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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作者海鶄落国风幻想口碑之作,原名《貔貅饭馆,只进不出》,新增番外《除夕·辞旧迎新》。
上古神兽皮修×温润书生文熙,于现代繁华闹市中,气运相连,巧遇成书。
大梦一醒六百载,红尘一碗三千金。命运终如长风过,破开因果,殊途相逢。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会留一线转机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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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物换星移,刹那百年。
软红香土依然,旧交故友不在。
但冥冥之中,该遇见的人,看似毫无瓜葛,
兜兜转转,跨越山海,注定还是要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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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海鶄落:
长佩文学网签约作家,文字功底扎实,文风轻松活泼,擅长用诙谐幽默的语言写出感人的故事,给读者带来较好的阅读体验。
代表作品:《喜报,长老跑路了》《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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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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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Y章 封印·文家幺儿
第二章 户口·饕餮相助
第三章 殊途·寿图来历
第四章 固魂·玲珑宝塔
第五章 哪吒·母魂犹在
第六章 安保·晚会表演
第七章 惊艳·皮修跳舞
第八章 文茜·当年旧事
第九章 谛听·过往浮沉
第十章 相见·终有一别
第十一章 睚眦·不周山下
第十二章 大圣·终得圆满
番外一 平淡·年年岁岁
番外二 体检·全体团建
番外三 除夕·辞旧迎新
番外四 后来·一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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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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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Y章
封印·文家幺儿
“这就是你们带来的东西?”
赤身围着围裙的男人手上抓着一尊翠绿的观音菩萨像。
白色的围裙并不干净,上面沾染着黄色、黑色的油污,剃着寸头的男人虽然英俊,但眉眼间都是戾气,而他手中的观音却手持莲花微笑,脚下佛座连云。
这玉料水头足,因主人常年放在手边把玩,带着一层油光在灯下生辉,同抓着它的凶男人一点也不相配。
张明被从小认识的王家老大带出来做这笔大生意,听着面前这凶戾得不像大老板的人问话,心里又后悔又害怕,连忙点头说:“是,这是俺娘家里祖传的东西,几百年的老物件了,可是无价之宝。”
王大也连连点头:“皮老板,从前这是摆在佛前供奉的好东西,染了百年香火,这么多年也没失人气,这是我听了你的要求,能找出来的最合适的东西了!”
皮老板在光下转着玉观音看了一圈,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老张和老王满脸忐忑,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开个价。”
老张说了个数,皮老板难得笑了一声,只是他笑还不如不笑,平白让房间里另外两个人心惊肉跳。
皮修:“底下的莲座缺了块,背后的金底也没了,这个价你觉得值吗?”
“这……这……”
老张咬咬牙,又说了个数,见着这姓皮的伙夫又要笑,连忙说:“再低就不行了!不是俺娘死了,这玉俺肯定不会出手的。”
皮修看了他一眼:“行吧,要现金还是支票?”
老张一愣:“现……现金得卡车才能运走吧。”
皮修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张支票填上,放到老张面前:“行了,拿了就快走吧。”
老张看着支票上的数字咽了咽口水,颤声问:“这……这能兑现吗?”
皮老板闻言眉头一竖就要发怒,老王见状赶快扯着老张拿支票走了:“说什么胡话呢?皮老板可不是那种人。皮老板,我们就先走了,祝您生意兴隆,生意兴隆啊。”
张明被老王推着三步两步出了店门,迎面来的热风让他一下放松下来,再一摸脑门发现全是汗,是刚刚被吓出来的。
“王哥,这是个什么老板啊?”张明握着支票的手还在抖,他回头指了指那有些破旧的写着“饭馆”两个字的招牌,招牌下露天的厨房朝外面排放着油烟,门口的白色瓷砖都已经被染成了黄色,怎么看都像是要被城管罚款的样子。
张明:“一下能拿出这么多钱,该不会……不干净吧?”
老王瞪他一眼:“你懂什么?现在的有钱人都怪得很,而且你刚刚没看这餐馆里面吗?那装修和家具样样都是好东西……”
老王压低了声音:“外面这么破烂是做给别人看的,怕查呢。”
张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也听过最近城里这些事抓得严,难怪这老板要选这么个地方,旁边就靠着农贸市场和汽车站,这是大隐隐于市啊!
王哥一把揽过他:“走走,趁着银行没下班把这票子兑了。”
两个人走远,站在门口长得跟猴一样的服务员立刻冲去包厢门口敲了敲门:“老板,他们走了,猴二已经在后面跟着了。”
“知道了,跟一会儿就回来,别被发现了。”
“好的,老板。”
听着包厢外的声音渐远,坐在桌边的皮修眉头皱着没松开,他拿起桌上的玉观音摸了摸。
“就这种货色也好意思大开口?”他冷笑一声将玉观音又扔在了桌上。
被两个人类拿走一大笔钱这件事让皮修心里烦躁,想生气又不能发作。
现在不同以往,人类占了人间气运的大头,轻易动不得,再不是从前他想一口吃几个就吃几个,能够为所欲为的年代了,更何况他对这种骨头多的生物也没兴趣。
愤怒让皮修身上一阵一阵燥热,十六度的空调风吹在身上还是热。他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抓着玉观音出了包间。
猴精服务员见他出来,连忙弓腰行礼:“老板。”
“忙去吧,我上楼坐会儿,有事叫我。”
皮修一摆手,撩开挂在二楼楼梯前的珠帘,刚迈出一步,耳后所有的嘈杂喧嚣统统消失,背后饭馆大厅里的热闹也消失了,只剩下安静。
他沿着楼梯往上走,拐弯的时候将身上的围裙脱下挂在楼梯上,赤裸着上身继续往前走。
二楼是个大开间,楼梯口上也挂着珠帘,翠玉和珍珠交替串着,风吹过时撞击在一起发出的都是金钱的声音。
皮修掀开帘子的时候电视里的女明星正在哭,闹得皮修头疼,倒是电视前面的人看得开心,双腿盘坐着,连看也不看皮修一眼。
皮老板也不生气,只把玉观音往桌上一放,冲电视前坐着的人说:“别看了,滚过来。”
那人一身白色长袍,打扮得像个古时候只会死读书的穷书生,长发被白布包着,用一根木簪子固定,脸色比他身上的白袍子还要白上一些。
听见皮修的声音他一抖,愣是坐在沙发上没动,盯着电视抿紧了嘴。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皮修的呼吸声开始有些粗重,他把空调的温度开到最低,再次开口:“别让我说第三次,过来!”
那书生飘过来,只看了皮修一眼就立刻捂住眼睛,抱怨说:“你怎么光着上身?一点也不斯文。”
皮修冷笑一声:“老子没把你一巴掌打得魂飞魄散,已经是一百个斯文了。”
“没羞没臊,青天白日赤身裸体……”
书生口中碎碎念,面上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飘到皮修身旁站定,只是举着左边袖子遮住视线,不让皮修一身腱子肉刺他眼睛。
“我看你是左手不想要了。”
皮修冷笑一声,伸手将书生提到身前,冰凉的触感让他皱紧的眉头松开些许。
“干吗啊?”书生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一副认命的样子。
皮修单手拉着他,对他这副听话的样子感到满意,又用了点力让书生冰凉的身体靠近自己,给自己降温。
桌上的玉观音被塞进手里,书生一低头便是一愣,问:“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
“找两个人类买的。”皮修见他拿在手里不放,便道,“以后白天你就进这玉里休息,这玩意儿虽然成色不怎么样,但好歹受过几百年供奉,修复你足够了。”
“两个人类?”书生缓缓道,“我差点要忘记我已经不是人了。”
“你不是人已经几百年了。”皮修冷笑一声,“这世界上像你一样有几百年岁数的老家伙可不多了。”
书生摩挲着手中的玉观音不说话,突然挣扎着问:“你买这个花了多少钱?”
“啧。”皮修不耐烦地又向他走近了些,感受到了更加明显的凉意,他舒了口气,“今天真的要热死人了。”
书生冷笑:“我看你也不是人啊。”
“我看你是想直接投胎转世了。”皮修冷着声音道,“这破玉观音花了老子一大笔钱,你这书生除了给老子降降温也没有别的用处,留着你算是我心善,再不听话直接说,老子亲手送你再死一次,知道了吗?”
书生敢怒不敢言,冷笑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下来。
皮修叹了口气,深觉自己把这姓文的书生捡回来养着还不算太亏。
他又见这书生拿着玉观音不撒手,心下觉得人类就是没见过大世面,这么个破烂玩意儿还当个宝,实在是穷酸,不免有点嫌弃。
皮修开口问:“哎,你上次说你叫文什么来着?”
书生顿了顿才回答:“文熙。”
皮修“哦”了一声,心想叫“文西”怎么不叫“东西”?当真是人轻命贱,连名字也取得不行。
像是猜到了皮修心里的想法,文熙又开口解释:“‘熙’是‘熙熙攘攘’的‘熙’。”
“熙熙攘攘?不是‘东西’的‘西’?”皮修挑眉,“小东西名字笔画还挺多。”
文熙握紧了拳头不说话,便又听见这姓皮的伙夫问:“有字和号没有?在你这种老家伙生活的年代,人类不是最喜欢给自己取外号吗?”
“没有。”文熙不想说。
皮修:“看来是有。”
文熙还是不说话,这姓皮的也不勉强,把电视换了个台,从狗血电视剧换成了动画片,连声音也调到了最小。
皮修伸手捏着他的后颈强迫他抬头:“我之前让你想的事情,记起来了吗?”
皮老板遇见文熙的时候,正是吃完饭遛弯顺便扔垃圾的时候,他刚站在分类垃圾桶前面,手一扬,把垃圾扔桶里了,一个白玉坛子掉自己怀里了。
皮修是头能开运聚财的貔貅,他抱着那白玉坛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寻思自己就算再能招财进宝也不至于天降横财直接往怀里撞吧?
难道偏心的天道终于开眼,知道谁才是她亲儿子了?
皮老板举着坛子看了两眼,想起店里的猴精服务员毛手毛脚地打破了个咸菜坛子,这白玉的质地不错,正好可以顶上。
只是这坛子有点邪气,应该是有人在上面下了封咒,让这坛子里面的东西不得转世。这种腌臜事皮修见多了,一般被封的不是倒霉蛋就是黑心鬼。
他想了想伸手在坛子上一抓,将那咒符直接撕下来捏成了灰。
不管坛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这坛子他要了,到手的泡菜坛没有送出去的道理。
可咒符刚刚成灰,他就闻到了这坛子上淡淡的饕餮的味道。
饕餮,百年经济大案逃犯,犯下诈骗、抢劫多起罪行。皮修深受其害,他的多年积蓄连着睡觉的山一起被饕餮骗走了。
他瞪着坛子突然手抖,心想该不会是这杀千刀的在外面被人宰了,被做成泡菜了吧?
钱还没还就想死?
皮老板把坛子打开,一股浓香从里面飘了出来,虽然饕餮的味道更浓了,但他却眉头一松,确定这里面不是饕餮。
不过这外面封了一层咒符还不够,坛子里面还搞这些旁门左道的,把人的骨头泡着锁魂,也不知道是有多大仇。
他把坛子放地上,伸手敲了敲坛壁叫魂:“有神志就出来说话。”
半晌坛子里都没有动静,皮修有些不耐烦,直接伸手将那点快要消散的魂魄抓了出来,一身白衣、头发披散的书生就被他提在了手里。
文熙悠悠转醒,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觥筹交错富丽堂皇,香车宝马风月无边,他还是文家的幺儿,京城里一呼百应的头号纨绔。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面前的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比他见过的远征将军还要骇人几分。
眼前一片红光闪过,尘封的记忆被翻开,官兵冲入家中抄家的场景浮现眼前,面前人的脸同那些凶恶的嘴脸重叠又错开,文熙顿时挣扎尖叫起来。
皮老板一只手指就让他闭嘴安静下来。
除开坛子里浸入骨的浓香,这书生身上还有定魂香和饕餮的味道。皮修仔细嗅了嗅,脸色阴沉下来。
“你身上怎么有饕餮的味道?”皮修捏着这书生好看的脸逼问,“告诉我饕餮在哪里,下辈子保证你能投个好胎。”
也许皮老板长得太凶,手上的力气太大,这书生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脑袋一垂晕了过去。
要不是皮老板当机立断把人又塞进坛子里,抱着坛子全力狂奔回店里给点了定魂的香,这书生早就魂飞魄散了,现在哪里还能坐在自己的沙发上看电视?
皮修见文熙又不说话了,伸手一扯他脸颊边的散发,漫不经心地说:“你刚醒,不知如今是何世,需要时间适应,我就让你好好想想,只是你这电视剧都看了一打,书也看完了一柜子,高考卷子都做了两套,也应该适应了吧?”
文熙还是不说话。
“说话。”皮修淡淡道,“别让我生气。”
“适应了。”文熙说着冲皮修谄媚一笑,变了个人一样软声说,“您只管问,只要我知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皮老板“哼”了一声,心想着文熙还算识相,没有白费自己那点吊魂续命的宝贝。
“只要你告诉我饕餮在哪里,等今年天凉下来,我就送你去投胎,保证你下辈子一生锦衣玉食、富贵平安。”
文熙一怔,问:“为什么要等天凉?”
“因为夏天太热,你得留下给我降暑。”皮修看了眼电视里的天气预报,皱眉,“明明才五月怎么就这么热。”
文熙气笑了,但在皮修看过来的时候又立刻伏低做小说:“饕餮乃奇兽,我不曾见过。”
“它自然不会化作兽形出现在人前,饕餮那个丑东西最喜欢披着好看的人皮在人世招摇撞骗。”皮修不屑地骂了两句,又问,“你可曾见过胃口特别好的人?”
文熙追问:“胃口特别好?好到什么程度?”
“一口气能吃一头牛,你见过没有?”皮老板想了想,继续说,“再加五只鸡、六只鹅还有十条鱼。”
文熙:“……我不曾见过。”
皮老板眉头皱起,方才降下的体温似乎又升了起来,他靠近文熙的手臂,冰凉的气息让他冷静了下来。
文熙被他捏着手臂不敢动,心里有怒,脸上还要做出一副笑脸,体贴地问:“这样您舒服点了吗?”
皮修点了点头,依旧追问:“当真没有见过?”
“没有。”文熙回答得肯定。
皮修:“那为什么饕餮要给你定魂吊命?如果不是他为你定魂,你被封在那坛子里早就魂飞魄散了。”
“我也不知。”文熙摇头。
“那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姓甚名谁,告诉我,我自己去查。”皮修盯着他的眼睛,“如若你不说,我用点别的法子照样也能知道,只不过……”
“我当真记不清了。”文熙脸白了白,冲着皮修一笑,“我自然是不敢骗您的,只是现在我脑袋里的东西都混在一起,魂魄也不完整,只记得自己姓文,从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别的都不记得了。”
皮修眉头一皱,正欲再说,便听见门口的珠帘被拨响。
“老板,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珠帘后的猴精声音有点颤抖,生怕自己打断了老板的正事,壮着胆子又说:“需不需要我给您端上来?”
过了一会儿声音传来:“不用,我这就下去。”
猴精这才如蒙大赦地告退下楼去。
皮修看了一眼。
文熙头一次下楼,只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但是等他看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倒是同他还是文家幺儿的时候一样。
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脸上却一片平淡,老老实实跟在皮修身后。等他站到桌边一看,桌子上的碗筷都已经摆好了,除开皮修的玉筷金碗,其余人都是普通的瓷碗木筷。
他算了下数目,发现并没有自己的碗筷,就连座位也没有。
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便看见有个小厮端着一碗药过来结结巴巴叫了声:“老……老板,药……药熬好了。”
皮修看了眼,又叫这孩子去拿个勺子来。
文熙被他带着坐在身边,加宽的宝座垫着厚厚的棉坐垫,坐垫上面又铺了层麻将凉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坐上去的感觉倒是新奇,文熙摸着身下模样奇怪的凉席想,如果这竹子块换成玉石估计能更凉快一点。
可他看了眼身边人的体型,又想着换成玉石的话,身旁这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一坐就全碎了,倒是暴殄天物。
那孩子拿了个瓷白的调羹过来,皮修将那碗药推到文熙面前:“这是给你固魂的药,喝了。”
文熙没动那药,反倒是瞧着皮修面前的饭菜新鲜。
文熙看了眼皮修面前的菜,多是豆腐青菜这种素淡的东西,同他本人的形象格格不入。这种凶神恶煞的人应当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才对,怎么跟个和尚一样?
他又看着那群店里的伙计们面前漂着红油还有大块肉的菜说:“怎么你同他们吃的不一样?”
皮修舀了口豆腐吃下肚:“因为吃这些凉快。”
他见文熙不喝药只盯着自己吃饭,皱眉正想说看什么看,可又念及他封在坛子里几百年没见过光,估计是想吃又不好开口。
皮老板放下筷子,将那碗药端起来凑到文熙嘴边:“先喝药,喝完再吃饭。”
文熙看他:“我这个样子能吃饭吗?”
这个问题发人深省,整个饭厅顿时安静下来,皮修的脸色黑了下来,直接把碗抵在文熙嘴边,恶声恶气说:“喝!”
行吧,喝就喝,反正也不能再死一次了。
文熙就着皮修的手喝药,味道让他一度怀疑这是不是一碗毒药,最后一口喝完就咳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全部都吐在皮修身上还给他。
“喝这么快干什么?”皮修拍着他的背,心想这要是一下子咳死了,自己要去哪里再找个这么合心意的冰枕来。
见他咳得直发抖,皮老板忍不住问端药来的小结巴:“这药是你看着煎的?”
小结巴惊恐点头:“是……是我守着煎的。”
文熙咳了一阵缓过神来,坐直了说:“我没有想到会这么苦。”
“真这么苦?”皮修心想自己也喝过,怎么感觉没这么苦,他不信,拿着碗将剩下一点药喝进嘴里,没过一秒就喷了出来。
文熙:“……”
皮修恼羞成怒,把碗猛磕在桌子上,冲着盯着自己看的众人吼了一声:“都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饭吗?吃饭!”
坐下的伙计都开始吃饭,低着头不敢看老板第二眼。
文熙坐在一边心情复杂,想笑但是不能笑,可是他真的很想笑,只能忍着抽了一边的餐巾纸递过去让皮修擦擦嘴。
皮老板被一口苦药呛得心浮气躁,身上又热起来。
小结巴站在一边吓得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问:“老……老板,要不要给文熙上一副碗筷,刚刚他不是说要吃……吃饭的吗?”
文熙边用手给身边的皮修扇风边冲那小结巴说:“那就麻烦你帮我拿副碗筷来吧。”
“拿那副柳木的来。”皮修转头嘱咐。
千年的柳木放过的饭食,文熙就能吃。
因为喝了定魂药的关系,文熙原本有些透明的魂体已经同常人无异。
文熙:“方才那药虽然苦,但喝下去之后我觉得舒服多了。”
皮修问:“那破玉观音呢?”
“在袖子里。”文熙问,“要我拿出来吗?”
皮修摇头:“先拿着吧。”
小结巴拿了碗筷来摆在文熙面前,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吃饭。一口一口跟猫儿吃食一样,吃一口还看皮修这边一眼,不经意对上了文熙的眼睛又马上低头扒饭,看得文熙想笑。
皮老板吃素,文熙也只能跟着他吃素。
不过吃了两口文熙就忍不住问:“他们吃的是什么?”
“想吃?”皮老板反问。
文熙矜持着没说话,皮修也不急,又舀了勺小葱拌豆腐吃进嘴里,总觉差了点肉味。
“想吃也没问题。”皮修放下筷子看他,“只要你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跟他有什么关系,别说是这些菜,你想吃什么我都能让他们给你做。”
文熙眉头一皱,作势捂头说:“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
“那就饿着,反正你不吃也饿不死。”皮修擦干净嘴,一把将人拉起来,“上楼去,你们吃完把这里收拾干净,今天晚上可以开始准备夜市了。”
“老板。”坐在皮修左下手的青年突然站起身,“明天有您的客人要来。”
皮修脚步一顿,摆了摆手:“知道了。”
眼见着老板和那书生上楼了,小结巴才壮着胆子问身边的猴二:“猴……猴二,那个书生同老……老板什么关系啊?”
“这你都不知道?老板不是给你书让你学了吗?”猴二一脸嫌弃,“怎么说话结巴脑子也不好使。”
小结巴脸顿时白了。
“快点吃饭,吃完了干活!”
突然一声低喝让猴二把想要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他看了眼发声的男人,见那张被疤痕贯穿的美人面阴沉,顿时打了个冷战不敢说话了。
楼上的文熙又躺在了自己最喜欢的位置上看电视,皮修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就见这书生正拿着今日自己给的玉观音摩挲,表情却有些奇怪。
“怎么?这么喜欢我送你的东西?”皮修走近,随手将毛巾搭在沙发背后,俯身将那尊玉观音从文熙手上抽出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哪里特别来。
文熙坐起身,冲着皮老板假笑:“你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当然喜欢。”
“花言巧语。”皮修冷笑一声,根本不信。
“刚刚那么多人都是你的伙计?他们都不是人?”文熙仰头问,“我看有几个手长背驼,长得像猴子,他们是不是猴子精?”
“嗯。”皮修也不否认,换电视频道,懒洋洋地说,“一共五个猴子精当服务员,猴一二三四五,还有那个给你端药的小结巴,他也是服务员。”
文熙疑惑:“那个小结巴也是猴子精吗?我看不出来。”
“他不是,他是扫把精。”皮修一指角落里的扫把,“就是那个扫把精,这几年才化成了人形,年纪小,估计是化形的时候受了点苦,说话结结巴巴的。”
文熙奇怪:“你怎么会收一个扫把精?”
这可不是什么祥物,更何况这妖怪还开了个饭馆,最是讲究风水兆头,怎么好端端的还会收个扫把精?
“为什么不收?”皮修看他,“他一个人就能打扫整个饭馆的卫生,本体化形就会的法术比扫地机器人都管用,更何况他吃得又少又不多事,不收他我才是有毛病。”
文熙微微点头:“这样说倒是无可厚非。”
“觉得他扫把的根脚不吉利?”皮修挑眉,“你们人类就是这样,瞎讲究。”
文熙不接他的话,转而问:“我看着还有三个人,那个叫住你的账房又是什么精怪?”
“算盘精。”皮修道,“另外两个,脸上有疤的鲛人是任骄,还一个长得不咋地的狐狸是仇伏,是我的厨子。”
文熙看他:“你怎么什么都告诉我,不好奇我为什么问这么多吗?”
皮修冷笑一声,伸手捏着文熙的下巴晃了晃:“看在你今天听话的分上,告诉你这些也无所谓。更何况你知道也做不了什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真的没有见过你说的饕餮,是不是你弄错了?”文熙垂着头放软了声音说,“我就是个普通人,怎么会见过传说里才有的神兽。”
皮修挑眉:“不是说记忆一片混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吗?”
文熙语塞,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又这么聪明?
文熙直直看着他黄色的眼睛,恐惧又在心里蔓延。
“我可没有见过哪个普通人死了还被封在坛子里不让托生的,更何况又是沉檀香粉又是封魂咒,两层东西加在一起,能封你到魂飞魄散。”
文熙一下扭头挣开他的手,揉着自己的下巴说:“不过是从前家里出了祸事,连带着我也一起受过而已。”
“怕不是一般的祸事吧。”皮修扯了扯他身上的白衣,“白麻衣,你是在给家里人戴孝?”
文熙不说话了。
“我对你活着时的生活没有兴趣,我就想知道你怎么和饕餮产生关系的。”皮修冷笑一声。
“你究竟是他的什么人?”文熙看他,“可我当真不知道他是谁,也没见过,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是他的什么人?”皮修笑了笑厉声道,“我是他的债主!”
文熙被“债主”两个字震得一愣,看着皮修喃喃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你找他去,拘着我干什么。”
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不是没有闹过,想要下楼想要逃,可是就连门口那珠帘他都掀不开,没有皮修的允许,他哪里都去不了。
“拘着你?”皮修骂了句,“你刚醒那样子,真放你出去,稍微一点日光都能把你晒得魂飞魄散。”
文熙愣愣道:“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也不能出门?”
“饕餮从不会毫无理由地在别人身上留下他的气味,留着你在这里,他早晚会找过来。”皮修淡淡道,“等他找过来,我就送你去投胎,投胎之后什么阳光也无须怕了。”
而且我还能赚笔送“钉子户”投胎的功德,实在是一举两得。
文熙安静了许久才问:“投胎会疼吗?”
皮修:“不知道,我又没投胎过。”
只是他得考虑这书生投胎之后,自己去哪里再找个合适的“冰枕”。实在是可惜。
文熙:“你说我的骨头在坛子里,那个坛子现在在哪里?”
“想知道?”皮修嘴角勾出一抹坏笑,“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万一饕餮找来偷着坛子走了,那我不是人财两空?”
这种亏大发的事情他才不会干。
“刚刚你的账房说有客人要来,也是认识饕餮的人吗?”文熙问。
“对,到时候你跟我一起下去。”
文熙一愣:“他们是什么人?”
皮修:“也是饕餮的债主,他们手上有饕餮的画像,你到时候看画像认一认。不过饕餮每次都幻化出不同的样子见人,估计你也认不出来。”
“看上一看倒也不要紧,万一我认得出来,不是更好?”
皮修闻言一愣:“你倒是不在乎我会对饕餮做什么,要不是他帮你定魂,你在我打开坛子之前就魂飞魄散了。”
“可我不顺着您的心意,怕是现在就会魂飞魄散。”文熙笑着贴近皮修,“明天给我找把扇子来吧,要不然用手给您扇风也太累了点。”
皮修冷冷道:“当真是没了心肝的人类。”
文熙只是笑,也不反驳。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文熙睁眼就看见床头柜子上放着一把黑漆描金折扇,上面还用红线挂着个玉挂件。
文熙坐在床上把玩了一会儿,就听见珠帘撞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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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修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手上转着两个保健球,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冷饮,喝了一半露出几块冰来。
空调的温度太低,坐在他对面的几个人欲言又止,想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却又不敢开口,只能拉紧自己的衣服。
房门被推开,皮修睁开眼睛将手上的保健球扔回了一边的篮子里。
文熙自觉走到皮修身边,可太师椅太小,没他坐的地方,文熙只能靠着扶手问:“等很久了?”
皮修看了他一眼,今天这书生的头发没有全部扎着,披散了一半在肩膀上,少了点寡相,倒是比平日又好看了点。
“倒也不是很久,不过你也够慢的。”皮修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没椅子了,先站着吧。”
文熙没说什么,只是看向对面直直盯着自己的几位笑了笑。
“就是他?”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出声问。
皮修点头:“他身上有饕餮的味道,你们应该都闻到了吧?”
“怎么找到的?”其中一个女人挑眉,“他这种年份的魂魄可不多见了,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破饭馆开不下去,跟着人去挖坟了吧?”
挖坟这种事对人来说是高危活动,但对皮修这种大妖怪来说就跟玩泥巴一样,就是小问题。
皮修冷笑一声:“我那天去扔垃圾,垃圾刚脱手,这家伙的骨殖坛就掉我怀里了,跟空投一样。”
女人一愣,喃喃问:“你这是垃圾分类正确,中奖了?”
“什么空投不空投的, 先把画看了再说。”
角落里一个矮子从短袖里抽出一幅长画卷递过来,文熙看着愣是半天没接。
他盯着那矮子问:“你这幅画是从哪里抽出来的?”
“袖子里啊。”那矮子不明所以,还冲着文熙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这叫袖里乾坤,你这种凡人肯定没见过。”
文熙这才接过画,点头道:“的确是没有见过。”
他还以为这矮子是从胳肢窝里抽东西出来,想一下实在是太吓人了。
桌上的冷饮被挪到一边,文熙打开画卷,一幅夜宴图展开于桌上。
侍女伶人如云,恍惚见得觥筹交错,文熙只看了一眼就愣住,半晌没有出声。
“怎么了?”
皮修见他没有说话,站起身走到桌边,一看那画也愣了,过了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去!这种画怎么认人?”
古代工笔画,线条纤细优美,只是乍一看去人脸都一个样,圆脸盘子细眼睛,男的有胡子,女的长头发。
那一男一女也沉默了,只有那矮子还在为自己解释:“我又有什么办法!那个时候的人画画就这样!又不像现在有照相机,‘咔咔’两下完事,就这幅画我还是上一次去逮饕餮的时候从他书桌上拿的。”
那矮子拍桌:“这上面有他!他亲口说的!那次我和他喝酒,他说如果我能找到画上的他,他就把从你这儿骗来的宝贝都给我!”
皮修:“……”
矮子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盯着皮修,颤抖着声音说:“皮修,我告诉你,我是上了户口的,你要是吃我是犯法的!”
太师椅旁边的矮凳被一脚踢开,砸在墙角裂成了几块,那矮子吓得顿时立正站好,就差抬手给皮修敬礼了。
“我管你什么上不上户口!”皮修脸上隐隐显出黑色鳞片,眼睛也黄得吓人,上去就是一脚,踹得那矮子人仰马翻。
旁边的一男一女赶快上来拦住,女人上来刚刚拉住皮修的手臂就感觉手心一烫,顿时叫了一声。
“你再不冷静就要被天道炸了!”
文熙闻言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皮修爆炸溅他一身,虽然如今不比当初,但他也是爱干净的。
男人不怕烫,拉住了皮修往后拽,扯着嗓子喊:“他好歹也是一方财神!要是你真的一口吃了他会出大问题的!”
皮修盯着那矮子:“李诡祖,你给我过来!”
李财神贴墙站着不动:“你放我一马,等东西找回来,我给你走关系,让你不用交税!”
“交税?交什么税?”皮修眼睛彻底黄了,“我自己的东西找回来还要交税?想钱想疯了吧!”
开个饭馆按照人类的规矩交税就算了,他一个被骗了东西的受害人找回财物还要交税?
人类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你那些宝贝都是国宝,不放进博物馆收藏就肯定要交税!”李诡祖讨好地笑了笑,“别生气皮老板,宝贝都没找回来,你要是气死了,不是得不偿失?”
皮修喘了几口粗气,总算是没了往前面冲的意思。
“一分钱的税我都不会交!”皮修将桌子上的冷饮一饮而尽,嚼着冰块恨声道,“一分钱,一个铜板,都不要想从我身上扣下来!从貔貅身上掏钱,简直是白日做梦!”
文熙闻言一愣,原来这家伙是只貔貅,他眼神忍不住往皮修臀间看去,都说貔貅只进不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皮修突然回头,朝着文熙伸手。
剩下三个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书生靠过去,白色衣袖一抖,手间就多了把黑漆描金的扇子。
“我怎么感觉温度高了点。”文熙展开扇子给皮修扇风,笑着说,“大夏天火气这么重干什么?”
李诡祖见皮修冷静下来了,这才敢上前两步说:“有月老和西王母做证,你的东西找回来我分文不动,税也一分不用交,前提是你得把饕餮找出来!”
“这还用你说!”
皮修一把抢过文熙手里的扇子自己扇起来,文熙见状便收手乖乖坐着,眼睛却看着桌上那幅工笔画问:“这幅画是饕餮的?他是哪一个?”
“这个。”
李诡祖拿着画过来,指向角落里屏风后正同一婢女凑在一起说话的白衫人,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问:“见过吗?”
“没见过。”文熙老实摇头。
说实话,哪里有人会长这样?
不过这画里别的人他倒是认识,都是坐在宴席上的宾客,哪里会去在意这不起眼的角落里面的小人物。
皮修一脸不耐烦地说:“行了,就你那破画,人长得都不是人样,叫他怎么认得出来?”
西王母坐在桌边叹气:“这要如何是好?”
“急什么?饕餮能给他定魂,自然会回来找他,只要他来,不愁抓不住那混账。”皮修想着就生气,“到时候我要他连本带利把当年骗走的东西给我吐出来!”
要不是饕餮这个狗东西,他至于现在在这么个破地方开个饭馆,守着那么点少得可怜的流水过日子吗?每个月还要准时给银行还贷款,交水电费,给那些伙计发工资。
皮修这个自睁眼开了灵智,从来都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哪里有过这种憋屈日子?
拜饕餮所赐,他现在是什么人间疾苦都尝过了。
“你同饕餮是什么关系?”年轻的月老看着文熙,左看右看都是个人样,倒是长得挺好看,跟四脚着地的饕餮原形没半点关系。
文熙顿时黑了脸:“我和他没关系!”
皮修一下茅塞顿开,抓着文熙的手腕伸过去说:“你看看他的姻缘线,是不是同饕餮连在一起的?”
文熙敢怒不敢言,只能咬着牙问:“画像上是个男的,怎么可能和我有姻缘?”
“他每出来一次换张脸,谁知道他会不会是女人?”皮修怒道。
月老见过大风大浪,淡淡道:“只要有缘,畜生和人都能拴在一起。”
文熙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像骂人,但还是老老实实伸出了手,让这位年轻月老看看他的姻缘线。
以前祖父也曾给他定过一门亲事,是一位侯府家的小姐,听说她长得娇俏动人,家里教养也好,同自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兴许这姻缘线还连在那小姐手上,自己还能和她的转世再续前缘,同话本里说的一样,做一对不惧世俗的夫妻。
月老拉着文熙的手一看,果然有条红线,但等他沿着红线去找另一端的时候顿时傻了眼。
最终月老什么也没说,这三人很快就脚底抹油跑了。
不是打不过,只是打起来翻天覆地的,让人头疼。
皮修阴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文熙不看也知道皮修在生气。
皮修觉得饕餮肯定在文熙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皮修越想越纠结,体温持续升高,文熙挨着都能看见他鼻子里喷出的热气。
书生心里一跳,回忆刚刚那三个神仙似乎说过皮修生气会爆炸,那自己会不会受牵连,要是现在跑能不能到安全位置?
文熙思来想去,觉得跑是不可能的,自己现在出门可能会被直接晒死,这种舍近求远的方法实在是愚蠢。现在人在屋檐下,小命都被这家伙拿捏着,要是他真想干什么,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文熙想明白了,轻声问:“您为什么一生气就会体温变高?貔貅都是这样的吗?”
“不是。”皮修反手推开文熙,“别靠我这么近。”
“为什么?”文熙疑惑,“你不是热吗?”
文熙还是被挡住了,他身体僵硬了一瞬便放松下来。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您身上会这么烫?”文熙问。
皮修舒了口气,慢慢道:“饕餮骗走了我一山头的宝贝,可我却找不到他的踪迹,只能放血祭天,让天道给我一点指引。”
文熙看他:“然后呢?天道没有帮你吗?”
“它给了我五个字。”
“天道还会说话?”文熙觉得稀奇,满是好奇地追问那是五个什么字。
皮修冷笑一声:“你也有今天。”
文熙一时语塞,皱眉说:“这也太……太不像话了点,怎么能说这种话?”
皮修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说:“谁知道呢,可能它嫉妒我有钱,毕竟天道没有妈,也没人教它应该怎么说话。”
文熙听了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干什么?”皮修一脸蒙。
文熙贴着墙冷静说:“我担心天道直接劈一道雷下来,有点怕。”
皮修黑了脸:“它现在在睡觉,不会听到我的话。”
“那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惹到它,才变成这副样子。”文熙疑惑地问,“就是像刚刚一样骂它吗?”
那这姓皮的也别着急骂天道说话不道德,这家伙要先庆幸自己没有被一道雷劈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皮修气哼哼地说:“没有,我没骂这么直接。”
文熙:“……”
他寻思还骂得挺委婉,一去二绕拐着弯骂人那也还是骂啊。
摸着那把扇子文熙又开始给他扇风降火,安慰说:“别生气,人家不好好说话,你也不能跟着人学啊。”
“那有什么的,他没妈我也没有,扯平了。”
文熙:“……”
那你还挺厉害,跟天道平起平坐。
皮修垂着眼看他:“你怎么跟哄小孩一样跟我说话,你以为人类就很聪明吗?”
文熙不说话了,只是一边打扇一边笑。
“说话,别装哑巴在心里骂我。”皮修捏着他的下巴逼问,文熙朝后仰了仰,皱眉故作忧愁。
文熙:“我怎么敢在心里骂你?”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两下,猴精扯着声音问老板他能不能进来收拾,订包间的客人要来吃饭了。
皮老板叫了声“进”,人仍坐在太师椅上不动,猴二、猴三轻手轻脚进来收拾,生怕惹得这位爷注意。
等猴二把桌上李诡祖留下的画拿起来的时候,文熙出声道:“把那幅画送楼上去。”
猴二下意识去看皮修的表情,只见老板干着自己的事毫无反应,一时又不敢问他。
猴二又扭头去看自己兄弟,没想到猴三这个机灵鬼隔自己老远,一副“不关我事,谁叫你要去碰画”的样子。
文熙见状一挑眉,脸色冷了下来。
皮修:“怎么了?”
文熙瞥猴二一眼懒懒道:“让你伙计把画放楼上去,我使唤他使唤不动。”
猴二闻言就不敢动了,站在那里拿着画,结结巴巴说:“老板,我……我没有。”
皮修皱眉看了猴二一眼,文熙注意着他的表情趁势说:“没事,你别生气,叫他送上去就行了。”
皮修心里纳闷,这点事他生气干什么啊?但话还没出口,就看见这猴精弯腰鞠了一躬就拿着画冲出门,朝着楼上跑了。
皮修:“……”
文熙心里得意,见另外一个猴精一脸害怕,便也觉得失了兴趣,对着皮修说:“不是说这里有客人要来?我们上楼去吧。”
“那幅画李诡祖怎么没带走?”皮修往外走,“饕餮的东西别让我看见。”
二人上了楼,就瞧见猴二抱着画战战兢兢站在珠帘外面,白着脸结巴说:“老……老板,我进不去。”
皮修眉头一皱:“好好说话,以为你也是小扫把呢。”
“画给我吧。”文熙伸手。
猴二赶快把画递上去,见老板和文熙进去了,才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回到了自家兄弟身边。
“吓死我了,他……他居然跟老板告状!”猴二咽了口口水,“老板太凶了,刚看我一眼,我腿都……都软了。”
猴三嗤笑他一声:“谁叫你手贱去碰那幅画。”
“我哪里知道啊。”猴二自觉冤枉道,“要是知道他会告状,我就不会犹豫了。”
猴三拍拍他肩膀:“你也别太怕,我们有《劳动法》保护的,大妖不能随便吃小妖,否则要交罚款接受教育的。特别是我们老板,为了罚金不会吃我们的。”
貔貅聚财但是最小气,出了名的只进不出,从他手里掏钱同割肉没什么差别。要不然皮修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坚持找饕餮,不肯罢休,就算是牛郎织女也没这么始终不渝。
楼上,文熙把画卷摊开仔细看了眼,心想最近倒是真的奇了怪了,玉观音也好画像也好,都是自己曾经的东西,现下都回到了身边。
难道自己真同那饕餮认识,只是不识他的真面目?
他摩挲着画卷边,手下一顿,疑惑道:“怎么这里有血 —— ”
突然画像一动,一阵光亮起。
皮修正在浴室里打着肥皂,就听见外面一声尖叫,顿时手心一滑,肥皂掉在了地上。
文熙靠在沙发边上一脸惊恐地看着从画里爬出来的女人,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像极了前些天那部电影里面的反派。
按理说他和她是同类,不应当怕的,但是他才刚醒,业务还不熟悉,实在是……实在是……
“你别过来!皮修!皮修你人呢!”文熙吓到破音,反倒把刚刚从画里爬出来的女人吓得往画里缩了一些。
女人幽幽带着抽泣之音道:“奴家并无恶意。”
骗人!文熙脸都白了。
话本里的反派开头都是这句话,信的人脑子都有毛病。
那女人终于从画里爬了出来,嘴里幽怨道:“公子,敢问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她露出的通红眼睛惊得文熙连连后退,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袖子里的玉观音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正好落在她面前。
那女人一把握住玉观音,喉咙里发出一声泣音,猛然抬头盯着文熙问:“这是从哪里来的,你……公子?”
女人手脚并用爬到文熙面前,凄厉叫道:“公子!文公子!是你!”
瞪大的通红双目流下血泪,女人一边叫着文熙的名字一边磕头,哭喊道:“文公子,求公子救他一命,求公子救他!”
地板被这女人磕得咚咚作响,文熙脸都吓白了,靠着墙道:“你是谁?你快起来。”
“公子不答应素珍,素珍就不起来!”女人跪在地上不动,一边哭一边给文熙磕头。
这样磕头要折寿的!
文熙握紧了拳头,压下心里的怒气,一撩袍子也跪了下来,冲着女人磕了个头。
不就是磕头,谁不会啊?
女人愣了,颤声道:“文公子……”
文熙“咚”的一声又给她磕了个头:“我帮不了你,你快点起来走吧。”
“公子莫要这样,公子您如何能跪,这是折奴家的寿啊!”女人凄厉哭着,趴在地上一口气给文熙连磕了四五下,气得文熙两眼发花,赌着一口气给这女人又磕了几个头。
这姓皮的不知道给二楼铺的什么地板,比石头还硬,文熙磕到头晕眼花,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皮修擦着头发出来,看着面前对着磕头的两人一愣,问:“你们这是对着练铁头功吗?”
他走过去一手把文熙提起来,朝着还跪在地上的女人一瞥,冷声道:“还不滚!”
“文公子!”女人趴在地上不动,还在磕头,“求求您,救救吴郎吧!”
刚刚磕头太猛,文熙现在头晕说不出话来,额头上也一片红,皮修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道:“你都死了几百年了,你要救的人也早就死了。”
女人一愣:“死了?”
皮修没管她,单手拎着文熙去了沙发上坐着,伸手在他通红的额头上摸了一把,有点无语:“我也是第一次瞧见磕头能把魂磕掉的人。”
“玉观音呢?”皮修问。
文熙闭着眼睛说:“在那女人手上。”
皮修起身走到女人面前,蹲下身要将那个玉观音拿回来,可这女人抱着玉观音连退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皮修,惨白的脸渐渐开裂流血。
“哎,血别滴地板上了。”皮修一手将女人抓了起来,全然无视她喉咙里发出的惨叫,提着她往外走。
女人惨叫着向文熙的方向伸手:“文公子救救奴家!文公子!怀玉公子!”
皮修手一顿,把女人提起来问:“怀玉?你在叫谁?”
文熙撑着头睁开眼睛,瞥了那女人一眼,轻声问:“你究竟是谁?怎么会从画里爬出来。”
“画里面?”
皮修眉头一皱,将女人扔到地上随手一划将她定在原地,走到桌边将那幅画拿起来,细细看去,发现画上的伶人少了一个,莫名空出一块白来。
李诡祖送来的画上爬出个女人,皮修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打了许久电话也没人接,皮老板顿时火起,将手机摔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惊得女人打了个哭嗝,抱着那玉观音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文熙扶着沙发站起来,慢慢走到皮修身边:“不接电话?”
皮修冷哼一声,走上前抓着女人的头发一下提到面前,冷声问:“李诡祖让你来的?”
“不是!”女人否认,“奴家本来就在画里。”
她朝着文熙伸手:“公子救我!”
“他可救不了你。”皮修手上用力,“那你是怎么进到画里的?”
女人摇头:“奴家不知,奴家不知啊!”
文熙听不下去了,伸手按住皮修的手臂说:“她兴许是真的不知。”
皮修看他:“你认识她?”
文熙摇头:“不认识。”
皮修:“但我看她好像认识你,口口声声叫着文公子,我问你,怀玉又是谁?”
文熙一顿,犹豫片刻才承认:“是我,怀玉……是我的字。”
女人趴在地上听见文熙的话,抽泣道:“公子不记得素珍了吗?您还曾夸过素珍的唱腔好听的啊!”
说完她又伏在地上哭起来,流了满地的血泪,让皮修看得头疼,又烦躁起来,指尖一动,一道黄纸飞出直接封住了女人的嘴,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小扫把和猴二被老板叫上楼,一拉开珠帘就看见了满地的血和倒在血边被封住嘴的女人。
皮修和文熙坐在沙发上,皮修抬手一指:“把弄脏的地方收拾干净,这个带下去看着,别吓着客人,也别让她哭。”
猴二提着女人下去了,小扫把蹲在地上开始擦地,文熙转头盯着那被猴二拎在手里的女人,直到珠帘放下。
“想起来认识了?”皮修问。
文熙不说话。
皮老板看他:“那幅画同你什么关系?怎么这幅画里爬出来的玩意儿认识你?”
文熙揉了揉头,沉默了许久才说:“那是我寿辰时候的宴会画像。”
皮修眉头一挑,叫小扫把将画拿过来在面前展开,冲着画问:“这画上哪个是你?指出来看看。”
文熙抬手一指画正中桌子上的红衣玉冠人。
皮老板看看画又看看人,忍不住道:“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画上人的脸有你的两个大。”
文熙:“那时的画匠就是这般,不比现在好。”
“既然是你的寿宴,来了哪些人你应该清楚吧。”皮修指着那饕餮化身的白衫人,“这个还有印象?”
文熙叹气:“你也说了这画分不出人样来,更何况寿宴宾客众多,我也只接待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来,哪里会在意同婢女说话的人。”
他说着一顿,盯着这画上的那女人留出的一块空白道:“倒是这伶人离这屏风近,兴许见过饕餮。”
皮修看着那块空白许久,冷声道:“你最好是真的不记得了,怀玉公子。”
“我不会骗您。”文熙露出一笑,“要是记得我一定会告诉您的。”
皮修不接他的腔,依旧看着那幅画卷。
从前他从山上下来,途经人类居住的地方,如同这画上一般的灯红酒绿金碧辉煌的寿宴他也曾见过,都是在那些王侯将相家中。
而这书生一身穷酸麻衣,却说这画中央顶戴宝冠、身着红袍金绣纹样的主人是自己,那女人也口口声声叫他公子。
皮修看向文熙,当真有双公子哥不沾阳春水的手。
“这画是你的?”皮修问。
文熙点头:“是一参加宴席的书生所画。”
皮修:“那怎么又落到了饕餮手里去?”
文熙一愣,当日家破人亡,文家万贯家财都被抄没,这画如何沦落到别人手中他也不知。
“又不记得了?”皮修见他又不说话,表情顿时愣了下来。
文熙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既然是个公子哥,那怎么被人折骨藏坛,定魂封压不得超生,你家里人也不管?”皮修带他去看画,挑眉问,“难道是家道中落,同话本里面一样蒙受了不白之冤,一朝下狱成了阶下囚?”
文熙僵了僵,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倒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人家是不白之冤,我家是咎由自取罢了。”
文熙说完这句话就闭口不言,皮修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被那女人吓了一遭,文熙魂魄有些不稳,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原是想要进玉观音里休息的,但玉观音还在那女人手里,文熙只能躺在床上睡。
躺了两分钟,文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睡不着,起身坐起来看正穿衣服的皮修问:“有没有香?”
皮修穿衣服的手一顿:“什么香?”
“用火点燃的安眠香,不点香我睡不着。”文熙走过去对着皮修讨好说,“点一点点就好了。”
皮修瞥他一眼:“你倒是会享受。”
“看在我能让您凉快的分上,就让我享受一会儿,等玉观音拿回来就不用了。”文熙又问,“您穿衣服又是要去哪里?”
皮修:“你不是说那个女人可能见过饕餮吗?当然是去问她点东西,顺手超度一下攒点功德。”
文熙一愣:“您这样的大妖怪也要攒功德吗?”
“原本是不用的。”皮修冷笑一声,“还不是因为我骂了天道那狗东西,所以才易怒体热,得攒功德让天道消气。”
文熙:“如果我身上没有饕餮的气息,您也会把我带回来超度吗?”
“会啊。超度几百年的老鬼,跟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都是大功德,我肯定不会放过的。”
文熙笑了:“您买过彩票吗?”
“没有!”皮修脸顿时黑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因为貔貅招财,他们不许我买彩票。买股票赌博赛马这些投资行为都不可以。”
要不然自己早就发大财了,怎么会沦落到当个体户的地步。
皮修越想越气,和文熙又坐了一会儿,给他点上了安神养魂的香才下楼。等皮修走远了,文熙闻着香的味道越想越不对劲,一个翻身下床去找刚刚皮修拆掉的包装盒。
从垃圾桶拿出已经被撕烂的包装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蚊香”两个字。
文熙直接变了脸色。
姓皮的死抠门,什么狗屁安神养魂香,点个蚊香糊弄人。话本里果然没有说谎,貔貅这种东西就是小气神祖宗。
文熙将包装扔回垃圾桶,气闷地躺床上闭眼睡觉,原本只是想躺一会儿,没想到真的睡着了,香炉里掰成几段的蚊香燃烧后的烟雾弯弯绕绕,萦绕在房中。
皮修下楼同几位熟客打了个招呼,又去厨房转了一圈,任骄和仇伏站在灶炉边忙得热火朝天,见着老板来了也只是看了一眼。
“还忙得过来吗?”皮修问。
任骄看他一眼:“您就别来帮忙了,不然砸个灶台又要重新装。”
仇伏点头,一副烟嗓说:“您身边那个鬼也不行,被三昧真火一燎,瞬间没了。”
“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是会做饭的吗?”皮修借着炉灶点了根烟,长长出了口气。
任骄炒菜起锅,挑眉问:“怎么?要再请个厨子过来吗?现在招人可不便宜,没个食宿补贴五险一金,人小妖怪都看不上。”
“不可能!我没钱请更多人了!”皮修黑着脸说。
仇伏叹气:“老板,你不能因为我仇富就说这种话,我虽然仇富,但是我也想变富啊。你从年前说要涨工资,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年再不加钱,我过年回家又要看家里老家伙的脸色。”
“那你别回了,反正你也不喜欢青丘的老狐狸,小心染上狐臭回来,还得给你治病,我听说那玩意儿不能根治,到时候你厨房都不能待了。”
皮修说着眉头越来越紧,怎么想怎么觉得仇伏这种物美价廉的劳动力不能丢。
“你到底过来干什么?” 任骄刷完锅,“听那几个猴子说你房间里又来了个女人?”
仇伏一愣:“女人,那不是个挺好看的吗?”
任骄一笑,脸上的长疤狰狞:“另外一个。”
“老板,你最近是不是沾了不好的东西,怎么一个两个都往你身上扑?你该不会真的为了钱跟人挖坟去了吧?”仇伏皱眉,“其实挖坟也没什么,就是被人类发现了麻烦,要不我回去抓两只灌灌儿回来,那玩意儿虽然嘴臭但是辟邪。”
皮修皱眉:“什么有的没的,是李诡祖那矮子带来的画鬼,我看她可能知道饕餮的下落才留下的,跟楼上那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任骄看他。
仇伏怪叫一声,锅里的火一冒三尺高,烫得皮修往后一靠怒骂了句。
皮修没回答,冷笑一声:“刚刚那女人被关在哪里了?”
“后面杂物间呢。”任骄一抬下巴,“猴二带过来的时候一直哭,听得我脑门疼,就把她嘴堵上了。”
皮修气冲冲去了,他一走仇伏才松了口气,擦了把汗叹气道:“老板本来长得就凶,一生气更凶,楼上那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下来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忍也没办法。”任骄说着擦手走过去把厨房的排气又开高了一度,空调温度也调低好几度。
任骄:“不过只要能让他凉快下来也没什么不好,要不然他一生气就升温,我再不怕热也顶不住。”
皮修带来的温度还留在厨房里,等他一脚踹开杂物间的门,身上温度已经让周围的空间变得扭曲。
女人被捆得严严实实躺在地上,嘴里塞着个土豆,皮修看一眼都牙酸。
“我问你答,不许哭,哭一声我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皮修坐在水缸上,冲着女人怒道,“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头。”
女人呜咽着点头。
皮修这才挥手拿掉了塞在她嘴里的土豆。
“我问你,这幅画画的是不是文熙的寿宴?”皮修把画摊开在地上,指着空白一块问,“你原来就站在这个位置?”
女人点头。
“这个人你还记不记得?”皮修手指上移,指着一身白衣的饕餮问,“这个男人,你还记得他吗?”
女人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缓慢点头说:“他……奴家去文府唱戏见过他几次。”
“很好。”皮修笑了笑,身上的温度降低了点,放轻了声音问,“那你记不记得他在文府干什么?”
女人看着他开口道:“求公子救一个人,只要公子救他,奴家什么都告诉您。”
皮修变了脸色:“你要挟我?”
“奴家实在没有办法了!”女人又抽噎着开始磕头,声声凄厉,血泪滴在地上,“文公子不愿出手,奴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皮修压抑着怒气:“他怎么就不愿意出手了?”
“文公子是文丞相幼孙,皇后亲弟,家世显赫,满京城的纨绔也比不过他一个!”女人声泪俱下,尖声道,“他夸我戏唱得好!说允奴家一件事!他说过的!”
皮修一愣,但面前的女人又没了神志开始哭叫不休,显然是别想再问出点什么来。
冷着脸把土豆又塞回去,皮修推开门就瞧见任骄在走廊上靠墙抽烟,他弹掉一点烟灰,小扫把就守着把烟灰扫进簸箕里。
“没有超度?”任骄问。
皮修怒道:“没有!”
任骄点头,把烟头扔在小扫把脚边,又拿出一根叼在嘴里说:“这种情况,不消了执念,你强行超度也没功德给你拿。”
“我就不明白了,老子又不是慈善组织,天天做什么好事。”皮修见他又开始往地上弹烟灰,瞪了一眼,“别欺负小扫把。”
任骄笑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嘴贱,骂了不该骂的东西,自讨苦吃。”
皮修黑了脸扔下一句“我明天来”,转身就走。
小扫把老老实实扫烟灰,任骄见皮修走了,这才把烟按熄,抢过小扫把手上的扫帚三下两下弄干净扔在一边。
皮修冷着脸上了楼,又去冲了个澡出来,这才去睡。
文熙醒的时候难得感觉到了热,他黑着脸坐起来。
皮修睁开眼,就看见文熙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哭什么?”皮修愣了。
文熙捂着脸抽泣说:“我梦见从前家里出事的时候了。”
皮修坐起来:“做噩梦了?”
文熙点头。
皮修看着他不说话。
文熙又问:“昨天你问到饕餮的下落了吗?”
“没。”皮修回神,“你那个老熟人还要挟我,说我不帮忙就不告诉我她知道的事情。”
文熙一愣:“什么老熟人?”
“她说你夸她唱戏唱得好,还答应她完成她一个心愿,怎么不是老熟人了?”皮修淡淡道,“难道文公子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自己随口一提了?”
文熙想了想,似乎自己生辰那日喝得太多,后来是拉着一个伶人夸了几句赏了点宝贝,但是有没有允人一个承诺他倒是记不清了。
或许说过,或许没有说过,但这都不重要了。眼下他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谈何完成允诺别人的事情。
皮修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就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你没问到就回来了?”文熙抬头看他,“那她还……还活着吗?”
皮修气笑了:“她都已经是个死鬼了,我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她再死一次。”
“不过昨天我的确很生气,差点一巴掌把她拍得烟消云散。”他顿了一下,“不过我忍住了。”
文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他给这姓皮的鼓掌夸他好棒棒吗?
“待会儿我再去看看那女人,等我问明白我再叫你下去,听听她鬼哭狼号究竟是要求你做什么事。”
文熙点头,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皮老板洗漱下楼,正好遇见任骄又在抽烟。
“墙上那么大禁止抽烟的标志你看不见啊?”皮修走过去伸手,“搞快点,给我来一根。”
任骄给他点烟,两个人站在一起吞云吐雾,全然无视墙边他亲手贴的禁止抽烟的标志,放肆至极。
“我说你一条鱼怎么这么喜欢抽烟?”皮修问。
任骄眼也不抬:“你不废话吗?我在海里点不着烟,现在在陆地上可不得使劲抽。”
“那也是。”皮修叼着烟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妖怪论坛上那条帖子已经被删,心情又好了一个度,吐出个烟圈说,“怎么今天仇伏不在?”
任骄:“早进厨房准备菜去了。”
“这么早?”皮修惊讶。
任骄瞥他:“不早了,是你今天下来晚。”
他按熄了烟,抬手在皮修肩膀上拍了拍:“我们同你比不了,想懒也没心情懒。”
“滚滚滚!”皮修没好气地说道。
皮修摆摆手说:“待会儿让猴三抓只公鸡杀了煲汤,就让他在厨房里杀。”
厨房被简单收拾了下,皮老板让任骄把女人拎过来问话。
皮修坐小木凳子上,猴一二三四五加个小扫把分列两边,两个主厨左右护法,配上任骄那张疤脸,来势汹汹,就差喊句“日月神教,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把女人嘴巴里的土豆摘了,皮修看着上面带着血牙印子觉得浪费。
小扫把不想看到地毯弄脏,拿了个盆过来放在女人面前结巴说:“哭……哭在里面,别滴到外……外面,不好收拾!”
泪水滴滴答答还挺有节奏,五个猴子盯着水盆跟着节奏晃尾巴,直到皮修把茶杯磕得一响这才一个个夹紧了尾巴,用着尖细的声音开口:“报上名来!”
女人一抬头,看了这五个像猴又像人的妖怪半晌,突然尖叫一声,眼睛里的血泪跟装了高压水枪一样乱飞。
女人惨叫:“妖怪啊!有妖怪!”
五个猴子顿时怒了。
居然被丑鬼叫妖怪,她配吗!我们不比她长得像个人?
被人骂妖怪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比妖怪还丑的鬼骂妖怪。
小扫把看着飞溅到地上的血泪发愣,气得结巴得更厉害,一个字得念个五六遍才能吐出下一个,叫任骄笑得直不起腰。
皮修黑着脸盯着那五只猴子,吃猴脑的心思格外强烈。
太丢脸了。
皮老板一拍桌子怒吼一声:“统统给我闭嘴!”
结果太用力,桌子被拍得分成了三四块,只能收拾起来当柴火,让本就不富裕的饭馆雪上加霜。
等着五只猴子搬来新的桌子,女人终于不哭了,她趴在地上抽噎,还沉浸在刚刚被猴妖惊吓的余韵里无法自拔。
皮修清了清嗓子:“先说说你是怎么死的?”
“奴家是荣喜班的角儿,被京城里的荣世子看中要带回去,奴家不愿意,就一头撞死了。”女人顿了顿,“那画上的血就是奴家死的时候染上去的。”
皮修看着她道:“我可以帮你报仇,让那个荣世子的转世倒霉甚至偿命都可以,不过你昨天说要救一个人才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但是你已经死了几百年了,想救的人不论当时生死,现在也早已轮回转世不记得你了。”
那女人一愣:“轮回转世?”
“六百年前到现在,怎么也得轮回五辈子了。”任骄一笑,“孟婆汤都喝到腻,肯定是不记得你了。”
皮修道:“不过你要救的人同你什么关系?”
女人脸一红:“他是上京赶考的考生,是奴家的心上人,在文公子的宴席上遇见的,他夸奴家戏唱得好,说听奴家唱一段怎么看书都不累了。”
她说着脸色又惨青下来,哭号着说:“可奴家见不到他了!”
仇伏顿时上前抓着女人的肩对视,他的眼睛红了一瞬,很快恢复平常,连带着女人也恢复了平静,趴在地上半晌没有出声。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问这些干什么?”女人脸上的青白褪去,恢复了还在人世时候的模样,她一脸警惕地看着皮修,“文公子呢?”
“他在休息。”皮修敲了敲桌面,“你想救的人已经死了,但你想见他的转世一面也不是不行。”
女人看着他,慢吞吞说:“奴家要见文公子。”
皮修眉头一皱:“我说了他在休息。”
“若是能见到文公子,奴家便说。”女人一口咬定。
皮修的脸冷下去,体温上升,一看就是要发怒的征兆。任骄见势不妙,连忙提醒说:“再拍坏一张桌子就要买新的了,苏安说这个月的支出已经超了。”
“怎么这么快就超了?”皮修眉毛一竖更气了,“怎么这也要钱那也要钱!”
任骄压低了声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看这女人的样子,不叫你房里那个下来不会罢休,不如就如了她的意,早点收了功德你也舒服些。”
皮修沉默了一会儿,冲着小结巴一摆手:“去,上楼叫人下来。”
文熙被请着下来的时候,几个人还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皮知县”的狗腿子们盯着女人严阵以待,猴子尾巴都藏不住,笔直竖着凶神恶煞吓了文熙一跳。
他朝着皮修走过去,嘴里问:“这又是唱哪出啊,怎么把你店里的伙计都叫过来了?”
“早上没什么客人。”皮修冲着女人抬了抬下巴,“她闹着一定要见你,说是不见你就不肯说。”
文熙疑惑:“见我?”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道:“你为何一定要见我,若是曾经我允诺你一件事,但如今时移世迁,文家不复存在,我怕是不能再帮你了。”
“哎,先不管你能不能帮,叫她先说。”皮修不耐烦道。
那女人期期艾艾看着文熙问:“公子当真不记得奴家了吗?”
“你……”文熙盯着她那张长发盖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的脸看了一会儿,奇怪道,“你这个样子我如何能认出来,不要勉强我了。”
女人一愣,拉开自己的头发露出脸来问:“这样呢,公子可认出奴家了?”
文熙盯着摇头:“不曾。”
那女人噌的一下站起来,皮修立刻伸手将文熙拉到身边,盯着女人喝问:“干什么?”
“这样公子定是能认出奴家来了。”女人脚下一点摆出姿势,将头发全部捋到脑后,露出那张素净的脸来。
她抖了抖衣袖一提嗓唱道:“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 ”
文熙一愣。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 —— ”女人双手比作帽上宫花,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冲着文熙一福身问,“公子这下可记起素珍?”
“记起来了。”文熙点头,一脸复杂地看她。
他曾经三番五次叫这伶人进府唱戏,倒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唱《女驸马》这出戏最好,能叫他听得欢喜,名字也同那戏文里的女驸马一样叫素珍,只是姓贾,是贾素珍又是假素珍。
每来文府唱一次,文熙高兴,对她的赏赐便也同流水一样。二十岁生辰那日,也特意叫人请了她入府唱戏。
“现在可以说了?”皮修话音刚落,包厢门就被敲响。
那戴着眼镜的账房先生一脸不善站在门前,盯着五个猴精问:“成精这么多年还不会看时间?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
猴一唧唧叫了一声,连忙赔笑说:“这就去干活这就去干活。”
五个猴子夹着尾巴跑了,苏安看任骄和仇伏还站在原地不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两位是指望我去厨房给客人做饭?”
算盘精的眼神越发犀利,仇伏率先顶不住溜了,任骄死鱼不怕开水烫站在一边搭着小结巴说:“早上客人不多,仇伏一个人足够了。”
苏安见老板没什么反应,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在女人和文熙之间徘徊,提醒说:“这个包厢已经有客人订下,待会儿就过来。”
言外之意你们几个要跳什么大神都快点,别影响做生意。
皮修摆手让他下去,眼睛依旧是盯着女人道:“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快说吧。”
贾素珍却不看他,只是泪眼望着文熙问:“公子可还记得那幅寿宴图的作画人吴彦吴公子?”
文熙一下来了脾气,冷声道:“你一下问我记不记得你,一下问记不记得什么吴公子,我都死了六百多年了,哪里还记得这些小事?你究竟要做什么就干脆利落地说出来,不要再浪费时间!”
贾素珍一愣,立即福身说:“公子莫要生气,奴家想救的便是那日寿宴为您作画的吴公子,他本是今年上京赶考的考生,被人诬赖偷盗被下了狱,奴家 —— ”
“诬赖?”文熙眉头一皱,“什么人诬赖?又诬赖他偷了什么?”
贾素珍:“与他一起上京赶考的同乡,诬赖他偷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传家宝玉。”
“那玉很金贵?”文熙疑惑地看了贾素珍一眼,想问她是如何认识这吴姓书生的,但心念一转,想到那些话本里的故事,便改了口说,“事情已过去六百年,现在救也来不及了。”
“素珍明白。”她双眼一红顿时又留下血泪来,“这位公子曾说能让奴家见吴郎转世一眼,奴家只求见得吴郎,知道他平安顺遂便好。”
“你见他可以,同他说上几句也可以,只是不能吓他、不能提及过去的事,亦不能让他喜欢上你。”
皮修说着一顿,看了贾素珍一眼道:“不过你这副尊容,让他喜欢上你有点够呛。”
贾素珍:“……”
文熙:“……”
任骄看着这女人滴着泪的脸,按住想要冲过去擦地的小扫把,淡淡道:“找那凡人转世得用点时间,她也不能在店里白吃白喝,我看着店里正好少个女服务员,不如让她收拾一下去顶上。”
皮修惊讶地看了任骄一眼。
你就是饭馆大管家?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见皮老板点了头,素珍更是喜极而泣:“多谢公子相助,素珍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两滴眼泪又滴了下来砸在地毯上,小扫把再也忍不住,嘴里发出一声尖啸推开任骄,冲过去把地上的地毯一把撤了起来,抱着往外冲。
文熙愣愣问:“这是干什么呢?”
“别管他,洁癖又犯了。”皮修叹气,“扫把成精,见不得脏东西。”
皮修叫住想要追出去的任骄,指着贾素珍:“带她出去让苏安安排,工资就不用开了。”
任骄咋舌:“工资也不开,真黑啊。”
眼看着皮修又变了脸色,贾素珍连忙说:“素珍身无分文求公子相助,现下得公子庇护已是命里有福,甘愿为公子赴汤蹈火,不求所得。”
文熙看着她随着任骄下去了,这才转头问:“您要如何为她去寻那书生转世?”
“打电话啊。”皮修摸出手机翻找着通讯录,“给熟人打个电话查一下户口就好了,不过可能得出门一趟。”
他说着拨通了电话,听筒另一头“嘟”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那人开口就说:“别问,问就是没有。”
“什么有的没的,我不是来找你查饕餮的消息的。”皮修漫不经心说,“给我查个人的……”
“生平家世对吧?”那人一下来了兴趣,“原来外面传的不是捕风捉影啊?”
皮修抬手把电话挂了。
文熙疑惑问:“怎么了,人家不肯帮忙吗?”
皮修黑着脸不说话。
不说话,难道是生气了?
文熙走过去一摸皮修的手臂,果然有点热。
“要是麻烦的话,倒也不必 —— ”文熙话音未完,皮修的手机又响起来。
皮修没好气地说:“姓冯的,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看你们那个破论坛就别想要了。”
“这么凶干什么,我还不是看在多年朋友的情分上关心你一下。”冯大帝笑了一声,“说吧,时间、名字、地点,最好有生辰八字,这样能精准查找。”
皮修冷声说:“不是他,是别人。”
冯大帝更乐了:“嗨,还有别人?”
皮修又把电话挂了,任由身边的手机响个不停也没管,站起身说:“我出门一趟。”
文熙一听他要出门,心思活络起来,问:“我能跟着您一起去吗?我保证听话不乱跑。”
“你要跟着我一起去?”皮修走到窗边看了眼外面的阳光,又回头看了眼跃跃欲试的文熙,想了想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记得那姓吴的倒霉蛋长什么样吗?”
文熙想了想:“虽然说不上来,但若是见着画像定是能认出来的。”
皮修见他这样说,便点头说:“进玉观音里去,我带你出门。”
打了个招呼皮修就出了门,打了个车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公墓,司机连五星好评都没要就一溜烟开走了。
皮修顶着太阳一路弯弯绕绕进了管理处,也没给谁打招呼,直接进了旁边的电梯下到地下,文熙躲在玉观音里悄悄问:“我们是在地下吗?”
皮修应了一声。
电梯门一开,吵闹的声音一齐涌入,几个秃头鬼从皮修面前经过,念叨着文熙听不懂的名词。
皮老板同他们擦肩而过,一脚踢开尽头办公室的门,冲着正打电话的酆都大帝冷声道:“姓冯的。”
“姓皮的。”酆都大帝礼尚往来冲他一挥手,眼睛落在皮修手中的玉观音上,“哟,直接带着人来了?叫出来让我看看呗。”
皮修往沙发上一坐,驾着腿说:“先帮忙。”
“先让我见人。”冯大帝拿着报纸一展,挑眉道,“求人办事还得挂个笑呢,怎么一到你这里就苦着个脸像是我欠了你钱一样?我寻思也不是我骗了你的钱跑了啊。”
一提到被骗走的钱,皮修的脸就黑了下来,瞪着姓冯的问:“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
“不敢不敢。”冯大帝看他,“真的,叫人出来我看一眼,马上给你查。”
皮修没说话,倒是文熙主动现了身,一缕烟从玉观音里飘了出来站在皮修旁边冲着酆都大帝一笑,弯腰行了个礼。
“现在不时兴这种礼了。”姓冯的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过去,冲着文熙伸手说,“现在我们都是握手了。”
文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同他握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冯都。”酆都大帝对文熙一笑。
文熙学着他的样子说:“我叫文熙。”
两个人手分开,冯都也不用皮修开口,自觉回到办公桌边说:“告诉我姓名、生辰年月,还有出生地点。”
皮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上面的蝇头小楷娟秀清丽,冯都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挑眉:“这字写得不错。”
“查你的东西,少那么多废话。”皮修冷着脸说。
倒是文熙看了眼那字,也忍不住赞叹道:“贾素珍虽然是戏坊出身的伶人,但是这手字当真写得不错。”
冯都把电脑屏幕转过去:“来看看这个结果对不对。”
文熙看着屏幕上那张憔悴的脸,仔细回忆了一番,想起从前在祖父书房里的匆忙一瞥,这才点头说:“是他。”
“想这么久,不会弄错吧。”皮修皱着眉,“要是弄错了没地给你改去。”
冯都笑着说:“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弄错了再来一趟就是了。”
“查一下他这一世的转世在哪里。”皮修手指一动,一抹金色从文熙眼前飞过落入了冯都的怀里,“过两天请你吃饭。”
冯都把怀里的金子放在桌子上挑眉:“你和我之间的情谊是用金子能衡量的吗?”
“那你要干什么?”皮修瞥他。
冯都:“金子太廉价,怎么也要用功德来算。”
功德这个玩意儿随机掉落,有时候你好心救人,结果救的是一个连环杀人犯,就是好心办坏事。
但偏偏这些妖怪现在每年都有个功德指标,跟凡人的KPI一样,凡人完不成KPI扣钱,他们完不成功德指标扣命。
一扣就是三四年、四五年,有些小妖怪一辈子战战兢兢也就三四百岁,这谁顶得住?
酆都大帝位高权重寿命绵长,功德指标也高,每年到了年底都因为这点事折腰,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他压低了声音俯身过去:“功德分我一点,我给他上户口、上社保,不收钱。你也不想他一直是个黑户吧。”
皮修不吃他这套:“不巧,到了秋天我就亲自送他走。”
冯都一愣,没想到皮修如此狠辣无情,不念一点情谊。不愧是上古大妖。
但是这么多年朋友了,皮修再不是个东西也没对自己不好过,作为兄弟作为朋友,冯都还是脸上挂上了笑改口说:“投胎也没事,我给你安排父母双全、家财万贯、一生被爱豪华大礼包,让他下辈子过得舒舒服服,遇不见一点糟心事。”
“用你安排?我不知道自己去叫人准备?”皮修咬死了不松口,不肯放一点功德出手。
冯都也不肯退步:“你怎么就这么抠门?”
文熙:“不必了,下辈子的事自有天意安排。”
自己活着的时候也是父母双全,家财万贯,只不过到后来“一生被爱”变成了“一生悲哀”,文家树倒猢狲散,钟鸣鼎食之家一日败落,沦为阶下囚,云泥之别,就连路边的野狗也能上来咬上一口。
冯都见他一脸恹恹,心里觉得可怜。
他装模作样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拍桌子:“不必多说了,你投胎的事情我必定一手包办,下辈子荣华富贵幸福圆满,只是以后要擦亮眼睛,莫要再轻信别人。”
皮修闻言眉头一皱:“你强买强卖?”
冯都言之凿凿:“放屁,我和他不过是同病相怜而已!”
“少啰唆,给你分五个点。”皮修烦不胜烦,不想再同这心黑的老鬼纠缠,“五个点不能多了,天道做证!”
天道常年瘫痪在床,深度睡眠,昏迷不醒,皮修就不信她现在能醒着听见自己的话。
他怀着侥幸把话说完,窗外突然一声雷响,冯都和皮修两人隐隐约约都感觉这两者有什么因果联系。
皮修:“……”
皮修:“!”
自己估计是在天道的重点名单上,天道会实时抓取自己的发言,只要自己的发言字段包含了“天道”两个关键字节就被重点标记。
真有你的!
皮修气得剑指苍天恨不得再多问候两句,但手被冯都一把抱住扯了下来。
老鬼的脸笑得像二月的春花,紧紧抱着皮修的手臂道:“那老皮我们就说好了啊,天道都认了你可不能反悔,要我干什么你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皮修大怒:“老子让你去死,你死不死?”
冯都一脸笑意:“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为难我!”
他已经死了几千年了,死得不能再死了,皮修果然是他的好兄弟,虽然他抽烟、喝酒、打架,但是他还是自己的好兄弟!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对着电脑一阵操作,把这位吴彦兄弟的轮回转世扒了个干干净净,展示给皮修看。
这辈子吴兄弟刚刚十八,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高三,就在京城八中准备即将到来的高考。又姓了吴,叫吴祖。
皮修瞅着,实在是不行,跟火云邪神一样,和上几辈子的吴秀才差了不知道多少,也不知道贾素珍见到他能不能认出来。
“真是他?” 皮修皱眉,“我看着长得不太像。”
冯都一摆手:“证件照都是这样的,再好看的人也给你拍丑了。更何况哪有人投胎还能跟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的?长这样就不错了,我还见过一个上辈子貌美如花,下辈子就貌若无盐的。”
他又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文熙, 小声说:“当然了,像文熙这么好看的,改变样貌就太浪费了,送他去投胎的时候我会提前打声招呼,保证下辈子也长这样。”
皮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端着桌上的冷水一饮而尽就要往出走。
“老皮。”冯都突然出声,叫住了已经拉开门的皮修。
皮修回头看他。
冯都却是一脸正经地说:“死因不一般,魂魄寒气重,尸骨应当是同极寒的东西放在一起,你留着他没什么不好的。”
皮修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带上门走了。
文熙跟在后面想问又不敢问,临到电梯门口的时候被皮修一把塞进了玉观音里。
两个人打车回了饭馆,刚迈上楼梯换,了现代人衣服的贾素珍就跟了上去,她梳洗干净化了淡妆,比开始古人的样子正常了不少。
“皮老板 —— ”贾素珍话还未说完,怀里就被塞进一沓纸。
皮修热得不耐烦:“自己看。”
“多谢!”贾素珍再一次血泪盈眶。
她满心欢喜地走了,皮修自觉功德已经到账一半,心里松快不少,将玉观音往桌子上一放,叫文熙出来。
文熙脚一落地,就忍不住问:“方才冯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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