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词汇学层面
现代词汇学包括不同词性的单纯词(如动词、名词、形容词、副词)、复合词、短语、成语和谚语等层面。
2.1.1单纯词
2.1.1.1动词
例1.Timidity and embarrassment swept over her and waves of color mounted her cheeks as he came up the walk. (P915)
傅译:所以当瑞德走上台阶来时,她脸上不觉泛过一阵红晕。(P955)
李译:他从小路上走上前来时,羞怯和尴尬袭遍她的周身,脸颊不禁涨得通红。(P1091)
陈译:当他沿着门前小路走来时,她只感到战战兢兢,十分尴尬,两颊不禁泛起阵阵红晕。(P911)
黄译:眼见他走上甬道,梅丽提心吊胆,好不自在,脸也刷地通红。(P935)
拙译:他走上便道的时候,胆怯和尴尬扫过般遍布她的身心,一波波的红晕爬上了她的双颊。(P1236)
傅译放弃对Timidity and embarrassment swept over her整个句子的翻译,符合此译本过于随意的惯例。陈译的“她只感到战战兢兢,十分尴尬”和黄译的“提心吊胆,好不自在”各用的两个四字格成语的语义强度都大大超过Timidity and embarrassment的一般性说法,因为timidity的语义是胆怯和羞怯,哪里到了“战战兢兢”和“提心吊胆”的程度?而embarrassment的语义只是尴尬和不自在,“十分尴尬”和“好不自在”都是程度大大拔高的语义偏离。李译的“羞怯和尴尬”以及拙译的“胆怯和尴尬”才是恰如其分的原文语义再现。而waves of color mounted her cheeks在傅译里是“一阵红晕”,在李译里是“脸颊不禁涨得通红”都指的是一次性行为,显然与waves的复数形式不相契合,倒是陈译的“阵阵红晕”最贴近正确的语义理解。拙译“一波波的红晕”既与其复数形式相合,又展现了形象思维的“波”,显然最为妥帖。关于“一波波”在汉语人群中的可接受性,请见下面第2.1.1.3小节,此处不赘。这一小节里最重要的讨论是动词在译本里的正确使用,第一个讨论的动词词组swept over her 在傅译和黄译里被彻底忽略,在陈译里只是加了个“感到”。李译和拙译都尝试再现这个动宾结构。由于英语her的特殊用法,在做宾语的时候,一般的翻译处理规律是增加词语,李译的处理是“她的周身”,拙译则处理成“她的身心”,哪一个处理更好一些,并没有定于一尊的标准。但是考虑到主语是Timidity and embarrassment——胆怯和尴尬,是既可以表现在表情和动作上,也可以体现在内心深处。所以拙译采取的是“她的身心”。重要的是动词swept(是sweep的过去时,语义为扫、扫过)如果在译文中能给予形象的再现,是应当尝试的。拙译处理成“扫过般遍布”。这在翻译技巧上被称为“直译(扫过般)加增补(遍布)”是当代文学翻译常用的翻译技巧。鲁迅说:“凡是翻译,它必须兼顾着两面,一当然力求其易解,一则保存着原作的丰姿。”[?]直译是旨在“保持原作的风姿”,增补是“力求其易解”。类似的例子还包括讨论的第二个动词词组mounted her cheeks。其语义是拙译所采取的“爬上了她的双颊”,这是抽象名词做主语时的拟人修辞格,理应在译文中得到再现。与此对照,处理mounted时,傅译的“泛过”、李译的“不禁涨得”、陈译的“不禁泛起”以及黄译的“刷地通红”都显示了不同程度的不遵照原文的随意性。
2.1.1.2分词
严格地说,分词应该列入动词之下的类别,但是我们不想再列出2.1.1.1.1那样过于细碎的分类。因此处理成让它跟动词并列。
例2.…would only bring more barbed remarks from him.(P594)
傅译:都适足以引出他的更加锋利的评论来。(P615)
李译:那只会让他说出更能讽刺人的话来。(P704)
陈译:都只能引出更加刺人的话来。(P579)
黄译:只会招来他更多的挖苦。(P606)
拙译:只会从他那里引出更像倒钩般刺人的话来。(P785)
在原句子里,more 是修饰barbed,不是修饰remarks的,所以黄译本翻译成“更多的挖苦”就显然是强调了数量,这个译文是最离谱的。分词Barbed原初的名词Barb意为鱼钩和箭头的倒钩,动词的语意则是:装上倒钩;使……带有讥讽、讥刺。文学的形象思维要求译者尽可能地表现出文学的形象,因此拙译的“更像倒钩般刺人”最有形象思维的特点,又能够把深层语义“刺人”再现出来。其余译文只译出了深层语义,忽略了表层形象。
2.1.1.3名词
例3. Melly was hurting so bad—there were hot pinchers at her and dull knives and recurrent waves of pain. She must hold Melly’s hand.
傅译:媚兰正在受煎熬,仿佛被煨红的铁钳子在那里钳,被钝刀子在那里刮,一阵又一阵地痛。(P949)
李译:梅利是这么痛苦——火热的钳子在烫着她,还有钝的刀子,阵痛又一阵一阵来临。她必须抓住梅利的手。(P1084)
陈译:玫莉在忍受着痛苦——一阵一阵的疼痛,仿佛有许多人拿着通红的铁钳和钝刀对她施以毒刑。她必须抓住玫莉的手。(P906)
黄译:梅丽疼得厉害——火红的钳子、钝刀子在拧她、割她,一阵紧似一阵地疼。她必须握紧梅丽的手。(P930)
拙译:迈莉正痛得那么厉害——好像有几把热热的钳子在钳她,还有几把钝刀子在割她,还有一波波反复的疼痛。她必须抓住迈莉的手。(P1229)
原句里的so,只有李译和拙译没有忽略,但是描述的事情发生在过去,李译的“这么”就不符合回忆的场景,拙译的“那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原文的hot,傅译译成“煨红”,陈译译成“通红”,黄译译成“火红”,都造成了语义距离过远,而李译的“火热”比前三个译版要好,可是“火”字出现的缺点是语义过量。对She must hold Melly’s hand整个一个句子的信息,傅译竟然彻底漠视,译文中不予再现。这不是严肃译者的正确态度。而recurrent一词除了拙译之外,所有的其他四个译文都没有翻译,造成语义流失。陈译的“有许多人”以及“对她施以毒刑”是毫无依据的语义添加,不是翻译正道。这里重点要强调的是复数名词waves,所有前4个译本都处理成“一阵又一阵”,这显然是忽略形象思维的保守译法。正如思果所说,“有些生硬的洋话,经过时间这个熨斗熨来熨去,也渐渐变得自然了。三十年前特异的说法因为一再为人采用,已经成了‘土产’,再过一两代也许给人视为陈腐。”[?]事实上,恰恰由于翻译工作者的贡献,“一波激动的情绪袭来”和“一波又一波的政治运动”等句子早已为汉语受众所欣然接受。所以译者完全没必要受保守思维影响过重,而不敢移植原文形象思维的“一波波”。
2.1.1.4形容词
例4.…they’ve got younger and more peppery. (P732)
傅译:他们……就都像返老还童一样,倒比以前更加泼辣了。(P765)
李译:他们变得更年轻,活得更有滋味了。(P867),
陈译:他们变得更年轻,更泼辣了。(P719)
黄译:他俩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有劲儿。(P747)
拙译:他们变得更年轻了,像胡椒辛辣一样更有活力了。(P975)
傅译中的“返老还童”是四字格意思过于强烈,“返老”之信息是原文所无。李译的“活得更有滋味了”是想当然的理解,与peppery的语义距离过远,黄译的“越活越”结构是凭空添加,原文如果有the more …the more 结构,那样翻译才有依据。须知:peppery是名词pepper派生的形容词,名词原意是胡椒,胡椒粉,引申义中之一是活力、劲头。所以黄译的“越有劲”和拙译的“更有活力”之译是有根据的。但是拙译把表层的形象思维信息“胡椒辛辣”和“有活力”这一深层含义均忠实再现,做到了形神俱现,骨肉两全。
2.1.1.5 副词
例5…he had said, sheepishly…(P583)
傅译:他也曾羞答答地告诉她们,……(P607)
李译:他还忸怩不安地说过,……(P695)
陈译:他也曾羞答答地对人说过,……(P572)
黄译:他本人还腼腆地说过,……(P598)
拙译:他曾经像绵羊一样腼腆地说过,……(P776)
一个译者如果有足够形象思维的文学意识,应该随时随地对形象性语言有清醒的认知,因此sheepishly如果能够移植,会让中国读者了解中西方修辞形象的差异。可是前四个译文全部抛弃形象思维,把“绵羊一样的”形象给抽象成“羞羞答答”或者“腼腆”,于是原句的异域风情凋谢失落了。拙译把表层的“绵羊”形象和深层的“腼腆”语义均予揭示,更符合现代翻译思维。
顺便提及:前四个译文中出现的“也”或“还”都是没有原文支持的信息添加,非翻译正道。严肃的翻译表现在每一个细节之中,不可过于随意。
2.1.1.6合成词
在下面的 the ill-starred foray ( P701)短语中,拙译的“这次灾星照过,注定倒霉的袭击”,把合成词ill-starred的表层形象“灾星”和深层语义“注定倒霉”形神俱传地予以再现。而傅译的“这场事变”根本漠视了ill-starred这个形象思维方面生动的合成词,李译的“这次注定没好结果的突袭”(P915),顾及了深层语义,而表层“灾星照过”就未予考虑。陈译的“那次倒霉的袭击”(P761)和黄译的“这次倒霉的行动”(P761)均比李译更为有欠忠实,连英语原词包含的“注定”语义都彻底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