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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名家联袂推荐
本书获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邱华栋,广西文联主席、广西作家协会主席东西,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王彬等名家联袂推荐。
2.乡村生活的缩影
作者陈纸出生、成长在舍陂村,二十一岁离开故乡。本书以优美的文字见证了乡村新生和逝去的疼痛与欢乐、劳作和收获的艰辛与甜蜜,见证了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口池塘,甚至每一处风景的故事,他在书中把这些事细细娓娓道来,一人一事、一草一木、一器一物,真实、可知、可感,是一个难得的乡村记忆,为乡愁构筑了一个精神家园。作者独特的经历也让他能更清晰地感知乡村在新时代的常与变,在作者对往事的回忆与归乡后的所见所闻所感中,读者可感知新时代乡村变化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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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舍陂记》是“中国乡存丛书”第七部。出生、成长于舍陂村,最后定居城市的江西作家陈纸以散文的笔触,深情回忆、书写了成长、离乡、归乡过程中亲身感知的故乡的疼痛与欢乐、艰辛与甜蜜、常与变,把深镌于脑海中故乡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一餐一食、一器一物娓娓道来,每一个乡亲都有他的喜怒哀乐、每一株草木都有它的故事,鲜活而生动,刻画了一群鲜活的乡村人物、一个可知可感的中国乡村,作者为自己也为读者构筑了一个“心有所寄”的精神家园,同时为乡土中国留存了一份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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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陈纸,本名陈大明,1971年中秋节出生于江西省永丰县潭城乡舍陂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志愿者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理事、广西写作学会理事、广西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广西桂学研究会会员,曾就读于中国文联第七届全国中青年文艺评论家高级研修班、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做过青年杂志及党报记者、编辑,现供职于南宁日报社办公室。出版长篇小说《下巴咒》《逝水川》《原乡人》、中短篇小说集《天上花》《少女为什么歌唱》《玻璃禅》《问骨》《寻找女儿美华》、随笔集《拨亮内心的幽光》、诗集《时光图案》、文艺评论集《纸风景》《鱼说》《相遇的盛宴》等,并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等文学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100多篇,有散文、小说被《散文选刊》《小说月报》转载,并译成俄文在俄罗斯出版。曾获中国小说学会首届“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一等奖、第六届“《北京文学》奖” 、第十二届“《作品》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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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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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的村庄(代序) 001
日暮乡关 017
祖屋杂记 035
县城飞奔 048
故乡天气 066
母亲味道 083
祭农具稿 102
临果树帖 118
菜蔬人间 137
乡野生灵 154
风物拾光 172
旧物牵情 188
题戏年图 206
俚语芬芳 2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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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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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的村庄 (代序)
1
现在想来,那是潮汐,一股股潮汐,而我们,当时是一群嬉闹的小屁孩,我们笑着,互相推搡着,忽而扎成堆,忽而排成队,我们的身子将屏风撞击得嘭嘭作响,仿佛战鼓,传递到屏风背后的房间里。“痛啊——痛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一股股潮汐,从大海最深处、最远处悠悠传来。我们这些小屁孩,看着几位大人手忙脚乱、进进出出、一脸严肃。我们耐不住性子,想跟着大人们零乱的脚步冲进房里去,刚挤到门槛边,大人们像突然涌起的海啸,将我们轰散。屏风继续嘭嘭作响,我们的嬉闹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开始模仿房间里的喊声,有一两个还捂着肚子,翻着白眼,抬头向天,跟着喊起来:“痛啊——痛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我们的喊声立即招来了大人们的斥责,他们像赶偷吃骨头的癞皮狗一样,将我们赶了出去。
被赶出家门的我们并没收声,反而更大声,我们一齐学着喊:“痛啊——痛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然后,累了,各自散开,我们将“痛”声传遍了整个村庄。潮汐很快漫延了舍陂村,整座村庄仿佛被潮汐冲刷得微微颤抖。接着,就有消息传来:生了,生了,……
四十多年前,陈梅根的老婆生孩子时,我是“听房”的小屁孩之一。如今,再看到陈梅根的老婆,人到老年的她,肚子比她怀孕时还大,两只眼睛不知何时长没啦。她腆着肚子,脸上左右两团圆圆的肉,她问我:“我有个崽在山东当兵,他那里离你远吗?”问完,她自豪地、粗重地“呵呵”两声。
疼痛与甜蜜,都曾写在同一张脸上,生命在疼痛与甜蜜交织的空间飒然作响,整座村庄也因此生动起来。有时,我真想再次站在潮汐里,在一次次疼痛的叫喊声中,体会这座村庄的生生不息。
几十年前的一个上午,我不记得是春天,还是夏天,又或者是秋天、冬天。我只记得,叔坐在大厅饭桌前,一个劲儿地抽着旱烟。伯母在一旁催促他:“你个死人,你没听到吗,你老婆在房里痛得连床板都快拍断了,还不去请接生婆?!”
叔这才像刚惊醒过来似的,他猛地磕了两下烟杆,然后,将烟杆往饭桌上一丢,甩开步子就往外冲。我晓得,他是去找江里村的罗群。方圆四五里,也只有江里村的罗群会接生。所幸江里村与舍陂村相距不远,叔当过兵,走起路来咚咚响,像跑步似的,花了不到半个钟,就把罗群叫到了家里。
这时,伯母已在婶的房里。婶的喊声连同灰色的蚊帐,将整幢房子笼罩。我的目光随着叔手足无措。我看见叔随手抓起放在饭桌上的烟杆,正要往里面填烟丝,就听到罗群砰的一声将药箱放在饭桌上,瞪了他一眼,喊:“什么时候了,你老婆痛得在床上打滚,你还有心思抽烟?”说完,她隐入黑暗的房中。不过一分钟,罗群冲回大厅,对叔说:“你老婆要生了,还不快去烧水?”叔猛吸一口烟,侧着身子问罗群:“烧水做啥个?”罗群说:“烧水消毒呀,做啥个?”房间里,“哎哟嘞”的喊声越来越大,叔的腮帮子也越鼓越大,他猛地往灶里吹气,要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罗群将箱子打开,取出一个饭盒模样的盒子,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器械倒在锅中的沸水里,四五分钟后,捞起,装在盒子里,端到房间。房里,“哎哟嘞”的喊声改成了歇斯底里的“啊”声,一声长,一声短。我站在灶前,看着叔一个劲儿地往灶里塞柴火。
罗群又从房里冲出来,冲叔喊:“快点!快点!去点盏煤油灯来!”叔问:“点煤油灯做啥个?”罗群说:“给剪刀消毒呀!”叔一听,猛地往房里冲,罗群拉住他,不让他进房。叔探着头叫我伯母,伯母问煤油灯在哪里。叔说在床头桌上。伯母将煤油灯送到房门口,叔忙用火柴点亮它,罗群一把夺过煤油灯,端进了房里。
房里的“啊啊”声,像一个个炮仗,每隔一两秒钟爆发一次,铺天盖地而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罗群将叔叫进房,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房间里的叫喊声没了,像炮弹消失在无边的天宇。
我听到房里的罗群说了一句:“进来吧,生了,男的。”叔冲进房里,两三分钟后,他拎着一包东西,急急地往门外跑去。伯母在他身后喊:“丢远一点,丢到村口竹林去!”叔的肩膀一颤一颤,他的声音高昂欢快:“晓得晓得,我丢得远远的,谁都看不见!”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叔拎出去丢到村口竹林的,是养育堂弟的胎盘。这是堂弟陈兵根降生那天的情景,是我至今为止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现场听到女性生孩子如此真切的叫喊声。那些叫喊声离我既远又近,许是与我性别有关,我几乎本能地忘却了那些叫喊声,甚至从来没问我母亲,她生我时是不是也有疼痛。
我听到很多女人说:尝过生小孩的疼痛后,再也不想生了。但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因为怕疼痛而不生小孩的,即使真的怕疼痛,也会选择剖腹产,但剖腹产带来的疼痛丝毫不比顺产少,而且,持续的疼痛比顺产更长。
何况,小时候,在我的村庄,很少有离开家生小孩的。记忆中,陈大根出生时,他母亲痛得实在受不了,接生婆见胎儿的头生出来了后,身子怎么也生不出来,怕出什么意外,便说:“赶快运到公社卫生院去。”陈大根父亲叫来了村里一部手扶拖拉机,急急地铺上稻草,放上一块木板,将陈大根母亲抬到手扶拖拉机上。手扶拖拉机开到村口,经两三下颠簸,小孩竟然生了下来,于是,手扶拖拉机又开回来了。
宁静的村庄以它疼痛的喊叫迎接新的生命,有多少个生命就有多少次喊叫。每一次喊叫都预示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村口那片竹林,在麻雀的喊叫中,春发夏长,郁郁葱葱,再大的风来,也不可阻挡。“哎哟嘞”!“痛啊”!“不生啦”……一声声喊叫,不分日子,不分时辰,村庄跟着一起痉挛,一起抽搐,一起呐喊,喊出一个可以让种子生长出嫩芽的世界。
村庄里的那些小屁孩,以游戏方式,化解了母亲当初生他们下来时的疼痛。他们挤在某家某户“听房”的举动,被大人们认为是对疼痛的亵渎。大人们恼羞成怒,认为那些小屁孩是忘恩负义,没有良心。他们驱赶小屁孩时,不忘揪住其中一个最调皮、最淘气、最捣蛋的,抡起巴掌往其屁股上扇。
奇怪的是,打得再重,小屁孩们不喊痛,也不哭——在他们看来,对于在房里生小孩的母亲们来说,这算什么呀?!
2
这样的恶作剧,往往以大人们的“再也不理”和小屁孩们觉得“自讨没趣”而结束。大人们当他们不懂事,要懂事就应该懂得真正的疼痛。真正的疼痛应该真正体验在身上,多体验几次,便会长记性,便会晓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于是,村庄里的母亲们很快便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痛。村里的小巷,经常传来慌乱而惊惶的碎步声,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呜呜”哭声,它们与牛叫、鸡叫、狗叫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我们村庄里最常见的“交响乐”。那些“听房”的小屁孩中有陈年秀,有一次,陈年秀在“听房”时,他的母亲刚好路过,便将他截住(也只有她能将她儿子截住)。陈年秀的母亲扯住陈年秀的一只胳膊,他整个身子便倾斜了,双腿与母亲的双腿呈外“八”字,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两个人脚下碎石瓦片扑扑作响、尘土飞扬。
陈年秀的母亲一边奋力扯着陈年秀的胳膊,一边东张西望。她终于看见了,在七八米外的地方,有一口池塘,池塘边长满了粗粗的、暗红色的柳条。陈年秀的母亲把陈年秀扯到池塘边,折下一根柳条,柳条划了一道弧线,最终落在陈年秀的屁股上。陈年秀跳跃着躲避,疼得咧着嘴,流着眼泪与鼻涕。他母亲问:“还敢吗?还敢吗?还敢不敢?”她每问一句,就抽打一下。她语气急促,披头散发。陈年秀衣衫不整,鼻子一抽一抽的,他母亲见状,松开手,将柳条一丢,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去园里摘菜了!”
陈年秀的喊声、叫声、哭声将那帮小屁孩驱散开了。他们好像怕陈年秀母亲的柳条会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不敢围观陈年秀挨打,还怕陈年秀的母亲会记住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然后,向他们的父母告状,让他们也挨打。他们跑作鸟兽散。
我也跑回家里,爸妈不在家,他们都干活去了。我庆幸没被爸妈发现,却发现灶里的柴火熄灭了,几根胳膊大小的木棍冷冰冰地躺在灶里。我揭开锅里的甑,甑里未熟的米饭冷静地看着我。我慌了神,马上划亮火柴,点火,烧火蒸饭。我出门时,灶里明明烧得很旺,怎么回来火就熄了呢?而爸妈很快就收工回来了,怎么办?
好在火很快点燃了,不一会儿,锅里的蒸汽又冒了出来。我正庆幸及时弥补了这个错,吃饭时母亲却感觉出了异样。她扒了两口饭,猛地将饭碗往桌上一放,问我:“是不是中途停了一次火?”我装作很镇定地说:“没有。”父亲在旁说:“可能是火少了点,饭里的水还没蒸出来,饭有点软。”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不是有点软,而是水灵灵嘞,怎么吃?吃得手软脚软嘞,怎么下田做事?”母亲皱着眉头又扒了一口饭,像突然记起什么,干脆丢下筷子,直盯我,问:“是不是又放着饭不好好煮,跑出去玩了?”我低下头,斜了母亲一眼,轻声说:“没有。”“还说没有,人家陈梅根的妈跟我说,一帮小孩跑到她家去捣乱,里面就有你!”说完,母亲从灶里的柴垛上抽出一根树枝,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脚下的步子却放开了,撒腿就跑。
起初,母亲的树枝还能抽打在我脚后跟上,后来,她跑不过我。我专挑拐弯的地方跑,好让我的身影脱离母亲的视野,我尽量收住眼泪,捂住哭声,放轻脚步,最后我躲进别人家的牛栏里。
牛栏里堆着稻草,一直堆到屋顶。稻草泛着阳光的清香,温暖、柔软、隐蔽、安全。我躺在最高处的稻草的深暗里,想放声大哭一场,但我想到母亲肯定找不到我,中午、下午不必跟着去田里出工,于是突然不难过了。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想睡觉,就是想睡觉。我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去学校,不想见老师,也不想跟在爸妈身后,为了捉稻田里的鲫鱼或泥鳅惹得吸血蚂蟥往我两脚上爬……
不知在何时我真的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我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我爬出牛栏,看见陈接春牵着头牛走了进来。我的身影把陈接春吓了一跳,我不搭理他,冲到空旷的地方。我听见陈冬来的老婆冲我说:“你个死崽,还不回去,你妈找了你一日,都急得哭了。”
对于母亲的哭,我并不感到陌生,我在不争气、不听话时,母亲打完我,就放声大哭。我想,母亲的哭,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绝望。在我们村庄,女人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哭。
3
我至今记得几个女人一路呼天抢地、一路失魂落魄的场景。我还在读小学一年级时,一天下午,见陈才根母亲号啕大哭。她的脚步零乱张皇,整个身段是软耷耷的。她从我们的教室后面奔向树林。树林掩映中,有一汪惨白的水,那是湖水,是我们村唯一的湖泊。下课铃响,我们冲往湖泊的方向,那里早已聚了七八个人,七八个人围成了一个小圈,大家七嘴八舌,小声议论着什么。陈才根母亲的哭声给圆圈撕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大家让开,有人伸出双手去扶她的身子,陈才根母亲瘫倒在那怀抱里。
陈才根母亲确认了躺在湖畔的孩子。他在半个钟头前还像一条鱼一样,游在湖水里,此时,他停止了呼吸。乡亲们在这之前,将他从湖里打捞了上来,并且,马上抬他到牛背上进行了抢救,希望将他喝进去的水压出来,但无济于事。乡亲们派出代表去向他母亲报告消息。
相同的场景,在我家门前的池塘边也出现过一次。那是陈接健的大女儿,应该是四五岁吧,她趁大人没注意,偷偷跑到池塘边去采野花,不慎落入池塘溺亡。我至今仍能记得,陈接健老婆坐在女儿身旁呼天抢地的情景。这时,每位路过的乡亲照例过来安慰几句,然后,静静地站会儿,又都静静地离开。
陈福根的一个儿子,则是被村中的另一口池塘吞噬。他老婆将儿子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直至哭昏了过去,仍紧紧地抱着,像一对沉睡的母子。陈福根将儿子从老婆的怀里强行抱开,带着儿子默默地走向村后的树林……
在我们村庄中,零零星星地,分布着七八口池塘,那些池塘,是我们儿时的乐园之一,给我们提供了无穷的乐趣。我们这些八九岁、十来岁的小伙伴,趁着父母出工不在家,纷纷跳到池塘里去玩。尽管池塘里都是淤泥,很脏,但我们毫不介意。安静的池塘,被我们搅得水花四溅、热火朝天。
儿时的我们未能意识到池塘是吞噬生命的“恶魔”,在池塘里葬送生命的,大多是十岁以下的孩童,而且,都是背着大人和其他玩伴,私下一人跳入池塘玩耍的。还有,就是在池塘边洗东西不慎滑入水里溺死。在我们村庄,每年都有孩童溺死在池塘,伯母有一个女儿也是在池塘溺死的。
如今,我们村庄里的天然池塘屈指可数了,很多原来的池塘位置,已被泥土掩埋,大多盖上了水泥的房子。
村庄一片寂静,池塘再也泛不起水声,那些池塘边的疼痛,生命逝去的疼痛,却仿佛仍能感觉到。
村庄里,不断地有人出生,不断地有人衰老,不断地有人逝去。
我健康的奶奶,走在村外江坝上,头一晕,脚一滑,一头扎进江里,走了;伯父陈接儒,在房顶收稻谷,不慎摔下来,来不及抢救便离开了人世;叔叔陈接怀,身患胃病十几年,经常痛得捂着肚子坐在田埂,开了两次刀,也没能挽救他的生命,他在六十二岁时去世了;父亲陈接念,得肺癌,在他生命最后的两三个星期,周身疼痛难忍,夜不能寐,临终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伸展了眉头,摆脱了疼痛;村里的族长陈国庆,瘫痪在家,冬天的早晨坐在灶前烤火,他老婆去菜园浇菜,家里没其他人,灶里的火蔓延到他身上,将他活活烧死了;陈国华、陈接元等都是得肝癌去世的……这些年,村庄里相继有人患病去世,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都历经了难忍的疼痛。如今,他们走了,他们的疼痛,葬于深土之下。
父亲兄弟三人,伯父陈接贤从四十多岁开始,便脊柱疼痛,他三天两头醉酒,有时怎么回到家都不晓得。我们眼看着他的身体弯成了一张僵硬的弓,却又无可奈何。伯父痛得实在受不了,便骂人。首先骂伯母,骂她没有为他生一个儿子。接着,他骂他的女儿们,他的女儿个个长得水灵灵的,又勤苦肯干,他却骂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一个个鬼婆子。他骂着骂着,就打自己,打自己的胸,打自己的头,打自己的腿。
伯父催伯母给他买各种医治的药,他家里长期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伯父皱着眉头、苦着脸,吞下各种药物,但他的疼痛仍然牢牢裹在他身上。伯父吃遍了所有他认为能够治好病的药后,又开始尝试各种膏药。他在认为疼痛的地方都贴上了膏药,想将疼痛吸出来,然后,在揭膏药时,将疼痛连根拔掉。但他的这番努力也无济于事。伯父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困笼里大喊大叫,家里能拿得动的物件,随时会被他推倒,或者砸坏。那时,父亲与叔都去劝过他,但都无济于事。
后来,我找了在山西省稷山县骨伤医院工作的朋友,他寄来几十贴膏药,贴在他的身上起了作用。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腰再也没痛过,八十二岁了,身子仍然硬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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