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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红楼深宅博弈(张捷说红楼系列)

書城自編碼: 3951309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化传统文化
作者: 张捷
國際書號(ISBN): 9787507558401
出版社: 华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0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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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贾母与王夫人婆媳内宅博弈是宝玉联姻关键之一!
? 贾母默许下,宝玉与黛玉是否有男女亲密关系?
? 红颜薄命、原应叹息背后全是利益考量!
? 钗黛选谁,政经现实取舍为何是关键?
? 贾母贾政关键信息被蒙蔽,无人胜利的联姻悲局!
? 黛玉在大观园被毒死,如何净土掩风流?
內容簡介:
《红楼深宅博弈》主要对贾府这个大家族里面的宅斗博弈进行了分析,尤其是当贾家走向衰落时,内卷化的博弈让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甚至最后“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谁也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作者认为《红楼梦》能够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就是在人性层面写得极为深刻,提倡中国传统意义上的“修齐治平”的道理,告诫人们成大事,必须先修身、齐家,之后才能治国、平天下。
本书分为七章。第一章:贾家与王家大观园势力布局;第二章:宝钗黛玉之争是贾家王家宅斗;第三章:“原应叹息”的贾府姑娘;第四章:宝黛钗的三角博弈;第五章:红楼群芳的红颜薄命;第六章:无人胜利的联姻悲剧;第七章:林黛玉之死与薛家的结局。
關於作者:
张捷,战略学家、经济学家、知名律师。张捷出身中国书香世家,晚清翰林、状元的后代,一门三院士,幼承家学,对中国的历史、文化有深入研究和独到见解,其视频号“张捷财经观察”下栏目“张捷说红楼”深受听众喜欢和追捧。“张捷说红楼”三部《红楼财经传家》《红楼深宅博弈》《红楼政经逻辑》,视角独特、观点新颖,值得研读和收藏。
目錄
代序:家道与人心? ? /1
引言:贾府宅斗全面爆发? ? /1
一、贾家与王家大观园势力布局? ? /1
(一)婆媳大戏中贾母占位? ? /1
(二)袭人倒向王夫人? ? /9
(三)凤姐搞定林家宗亲? ? /18
(四)大观园里念啥经? ? /31
(五)虾须镯背后的宅斗掰手腕? ? /43
(六)紫鹃为自保站队薛姨妈? ? /49
(七)宝玉在大观园内与谁有染?? ? /59
二、宝钗黛玉之争是贾家王家宅斗? ? /82
(一)大观园内婆媳貌合神离? ? /82
(二)贾政暴打宝玉有隐情? ? /97
(三)第一出大戏:贾母大观园查赌? ? /115
(四)第二出大戏:王夫人抄检大观园人事清洗? ? /124
(五)第三出大戏:准姨娘晴雯被驱逐致死? ? /137
三、“原应”叹息的贾府姑娘? ? /164
(一)世家联姻潜规则与迎春悲剧? ? /164
(二)探春远嫁与扭转家族命运的双赢? ? /179
(三)惜春和紫鹃的“剩女”出家,掌控家族关键资产? ? /194
(四)巧姐儿、大姐儿身世与凤姐年龄? ? /204
四、宝黛钗的三角博弈? ? /215
(一)性早熟的贾宝玉? ? /216
(二)大情种与黛玉难言之隐? ? /224
(三)宝玉大观园内戏红颜? ? /230
(四)《西厢会真记》抱得美眉春? ? /238
(五)风月红楼常驻潇湘馆? ? /246
(六)薛家人掌控大观园? ? /258
(七)钗黛角力下宝玉暧昧? ? /265
(八)花妖失玉暗中再角力? ? /273
五、红楼群芳的红颜薄命? ? /279
(一)房内政治与金钏之死? ? /279
(二)鸳鸯与贾琏之私藏得深? ? /290
(三)司棋死于潘又安之恶影射宝玉? ? /313
(四)赵姨娘是被人毒死的? ? /321
六、无人胜利的联姻悲剧? ? /330
(一)贾府承祀希望在宝玉? ? /330
(二)红楼世家联姻筹码大洗牌? ? /349
(三)贾家王家的联姻博弈? ? /369
(四)冲喜收房宝钗顶替进贾府? ? /388
七、林黛玉之死与薛家的报应? ? /402
(一)林黛玉在贾府非正常死亡? ? /402
(二)宝玉出家看破黛玉之死? ? /419
(三)薛家报应和“香魂返故乡”? ? /427
(四)黛玉葬入贾家“兼祧”不变? ? /439
后记? ? /461
內容試閱
家道与人心—— 代序
盈天地皆心也。
这一哲学洞见出自黄宗羲为《明儒学案》撰写的序言。此时的黄宗羲已八十有三,尚在重病中,是为康熙三十一年(1692)七月。再过二十三年,曹雪芹降世;再经一个花甲又两年,《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问世。
宇宙间自有万物,各成形色,且一气充周,亘古今,穷天地。自然世界不再支离破碎,似乎一切都已完备。然而,若真的道心不在,人心不有,我们的当下所在、于今见在又如何生成意义,发扬价值 ?如此来看,的确当有一个大大的“心”来作为天地万物的主宰。
《红楼梦》中有大大小小的故事,有宏大的结构、细密的脉络,有深切的事体情理,更有峥嵘绚烂又老熟平淡的叙述手段。作者(包括批点者,尤其是脂砚斋、畸笏叟等人,以及续书者、整理者)不蹈前辙,不借旧套,不加穿凿,建构出一个新鲜别致的小宇宙、大天地。我们接下来要追问的是——充盈红楼世界贯通作品文本的,又该是什么呢?
不同于历史演义的问鼎逐鹿、英雄传奇的使枪弄棒、神怪小说的降妖伏魔,《红楼梦》的主体内容乃是传统社会的世俗人情、现实人生的平凡生活。学界大都以“人情小说”或“世情小说”界定之。然而人情世情,或犹泛泛。进而言之,《红楼梦》整体上以“家”为关键,以“人”为枢纽。这是红楼叙事的基本格局。时空的设定、人物的安排、情节的推进、命意的融入、精神的升华等,皆借此而开启运转。此即所谓的“枢中所动,环流无倦”(《文心雕龙 · 时序》)。
再回到前面提出的问题。思忖再三,我想,应该是——盈红楼皆家人也。

一? 何为“家人”?
按朱一玄先生的统计,除去作品中出现的古人,《红楼梦》庚辰本有男 304 人,女 296 人,共计 600 人;程乙本有男 368 人,女 304人,共计 672 人。(1) 方外、神仙与鬼怪等暂且不论,主要人物皆可具体归到哪家哪房哪门哪户。即便是小人物,若细捋蛛丝马迹,亦可摸到他(她)的家门。
城中有“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第二回),乡下有芥豆之微的“小小之家”(第六回)。家不论大小,不分贵贱,或贫或富,或美满或残缺,都是一个个具体而微的家。跟着外祖母蹒跚进城的板儿(第六回),随凤姐一起乘车出城的宝玉(第十五回),他们在各有其家的意义上是一样的。两者的差别在生命个体意义上的“人”,更在综合诸多社会政治因素的“家”。
家是人的家。人要么在家,要么不在家,或离家,或出家,而无家可归的人,有的则须寄居到别人的家。有的家在书中摆在明处,比如苏州城内甄士隐的家,京城中的荣宁二府;有的隐着藏着,影影绰绰模糊不清,不明不白,甚至一无所闻,比如秦可卿的家、冯紫英的家,比如“护官符”上那些尚在金陵城的四大家的分房,等等。宝玉的书童茗烟在第九回闹学堂时登场,第十九回与卍儿幽会,第二十三回弄来古今小说、传奇脚本给宝玉解闷,第四十三回随宝玉出城私祭金钏儿。只是在第五十六回透过宝钗之口,我们方得知这个极伶俐乖巧的小厮有自己的家:“怡红院有个老叶妈,他就是茗烟的娘。那是个诚实老人家,他又和我们莺儿的娘极好。”既然是贾府的家生子儿,母子二人又在侍奉着怡红公子,难怪他说话如此硬气:“我茗烟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第四十三回)既然如此,若以茗烟为切入点,大概可以获得一个比较真实的宝玉形象,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奴的视角。
家人,既可指家庭中单个的人,又可泛称一家之人,即复数的人。比如薛蟠遭柳湘莲暴打,宝钗劝慰母亲说“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第四十七回)。这里的“咱们家”显然特指其兄薛蟠一人。紫鹃试玉,贾母安慰宝玉说“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他的”。按紫鹃的想法,“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人家”(第五十七回)。黛玉的父母虽已双亡,但苏州老家的林姓家人族人当不止一个。人以家而会同,因家而聚居,既是个体,又是整体。
家人,亦是昔日对家里奴仆下人的称呼。贾蓉撺掇贾琏偷娶尤二姐,特意交代——“嘱咐家人不许走漏风声”。他们叔侄要欺瞒的主要是在深宅大院住着的王熙凤及贾母、贾赦、邢夫人、王夫人等一干人。为扎牢篱笆墙防止漏风,贾琏动了心思,“只是府里家人不敢擅动,外头买人又怕不知心腹,走漏了风声,忽然想起家人鲍二来”。(第六十四回)荣宁两府里里外外,近处的田庄,远至金陵的老宅皆有“家人”在。
若不分主奴,他们都是一个个的“人”,同在一个“家”内,共生共存。只是半个主子的赵姨娘恨铁不成钢,指着贾环大骂:“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第六十回)这里的“怕”是一家之内等级意识的强化。与之相对的是宝玉,“不要人怕他的”(第二十回)。他非但不让做兄弟的怕哥哥,连见了小厮们,“喜欢时没上没下,大家乱顽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没了刚柔,失了规矩,府宅内“没人怕他,只管随便”(第六十六回)。宝玉的等级意识甚为寡淡,所有的都是家人,用不着这个“怕”字。在探春、宝钗的筹划下,大观园可以滋生出额外的进益,且不用受账房的辖制,不必到凤姐那里算账。承管地块的婆子们可多劳多得,但年终要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分。既有“夺权”的乐呵,又有“生利”的喜悦,家人都“欢声鼎沸”(第五十六回)。既为家人,即当善待之。尤其是宝钗,她能随分从时,以贤识成全“家”的大义。
若不在朝廷,不居官职,一个赋闲居家的人,亦可称之为“家人”。比如贾赦,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平民,却“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第四十六回)。贾赦的房舍院落小巧别致,不像贾政夫妇那边轩峻壮丽,全然是一个自我的安乐窝。如此来看,贾珍、贾琏及贾蓉等人无一不是这样一味高乐的“家人”。
家有男有女,同在屋檐下,而传统社会通常是男主外,女主内。借此,家人可理解为家里的人,用来指称妇女。甲戌本卷首“凡例”的第三条有:
此书只是着意于闺中,故叙闺中之事切,略涉于外事者则简,不得谓其不均也。
闺中,犹言闺阁之中,即女子居住的地方,这里谓未婚女子,或已婚的年轻妇女;主要是小姐,亦包括丫鬟。按传统礼俗,她们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属于外人难见一面的家里人。
“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作者为不让自己亲睹亲闻的她们泯灭在岁月的烟尘中,于是“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使闺阁昭传”(甲戌本卷首“凡例”第五条)。在第一回的楔子部分,作者再借石头之言强调《红楼梦》一书的旨义,不但要为闺阁女子“昭传”,更要“真传”。此即鲁迅先生指出的,“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唯其都是真人物,方可昭彰她们的德性言行,以流传后世。
荣宁两府皆是深堂大院,且有一个“比那画儿还强十倍”(刘姥姥语,第四十回)的大园子。亭台轩馆,高墙重门,虽与传统社会的公共空间隐然对峙,却不能不在宫廷威权、官僚政治、宗法制度、家庭伦理的统摄之下。大观园“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林黛玉诗句),即便有千般诗意、万种风情,却不是蓬莱山,不是桃花源。
因为它尚在一家一姓范围内的呵护下,无论如何都与江湖之远、山林之幽无涉。园子里的人皆为“家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家人”还是《周易》第三十七卦的卦名。《家人》讲的是持家治家之道。从“利女贞”的卦辞来看,家人还当以柔而静的女性为主,维护家庭的秩序与谐美。

二? “家人”何为?
按《周易》六十四卦的卦序,《家人》上承《明夷》。明,太阳,光明;夷,损伤,灭没。明夷,谓太阳隐入地中,光明遭到戕害。“伤于外者,必反于家。”(《周易 · 序卦》)人在外受伤了,必然返回家中。
“家人,内也。”(《周易 · 杂卦》)这里的“内”有亲爱和睦、相得契合之意。家是避风的港湾,有温热的亲情、美好的爱意。家人血脉相融,有超越时空的亲近与眷恋。《红楼梦》叙写往昔的闺中细事、天伦庭闱之乐,以及富贵势派和大家规范,可谓处处周全,动真格,见真章,不但灿烂,而且瓷实。它们都有所附丽——一个南北皆有厅殿楼阁的百年望族,一个时时处处都是礼数周旋、人情世故的高第豪门。
《红楼梦》见世态,见众生,既有春草缕香,亦有秋窗凄凉。全书读下来,可能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浪漫,那么小资,那么轻飘飘。相反,它既现实,又真切,非但深沉,而且悲痛。但这并不影响其间的青春相伴,风月相知;也不耽搁诗酒流年,篇章寄情。大概是前者以“家”为主线,后者以“人”为重心。
家有家道,人有人心。
袭人、晴雯本有其家,却无家之实。贾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并不是她们真正的家。袭人因当日母亲兄弟没饭吃,只剩下她还值几两银子,把她卖到了贾府。袭人是传统意义上的孝女义女,“没有个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但当袭人回到曾经的家,听闻母亲兄弟要赎她回去,她说“至死也不回去的”(第十九回)。晴雯由荣府的总管赖大家花银子买来,后由赖嬷嬷孝敬给贾母使唤。晴雯的家境更是可怜,“又没有亲爷热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第七十七回)。临死前,家没有给她任何慰藉,“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就闭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一夜叫的是娘”(第七十八回)。红楼叙事所及,有阳有阴,相当周到周全。像晴雯等人的故事基调,则由《家人》转向它的下一卦《睽》。《睽》与《家人》相耦,于义相反。《家人》卦是“内”,而《睽》卦则为“外”,意谓疏远与遗弃。袭人有母亲而不愿回去,晴雯至死都在哭叫着亲娘。合观《家人》《睽》两卦,更能体会家道与人心之间的纠葛。
人心变化莫测,故不能不万殊。人是有心之人,家是你我之家。人心不同,家亦各异。今天的文学史普遍认为,《红楼梦》通过解剖一个富贵的大家庭,来叙述整个封建贵族世家的没落。的确如此,但这里需要强调的是,曹雪芹的解剖叙述是有针对性的:现实的家和真实的人。两者在红楼叙事中有分野,有冲突,有交融,有合和。在两者的对立统一中,世俗人情不但感人至深,而且升华到了文学审美的境地,又蕴含着哲学沉思的品格。下面以“家”“人”之分来考察宝黛爱情。
历经锻炼,顽石灵性已通,凡心已炽,想到人间去享一享红尘中的荣华富贵。注意,这是通灵之石的初心本意,也是石头之记、红楼之梦的叙事起点和动力源头。主人公由自然之物,经神力之殊,再历人世之幻,与此同时,他是石,是玉(第一回“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亦是欲。
荣华在哪里 ?富贵在何处 ?不在“大雪满弓刀”的沙场,不在“后来谁与子争先”的科场,而在一个具体现成的“家”:昌明隆盛之邦(甲戌本第一回侧批,伏长安大都),诗礼簪缨之族(同上,伏荣国府),花锦繁华之地(同上,伏大观园),温柔富贵之乡(同上,伏紫芸轩)。这个家荣耀繁华,赫赫扬扬,否则,怎么算安身乐业受享受活呢 ?难怪脂砚斋开玩笑说:“余亦恨不能随此石而去也。”(甲戌本第一回眉批)
以上属宝玉一生的前因,可归结为“家”。下面来看林黛玉一世的宿缘。
绛珠仙子听闻神瑛侍者已下世为人,“我也下世为人”(第一回)。如果说顽石念兹在兹的是那个“家”,那么绛珠仙子倾心许诺的则是这个“人”。既然有一个花锦繁华、温柔富贵的“家”,那就不免情欲声色——宁荣二公之灵念叨着以之“警其痴顽”(第五回)。既然有一人每日以甘露灌溉,使自己得以久延岁月,而自己又无甘露之水可还,那就“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第一回)。对这个“人”的恩惠未偿,爱欲未除,则是黛玉不由自主地从南(扬州、苏州)而北(京城)的起缘。“唯有林姑娘离家二三千里远,又无一个亲人在这里”,林黛玉不是没有家,而是离开了自己的家。姑苏黛玉因“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寄居亲戚家中”(第六十七回),而多次伤心掉泪。她的一生一世皆因此“人”而活,临死前还在直声叫“宝玉,宝玉”。
“反者,道之动。”(《老子 · 四十章》)家道人心同样在朝相反的方向运动,向对立的方面发展。美玉最终放下荣华富贵,离开了这个“家”;仙子焚了诗稿,断了痴情,失去了那个“人”,泪已流干流尽。物极而反,返本归根,书中的男女主人公都回到了初始的状态。
再回到宝玉身在的现实的家。
所有的家都难说十全十美。贾家同样不完美,或者说在达到至极后开始走下坡路了,“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第二回)。贾家基业的开创者宁、荣二公之灵说“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第五回),秦可卿说“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第十三回),只不过“吾家运数合终”(第五回),世业已到衰败时。
祖上寄望宝玉的是——其人能“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继而逆天改命,将贾家“规引入正”(第五回)。注意这两个“正”字:家道要正,人心先要正。家道正了吗 ?“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第二回),“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宝玉语,第六十二回),宁荣二府在时衰运败的路上越走越远。
人心正了吗 ?“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这句话一直都没有到心里去,不可能有迁善改过之行。宝玉有自己的聪明和灵慧,略略可望成器成材,但乖张的秉性、怪谲的性情让他时至第六十六回——“长了这么大,独他没有上过正经学堂……偏他不喜读书……每日也不习文,也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里闹”。
红楼的故事脉络走向,似乎正应验了秦可卿所说的“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常保的”(第十三回)。但不要忘了,秦可卿还讲了常保永全之策,给过两项具体措施。只是不知“脂粉队里的英雄”王熙凤落实到位了没有。再来看《家人》卦。家人以女子为奥主,卦爻又兼言男女。(1) 《家人》卦的《彖辞》有言“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圣哲教诲的仍旧是一个“正”字。所谓的正,即是找准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和角色,履行好自己作为家人的职责,做到“言有物而行有恒”(《周易 · 家人 · 象辞》)。既然于人有昭传之志,《红楼梦》的故事和叙述必然有史家“婉章”“志晦”的特质;于家有殷鉴盛衰之责,必然有正言若反、谲喻深衷的特点(《文心雕龙 · 宗经》)。家道人心不失其正,这当是红楼叙事的思想境界和精神品格。
今天,小说依然在高度繁荣中。这是一个万物互联、知识分享的时代,阅读更易成为一种娱乐和消遣。小说的评论解读不可避免继续走向大众化、多元化、极端化甚至碎片化。伴随这样一个大趋势,我们的“时代的征兆”依然可能是——“文学普遍地非道德化和庸俗化,以及所有这些交流方式的逐渐为人熟知”。(2) 一句话,这个时代更需要有独立思想、自由精神的读者,能沉潜下去,像伟大作家理解自己的作品那样去理解他和他的作品,从而真正触及经典的内核,而不是只在外围打转转。
如果无骐骥驰骋,导夫先路,即便对自家的经典,或许亦如庄子哲学感慨的那样——我们都会像憋闷在醋瓮里的小飞虫一样,对字里行间蕴含的大道一无所知,大义难以领略。我相信,大家都在期待——“夫子之发吾覆也”(《庄子 · 田子方》)。发覆,即揭开瓮盖子,意谓解心释神,启蒙辨惑。
男儿一片气,何必五车书。
有夫子在前,有好书在手,发吾覆,我相信我们可以从认知的茧房中飞将出去,进而知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识红楼世界之纯之全,见作者运思之要义和旨趣。
张先生是笃厚兄长,是先进学长,是益友,更是良师。我有幸提前拜读书稿,亦曾当面请教,启予者良多。此番受命撰述前言,实乃驾驽马长驱。依心得体会,谨成此文,意在引玉,尚祈方家不吝赐正。

张敏杰
于北京西三环北路105号
新一教713室
2023年12月30日

后记
本人的“张捷说红楼”第二部就写到这里了,第二部是写宅斗的,正常的宅斗题材,应当都是女人写的,比如很多文艺女孩子喜欢写,本人平时对此连多看的兴趣都没有,但解读《红楼梦》之后,发现出版单部著作内容太长,于是变成了三部,里面不可避免涉及宅斗的内容,就有了这部著作。
本人写的宅斗内容与其他宅斗的不同,侧重于经济和政治的博弈。好多事情从权和钱的视角,就可以看得比较清楚,同时也容易理解。《红楼梦》一书在温柔的风花雪月诗背后,其实是残酷的宅斗,演绎的是中国社会传统的婆媳大戏。
《红楼梦》的宅斗写得非常隐蔽,藏在作者“真事隐”的暗线当中,而且要理解到宅斗这一层,先要看一下本人的第一部著作《红楼财经传家》,里面有关于古代社会潜规则,只有理解《红楼梦》里财经和传家逻辑,才能读懂宅斗。没有理解前面,对其中笑里藏刀式的宅斗就难以理解。
在宅斗大戏的背后则是各方家族政治势力的变化,这就是《红楼梦》的政经逻辑,我们都放在第三部来阐述。宅斗的环节起承上启下的作用。《红楼梦》有三个层次,作者的“真事隐”“假语存”也是多个层次的,要一层层看透了才可以。题咏和引用只不过是最初的层面,是分析后面逻辑的基础,也是本人解读《红楼梦》这部书的最原始材料。对于怎样使用这些原始材料和证据,怎样构建后面的逻辑,本人与很多文学青年不同,这个是我们从事律师职业的长项,就是根据现有证据还原法律事实。
法庭审理案件是按照法律事实来审理的,法律事实可以不同于客观事实,也可以有多个法律事实,关键是你是否可以打动法官和陪审团。在这里,学者、读者就是法官和陪审团,可以有各种不同的事实,可以说作者的原意等同于客观事实,但客观事实不一定能够还原,法律事实要尽可能地接近客观事实,不同立场下构建的法律事实其实就是不同的学派、不同的认知,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就让读者类似于法庭陪审团那样的方式去判断吧。
因此,对书中的宅斗分析,只是本人的一家之言。“谁是谁非任评说”,这里仅是抛砖引玉,大家一起进行探索。
张 捷
2023年10月1日于中关村

2 1000字内文
一、贾家与王家大观园势力布局
宝玉的婚姻选择是宝钗还是黛玉,关乎王家人和贾家人到底谁成为贾府内宅的主导者,博弈焦点在于核心位置的人员卡位。双方在大观园内部,关键岗位属于谁的人,双方亲信的安插和策反,是决定权力归属谁家的关键。
(一)婆媳大戏中贾母占位
皇家的后宫极为复杂,大家族内部的女人一样极为复杂!皇帝有外戚专权的问题,大家族一样有被亲家势力控制的问题。比如,薛家的财富以薛宝钗的嫁妆被藏匿于贾家,薛蟠娶了夏金桂后,夏家财富成为主导,结果就是夏金桂这个河东狮把呆霸王薛蟠给控制住不说,薛姨妈也一样要低声下气。贾家的内部博弈,贾宝玉娶谁,或者是谁为大,谁当家,决定了贾家后院的权力归属,也决定了贾家未来是否被亲家势力控制。
很多读者认为,贾母在贾府中辈分最高,自然就是贾府的最高权力者,其实这种认识是片面的。在内宅,贾母的权力也是来自婆媳博弈的结果,来自对贾家媳妇的压制。在荣国府,邢夫人是继室,背后家境不佳,娘家有实力的是王夫人,而嫡长孙媳妇王熙凤也是王家人,薛宝钗的母亲也是王家人,薛宝钗也可以视为王家人。如果荣国府内宅都是王家人,那么贾母就会大权旁落,也会造成贾家男人整体惧内,所以贾家的核心未来继承人贾宝玉的媳妇,贾母当然不愿意再娶王家的人,而是娶属于贾家人的林黛玉才好。
所以林黛玉和贾宝玉的故事,以此背景去看,是贾府后院王家势力和贾家势力的博弈,而不是贾母支持林黛玉,王夫人支持薛宝钗,这种婆媳的角力那么简单。王夫人、王熙凤和薛姨妈都是王家人,构成了在贾府后院的王家势力,而且王熙凤已经控制了荣国府的主要运营,如果贾政贾宝玉这一支,王夫人再全面控制,那么贾家的家政大权就要完全旁落王家了。因此,贾母支持林黛玉不光是喜欢外孙女,还涉及贾家内宅的权力之争;贾政的态度也带有权力之争的性质,因为如果贾府的后宅由王家人全面掌权,那么他和赵姨娘的“自留地”,也会有问题。
贾母除了以婆婆的身份压制王夫人,她觉得比控制贾府财务运营更关键的是控制下一代。在控制下一代层面,贾母把宝玉和元春的抚养权都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里。王夫人是亲娘,但孩子却不能带在身边。宝玉的事贾母让王夫人无缘置喙,她只能把赵姨娘的女儿探春抱过来,但是赵姨娘的儿子,王夫人却抢不过来。按照古代惯例,妾的儿子也应由正妻抚养,对正妻叫“娘”,对妾叫“姨娘”,所以才是“赵姨娘”。在大家族的内部,女人抚养孩子不是义务而是权力,谁抚养,孩子就与谁亲,听谁的话。在三从四德、夫死从子的纲常之下,养孩子代表了女人在后宅的势力。贾母的做法,使得王夫人身边没有一个男孩可抚养,她母以子贵的通道已经被贾母压制了。而且赵姨娘是贾母的人,赵姨娘死的时候,她说得很清楚“我跟了一辈子老太太”。贾政惧内,怕王夫人,却睡在赵姨娘那里。贾政真正被王夫人压制,是贾母被王夫人宅斗斗败以后,《红楼梦》开始的时候,王夫人是被贾母压制的小媳妇。
王家人与贾家人、王夫人与贾母的婆媳宅斗博弈,焦点就是对宝玉的控制权,争夺对宝玉的控制权的关键,则是在宝玉身边的人,双方如何布局。要控制住家族的权力,焦点和规则内外都一样,关键位置要都安插上自己的人,自己的人要去各处卡位。各处都有自己的眼线,就可以知道事态的变化;有人听自己的话,自己就有控制权、决定权。贾家人开始对内宅做了非常好的布局,不光宝玉和元春被贾母直接控制在手里抚养,王夫人难以插手,而且王夫人作为媳妇,地位上也被婆婆压制。
等到宝玉住到大观园里,大观园初始的人事安排,也是贾母主导的。宝玉和黛玉身边的丫鬟,也都是贾母的人。贾母的心腹丫头分别服侍了宝玉和黛玉。我们先看看这几个丫鬟的背景。
袭人,全名“花袭人”,《红楼梦》中的重要人物,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第二位,宝玉房里大丫鬟之首。原名珍珠(程乙本作“蕊珠”),从小因家贫被父母卖入贾府为婢,原是跟着贾母,起先服侍史湘云几年,贾母见袭人心地纯良,恪尽职守,便命她服侍贾宝玉,成为贾宝玉的首席丫鬟。袭人能够有机会到宝玉身边,关键还是贾母看好。第五十四回,贾母说袭人“他从小儿服侍了我一场,又服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袭人是贾母的私人奴仆,而且服侍过史湘云,等于已经明确告诉你,袭人不光是贾母的人,还是贾母娘家史家的人,比一般奴仆近了两层,贾母认为有双保险。同时袭人不是家生奴,是买来的,跟着贾母则应当是贾母买来的,卖身契在贾母的手里,贾母当然认为自己对她也最有控制力,卖身契比起家族的家生奴,更多了一个保险。
紫鹃,原名鹦哥,贾母房里的二等小丫头。贾母见林黛玉来时只带了两个人,一老一小,便把二等丫头鹦哥给了黛玉,改名为紫鹃。贾母委派紫鹃,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掌控黛玉,掌握黛玉的信息。

紫鹃是贾母的棋子,而不是真的在保护黛玉。贾母施恩紫鹃,提高紫鹃的地位,让紫鹃后来成了黛玉身边十几个女仆当中地位最高的丫鬟,变成与鸳鸯、平儿等人地位相当的“首席大丫头”。紫鹃也是出身于贾母内房的丫鬟,属于贾母的嫡系,将来有望陪着林黛玉出嫁,给宝玉当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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