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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镜中逃亡》是诗人谷禾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小说从日常生活切入,从不同视角反省人生,许多貌似平庸无奇的事情在作家灵动多变的笔下,都成了妙趣横生的精彩故事:《镜中逃亡》写绝色娇美的“我”不但没有迎来幸福美满的生活,反而处处遭受污辱与伤害,揭示了不和谐的家庭生活对女性的摧残与伤害;《失踪的针头》写一起本不该发生的医疗事故,情节多次反转,被视为“杀人凶手”的乡村医生最后成了受害者的救命恩人,揭示了人性深处“爱出者爱返”的淳朴厚道;《少年和羊》《轻轻飞起来》都是少年故事,前者写一个孩子对羊的感情,后者写一个孩子对成年女性的暗恋,两者都是隐秘的、内敛的情感渲泻;《挂在墙上的小鱼》书写农村姑娘小鱼游走于服装厂、制伞厂、皮革厂、玩具厂之间,拼命苦干却身无分文还欠了姐妹们一身债,最后她真像鱼一样游进了大城市,从大街游到广场,又从广场游进小巷,最后游进了来钱快的娱乐场所,但命定的日子让她根本就不可能停下来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谷禾是当代诗坛的实力派诗人,他的小说在开拓文本价值的同时也极具诗意,字里行间衍生出夸张、变形、撕裂、重塑的强大写实能力,貌似跳跃闪烁的细节,实则处处绵实藕断丝连,特别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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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镜中逃亡》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全书由十五个中短篇小说组成,小说题材涉及面广,看上去不值一提的平凡生活,在作家灵动多情的笔下,都成了妙趣横生的精彩故事。作家善于审视生活,从貌似平庸无奇的现实生活中截取特定时代、特定环境、特定场合下的特定人生,运用多视角的叙事手法,既揭示了人性之真善美,也嘲讽了各种不良陋习。小说细节描写生动而传神,语言细腻富有诗性, 既有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的真实、亲切、感人,也有异性之间的互相伤害与支离破碎,在字里行间给予了小说文本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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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谷禾,1967年生于河南。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著有诗集《飘雪的阳光》《大海不这么想》《鲜花宁静》《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等作品集8部。曾获得“百花文学奖”“五个一工程奖”优秀编辑奖,现任十月杂志社主编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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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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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墙上的小鱼 小鱼的手
小鱼的手修长、白皙,时尚的说法叫很有骨感。如果伸展到阳光下透视,就能非常清晰地看到薄薄的皮肤下蠕动的血管,它们像春天的垂柳枝条一样从小鱼的胳膊上生长出来,蜿蜒游向阳光深处,但当它游进另一双手,就会变得酥软缠绵,柔弱无骨,仿佛它突然脱离了小鱼的身体。这样的一双手当然会让男人生出许多想法来,所以正常情况下,小鱼的工作总是从它们被另一双手摩挲、揉捏开始的。男人们的手有的滑腻肥厚,有的瘦削生硬,但都无一例外地不容拒绝。包间里的灯光变暗以后,那些手也躁动和嚣张起来。
有一次那位姓刘的先生一边反复地抚摸着小鱼的手,一边赞叹,说小姐的手才真正是天才钢琴家的手,郎朗的手,肖邦的手啊。小鱼说,肖邦是谁?我可不会弹什么钢琴,连木壳风琴也不会,我上学时最怵的就是音乐,不光看五线谱仿佛池塘里的蝌蚪,就是简谱唱名也总习惯念成数学上的“1—2—3—”。刘先生笑起来,他的长头发拂在小鱼的脸上,痒痒地像毛虫蠕动。那真是可惜——可惜呀,另一个和刘先生一起来人的矮胖男人赶紧满脸堆笑着附和,说那叫刘先生教你呀,刘先生可是有名的钢琴家,不但琴弹得好,弹起女人的身体来更是出神入化呢,保证爽死你。小鱼说,好啊,好啊。不过爽死谁还不一定呢!又转过脸说,刘先生教我啦。小鱼的声音有些发嗲,身子也像洗衣桶里的衣服一样不停地在刘先生怀里扭动着,并且骚情地嘬着嘴唇在刘先生左腮上吻了一下。好!矮胖男人鼓起掌来,说,我操,那边再来一下。
包间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那是一个有些狭小的包间,她和一大群姐妹被领班带进去。领班说,瞧我这些妹子靓不靓,两位大哥可别挑花了眼。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只有两个客人,矮胖男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淋了一遍,犹豫了一下,指着站在队尾的另一位女孩和小鱼说,就她们吧。没被挑中的其他的女孩显然很失望,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怏怏离去,小鱼和另一位女孩熟练而放浪地坐到了两个男人的大腿上。那天晚上小鱼喝了很多酒,啤的、白的,还有红的,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歌厅的,只知道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阳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里挤进来,照到小鱼的脸上,不但隐隐刺痛,而且透着一股灼热。小鱼的心里“咯噔”一下,拧身坐了起来。我靠,小鱼使劲儿敲了敲脑袋,那儿木木的,仿佛灌了铅。她低下头,把自己散乱的衣裳扯了扯,又叉开手指把头发拢在一起,才从床上跳下来。刘先生还睡得正香,他的衣服和提包一起胡乱堆放在椅子上。小鱼四下里打量,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小鱼就去到卫生间里,草草洗把脸,对着镜子补了个妆,赶紧回到了房间。刘先生还没有醒,小鱼也不喊他,轻手轻脚带上门,下楼来到马路边,招过来一辆出租,说,长椿街。
长椿街是小鱼最新的住处,和她同住的是一个叫孙玉香的湖北女孩,不过在歌厅里大家都习惯地喊她小凤。这一段时间小凤更多是去邻近郊区的另一家歌厅坐台,所以两个人真正耳鬓厮磨的时间并不多。只有下午赶去歌厅出台前吃饭的时候,才有机会不痛不痒地交流几句。来这个城市两年,小鱼从东搬到西,从南挪到北的,几乎把城市住了个遍,合住的女孩也换了好几个。大家虽然保持着联系,却心照不宣,极少去打听对方的生活。她和小凤合住才不到半年,但在这方面一样保持着默契。就像现在,即使小凤明明知道她一夜没有回来,也不会问她这一夜到哪儿去了的。小鱼打开门,屋子里竟然是空的。兴许小凤也不小心喝大去哪儿了吧。小鱼想着,关上门,一屁股仰躺在自己床上,四脚朝天舒展开来。待了一会儿,小鱼又伸手去包里,抽支烟点着了,使劲猛抽起来。浓浓的热雾里,小鱼的手竟然是蓝色的,手心手面都印满了密密的指纹。小鱼突然想吐,便不敢再怠慢,赶忙爬起来,迎头冲进了卫生间。
小鱼的眼睛
小鱼的眼睛什么时候已经泛起了细微的波纹,这是小鱼对镜化妆时不经意发现的。小鱼用睫毛刷小心地把刚买的棕色睫毛膏刷上去,一瞥之际,忽然就发现了眼角的波纹,小鱼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捏在拇指和中指间的睫毛刷也掉落到了地板上,小鱼的心里一阵伤感,再仔细看,那皱纹似乎深了许多,也密了许多。小鱼的眼泪湿漉漉地流下来,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我这是怎么了?小鱼想。小鱼记得读书那阵子,周末回到家里,做老师留下的作业,母亲在一旁陪着她,手里忙活着似乎老也做不完的针线,灯光很温馨地罩着她和母亲,抬头的瞬间,她细细打量起母亲来。母亲也发现了小鱼的举动,微笑着问她看什么。小鱼说,看你眼角里有了波纹呢。是吗?娘老了。母亲长叹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含着无限的悲凉。难道小鱼也老了吗?后来有一次,小凤对她说,姐你昨天喝高了吧,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老了我老了”,还一边说一边哭。姐,再怎么着给老板挣,也不能把一条命……你胡扯什么,姐是那样人吗?不等小凤再往下说,小鱼就打断了她。姐是在做梦呢!做梦!小鱼说。
小鱼说她最大的喜好是睡觉。骑马坐轿,不如睁眼睡觉,你们想想,吃咱们这碗饭的姐妹,还有比舒舒服服睡一觉更美的享受吗?小鱼说。客人还不多,老板把小鱼和其他的女孩子集中到一间比较大的包房,正颜厉色地告诉她们,说这一段时间风声比较紧,为客人服务要格外小心,谁出了乱子,谁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可别怪我姓白的无情无义。老板离开后好一会儿。小鱼她们的精神才放松下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嘻嘻哈哈说些笑话,一个女孩说,她从不拒绝客人侵犯,但最讨厌一上来就恨不能把她全身摸遍的色鬼男人。我靠,你没搞错啊,男人不色会到这儿来。另一个正往身上拉吊带的女孩反驳。但也不能一口把我们吞下去吧。不知谁接了一句,女孩子们都忍不住笑起来,小鱼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凌晨两点,最后一批客人四散而去,小鱼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小鱼的家在顶层的六楼,一套两居室,她和小凤各占了一室。小鱼是通过《手递手》的免费信息租到的这套房子,每月一千二的租费,虽然有些贵,但毕竟住在小区内,省却了常常被查“三证”的麻烦和惊悚,小鱼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下来。一个月后,她在一家歌厅认识了小凤,交往一段时间后,感到小凤人挺可靠,就问她愿不愿和自己合租,不料小凤也正为房子的事情闹心,两个人算一拍即合,商定租金各付一半。第二天,小凤喜笑颜开地搬了进来,嘴巴像抹了蜜,“姐、姐”地喊个不停,还帮小鱼洗衣服。把小鱼感动得够呛,一段时间后,那股亲热劲儿渐渐淡下来,彼此客气了许多,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争执,不知怎么就突然生分了,两个人各自相安无事地忙着自己的生计。这样也好,小鱼想。楼道里的灯已经关了,小鱼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爬上六楼,打开门,拉亮灯。小凤的房间门大敞着,人还没有回来,屋子里很安静,小鱼听着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突然有些紧张,就到自己房间里,倒了杯水,喝下一口,定定神,走到窗户前,踮起脚跟往楼下看了看。楼下是一片狭长的草坪,草坪向外是固定的停车位,但每天傍晚她去上班时那里总挤挤挨挨放满了新旧不一的自行车。住到这里半年多,小鱼极少见有几辆汽车停放这里的,这座城市的人们并不富裕啊,可为什么歌厅里每天总泡着那么多客人呢,小鱼一直弄不明白。小鱼把喝完水的杯子顺手扔到窗外,重新闭了窗,也不卸妆,脱了外衣,就拉开被子躺下了。
小鱼的右邻是个单身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高高大大的,最明显的特征是颧骨上的两道刀疤,似乎透着一股煞气。每次上班小鱼差不多总能碰见他。她下楼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好从楼下拎着个包往楼上爬,小鱼就不由自主地靠墙边躲,那男人却并不借势逞强,而是很有礼貌地停下来,让开一个身位,让她先过。时间一长,两个人仿佛认识了,再碰面的时候,就互相笑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之所以说男人是个单身,是因为小鱼从没见过有熟悉的女人在他的门里门外出入,也极少听到隔壁传来女人的笑闹,有几次小鱼甚至想敲开他的门,和他聊聊,临到最后却总是突然丧失了勇气。只有一次,因为来例假,小鱼一连两天没有去歌厅上班(小鱼和她的姐妹们总习惯地把出台叫上班),从集贸市场买了鸡、鱼和很多新鲜菜回来,在楼下又碰到了那男人,那男人看见她,极少见地先笑起来,然后突然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谢谢大哥了!小鱼说,不用了。那男人愣怔了一下,不由分说夺过小鱼拎着的几个大食品袋,先行上了楼。等小鱼气喘吁吁爬上来,她的东西已经放在门前,而人已经进了自己的门。可能听到了小鱼的脚步声,他又从屋子里走出来,说,东西放那儿了。又说,你们也真挺难的,别太累着,看你眼睛都熬红肿了。完了,长叹一声,进屋关了门。仿佛他对小鱼她们的一切都非常了解似的。那一瞬间,小鱼突然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感动,她真想扑过去,扑到那个男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尽管过后小鱼曾暗暗埋怨自己没有出息,尽管小鱼至今也不知道那男人姓什么或叫什么。
住在小鱼左邻隔壁的那家人,男的叫王家平,女的叫杜梅,他们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叫王北北。这一家子人似乎都生就的大嗓门,说话就像吵架,呜呜喳喳的,隔着墙壁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总是天不亮就起床,锅碗瓢盆捣弄得噼里啪啦响,互相争吵,埋怨,亲昵,爱恋,声嘶力竭地训斥孩子。剁肉馅的声音,煎炒烹炸的声音,冲马桶的声音,男欢女爱的声音.互相交织着,混合着,潮水一样此起彼伏的从厚厚的墙壁渗灌过来,拍打着小鱼的睡眠。“王家平,你狗日的睡睡睡,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姓杜的,你就不能让老子安生一会儿?你就是欠操!”“操你妈。”“米该买了,还有面,还有酱油、醋、盐,另外,别忘了给北北订下个月的奶。”“嗯——”“下班给我捎盒刀片儿。”“你是人还是畜生?”“你说呢?”“我就他妈要干死你!”“嘻——嘻——”“嘿——嘿——”躺在床上,小鱼仿佛观看这一家正在上演的一幕幕真人活剧。她想,其实城里人的生活状态,也蛮不错的,同一单元、楼层的几户人家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虽然少了一分亲情,却也多了几分放松和自由,各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挺好。和老家包顿饺子也要送三家的其乐融融相比,她宁愿选择这样的相处方式。
有一段时间,小鱼非常想家,撕心裂肺地想,从梦中醒来,骨头缝里渗出的都是想家的疼。想她的村庄,村庄里的亲人。那是她在医院里打点滴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倒霉,懵懵懂懂就染上了人们说的那种下贱病,小鱼从决定下海做这种营生的时候就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可以调戏,可以摸,但不可以做,给多少钱也不做,搬来座金山也不做。男人们对她动手动脚,和她讨价还价,小鱼收敛了放浪,一本正经地说给他们听。男人们笑她,说,这不是当着婊子抱着牌坊吗?鬼才信呢!直到有一天她认识了阿雷。
阿雷是小鱼去年冬天转到现在这家歌厅接待的第一个客人,那天晚上,她和另外两个被挑中的姐妹留在了包间里。两个年龄大一些的客人拉过就近的,把小鱼留给了阿雷,说,小姑娘就陪我们阿雷兄弟了。阿雷看了一眼,没说话,但往自己身边指了指,示意小鱼坐过去。和别的男人不同,阿雷不但没有一上来就把小鱼搂到怀里逗弄,而且她主动偎上去的时候,他也强硬地推开了。那个晚上阿雷只是唱歌,一支接一支地唱,甚至没有碰她一指头。小鱼很为自己庆幸,可也隐隐有些失落。小鱼俯在阿雷的耳边,说,大哥是不是嫌我丑啊?不,小姐误会了,阿雷说,小姐真挺漂亮的,只是——只是,小姐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你和我姐姐长得太像了。临走的时候,阿雷给了小鱼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阿雷的工作单位,传呼和手机号,小鱼才知道这个始终不肯碰她一下的男孩叫阿雷,小鱼也把自己的手机号打进了阿雷的手机里。后来他们就鬼使神差地联系了起来,阿雷去歌厅找过她几次,她就从歌厅里跑出来,陪着他在街上瞎逛,回来后还挨了老板的骂。后来她也去阿雷的单位找过阿雷,那是一个很大的建筑工地,机器轰轰隆隆响,说话要很大的声音才能听清楚。阿雷不让她去自己的住处,说乱得像猪窝一样。他们就一起离开工地,去了小鱼那儿。在自己的房间里,小鱼第一次和男人上了床,之后,他们又第二次第……次重复了第一次的过程。他们从床上滚到地上,从卧室滚到客厅,又从客厅滚回卧室,呻吟,尖叫,一直折腾到天色放亮,才住了手脚。小鱼甚至没有觉察小凤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阿雷离开的时候,天色已近中午,他把阿雷送到楼下。阿雷说,小鱼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相信你,我一定娶你,我发誓。过了几天,小鱼感到自己的下体有些不适,她还以为是月经捣乱呢,就没放在心上,再后来却越加痛起来,而且还流出许多黄色黏液来,湿漉漉地粘得内裤上到处都是。小鱼极不情愿地偷偷去看了医生,医生让小鱼化了验,只瞄了一眼单子,就轻描淡写地吐出了让小鱼五雷轰顶的两个字:淋病!小鱼一下子蒙了,当即就给阿雷打电话,把阿雷骂了个狗血喷头,也不容阿雷分辩,又“啪”地挂断了。小鱼一边趴在治疗的病床上打点滴,一边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咬牙切齿诅咒着阿雷,她的眼泪哗哗地喷涌而下,从脸上流到床上,又从床上流到地板上,最后干脆把小鱼自己也给淹没了。但小鱼说,她眼睛里流出来的根本不是泪,而是血,鲜红鲜红的血。拔下针头,回到自己家里,小鱼也不和小凤搭话,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再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是三天后,小鱼少气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她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面容衰老憔悴的女人就是刚刚度过二十岁生日的自己,她拒绝听阿雷的任何解释和哀求。用她自己的话说:“从前的小鱼已经死了,完完全全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连魂儿都化成灰,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鱼的腿
“小鱼姐,你小腿比我粗实多了啊!”第一次看见小鱼在房间里穿着短裙洗衣服,小凤盯着小鱼的腿,惊讶得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小鱼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惊慌失措地扔下衣服回了自己房间,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条新的牛仔裤。
小鱼的腿不但粗实,而且还存在着不小的弧度,当然这需要你仔细观察。村里的姐妹们都去南方打工了,像小鱼这样年龄的女孩留守在村上的已经没有几个。女孩子长到十六岁也该学会挣钱养活自己了,父亲说,就咱们这个种下金砖头也只能长出土坷垃的鸟地方,光指望我养活你们姐妹几个门儿都没有,再说,我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你娘也没本事给我生个带把把的,你要是我的种,就出去挣钱去。小鱼就和村里的姑娘一起去了南方的大城市。她先后在服装厂、制伞厂、皮革厂、玩具厂拼了两年命,最后却只拿到了可怜的一点点钱。小鱼一天要上十几个小时的班。小鱼的腿,肿了,消下去。消下去,又肿。那时的小鱼比现在更渴望睡觉,有一次她竟然在流水线上都梦见自己睡觉了,她睡得那个香啊,就像她已经一百年没有睡过觉了,结果她真的睡着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她的左腿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我的腿怎么了我的腿怎么了我的腿怎么了?小鱼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医生说,小姑娘,你真是幸运,那机器竟然没要你的命,只撕下来你腿上一张皮,折了你一根骨头,你真幸运。
小鱼住院的花费老板还是给了一部分,余下的是车间的姐妹们给凑出来的,老板说这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从医院里出来,小鱼去找老板。老板说,你已经因违反操作程序造成重大责任事故给除名了,小鱼的脸色煞白,那——我的腿。小鱼哆嗦得像秋风中的树叶,瑟瑟地说不出话来。找个地儿好好养着去吧,不过我这可不是康复中心!老板说完,也不看小鱼,径自走了。姐妹们敢怒不敢言,偷偷给小鱼在厂外租了一间民房,每天给她送些吃的。小鱼说,等我好了,当牛做马也要还姐妹们的钱,报姐妹们的恩。小鱼的泪都哭干了。小鱼把裹在腿上的纱布一层层剥开,终于又看见了现在的腿。小鱼看见自己那条白皙的腿已经变了颜色,粉红的,像刚剖开洗干净的鱼腹,挺直的小腿骨也有些弯曲,上边细密的茸毛不见了踪影。小鱼的心里刀割一样疼,她扳着脚用尽力气往眼前凑,想吻它一下,希望它能神奇地变回原来的颜色,却怎么也够不到它。小鱼感到了从没有过的绝望。小鱼终于扔开拐杖,游回了这座城市滚滚的人潮中,她从大街游到广场,又从广场游进小巷。她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一边观察,一边想自己的生活,半个月后,小鱼觉得她已经把这座城市的心肝肠胃里里外外看透了,也等于把所有的城市看透了。小鱼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回她的村庄去,也不能这样浑浑噩噩最后被城市嚼得粉碎,小鱼应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全新的生活。小鱼收拾整齐自己的行李,来到了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新城市,开始了她的坐台生涯。现在她每天在这家叫“新海岸娱乐城”的歌厅上班。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小鱼的来历,也没有人了解小鱼的秘密,小鱼把挣来的钱寄还给在另一座城市挣命的姐妹,她欠她们的太多,她也把挣来的钱寄给乡下的父母,她也欠他们的呢,小鱼把秘密深埋进了自己心里。小鱼的腿就是她的秘密。
小鱼的乳房
开始坐台以后,小鱼养成了每天早晚洗澡的习惯。为了洗澡,她租下这套房子的同时,就购置了一台热水器,是海尔牌的,特好用。每天晚上回来,无论多么疲惫,小鱼都要把自己关到卫生间里,脱光衣服扔到水盆里。自己站到喷头下,把全身洗了再洗。小鱼总是把水调得烫烫的,她喜欢那种全身烫烫的感觉,在那种烫烫的感觉里她才能恍恍惚惚地飞起来。水从她的头顶喷流下来,一小部分从发梢贴着后背直接流到了地砖上,更多的水则沿着前额流下来,小鱼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感到烫烫的水在顺着她的脸继续往下流,前边的水还没有过去,后边的又涌了上来,一遍一遍地濯洗着她的皮肤,水流到了小鱼的脖颈上,小鱼的肩上。流到小鱼的乳房上的时候,迟疑一下,才磨磨蹭蹭流向小鱼的小腹,然后继续往下流,流过小鱼的私处,小鱼的大腿,小鱼的膝盖,小鱼的脚跟,最后和直接从头发上流下的水汇合,欢快地向下水槽流去了。小鱼想,那些烫烫的水肯定已经把男人们留在她皮肤上的指纹和气息冲刷得一干二净了,她先洗了头发,就开始用舒肤佳杀菌香皂从头到脚涂,冲洗干净后,又倒出沐浴露在掌心里,从前到后地抹,再冲洗干净后,仍然不罢休,继续里里外外地揉搓,她揉搓得那样仔细,绝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最后小鱼又一次站到喷头下,任由烫烫的水把全身浇淋了一遍,小鱼对自己说,这才是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小鱼。小鱼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的另一个女孩。小鱼知道她也叫小鱼,但她却是那么熟悉而陌生,那是一具多么精美绝伦的散发着青春芬芳的躯体啊,生动的脸庞刚刚被热水濯洗过,散发着无尽的柔光,白皙的皮肤细腻而温馨,仿佛是用花瓣织成的,指尖轻轻一弹,就会自动流出婉转的乐音来,而优美的曲线则恰是家乡山水的复制。小鱼想把自己的腿忽略了,她往镜子前移近了一些,现在镜子里只剩下了她的上半身,很自然的,小鱼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镜子中的乳房上。小鱼的乳房就是两只散发着釉光的瓷碗倒扣在小鱼胸前,健壮而硕实,粉红的乳头微微上翘着,仿佛只要不小心碰一下,它们就会一齐张开翅膀扑棱棱飞走一样,但城市这么大,夜又这么寂静,那些淫亵的手指正像树枝一样张开着,等着它落下去,它们能飞到哪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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