地骂:“谁找你啊?是哪个野汉子啊。”
冯墨兰慌慌地说了一句:“我大姐喊我,有急事。”便匆匆地穿好了衣服,走出门去了。
钟离成业透过窗子去看,见冯墨兰骑着一匹红色的蒙古马去了,她走得很匆忙,似乎真有什么急事。钟离成业看到冯墨兰走的方向,绝不是她大姐家的方向。
钟离成业挑帘进了耳房,他记得昨天冯墨兰带回来了一包东西。他从一个檀木箱子里边找到了这包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是一包用墨漆纸包裹的很重的东西。钟离成业把包解开,他惊呆了,竟是一包火药。冯墨兰带火药干什么呢?钟离成业一时想不透,他把包重新系好,放回了箱子,转身出了耳房。
钟离成业坐在屋子里,他的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冰冷的天气,他想着心事。
钟离成业在大名府这一年多来,已经完成了主人交给他的任务。但是,他并不知道主人还会交给他另外什么任务。但是他知道,主人把冯墨兰派到他身边来,自然是为了留住他。这么说,他对主人还有用。更大的可能是,冯墨兰是主人派在他身边的眼线。是啊,多疑的主人何曾对人放心过呢?
而这个时候,钟离成业还不知道白玉堂正在向他走近。他更想象不到,白玉堂的出现会给他带来灭顶的灾难。
贰
狂奔一夜的寒风似乎疲惫了,渐渐弱小了一些。
白玉堂骑着那匹已经骑了十几年的白马,奔向了城郊的歇马山庄。白玉堂再次感慨自己胯下的这匹白马老了,脚力已经大不如前。白玉堂总想换一匹坐骑,可是每每有了这个念头,他却又放下,这匹坐骑已经随他多年了,他不想离它而去。每在这时,白玉堂感觉自己是一个恋旧的人。恋旧的人是不是有了些许老气?
老气横秋常常跟年龄关系不大。
十多天前一场飘然而至的大雪,使城市蒙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衣。天已经放晴了几日,雪却仍然没有化尽。在这冰雪天气里,官道上仍然车马声喧,往来客商依然不减。这大名府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现在朝廷对辽作战已经停止,没有战乱,市面又雨后春笋般地繁荣起来了。而且白玉堂还发现,大名府现在繁华的速度十分惊人,似乎天下所有的商家都拥进了大名府。街上有人讲,现在这大名府里,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外来的经商者。白玉堂决不相信这个数字,他知道,实际上经商者比这个数字还要多。但是,白玉堂还有些隐隐的不安。他感觉近来大名府拥进来的人实在是多了些。不管是什么理由,无论哪一个地方,如果在短时间内拥进来太多的人,总是让人有些心神不安。
最近大名府街头巷尾都传着一个消息,四海商行的穆天亮老板要举办婚礼了。这是一个气派大极了的婚礼。据说穆天亮已经包下了城内所有的饭店。届时,全国与穆天亮有联系的客商都会赶来庆贺。白玉堂猜测,一些向城中去的客商,也许就有提前到穆天亮家去送礼的。攀附富贵,或许是人之常情,攀附者荣耀,富贵者,则显赫,白玉堂对这种显赫不以为然。他总是感觉那些富商,有了钱就把一些诸如结婚生子这类平常的事情,搞得门庭若市,热闹喧天,大概都患有心理上的疾病,或许都是一种骨子里的自卑的东西在作祟。
自卑与显赫往往是一对孪生兄弟。
白玉堂之前来过两次大名府。第一次是十多年以前,是春天的时候,那时白玉堂来大名府只是游玩,他至今记得那次的游玩很是尽了兴致;三年前再一次来大名府,是夏天的时候,他与卢方蒋平来缉拿一个江洋大盗,那是一场血战,白玉堂十分辛苦。而这一次却是冬天来到了大名府。想一想自己已经做了近十年的游人,一转眼就到了中年。回首一些往事,就像是在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白玉堂心念至此,稍稍有些悲凉,再次感觉到了人生的短暂。
大名府城西郊外的歇马山庄,地处一片荒凉之地,这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庄园。据说这里曾是一个开国将军的别墅,极是繁华热闹了些许年。将军的后人也曾经使这个庄园保持过一段持续的繁华,但是,终究没有逃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铁律。十几年前,这个园子的主人得罪了朝廷,落得满门抄斩。庄园落到了太宗的妹妹手里。那时这位皇姑年龄还小,后来皇姑年龄大了,就常来这里小住。五年前,皇姑突然暴病而亡,之后,庄园着了一场大火,皇姑的家人也就四散去了。庄园就这样废弃了,庄园已经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和野狗们幸福的居所。白玉堂在山庄前下了马,他突然有了一种上当受愚弄的感觉,那个神秘的留柬之人会不会是一个恶作剧者,在这样一个寒风呼啸的季节,谁会来这荒郊野外的一个荒凉的山庄里谈琴呢。他想着,便按照留柬中指定的地点大步走进了歇马山庄。山庄里一片破败,株株败草在断垣残壁上疯长,野风放肆地在破败的庄园里乱窜乱跑。这里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白玉堂在山庄里走了几步,便退了出来。他是一个很干净的人,不喜欢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地方驻足,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不应该冒冒失失地来到这个地方。他现在考虑是走,还是继续等。他站在门外,还没有见到他要等的人来。除去远处有几只羊在雪中漫走着,一个羊倌在雪中闲闲地走着,还有五个乞丐蹲在山庄外边的断墙边,晒着太阳。四野竟是无人。白玉堂盯着那五个乞丐,心念动了一下。他把目光转到了对面。
歇马山庄的对面,是一座道观,名为:紫云浮观。是盛唐时所建,后战乱时被大火焚烧。前几年被本城富商穆天亮出资重修,装葺一新。现在的观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道长,道号拂尘,观内有弟子百余名。拂尘道长并不出观,每日里只在观中打坐读经,或教授弟子读经练剑。为调查两任太守被害一案,白玉堂到观中去过两次,与拂尘道长交谈过。他隐隐约约感觉道长似乎并不乐观,道长那眉宇间似乎藏匿着许多心事。想到这里,白玉堂很想再到观中去看一看拂尘,他还很想再见识一下拂尘的剑法。拂尘的剑法是他偶然看到的。那天白玉堂去观中调查时,正遇到拂尘教弟子们剑法。那是一套很奇妙的剑法。拂尘的弟子们那天还演练了一套杀气冲天的剑阵。白练长舞,电闪疾疾。白玉堂在江湖行走多少年,还没有见过。但是白玉堂明白,这套精美的剑法绝对不是道家的剑法。拂尘道长或许真是一个很有些来历的人。而且白玉堂还看出,拂尘的百余名弟子也都是剑道中的高手。与其说他们是观中弟子,莫如说他们更像一群身怀绝技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白玉堂走过许多名山大川中的道观,似这样整齐划一的剑阵,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白玉堂只是远远地望着紫云浮观,他没有走进去,蓦然进观,总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再者,他还要在这歇马山庄等那个寄刀留柬之人。
白玉堂迎风而立,一袭白袍在风中猎猎飞动。冬风依然很硬地劲吹着。白玉堂感觉有些冷,他现在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他抬头看看太阳,升到了一竿高,已经到了约会的时间。他猜想着邀他来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依稀听到了马蹄踏在冻土上的声音远远地响起,一辆两乘的彩色马车远远驶过来,近了,白玉堂看到,车夫是一个壮壮的汉子。汉子一声喝,马车便在路边停下,汉子跳下车来,恭敬地打开车门,一个穿着白色羽绒官服的青年男子走下车来。白玉堂打量了他一眼,他有八尺余的身材,浓眉大眼,很是英俊潇洒的一个青年男子。白玉堂突然下意识地认定,此人就是那个留柬之人。青年男子走到白玉堂面前站住,拱手笑道:“您是白玉堂先生吗?”
白玉堂笑了,也拱手还礼道:“您就是那个要跟我谈琴的先生吧。”
青年男子怔了一下:“您果然眼力很好。”
白玉堂摇头:“我还是不理解,这种天气本不是个谈琴的日子,或许饮酒唱和更为合宜。这且不论。可是您的地点选择得也过于奇怪,这荒郊野外,也并不是谈琴之处啊。我开始怀疑您是跟我这个闲人恶作剧呢。”他看着这个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笑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弹琴本是兴致之趣,白先生何必计较太多天气地处呢?”
白玉堂淡然一笑:“无论如何,这里确不是谈琴之处。”
青年男子笑道:“其实这歇马山庄里是可以让人打扫一下的,而且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里边有几间房子还是很干净的。”
白玉堂摇头:“直言相告,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至少我不喜欢在这样一个地方谈琴。”
青年男子笑了:“那我们换一个地处如何?比如我们去听月楼去谈琴呢?”
听月楼是大名府富商刘雨湖开的一家游戏场所,里边有茶坊酒店,还有青楼客房。待客的歌妓,大多是江南色艺双全的女子。但是那里的花销却是太大,若说一夜千金也并不为过。或者说,东京城里也没有这样阔绰的游戏场所。
白玉堂嘿嘿笑道:“您更错了,那听月楼本就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去的。那样一个高消费的地方,实在是令人望而却步。”
青年汉子摇头笑了:“白先生,您现在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富商,如何做起了小家子气派了?”
白玉堂笑道:“在商言商,商者重利,银子赚得辛苦,花销上也不得不量入思出了。”
青年男子道:“白先生,是我请您去,不用您掏钱囊的。”
白玉堂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是,我在答应您之前,必须弄清楚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一定要同我谈琴?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您的身份。”
青年男子笑道:“真是对不起,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姓卓名越明,是大名府内的账目总管。”说罢,掏出一张名刺双手递给了白玉堂。白玉堂接过名刺,上边果然印着:大名府账目总管,卓越明。
白玉堂把名刺还回,笑道:“还是要再问一句,我不知道卓先生如何偏偏要跟我谈琴?”
卓越明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妥吗?我先是看到了您在城门处贴的那张征集《广陵散》的文告,引起了我的兴趣。再说,以琴会友有什么不对吗?据我所知,白先生曾经是江湖上的乐琴高手,只是白先生兴趣太多,无暇顾及。白先生已经来到大名府几个月了,暂时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吧。”
白玉堂笑道:“您还很清楚我的。那咱们就去吧。”
卓越明说:“咱们一同走吧。”
白玉堂笑道:“我还是骑自己的坐骑去,您先走,我随后就到。”
卓越明点点头:“咱们听月楼见。”卓越明就上了车。驱车的壮汉响亮地甩了一下马鞭,马车沿着官道疾疾地走了。
白玉堂望着卓越明那辆彩色的马车远远地消失在官道上了。他心中生发出了一丝疑虑。他感觉到,卓越明绝不是找他谈琴的。他的直感告诉他,或者要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找到他的头上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实了白玉堂的这种感觉。
在江湖上行走,感觉是非常重要的,这种感觉在一个杀手身上尤为重要。因为,危险时刻都会出现在你身边。即使是春风拂面,你也不可掉以轻心,忘记了危险。
因为这危险常常是致命的。谁能晓得春风拂面的背后有没有冷冰冰的暗器飞来呢。
白玉堂跃身上了马,策马离开了歇马山庄。走出十几步,他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又看了看歇马山庄,还有与之遥遥相对的紫云浮观。他总感觉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些什么联系。他还看到那个羊倌仍在山庄门口徘徊,那五个乞丐仍然蹲在那里。白玉堂内心再次动了一下,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了。
他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五个平常的乞丐。那个羊倌也绝不是普通的羊倌。他们健壮的身躯,放着光彩的脸色,说明他们绝对不会是羊倌和乞丐。
白玉堂自信自己的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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