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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新中国文学经典丛书 · 精选本(中篇小说卷二)

書城自編碼: 3851336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文集
作者: 孟繁华
國際書號(ISBN): 9787521221824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3-03-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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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展示新中国文学不凡成就;
★一部特殊形态的中国当代文学史;
★构筑中国当代文学坚实、亮丽的文学大厦;
★百余位著名作家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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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新中国文学经典丛书 ? 精选本 中篇小说(卷二)》为了展示新中国文学的巨大成就,进一步树立文化自信和文学自信,作家出版社特别推出了这套具有一定规模的“新中国文学经典丛书·精选本”。丛书共计12卷,包含小说(中短篇)、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戏剧五个文学门类,其中短篇小说2卷、中篇小说6卷、散文1卷、报告文学1卷、戏剧1卷、诗歌1卷。在时间上,所选均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所发表或出版的优秀文学作品。

《新中国文学经典丛书 ? 精选本 中篇小说(卷二)》著名评论家孟繁华担任主编。在作品篇目上,专家论证委员会从文学性、思想性、时代性等多方面进行综合考察评审,最终选取了各个时期、各个体裁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作品。是一部特殊形态的中国当代文学史,代表了新中国文学所取得的不凡成就。
關於作者:
主编简介:
孟繁华 北京大学文学博士、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北京文艺批评家协会原主席、中国文艺批评家协会顾问、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监事长、辽宁作协副主席、《文学评论》编委等。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当代文学研究室主任等。
著有《众神狂欢》《1978:激情岁月》《梦幻与宿命》《传媒与文化领导权》《游牧的文学时代》《坚韧的叙事》《文学革命终结之后》《新世纪文学论稿》《文学的草场与星空》《我们的思想、情感和艺术》等三十余部作品以及《孟繁华文集》十卷。主编文学书籍百余种,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文艺研究》等国内外重要刊物发表论文五百余篇,部分著作被译为英、法、日、韩、越南文等。曾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批评家奖、《十月》特别奖、丁玲文学奖,多次获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理论成果奖、中国文联优秀理论批评奖等。
目錄
祸起萧墙 水运宪
人生 路 遥
高山下的花环 李存葆
內容試閱
祸起萧墙
水运宪/文
本小说纯系虚构。如若您觉得文中某事是写某地某事者,那的的确确是一种非常偶然的巧合。

开庭那天,一切都与以往不同。法庭旁听席上,早已经挤满了人,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省科、局一级的干部。他们不像每次开庭时的那些听众,没有以往那种熙熙攘攘的嘈杂场面。差不多没一个人吸烟。大厅内除了偶尔出现一两声为了让别人进去而轻轻移动椅子的声音外,几乎是绝对安静的。
“到底是省级干部!”肃立在法庭两旁的公安法警内心赞佩地想道,“修养就是好。”
离开庭还有半个钟头,脚跟脚地驶来了三辆小车。车门开处,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省委副书记,第二辆车上伸出头来的是副省长,第三辆车上的那位,身体敏捷,早已站了出来——省经济委员会主任。
三位领导同志心情沉重,一扫过去脸上常能看到的和蔼的微笑。只是稍许交头嘀咕了几句,就悄然走进侧门休息室去。
公安法警本能地感到责任重大,一个反常的细节就是三位领导今天没有乘坐锃光发亮的“红旗”牌轿车,而是一色的“北京”吉普。这种暗绿的色调无疑更加重了此次开庭的肃穆气氛。
法院院长——此次开庭任审判长——照例,出门在法国梧桐树下踱起步来。省委领导的来临,并没有打破他的常规。但是细心的法警还是有新的发现:他手上夹着一支烟!
审判长拎着沉甸甸的卷宗袋,那是开庭时摊在法案上用的。过去在此时此刻,他是从来不去看的。一个审判长,对将要审讯的案情早已了如指掌,完全没有必要在临开庭几分钟时去翻阅它。然而,今天他却破了惯例,踱步时,眼睛从没有离开过卷宗材料。
铃声响了,审判长突然有些慌乱,卷宗袋差点掉在地上。审判长十分恼火,这一有失威严的举动他还史无前例!当他收拾东西时,意识到食指和中指上夹着的那支烟,于是,一腔怒气转嫁于它,没有点燃的烟被重重地踏上了几靴子。
铃声未落,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引擎声与铃声频率几乎相同,只是低沉一些,正好搭配成一组三度和弦,又同时在第九拍上戛然静止。
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一位五十来岁戴近视眼镜的人,穿一件米黄色的卡其布风衣,急匆匆地奔进法庭。当他觉察到自己失态时,又马上回过身来,掏出身份证给门卫看了看,嘴角向两边扩张了一下,大概是表示歉意的微笑。门卫注意到他的眼白已经全部充满了血丝,眼睑泡肿着,向右披着的头发有不少已垂散到左边额上。当他再次转身走进法庭时,门卫发现他竟然光着脚趿拉着一双橡胶拖鞋……
该入席的已经全部入席。到了法庭上,每一个生疏的人总能很快地熟悉这里的环境和守则。全体工作人员、听众,都集中自己的思想,望着审判长席。确切地说,是望着审判长的嘴,急切地希望从那里面冒出“现在——开庭!”几个字来。
审判长习惯地左右看了看:检察员、陪审员、记录员、公诉人、辩护人……早已坐定。他又扫视了旁听席一眼:下面出现了无数张熟悉的面孔,省里三位领导人既循规蹈矩又不失身份地望着自己。审判长顿时头脑里真空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开口。省人民政府对这桩案子的重视程度是罕见的,他清楚地记得对本案明确的指令要点:“一、开庭时由省政府和法院双方约请省级机关有关同志参加旁听。二、要让被告和辩护人作最详尽的辩护。三、……”审判长凝视着法案上那堆沉甸甸的卷宗,不!那是一堆沉甸甸的铅块,重重地压在他心头上!
对法律的天职感使审判长清醒了。他郑重地宣布开庭。一切开始正常下来:宣读此次法庭组成名单、简要介绍分担的法律职责……程序一项项展开着。正当审判长宣令传被告出庭时,一名工作人员焦急地进来向他小声报告道:“审判长,被告因心跳过速,突然休克!”
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审判长很难保持住自制力:他很清楚被告的身体状况。即使有异常坚定的法律信念,但在他脸上仍然流露出焦虑不安。他转过头去,同检察员等人低声商讨对策,一时间大家也都拿不出决断的意见来。
听众席上骚动起来,人们预感到出了意外。省委领导同志虽然端坐未动,心里也同样在揣测着,并向审判长投以询问的目光。
商议完毕,审判长轻轻敲了敲法案,人们立即鸦雀无声。审判长向大家宣布:“被告在即将出庭时突然休克。法医正在对他治疗。现在暂时……”
“不!……不要退庭……”
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过道里传来。法庭上所有的人都循着那个声音看过去……
在两名公安法警的搀扶下,被告出现在侧门边。他脸色蜡黄,脸颊上渗出两块红晕,几乎每一条皱纹都在发着抖;满脸络腮胡被剃得干干净净,焕发出一种体虚多病的人突然获得了健康感觉时的神色。
“我刚才……只是兴奋。审判长,开庭吧。”
场上哗然。
“是他!真是他!”包括审判长在内,与会者心中都在默默地喊着这句话。谁能在开庭之前还不知道被告是谁?全都知道。然而,此次开庭的全体参加者,从早上起来直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被告”二字同他联系起来。所以,当他终于出现在法庭上时,修养再好的干部也本能地嗟叹起来。
最反常态的要数那几个省委领导同志。那位省委副书记在晚年落下了一种神经系统的毛病,只要内心一激动,右半边脸面部就会开始抽搐起来,脖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右边扭动,频率大概是每秒钟一次。现在,他一见到被告那熟悉的面孔,立即受到了刺激,万分心疼地张大了嘴。一口凉气吸入丹田,右嘴角猛地向上一抖,跟着,面部肌肉剧烈地痉挛开了,脖子扭动得分不出个节拍,构成了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
副省长已经瞥见了他这一明显的变化,唯恐他会失去控制,便悄悄地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拍拍他的手腕,借以提醒他。奇怪的是,副省长的手竟收不回去了,在副书记的手腕上不住点地拍了起来,像是电报员在敲打着电键一般。其实,他已经完全忘了应该干什么,他的眼睛只顾盯着被告的一举一动,他已经没有别的想法,所有动作都只是下意识的。
经委主任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激动情绪。他的双手紧紧地扳住座椅的后腿,他害怕自己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会从那上面弹起来……
审判长自解放以来不知审理过多少重大案件,见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场面,而今天,在被告出现时,他虽然凛然未动,可他那眼角上已经开始潮润。他惊了一下,怕被旁人察觉,于是赶快低下头去假装查看案卷……
然而法庭上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了。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被告。我敢打赌,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塌了天、陷了地,也绝对不会丝毫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站得远一些的一名公安法警,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同志,他突然注意到整个法庭上的沉闷气氛,心中诧异不已。强烈的好奇心,终于迫使他用刚刚听得见的声音向身旁的伙伴打听起来:
“嗯?他是谁?”
伙伴笔挺着身子,紧紧地咬着嘴唇,声音战栗地告诉他:
“他就是原水电局副局长,现任佳津地区电力工业管理局局长,有名的铁肩膀干部——傅连山哪!”
“哦?!”那名法警心中猛地一沉,紧张地缄了口。
傅连山强支撑着身子,在种种目光交织下走到被告席前,重重地坐下去。他伸手摸摸上衣口袋,这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开生产会,没有带笔记本。他自觉好笑,习惯地去摸络腮胡子,光秃秃的下巴使他想起来这几天没事,每天都刮了两次脸,不是以前两个月剃一次胡子的时候了。他似乎有点惋惜,过去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他总是会议的召集人或主持者啊……
法医走上庭来向审判长轻轻地介绍了被告的身体状况,审判长听着,用审慎的目光足足打量了傅连山一分钟,终于威严地宣布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坐在旁听席最后一排的、那位迟到的穿拖鞋者——佳津地区电业局总工程师梁友汉,听到审判长的宣布,头脑里轰的一声炸开了。看到公诉人站起来,严肃地拿出起诉书,尤其是看到他庄重地向会场一顾,梁友汉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脑袋。他双手紧紧地搂着头……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脸上有一种单调不变的木然神态。公诉人的起诉词他一句也没有听见。他的思想渐渐地腾跃出法庭之外,追溯到十八个月前……

那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日子啊!经过了几年拨乱反正,我们的国家下了巨大的决心,要把全副精力转到经济建设上来。上面试验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尽可能地调动着人们的满腔热情。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挂满着红光。二〇〇〇年要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强劲口号,对不少人来说,比注射强心剂还有作用。
梁友汉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从一九七六年拨乱反正以来,中央的一系列措施,哪一项没有使他激动过?他到部里去开过几次会,上面的整体规划和务实精神,简直使他恨不得捶自己的脑袋:我真是!竟然还坐得安稳?多么激动人心哪!赶快回去干吧!然而,一回到局里,就仿佛跌进了退火炉一般:不高又不低的恒温长时间地烘烤着你,然后,让你按照退火炉的既定俗成规律来“自然冷却”,不能快也不能慢,一切都按操作程序,温温和和地消除你的内应力。王局长不也到部里去开过几次会吗?有两次还是梁友汉陪着去的。并且,就在那次会上,梁友汉发现,王局长并非是过去印象中的行政干部。在他那严肃的外表里面,有着强烈的忧国忧民的责任心,有着熊熊燃烧着的建设热情。可是,一回到省里,忧虑和焦急渐渐从他脸上消失,没多长时间,也只好坦然处之。休要责怪,他也有他不可回避的“退火炉”啊!
“问题在哪里?”梁友汉经常思考着,似乎有些领悟,又似乎没有想透。应该这么说:往往有些领悟时,就不愿意再去想透彻了。“非吾辈之力所能及也!”
没有想到,感情已经不大容易激动的梁工程师,突然又神话般地恢复了活力,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这天下午,梁友汉四点多钟就无事可干了。他拎着一个暖水瓶,慢慢悠悠地走出办公楼,到水房去打开水。背后开来了一辆汽车,冲着他直响喇叭。梁友汉没有回头,往路边让了让,继续朝前走。那辆汽车仍不满意,急促地按起汽笛来。梁友汉无意间回头一望:我的妈呀!崭新的“东风”牌载重汽车笔直地冲过来。眼看要顶在背上了!梁友汉慌了手脚,已经无路可让。他一歪身子,不由自主地倒在路边女贞树路篱上。梁友汉心中的火气一蹿老高,刚想发作,那辆大卡车吱地刹住,驾驶室里传出上气不接下气的哈哈笑声。
“傅局长?傅连山!”梁友汉一下就蹦了起来。
“怎么样?这下把你那不紧不慢的温性子吓跑了吧?”傅连山戴着一双纱手套跳下车来。
每次见到傅连山,梁友汉总有一种故友重逢的感觉。这位副局长,其实是一座大型水电站的站长,以“精通业务、作风泼辣的行政干部”著称于全省水电系统。时兴学业务那阵子,让他挂了个副局长的头衔。那座地处深山的水电站,从设计、施工、安装直到发电的整个过程,梁友汉一直同他搭档。开掘工程紧张时,老傅就蹲在开掘队,弄了个四级驾驶员执照。输电网电压升级那会儿,他又蹲线路改装工程队,混了个五级电工操作证。“不能白蹲那么久,总得捞点儿本事回来。”他常常这么说。最近老没见他往省里来,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像今天这种见面方式,梁友汉早已司空见惯: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时候都喜欢把你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梁友汉二话没说,拉着他就往家里走。根本不用打听他来省里是干什么的,到了晚上,他自然会“竹筒倒黄豆一颗不剩”地全告诉你,没错儿!老傅来省里是从不住招待所的,每次都是在梁友汉的书房里搁行军床。“哪个招待所有这么好的条件?”他用贪婪的眼光盯住那满架子的书,赞叹地说。其实,说是睡觉,那也不过是象征性地躺两三个小时。这一对亲密的老搭档见了面,从不把晚上的时间当个数。早先,梁友汉的爱人还经常敲敲墙壁提醒他们。久而久之,大概她也不愿意让手指头上增加老茧了,于是深夜长谈更是无半点干扰了。
不过这一次傅连山却等不到晚上就泄露了天机:“我把车丢到库房去,马上就来。你站在这儿别走!”
他刚上车发动了引擎,又转了念,打开另一边车门,“干脆,上来吧!”
梁友汉坐在驾驶室里,打量着这种声望很高的汽车:“这是你们买的?”
“不,应该说是我们买的。”傅连山说到“我们”二字时,故意放慢了声音,还神秘地冲梁友汉一笑。
“我们?”梁友汉寻思了一下,“……局里买的?”
“局里?得了吧!像你这种人,别老在机关里消磨了。我替你做了主,咱们又搭上档了!”
“怎么回事?”一听说同老傅搭档,梁友汉兴奋起来。
“别说话!我要倒车了。”
傅连山恰到火候就打住了话头,抿住笑,熟练地推动汽车操纵杆,一退一进一退,三把就将车倒进车库。
锁门的时候,他故意用手指头刮着脸庞上的络腮胡,发出扎扎的声响:“不过,我这个情报,是有保密等级的。”
“大概是属于第九级吧?”梁友汉精通他这一类正经的俏皮话,“不是七八九的九,而是六十度的大曲酒。对吗?”
“哈哈,不愧是老搭档!走!”

酒过三巡,已经是深夜一点多钟了。
心里话互相倾吐了大半夜,两人都酒兴正浓。为了不影响旁人休息,傅连山尽量地压低嗓门。越是这样,喉头内哧哧声越重,好像是被堵住了的一股激流,从一个不大的裂缝中挤泻出来,由于不满于压抑,其势更加显得奔放。
“伙计,可别小看这招哇。这可是兜着神龛掀菩萨,动在他娘的根子上了!”老傅抓了一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四个现代化怎么搞?光喊不动?小动大不动?能搞上去,才邪呢!就说电力系统吧,先行官哪!不服从老帅行吗?偏偏就左一个卡子、右一个折扣的,怎么干嘛!”
“老傅,要真能把下面几套电力管理班子合并成一套,收归省管,那就对上口了。这对统一调度、统一管理太有利了,早就该这么干了。不过……”老梁放下筷子,“上头到底有没有决心?”
“不是决心,而是决定!我的老伙计!”
傅连山激动得站了起来:“经省里研究决定,从现在起,各地区这一个供电所、那一个供电公司全部合并,成立地区电业局。电业局的行政、业务干部,全部由省局审派。力量薄弱的,直接派人去。不光这样,连全体人员的工资都由省局包下了。跟着,业务干部的调动、任免这些权力,马上就要收归省局。伙计,管理体制彻底改革啦!”
梁友汉头上冒出了汗珠子。他兴奋地扭开电风扇,惬意地吹着凉风。一丝别样的情绪使他稍稍冷静了些:“让我想想……这,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你呀!不动嫌慢了,一动你又嫌快了。书生气倒十足的。”
“我想……唉。”
梁友汉不是庸人,他却常自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对搞技术管理的他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电这玩意儿可不比其他东西,发、供、用各方面,全凭一个“管”字当家。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正是在管理上的支离破碎现象让人不忍心看下去!如果要真心实意地搞好四化建设,不把这号称“第二能源部门”的电力管理好,一切都是妄谈!刚才,梁友汉确实狂喜了好一阵子。这么好的消息,对他来说,不亚于渔夫听到了鱼汛、猎手赶上了兽群。但是也正是这个消息使他又忧天忧地起来:如何才能管好电,除了建立强有力的专业对口管理体制外,没有别的办法。现在终于这么干了,然而这是一件早该这么干的事。为什么长期没这么干,其中之奥妙,梁工可了如指掌:
“我担心,各地区会怎么理解?……当然啰,你们当领导的只在上头坐镇,体会不到……”
“嗨!不用体会我也清楚,阻力不会小!困难更不消说,少不了!至于我嘛,也坐不了什么镇,没这福气。”
傅连山坐了下来,双手尽量向上举起握着拳头,使劲地向后舒展着身子:“我到佳津去。毛遂自荐,争取的。”
梁友汉这才联想起他拉自己搭档的事。他有些慌乱:
“佳津?不不!干吗上那儿去?”
梁友汉的顾忌是有根源的。那个地区的情况局里上上下下都很清楚,凡属中央或省属企业单位,都很难同地委搞好关系。曾经有一个某机部的厂子因为同地方某些领导发生了工作上的矛盾,竟被停止了大米供应。借口还非常巧妙,让你有状无处告。这是一件近乎荒诞的事情。很难令人置信,然而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这个单位饱尝苦头之后,才开始觉悟过来,找上头讨了十来个招工指标,到地属机关去招收他们的子弟,借以缓和紧张关系。然而正月十五贴门神——迟了半个月啦!除了少数几位领导的丈母娘没工作,再也无人可招。水电系统过去也同地委发生过不少矛盾,一提起那里来就头痛。
梁友汉觉得傅连山过于乐观,作为一起工作过多年的老战友,应该提醒他一下。他正在斟酌着字眼,却见老傅早已沉默下来。梁友汉想道,我也糊涂了,这么一位老干部,怎么会不考虑这一点呢?他一定考虑过了。再说,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刚才他还直抱怨说他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具体工作,挂着个副局长的名儿,搞了半年多企业管理调查,早就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他嘲笑自己说:“我本来就姓傅,人家一开口就叫我傅副局长,多拗口!再改个名儿,姓傅名福,让人家叫我傅福副局长,多逗?哈,不干事业光吃闲饭我可受不了。”
“是啊,他是不甘清闲的,要不是这样,早调到机关来了。也许他有办法吧?”梁友汉想到傅连山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工作作风,顿时减消了忧虑。
傅连山又恢复了开朗面容:“当然啰,这个地区是有些烦人,不是个好剃的头。也许……”他幽默地眨眨眼皮,“还可能要担点风险。”
“风险?”梁友汉倒反过来安慰起他了,“什么风险?别吓唬自己了。难道还会坐牢?杀头?哈哈哈……”
傅连山可没有笑。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想这不能?也许吧!”他一仰脖,将酒倒进嘴里。大概是喝得过了量,也可能是灌得太急了,当这口酒咽下喉咙的时候,傅连山皱了皱眉头,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不过,他一点也没让梁友汉觉察出来,两位老友又敞胸开怀地谈了起来……

在上下都具备了很高的积极性时,不少事情是能够打破惯例的。傅连山同梁友汉谈话不到半个月,局里就沸腾起来了。
改革管理体制、调整一些机构,对四化有没有利,还只是理论上的抽象概念。但一触到各机构的人事变动,对每一个人有没有利,却是个实际性的具体问题。
人浮于事的现象,对于每一个稍有事业心的人来说,都是不堪忍受的。动员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跃跃欲试的技术干部们,充分看到了专业化改组的前途,早已激动起来。有人已递了好几次申请。总之,形势喜人。
又过了一些日子,半数以上的地区班子已搭配完毕。原电管部门的干部有业务能力的就保留下来,差一些的全省调配力量,还有的实在不行就由局里重新委派。这样一动,行政干部、管理干部、技术干部,齐齐整整。一看名单就让人赞叹:真是精兵良将!经过少许一段时间集训,便纷纷开赴第一线去了。
看着一批又一批队伍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雄赳赳地开走,傅连山头皮都快急炸了!四楼办公室尽头有一间贮藏室,临时腾出来让他和梁友汉搭班子。门口贴着梁友汉亲笔写的一张黄纸条:“佳津地区电业局筹备处在此报到”。可是,前来问津的除了几名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这里的学生外,几乎没有其他人。
有一天,傅连山找到两位过去在佳津地区供电部门工作过的技术员,满怀希望地征求他们的意见,不料他们俩早已找好了出路,分别被批准到其他地区工作。一见傅副局长找他们谈话,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最后,两人都觉察到他并没有强迫的成分,这才放下心来,一迭声地表示抱歉。走的时候,傅连山清楚地看见他们刚刚拐到门外,就撒丫子了。那情形就跟那逃出了猎套儿的野兔差不多!
王局长在动员会上并没有用煽起大家热情的方式作空头许诺,而是实事求是地介绍了目前电力管理混乱的局面,反复强调了体制改革的必要性。最后,也特别说了下佳津地区的情况:“从电力管理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个烂摊子。条件比其他地区都差。到那儿去的每一个同志都将担负比较艰苦的工作。
“现在,傅连山同志夺了帅印,主动地去挑这副重担。不过他还是个光杆司令,很多同志不大愿意到那里去。但是我也不太担心,”王局长顿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傅连山,“你们瞧他那一脸的大胡子,就像是孙悟空身上的毫毛,拔一根就能变出点儿新玩意儿来。”
会场上哄笑了一下,并不热烈。大家对傅连山是敬佩的,如果他到别的地区,那没二话说,早跟上了。可他偏偏拣了这么块不毛之地。有的人甚至躲避着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低下头去,心里祷告着:“菩萨保佑,可别让他那对火眼金睛看中了我呀!”
现在,傅连山看着面前这面招兵买马旗,倒是一筹莫展了。他记得梁友汉在写这张纸的时候,手提三寸狼毫,一脸虔诚相,好半天没有下笔。纸贴好后,两人十分舒适地坐在这间临时办公室里,那种自我感觉就仿佛是坐在联合国大厦的软椅上一般。他们谈到下去后的种种设想,从生产到生活,全部囊括在内。有一次谈到购置远动机的事,为买进口的还是买国产的,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后来由远动机联系到操纵远动机的人,这才回到现实中来。是啊,人呢?人还没有哇!
楼下传来嘈杂的谈话声,又是哪个地区在集中人马了。傅连山急得扯起了络腮胡,硬扎扎的胡须并不是孙猴王的毫毛。他想起了王局长在会上的那句话,叹了口气:“唉!真能那样,我倒好了!”
人群直奔四楼而来,领头的是梁友汉。他今天的嗓门特别高:
“到了到了。看,老傅在门口恭候着咱们呢!”
“怎么回事?”傅连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别愣着了,快来看看你的队伍吧!瞧,阵容不差吧?”梁友汉显得特别活跃,“看,设计院的老徐,我的老同学。这位是统计处的周伟。喏,那位女同志是调度技术员,还有他,会计师老张……”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倒把傅连山弄得腼腆起来。他一面打着招呼,一面挨个儿紧紧地握住了他们的手,几位女同志被他握得痛叫起来。老傅咧开嘴笑了,他是怕他们像突然出现那样,又会突然飞走啊!
瞅空子,傅连山把梁友汉拉到一边:“你这家伙,玩魔术还是怎么的?”
“我可没有大变活人的本事。”梁友汉凑到傅连山耳边,“各地区调剂的。局长让我去领人,我也不相信。这些同志愿意来,多半是冲着你的名声,少半是我的一些老关系。人都是个顶个的,这下齐啦!”
集训开始了。傅连山亲自开着大卡车,把队伍拉到郊外,逛了好几天风景区。他上了劲,根本没管那些乘客是否高兴。不少人记不清有多少次乘坐着舒适的旅游车到过这些地方,如今扶着冰凉的车帮子兜风,实在激不起多少游兴。有什么办法呢?集训期间一切行动听指挥,谁愿意初次就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不过,老傅的热情倒扎扎实实地感染了大家。

在集训的日子里,傅连山一天到局里去问三次,度日如年。
也真是有点怪,他们集训的日子比其他地区多了一半儿还不止,就是没有接到出发的通知。
星期六晚上,局里给他们发了京戏票:《十八罗汉斗悟空》,算是犒赏大家的。傅连山和梁友汉商量好,给王局长来个突然袭击:不打招呼地闯到他家里去,然后嘻嘻哈哈地“赖”在那儿说是要吃葱油饼,再逼着他当面说说,早一点把通知发下去,别让人等白了胡子!
商量好步骤,俩人已经走到了局长门口。正准备伸手敲门,就听得屋内传出吭吭哧哧的谈话声,不知是谁已经捷足先登了。“管他!”傅连山拽着梁友汉闯了进去。
三张双人沙发上整整齐齐地坐着六条大汉。竟然是早已出发到其他地区去搭班子的几位负责同志。
傅连山莫名其妙,顾不上寒暄就嚷开了:“见鬼,你们怎么回来了?”
分配到傅连山邻近地区的老杨,轻轻地摆了摆手,冲里屋一扬颏,傅连山这才发现王局长正捋起衣袖,挂着围裙,在一声不响地揉着面。他的老伴切着葱花,飘过来一股引人涎下的香味儿。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老杨避而不答傅连山的问话。
“这不,还在待命呢!嗨!真羡慕你老兄啊!”
“我们?”老杨苦笑了一下,“唉,别提了!早知如此,真不该那么急就下去!”
“开什么玩笑?待不下去了?”
“那倒不至于啰。不过……一言难尽哪!”
几句不明不白的话,撩拨得傅连山和梁友汉心里痒痒的,非逼着他们说清楚不可。
“同这几位老弟比较起来,”老杨望望另外几位同志,“我去的那个地区算是最顺利的了。可是这里面有个什么味儿,我也品不清楚。到了地委后,地委很支持,原来的老班子对我们也很客气。没几天正式任命就下来了。嘿嘿,我们二十来个人,全是副职。”
“副职?”傅连山有些不理解。他知道老杨说出这话并不是计较地位,老杨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局里确实指定由他担任业务上的主要负责人。
“哪儿下的任命?”
“地委组织部呗。”
“怎么?”梁友汉有些意外地插嘴了,“业务干部不是由主管局任免吗?”
“梁工真是秀才不出门,不知天下事。”另一位干部口气揶揄地苦笑着说,“除了工资由省局拨发这一条立竿见了影外,其余的……”他做了一个拨算盘的手势,“三下五除二啦!”
“我们那儿更是抓得紧。”分配到西南面去的那位“局长”开了口,“听说由省局发工资,原有编制一下就扩大了六十多个。加上我们新去的十七个人,总共超编了一点六倍,全报给省局了。地方上松了一口大气,有了国家饭,你们全去吃大户吧!”
傅连山感觉很压抑,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马上要兵发佳津了,处境会不会比在座的诸位好?但他还是信心很足,不管怎么说,四化建设的总趋势谁也不会不清楚吧?再说,还有省里的支持嘛。
梁友汉也是这么考虑的。他腰杆很硬地说:“你们给省局汇报,不信解决不了。”
“都回来一个多星期了。”老杨又忧又急,“这些事局里也鞭长莫及,得向省委汇报。”
傅连山沉默了,他似乎明白了迟迟不让他出发的原因。在座的人思路都分别回到了自己的窠臼里去,屋内安静下来。厨房内煎烙饼的嗞嗞声和着各种菜肴调味品的香味乘虚而入,然而,谁都没有胃口了。
开饭的时候,王局长却谈笑风生起来。
“连山,听说你用大货车装着子弟兵到处兜风,不怕把人家吹感冒了?”他看了看傅连山不开朗的脸色,“好哇,让你摸到情况了?是啊,不太顺利,他们都回来叫苦了。不过总的说来还不错。来来来,边吃边谈。”
王局长的老伴端上了一盆热汤,大家一看就惊呼起来。这是汤吗?上面厚厚一层葱花把下面的什么东西都盖住了。
“哈哈,你们猜,这是为什么?我们俩今天根本就没协调起来。”王局长笑着说,“我揉了五斤面,她呢?就是要切两斤葱,这不是各吹各的号吗?”
老伴嗔怪地回敬着他:“这么多人嘛!”
“不不,你得承认,做饭这一行,你的业务水平不高。有什么办法呢?偏偏刀把子又在你的手上,真难办哪!”
傅连山将盛满汤的羹匙送到嘴里,细细地品味着。是的,这样做出来的汤,并不好喝。
快要吃完饭时,王局长简单地谈了一下局里对出现的问题的态度。
“关键恐怕还在干部问题上。明天我们草拟一个报告,请省委酌定,争取发个文下去。”
大家来了劲儿:“发文?那太好了!”
“已经展开了的地区,还是得去,有问题再汇报。连山,你那拨人马……”王局长吞下了后半截话,很明显是有顾忌的,“我看还等几天,大概一个星期吧。”
傅连山明白王局长对“一个星期”的不肯定语气,他是想等待省委的明确态度。
一想到他们的省委……傅连山深深地点了一下头,不出声地从鼻孔内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他和梁友汉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一下目光,两人无言自通:没什么好催的,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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