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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鲁迅文学奖、中国好书奖、“五个一工程”奖获得者胡学文重磅中篇小说集。苏童、李敬泽、贺绍俊、谢有顺、王春林等多位知名评论家、作家盛赞。本书收录的《内吸》入围2020年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排行榜优秀中篇小说篇目。胡学文多部小说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广受好评。继长篇巨制《有生》之后,再次书写关于普通百姓坚韧与质性的中国故事。圆背精装,装帧精美。内文采用洁白的健视双胶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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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逐影记》聚焦社会底层平凡人物,观照他们的生存处境和精神困境,通过现实主义的笔法,挖掘出人物内心深处无以名状的存在焦虑,展示了现代人被异化的精神困境,以此追问与探询的是有关存在与虚无、现实与荒诞、绝望与反抗之间的艺术辩证命题。如《白梦记》描写了吴然因过失杀人入狱,父亲吴子宽为寻求事件的真相而产生的实实在在却无以名状的存在焦虑。作者试图向读者展示,唯有直面苦痛,才能探测世界的本质与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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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胡学文,1967 年生,中国作协会员,江苏作协专业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有生》等5部;中篇小说集《麦子的盖头》《命案高悬》 等17部。多部小说被改编为影视作品。曾获鲁迅文学奖,“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好书奖,《小说选刊》全国优秀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十月》文学奖,《钟山》文学奖,花城文学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中篇小说选刊》奖,《中国作家》首届“鄂尔多斯”奖,青年文学创作奖,孙犁文学奖,鲁彦周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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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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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影记
白梦记
丛林
内吸
去过康巴诺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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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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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影记》试读章节
2002年 秋
马远站在公路边,看着对面的田野、树林,还有更远处的羊群。树已泛黄,收割过的田野灰褐中夹着青绿,那八成是补种的晚莜麦。一辆红色轿车老远就摁喇叭,马远往后挪了挪,再往后就摔沟里了,可喇叭叫个不停。马远生气地说,嚷嚷什么?我又没站路中央。话音未落,轿车已射过去。片刻后,蓝色的厢式货车由远而近,司机似乎犯困了,货车抽筋似的忽左忽右。马远紧张得直冒冷汗,他回头瞅瞅深沟,跳落的瞬间,脑顶忽然一凉。沟底聚着厚厚的枯叶,没摔疼。他摸摸头顶,没有一丝云,怎么就下雨了?
马远不知自己为什么站在路边,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他想不起来。他忽而清醒,忽而脑袋像灌了泔水,几小时前的事也会忘得干干净净。马远也撞过墙,想不起来,就急,就撞,恨不得把脑袋撞烂。常常头破血流,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慢慢地,马远习惯了。慢慢等,这是的法子。也许一小时,也许两小时,泔水就渗没了。久的一次,他被泔水泡了两天。
一行大雁飞过天空,你鸣我叫,像是吵架。马远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要到镇上买东西的。
你到底要不要?相亲也没这么细!老板娘终于不耐烦了。马远“嘿”一声,让你说中了,相亲我就看了一眼。老板娘撇着嘴,你相人?人相你吧?马远说,甭管谁相谁,一眼就定了。老板娘说,你的利索劲儿哪去了?马远又比较一番才选定。茂密的花草中间是心形图案,挺漂亮的,就是奶油太薄了。老板娘把生日蛋糕装进盒里,用红线捆个十字。马远嘟囔,奶油太少了。老板娘说,奶油吃多了不健康,原来倒是多,卖不动。马远说,我不怕……你另装点儿?老板娘往前推了推,下次你提前订,我给你做个纯奶油的。
杂货店采购的是盐、酱油、花椒、小苏打,当然还有奶糖。马远说,上次你卖给我的都是缺尾巴的,那不好吃。店主各抓一把,一种是QQ,一种是OO,让马远选。包装差不多,但价格不同。马远说,人长尾巴是怪物,糖长尾巴身价倒高了。
炒货摊在十字街口,马远捏了一撮麻籽。摊主问,来多少?马远问,新炒的?摊主说,旧的夏天就断货了。妻子喜欢嗑麻籽 ,她的薄嘴唇似乎就是为嗑麻籽生的,马远没她那么利索。马远再捏时,摊主说,你慢慢尝,天黑还早着呢。马远眯了眼,没说话。像是新的,来二斤,马远说。摊主哼一声,活这么大,我没说过一句瞎话。正待走开,对面的音像店突然亮起嗓子。是他爱听的口梆子。他有一个播放机,唱各式各样的歌,其中就有口梆子。几个月前播放机被猪啃烂了。他该离开的,还有东西未买。可口梆子的魔力将马远牢牢定住。 就一会儿,不会有事的,他想。
连听三曲,马远恋恋不舍地拽起脚。搞活动呢,买一赠一,店主向马远推荐。马远比较一下,还是选了常买的闷倒驴。村里有小卖部,但什么东西都贵,一瓶酒至少贵两块。马远走到门口,忽又转回,你还没找我钱呢。店主叫,大叔,没这么赖账的,你给我二十,我找了你四块。马远疑惑,找了?店主说,你自己瞅瞅呀。马远的手伸进兜里,泔水开始往脑里灌了。他木桩一样定住。店主问,你这是怎么了?马远说,你别这么瞪我!店主的眼睛更大了。马远的目光依次扫过货架上的烟酒,然后转向门口。他在门口的小马扎坐下,一手搂包,一手拎着蛋糕盒子。店主急了,你这是干什么?马远说,你让我坐一会儿。店主从抽屉捏出四张一元钞,马远满脸惊愕,你欠我钱了?等会儿……店主说,等什么?对面就是派出所,警察一来你就走不了啦。
米东清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一个失败的戒烟者。他坚持了一年零四个月,在某个夜晚前功尽弃。没以前抽得凶了,每天买一盒,抽完为止。从派出所到烟酒店不足二百米,每天一趟也没什么。有一次店主包了两条烟给米东清,米东清沉了脸,说你小子别害我。店主长了记性,再也不敢把整条烟给米东清。
什么时候来的?米东清的目光在马远皱巴的脸上停住。店主问,米警官认得这个人?马远也跟着问,你认识我?你是警察?米东清笑着点点头,我当然认识你。马远说,我什么都记不起了。米东清说,不要紧,慢慢想。马远说,怎么也舀不尽。米东清说,等我忙完,开车送你回去,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等我。店主给马远倒了杯水,说,没想到你和警察还挺熟。
米东清忙完,匆匆赶到烟酒店。人呢?他问。店主说,早走了,我怎么也拦不住。店主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给米东清,小心翼翼地问,不要紧吧?米东清犹豫一下,接了。抽了两口,又冷着脸说,下次不要引诱我啊。店主嘿嘿笑了,干吗和自己过不去呢?多也是抽,少也是抽。米东清说,别让我犯错。店主说,我哪敢呀。穿越马路,米东清仍往那个方向扫了扫。
那会儿,马远正在树林坐着。从公路拐下不久,脑里便湿答答一片。他站了一会儿,目光被树杈上红色的鸟勾住。鸟扑着翅膀,却没有飞离。他猜红鸟被套在树杈上了。这么折腾,一会儿就没命了。拎的东西多,马远跌跌撞撞的。突然立定。马远喘着粗气,发现那不是鸟,而是一只红色塑料袋。马远咧嘴一笑,骂你个害人精。虽然上当了,但突然轻松许多。
树身并不光滑,疙疙瘩瘩的。马远靠了靠,又往前挪了挪。杂草枯黄,一根根变得坚硬。狼尾巴草更是像一支支细长的箭。马远的脚腕被射中,麻麻的。日已西斜,看不到大雁的影子。
马远打了个盹,梦见了妻子。他跑,妻子在身后追。他不知为什么跑,妻子为什么追他。然后他绊了一跤,醒了。妻子却没有远去,她的脸像红薯干。马远问,你咋来了?妻子说,我不寻你,你又要在树林过夜了。即使被泔水泡涨,马远也能认出妻子。只有她一个人不会被抹去。马远说,等等就好了。妻子哼了一声,我还等你买回咸盐炒菜呢。
炕上放一个小红桌,中间是绿色的塑料盆。女孩跪在桌边,把剥掉荚的红豆扔进塑料盆里。马远瞅着她,女孩始终耷拉着眼皮。马远问,你是谁呀?女孩重重地把红豆丢进盆里,不理他。马远问晚他一步进屋的妻子,这谁呀?妻子说,豆豆……你外孙女!马远嘀咕着拍拍额头。脑袋哗啦啦乱响,像无数的豆子在滚。
2000年 夏
晚间新闻结束,米东清换了频道,起身接水。几十年的习惯,白天很少喝水,夜晚则像个大水罐。正是盛夏,久未下雨,空气粗糙,一触即燃似的。虽然开着门窗,米东清还是把半袖衬衫的扣子解开。桌上两个茶叶筒,其中一个放着茶叶,另一个则是黑豆。戒烟后,黑豆是他漫长夜晚的情人。刚嚼了两粒,走廊响起嗒嗒嗒的脚步声。虽然电视声音很大,但在干燥的夜晚,嗒嗒声仍令米东清嗅到仓皇和急促。他站起,迅速把扣子系好。
女人出现在门口。抢劫!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惊恐地指了指,仿佛抢劫犯就在不远处的角落。
米东清抓起钥匙就走。他发动车,女人拽开副驾驶的门。他让她系上安全带,女人却扳开灯镜,照了照,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才把安全带系上。米东清想起离婚时老婆甩给他的一句话,你算哪门子警察,过了二十年,你连我半毫心思也不懂。半毫,基本可以忽略。米东清斜斜女人,暗想,我是他妈的不懂。这个动作与她的惊恐不符,若带着口红,没准还要涂抹几下吧。
在女人的指点下,米东清把警车停在路边。镇上店铺虽多,但一般不到八点就关门了。营业的多是饭馆、杂货铺,还有性用品商店。这些招牌都没有“安娜粉店”引人注目。米东清报到那天,所长请他吃饭,就在安娜粉店对面。别的牌子只是牌子,安娜粉店却有许多装饰。白天那些霓虹灯管并没有多么奇特,到了夜晚,闪烁的灯光使安娜粉店像浓妆艳抹的舞女。所长自然注意到米东清的神情,说这镇上尽是奇奇怪怪的人。
在店里?米东清再次问。女人说,你看看就知道了。门半敞着,米东清往里瞅了瞅,一个男人头枕在桌上,不知喝醉了还是睡着了。米东清缓缓推开门,没看到第二个人。米东清回过头,盯住女人。女人说,就他!米东清当然有疑问,更有惊愕,次碰到这种货色,抢了人却不逃跑。但女人笃定的口气,还有地上碎裂的菜盘和酒瓶,让米东清再次意识到,抢劫者确实喝醉了。他揪住男人的衣领,猛地往后一拽。男人“啊”一声,欲起身,尝试两下未能成功,便去抓桌上的茶杯。米东清夹住男人的手腕,往外一甩,男人扑倒在地上。与敦实的米东清相比,男人单薄得就像一枚竹板。男人奋力挣扎,米东清利索地反铐住他。
血从男人的鼻孔淌出,顺着嘴角流到下巴。米东清扫扫纸巾盒,女人说我来吧。她抽出几张,先塞住鼻孔,再去擦他下巴的血。男人要躲避,女人摁住他的头。他的后脑抵在墙上,仍来回扭。她靠得近,胸快要蹭着他了。米东清似乎刚刚发现,女人的胸很高。警察就在旁边,你好老实点儿。她一边擦一边说,完全没了刚才的惊慌。男人果然就老实了,由女人擦拭。下巴的血已经干了,擦不净。米东清不耐烦,连声说行了行了。女人说等等啊,身影消失在柜台旁侧的门后。
米东清盯住男人,男人没有躲避,神情甚是怪异和复杂。脸削瘦,目光隐隐透着狠。他还冲米东清笑了笑,不像讨好他,更像幸灾乐祸。米东清的脑袋一时有些大。女人跑出来,手里抓着湿毛巾,显然要擦掉男人下巴的血迹。米东清突然就火了,喝止了女人。
米东清拎起男人。男人没有挣扎,头却是昂着的。米东清对女人说,你也随我来。女人问,不在这里审吗?米东清反问,我没说明白?女人说,我给你煮一碗米粉,你饿了吧,吃饱…… 米东清不理她,押着男人离开。
饶了他这一次吧!米东清拽开车门,要把男人推进去时,跟在身后的女人突然求情。米东清被烫了似的,胳膊一颤,但仍抓着男人。女人说,这王八蛋是该收拾,坐二百年牢都不冤,不过,这一次就饶了他吧。她踹男人一脚,你他妈长点记性,一喝酒就毛驴,抢自己老婆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抢银行去!女人给男人擦拭下巴的血迹时,米东清脑里闪过些难以确定的东西,现在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了。直觉没有骗他。你说什么?米东清逼视着女人,似乎他没听清楚。女人说,我被这王八蛋骗了才嫁给他的。驴唇不对马嘴,但似乎又没跑题,不但讲出了事实,还告知了原因。多余的原因却不是米东清关心的。黑天半夜的,被一个女人耍了一把,怎不恼火?
米东清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抢劫就是犯罪。他把男人推进去,合住车门。女人突然抱住米东清。米东清后背热烘烘的,还有被抵着的弹性力量。和老婆离婚后,他次如此近距离和异性接触。米东清低喝,放开!也许是心跳加快的缘故,他的声音丧失了应有的威力,更像是乞求。女人没有被吓到,依然紧抱着。别带他走,吓唬吓唬他就行了。她的脸似乎也贴到他后背上。女人胳膊长,竟能环抱住他的腰,且两手相扣在一起。米东清欲掰开她的手指,几次都失败了。男人坐在车里,一定更加幸灾乐祸吧。米东清暗骂,真是自作自受。
你不松开,我连你一起铐了!米东清威胁。女人不说话,只是死死缠绕着他。米东清拖拽两步,突然不动了。后背更热了,要被火山融化似的。好吧,米东清妥协。女人立即松开。米东清大喘一口气。他没有动,看着女人拽开车门,揪出男人。你要再抢我,我就让你坐牢,女人不忘警告男人,似乎男人坐不坐牢就是她一句话的事。
明天来所里一趟!米东清冷着脸,你俩都来!女人问,要做什么?米东清说,别让我请你们!
幸亏是夜晚,要是白天……躺下时,米东清想。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次日上午,女人一个人来到派出所。米东清问,他呢?女人说,跑车去了。随即补充,他得挣钱呀,眼看着就喝西北风了。米警官,你不能惯他,他不识惯。她该是看到走廊里他的照片,心思够细的,可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哪儿和哪儿呀。她是故意的吧。米东清说,他必须到!女人说,他真的跑车去了呀,要不晚上?米东清尚未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那就晚上!米东清板着脸,这是你说了算的?女人一副可怜相,那怎么办呢?米警官,这毛驴连手机都没带呢。你问我好了,我能说得清。她迅速变换出笑脸,带着那么一点点讨好。女人的长相没多好,但看起来很有味道。她一定窥见他走神了,提醒,你问吧,我什么都配合,同时挤挤眼,像和米东清多熟络似的。米东清拽开抽屉,把笔录簿重重摔在桌上。这个虚张声势的动作并没吓到女人,可她装出害怕的样子。当然是装的,米东清心里清楚。女人收拢了肩说,米警官,你好凶哦。
姓名?米东清等了几秒,抬起头,提高声音,姓名?
女人委屈道,怎么像对犯人?我是受害者哎。
米东清说,如果……他咬住,我说得不清楚吗?
女人点头,清楚,清楚,我刚才正要说的,你就吓唬我!
米东清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女人说,安娜!米东清瞟瞟她,她马上道,没错,我是安娜粉店的老板。米东清问年龄,安娜抗议道,我拒绝回答。你真把我当犯人了?米东清说,抗议无效,这是程序。安娜哼了哼,什么程序?你是成心的。捉一辈子鹰,却被麻雀啄了脸,那滋味确实不好受,但米东清并没有报复的意思,多年习惯使然。僵持了几分钟,安娜说三十五,紧接着问,我长得没那么老对不对?米东清没抬头,安娜说,求你了,米警官。米东清喝道,端正态度!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安娜似乎被吓傻了,神情有些硬。米东清缓缓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安娜捂住左胸,眉头大皱。米东清的声音带出紧张,你怎么了?安娜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有心脏病,你吓着……我了。米东清认为她是装的,可她的神情确实是犯了病的样子。米东清不敢大意,抓起电话就要打120。安娜说,过去了,每次发作就一两分钟。她抚抚胸,脸也舒展了许多。米东清冷笑,时间长也没关系,120半小时就到。安娜叫,为什么咒我?你可是人民警察哎。米东清说,回答我的问题!安娜说,你别凶哦,你这么凶,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米东清缓和了口气,说正事吧,别扯远了。
安娜走后,米东清把笔录簿丢进抽屉,发了会儿呆,又拿出来翻了翻。吃午饭时,小赵问安娜是不是报案来着。米东清稍一迟疑,小赵说,我扫见了她的背影,这女人总是小题大做,满嘴跑飞机,没一句正经,我被她烦透了。小赵刚参加工作时,整天跟在米东清身后。那是二十年前的事,现在小赵是所长,米东清的直接上司。米东清说,她确实被丈夫打了。小赵说那是她活该,等你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就明白姓孟的为什么打她。不过姓孟的也不是好东西,因盗窃坐过一年半牢。人寻人鬼撞鬼,安娜也只配这样的丈夫。米东清问,安娜没有案底吧。小赵说,案底倒是没有,但故事一大堆,传言她在南方混不下去才跑回来的,就冲她的放浪样,那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小赵半开玩笑,米哥可别让她缠住。米东清说,门敞着,不能不让她进来吧。小赵说,那就少理,你若认真,她能把派出所的门槛踩破。怪我,那天吃饭就该告诉你。米东清说,我不会让她牵着。
2002年 秋
虽然在油里浸了两个月,马远还是很小心,先在通风的阴凉处杀青,七八日后才拿到阳光下。也就三四日,箭身油光闪亮。马远在一端挖出小槽,安上钢钉,用细尼龙丝缚死,一支完整的箭便大功告成。当然,一支是不够的,马远要制作一百支。豆豆问马远干什么,马远吹吹箭杆上的土,说姥爷造箭呢。豆豆问,你要打猎吗?马远说,对,姥爷要射狼,它把姥爷的记性掏走了。豆豆问,狼在哪里?马远停下来想了想,我不知道在哪里,但总会露面的对不对?豆豆没有回答。她或许回答不上来。马远说,射死狼,姥爷就能记住你了。豆豆问,你能认出狼吗?马远说,当然!姥爷是干什么吃的?他不大高兴,怎么这样问呢?我又不是废物!豆豆说,你一犯困,连自己都不认识。马远笑了笑,总有不困的时候对不对?豆豆说,等你醒来,早让狼吃掉了。马远倏忽一惊,再次停下来。你这孩子,怎么不说点儿好听的?豆豆故意绷住嘴。马远吓唬她,我被吃掉,你就没姥爷了。豆豆还是不说。马远说,那你等着瞧吧,看看姥爷厉害,还是狼厉害。
吃过午饭,马远把后十几支箭制作完成,推开园子的门。稻草人淋了一夏天的雨,瘦了许多,但仍肌骨丰盈。弓的力道很足,特别是箭在弦上,弓箭的杀气瞬间就出来了。射偏了,箭擦着稻草人的脑袋落到远处。第二次,马远瞄的是心脏,仍没射中。第六箭终于射中。马远跑过去,在伤口处摸了摸,然后嗅了嗅。
他闻到了血腥味。
这就是你说的狼?
马远吓了一跳,不知豆豆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这里危险,赶快离开!豆豆常在园子里玩,马远根本吓不住她。她抓起掉在地上的箭,插进稻草人的肚子,得意地说,我比你厉害!马远说,走远点儿,要不我生气了。豆豆戏弄他,生呀,你生一个我看看!马远便去追赶她。没走几步便定住。豆豆藏在稻草人身后,不见动静,闪出头望望马远,扫兴地说,知道你就这样。她推开园子的门,喊,姥姥,他又犯傻了!
马远妻正在磨土豆粉。自打有了打粉机,很少有人手工磨了,只有她不嫌麻烦。虽然她小心着,手还是擦破好几处。这不,又伤着了。她吸了口气,寻出纱布裹了,继续磨,豆豆的声音蹦进耳朵,像一粒粒豆子。马远妻跑进园子,一边捡地上的箭一边说,你就折腾吧。马远仍在原地站着,直到妻子拽他,他方说,我不能走,站一会儿就好了。妻子说,天都要黑了,你要在园子过夜啊?又扯一把,马远没再拗。
回屋没一会儿,泔水便渗没了。马远在杂物间翻拣半天,终于在角落找见那张羊羔皮。原本要卖的,但皮贩子给的价太低,马远便丢在那里。没想到这皮还能派上用场,皮不大,但足够用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妻子见马远反复端详,终没忍住。马远说,我还缺个箭囊。生怕妻子不明白,比画着解释,背在身后装箭。妻子瞪大眼,你还要往野地跑?马远说,别管去哪儿,我得有个箭囊!她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躲出去,给米东清打了个电话。米东清说随时可以打给他,她从不轻易麻烦别人,这是次。
创作谈
消失的及正在消失的
世界上的物种已经消失许多,有一些正走在消失的路上。从天空到陆地,从陆地到海洋。有的你听过或者见过,有的可能从未听过见过,因为太过遥远。濒临灭绝,这个词倒不陌生,电视上、书籍上,频频见到这个词的身影。这些物种该是包含了人类。世界上消失的民族很多,如苏美尔人、阿卡德人、赫梯人、埃兰人、古埃及人,当然不只这些,还有很多。民族消失了,其创造的文明便黯然失色。至于原因,有些比较确切:气候、环境、战争、瘟疫,等等。但有一些真的很难确定,虽然不乏论述,但并不翔实可靠,所以可信度不高。这是文学的母题之一,当然,那需要鸿篇巨制,中篇难以承载。
我曾经想写一篇与动物,比如猴子有关的小说。据说某些餐馆出售活猴,食客可以如挑鱼一样选择,那些被关进笼子的猴子知道被选中的命运——这些精灵实在是太聪明了,所以当食客前来挑选时,猴子们互相推挤,然后将弱的一只推至前端。群体暴力?我不知用“残忍”还是别的词来形容,更难以想象那些人是怎么咽下去的。烹煮过程我几乎没有勇气描述。听友人讲述后,我是想写的,但就像写吃猴的过程一样,我始终没有勇气。
然后,与遗鸥相遇。濒临灭绝的鸟类之一。必须承认,我孤陋寡闻,若不是去康巴诺尔湖,我不会认识遗鸥。
我有许多记者朋友,他们给我讲述过采访的种种经历,说出来有些难为情甚至令人厌恶不齿,但出于压力或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虽不齿,还是必须屈从。初听,我很吃惊,当然这从另一方面再次证明我的孤陋寡闻。那时,我并未打算就此写一篇小说,浮光掠影是小说的大忌。
可某一天,我突然想起遗鸥。提及康巴诺尔,提及某个人的名字,我就会想起,遗鸥一直栖息在记忆的枝杈上,那些杂乱琐碎的故事便活起来,连缀成篇。
我许多小说以坝上为背景,当然,那个坝上是文学的坝上,我将人物和故事移植过来,须确保他们适应土壤,长势繁茂。但具体地名多为虚构。这一篇我用实名,那是真实的康巴诺尔。主角表妹当然是虚构的。祝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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