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众多探讨男女之间关键的、无法克服的差异的个人发展书籍〔最著名的是翰·加里(John Gray)1992年出版的《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Les hommes viennent de Mars, les femmes viennent de Vénus)〕不同,简·沃德呼吁异性恋男性学着如何同时“认同一个人并与她做爱”,也就是如何“人道地渴求女性”,把她们同时视作主体和客体。简·沃德尤其强调了一点矛盾:这些男性理应对女性产生一种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渴望,然而女性的身体必须呈现出某些特征或者非常精确的变化才能获得他们的青睐:必须得是年轻、苗条、光滑、散发香味的身体……在这一点上,异性恋男性可以再次从女同性恋身上获得启发,因为后者更能把女人作为一个整体来渴望,从她的伤疤、赘肉和皱纹,到其经历和人格。由此,简·沃德总结道,只有这样,异性恋男性才可以成为“真正的异性恋,而不是利用女人来吓唬别的男人的伪异性恋”。有的男性一旦跟一位女性睡过一次,就失去了对她的兴趣。这种倾向也可被视作伪异性恋或者肤浅异性恋的象征:这样的男人对他人、恋爱关系以及恋爱关系能如何丰富他们的生活毫无兴趣,他们只是感到了一种“征服”与满足自恋的需要,从而改善自己的地位或者婚姻。简·沃德鼓励她的女读者表现得“足够勇敢,敢到从男人身上要求这一点,敢到向异性恋男性和他们所谓的对女性的爱提出更多要求”。总的来说,“深度异性恋”是一种脱离了父权制及其利益的异性恋,一种背叛了父权制的异性恋。
如果把所有问题的根源归结于异性恋本身,就会错过另一种更微妙的视野,这视野与异性恋中所有可以被争论、重塑、重建的事物有关。埃马努埃莱·德莱塞普在她写于1980年的文章中认为,异性恋女性的欲望也必须得到解放:“我们确实从小就承受着成为异性恋而不是同性恋的压力。但我想提醒的是,我们承受着的是杜绝性爱的压力。”她还谈到了作为女权主义者与热爱男性之间的矛盾:“如果激进女权主义在于拒绝一切矛盾,在于满足于纯粹、死板、光滑到无懈可击的原则,那么这种主义将无法解释现实,无法应对、利用这一现实,无法代表,并因此无法帮助广大女性。”和她一样,我承认我喜欢张力与不和,因为我发现它们格外有意思,令人文思泉涌。当我读到艾丽斯·柯芬时,我意识到我的女权主义永远不会像她的那样无拘无束。她的欲望让她自由,而我的欲望则引发了挥之不去的摇摆不定和忠诚冲突。但我感兴趣的正是借着这种摇摆不定和忠诚冲突之题发挥。再者,我们之所以谴责女性遭受的暴力和不公正,不厌其烦地揭露隐性性别歧视,是因为我们相信有一条摆脱顽固不化的父权世界的道路,相信这个系统是可以被颠覆的。因此,我们也可以相信,我们的亲密关系和个人关系有可能发生变化。
我首先会研究在我们社会中发展爱情的文化背景。在我看来,这个背景的特点是谨小慎微、缺乏想象力,同时,在另一个极端,还有对失败、悲剧和死亡的某种自满情绪。这两种态度最终将同样导致我们无法拥抱爱,无法以一种创造性和自信的方式生活在爱的现实和日常生活中(前言)。随后,我将研究我们对浪漫的呈现如何建立在美化女性自卑之上,以至于许多女性被告知她们“太如何”而无法得到男人青睐:太高、太强(字面意义上的高大和强壮)、太聪明、太有创造力,等等。然而那些似乎满足了所有条件且不威胁男性自尊的女性却未必在爱情中更幸福—这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我们很难将自我满足建立在否定自我、限制自我之上(第YI章)。然后,我将讨论家庭暴力的机制,不是将其作为异常或越轨行为来讨论,而是将其作为社会规范为男性和女性规定的行为所带来的逻辑结果来讨论(第二章)。我还想详细说明女性和男性爱情观的不同,女性在爱情中往往投入更多,由此带来的不平衡和紊乱,以及补救的方法(第三章)。最后,我将思考女性如何才能摆脱她们古老的角色—为男性提供一个与他们的幻想相匹配的、沉默寡言的形象—从而成为自己欲望的主体。这一点必将引发如下问题,我也不会回避:我们的幻想真的属于自己吗?当我们一生都沉浸在男性统治的世界中时,我们如何重寻想象力(第四章)?
我不相信异性恋的存在只是为了在女性心中为特洛伊木马式的父权制服务。“如果女人渴望男人,那是因为一个男人不能被定义为一个彻底的压迫者,就像一个女人不能被完全定义为一个被压迫者一样。”埃马努埃莱·德莱塞普在1980年如此写道。然而,男女关系却深受男性统治毒害。必须要有勇气,才能认清这毒药。这,就是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高风险冒险,英雄主义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