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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收录中短篇小说《时间的尽头》《大红深蓝》《穗吟》《山寨守夜人》《捎往美国的粽子》《肉汤,舔一口》《谷欣的家事》《风竹》等篇,内容涉及20世纪80年代以来上海都市生活的方方面面。作者塑造的鲜活人物中,既有外企白领,也有小弄堂市民、外来务工人员等,呈现出一幅上海各色人等生活写照的万花筒。作者以敏锐的洞察力,通过叙述生活日常表现不同的人物命运,充满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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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凌耀芳,上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92年毕业于比利时鲁汶天主教大学(KUL),获工商管理硕士(MBA)学位,随后进入欧盟委员会实习。作品主要发表于《山花》《上海文学》《上海诗人》《北京文学》《湖南文学》《福建文学》《厦门文学》《野草》《西北文学》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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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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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尽头
大红深蓝
穗吟
山寨守夜人
捎往美国的粽子
肉汤,舔一口
谷欣的家事
被参保的故事
出局
太监开会
六六大顺
买春的女人
日脚·木头信箱/老虎天窗
风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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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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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尽头
人变得木起来,耳朵短暂失聪……
才几秒钟的工夫,电梯越过十楼、二十楼……直达四十楼……任晋上了年纪,忍住嗡嗡作响的耳鸣,挺直了背脊。这电梯,比坐飞机遭罪。坐飞机,任晋每次头等舱,和睡在家里差不多。上班,就得当好一名打工者,虽然在一整个楼面上,他是老大。任晋想看看自己面色苍白不苍白,朝轿厢的镜子转过脸去,右脸腮帮上一条寸把长的伤疤消失了,激光做掉了。他变了脸,变得年轻好看了。那道伤疤,是任晋到美国后洗碗、送外卖那个岁月留给他的纪念。有一次,他从餐馆下了班,骑自行车送外卖,走得急,撞了汽车,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不巧被路旁一块碎玻璃划伤了脸。那一次,撞得不巧一点,他就没命了。任晋今天的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
任晋顶着一颗大脑袋,一张团团的娃娃脸,两只小眼睛下面一个肉嘟嘟的鼻子,肉鼻尖上架一副银丝边眼镜。他个子不高,镜子下面的扶手正好横在他的腰间。
两秒钟后,电梯停在第五十九层。双门开启,一个戴着微型耳麦,涂了一层薄薄口红的小嘴巴前弯过个小话筒,穿淡紫色窄袖西装、短裙的女孩子朝任晋深深鞠躬。任晋微微点点头,快步走过足足有十多米长的气派的前台,一片超大的背景幕墙上大大地用中英文写着任晋公司的名称,闪着霓虹灯,刺痛了任晋的右眼角,他蹙起了眉头。任晋走过一扇扇玻璃门,里面隐约看到一个个格子间,露出半个黑脑袋或黄脑袋打电话的工作人员。看来,今天公司里一切照常。任晋的公司,什么都做,从金融、贸易,到移民。走廊里灯光昏暗,像电影院里通向放映间的过道。任晋正走着,迎面被一只拖把拦住去路,戴一副袖套、穿平底布鞋的保洁阿姨赶紧拉起拖把,脸上挂着笑,垂手让到一边。任晋面无表情,他今天心里装着事情。
阿姨打开一扇三角形的角门,走了进去,也把拖把塞进门去。
就在距离拖把间两米的地方,任晋停下脚步,抬起一只鼓鼓的大肉手,往门上的智能锁输入密码,机器人女声发音“验证通过”,任晋推开玻璃门。里面是一间超大的椭圆形办公室。
他的山寨版椭圆形办公室和保洁阿姨的休息室共用一个空间,是把一间长方形的大间切割后装潢而成的,边角料的空间用作存放清洁工具,且供阿姨休息的小三角房间。
双开的玻璃门里面,是一间足有一百平方米大,像电影棚一样的时髦办公室,几道弧形的装饰线从办公室深处的玻璃幕墙那里放射出来,宛如沙滩上从海里游到前哨的一波海浪。在这道弧线的后面,追随着另外两道弯曲程度更深的圆弧,一个硕大的椭圆形灯管镶嵌在天花板上,任晋的头上,仿佛倒挂了一座游泳池。与极简装饰不协调的是任晋那张像当铺柜台那样超大的写字台,那样大的办公桌,采用巴洛克繁复雕刻装饰,不过,每一朵镂花都擦拭得异常洁净。
任晋朝写字桌疾速大跨步走去,今天,空旷的办公室令他生厌,大有走不完的负担。他抢上几步,把公文包丢在桌面,来不及坐稳办公椅,已经掏出手机,高椅背的转椅轮子滑,差点把任晋掀翻在地,
他只得一半臀部坐在椅子里,一半由地面那只脚支撑着,左肘抵住写字台,以免再次滑倒,眼睛死死地盯住手机屏幕,在微信页面的通讯录里转了两圈,后锁定在“谭楠”那个名字。
任晋咳嗽一声。
随着轻轻的两下嘚嘚的叩门声,接待秘书推门进来,端来一只大托盘,先在任晋面前放下一个骨瓷咖啡杯,卡布奇诺的奶沫高出杯口,泛起一股奶香。在咖啡杯旁边,秘书又放下一套茶盏,杯子里头漂浮着从针叶化开的茶叶,回归它鲜活时挂在枝头的俏模样,用它的青绿陪衬瓷杯上描画的粉色佳人。
任晋闻到丝丝的奶香和茶香,头却不抬起来,眼睛盯着谭楠的微信名片,打开。谭楠的微信头像,一个黑头发、大眼睛的东方女人和大脸庞西方男人的合影,两颗脑袋紧贴在一起,好像一对连体婴儿。就在几分钟前,任晋听到北美同学会传来消息,谭楠的丈夫、法裔加拿大人皮埃尔死了。
“这么大的事情,谭楠竟然没有告诉我!”一个不快的念头飘浮在任晋的脑海。
卡布奇诺喝完,任晋习惯在喝空的杯子里注上水。
在一边细细擦拭黑檀木雕花的阿姨放下抹布,往围裙上擦擦手,说:“任总,我给您倒水。”
任晋笑了笑。
阿姨的手僵住。
接待秘书轻轻叩门,进来,倒了水。
阿姨隔空投来复杂的目光。
任晋低首,敛起笑容。这里也是分干粗活、干细活的呀。
这里,他只讲英语,对阿姨,含糊几句普通话,恩赐似的,况且现在连一句普通话都不必要说。
接待秘书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纤瘦女子,她穿着合身的西装和短裙,像是代购的海淘货。她端着托盘,倒退着走出办公室。
谭楠是单身了。可是,任晋不可能去找谭楠。况且,任晋为获得现在的婚姻,出了大价钱。
谭楠,一个高鼻梁、大眼睛、穿花布娃娃衫的女孩,穿墙而入,朝任晋总经理袅袅地走来,任晋伸手去抓,手指却触到一汪滚烫的茶水,细瓷茶盏打翻在桌面,描画的桃花霓裳仕女歪斜在一边,任晋倏然惊醒。听见屋里的响动,接待秘书进来,在一边擦拭雕花的阿姨抢先一步,微笑着用雪白的干毛巾擦拭着桌面,现在,是她尽职责的时机。
任、谭两家的父亲是圣约翰大学经济系的同学。任父站错队,进了打虎队,谭父参加地下党。在帮着父亲通阴沟,受弄堂里顽童白眼整整三年后,任晋的父亲化身为墙上的一张照片。任晋十五岁那年,母亲把他送到谭家补习高中功课,任晋已经是一个智慧而老到的少年。在谭家,任晋吃到平生块巧克力,是和谭楠分吃的一块。他低着头,一任巧克力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地融化。拿别人家的东西吃,他很难为情,他涨红了脸。距离他几步远的谭楠,早已把巧克力当成弹子糖一样平常的零食那样咀嚼享用,粉嫩如糯米团子的小脸颊现出品尝可可豆的满足感。谭楠没有看他任晋一眼。在谭家小客厅的一角,请来的老裁缝转动缝纫机,正在给谭楠预备下一个季节穿的新衣裳。在任晋听课的时间里,上海人家的惬意和笑声,在任晋身边形成一个温柔的气场,洁净的散发着蜂花檀香皂气味的正常家庭里女性的气场,连七只小猫也被收拾干净,茸茸的毛蓬蓬松,带有上海药皂特有的香。任晋在谭家很开心。有谭楠在,他的思维敏捷,进步很快,像海绵吸水一般,短时间内学会了一般学生两个学期的课程。谭家位于一条干净齐整的弄堂的深处,二楼外墙饰有雕花。在一个又一个的黄昏,任晋坐在铺有拼花地板的小客厅的沙发里,透过高高的玻璃格子钢窗,目光随着太阳的影子漫过一排电线的瓷瓶,看秋日的下午阳光在那里碰撞出一朵朵礼花。小客厅通向落地窗,外接一个小阳台,黑色的铁制栏杆弯成几道竖起的波浪。距离沙发三步远,一张藤圈椅里坐着谭楠的父亲,瘦削高个,长脸上戴一副眼镜,陷入他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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