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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阴谋·命运
“无法无天”九嶷山小师妹
X
“正经理智”传闻中的小师叔
连京在人间的数十年,一直被看作仙门百家之模范。
可自从他身边跟着那个小姑娘,一切都变了——
梳头、喂饭、逛街……他全包!
“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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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沧雪神君羽烛白因弑神被刑罚,本该魂飞魄散,不再存在,却不料万年后,她成为了修真界九嶷山的“体弱”小师妹江画舟,于人间醒来。
从此,桀骜不驯,极少服软的沧雪神君也只得乖顺地认下一帮同门,以及传闻中那个面若冠玉,战绩斐然的小师叔——连京。然而,羽烛白见他的第一眼,人便晕了过去。她掌心破魔符燃起的金色火焰证实着,连京是魔种。
其后,白梅镇孩童失踪、试剑大会上各仙门的针对、仙盟之主殒身……种种阴谋纠缠在九嶷山众人身边,羽烛白试图拨开迷雾追寻真相,几番遇险,却发现,那个看不清心思和目的的魔种小师叔,始终在护着她。
他为羽烛白引天雷,破幻境,下酆都,只希望她能避开这天下倾覆的洪流,安安稳稳地做那个九嶷山上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像极了昔年昆仑山上陪伴她长大,纵容她性情,却最终在她眼前神魂俱灭的人。
我只想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做普通人,不做沧雪神君,也许会活得快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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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莫奈何:女,天秤座,杂书爱好者,阴雨天狂热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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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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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从前有座山
第一章 传闻中的小师叔
第二章 神女祠
第三章 伏羲钱
第四章 出锋
第五章 一叶湖
第六章 琉璃眼
第七章 焚城
第八章 明鉴
第九章 长命锁
第十章 欢喜面
第十一章 桃源梦
第十二章 人间霜
番外 雁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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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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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从前有座山
沧雪神君死了。
此消息传到魔界,一众魔种只是司空见惯地“哦”了一声,然后该干吗干吗去了。
只因沧雪神君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货色,年幼时她就敢摁着凤凰扒了他一身毛,硬是把太古神禽糟蹋成了没毛山鸡,混账得无法无天。
而近些年,沧雪神君作死地往混沌界里钻,三天两头就要传出来一次死讯。这边魔种们欢欣鼓舞地庆祝兴风作浪的日子又回来了,那边沧雪神君灰头土脸地从混沌界里爬出来,顺手料理了他们,很是把人家当猴耍。
久而久之,听见“沧雪神君死了”,魔种们都敢怒不敢言,恨不得抓着她怒吼一声“有完没完”。
及至天谴雷火波及八千丈血莲花池,血海翻涌滔天;无量天神殿前火海燃烧,雨雪浇淋而不灭,他们才敢相信沧雪神君是真的死了。
但没有人知道,天谴降世的那一天,九幽之下的忘川河上红莲尽凋。
青玉杯在桌案上不轻不重地一磕,鬼王头也不回道:“稀客啊,你没死?”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油纸伞一转,墨色铺陈的伞面上红枫浓烈如火。
他略一轻抬伞檐,幽光漂浮的忘川河上映出一张白梅含雪般的面孔来,叫人心头无端一颤。
一万年后,人间。
“听说了吗?九嶷山要参加今年仙盟的试剑大会。”
“是那个九嶷山吗?”
“还有哪个九嶷山!”
茶馆书肆间,修士们大眼瞪小眼,神色从震惊到不屑,最终达成一致,以一个轻飘飘的“呵”做了此次讨论的结尾。
九嶷山在群英荟萃的修真界里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
这个门派出过搅弄腥风血雨的大魔头,也出过半步成圣的“天下第一人”,但都如昙花一现。九嶷山出得最多的是庸才,那些弟子被淹没在一茬更比一茬新的翘楚中,没能为师门在修真界历史上留下一点墨迹。
“谁点的苏合香,熏死我了!”三师兄白珏一进静堂就捂着鼻子娇气地抱怨,指使着小童去把博山炉里的香换了。
白珏是江南郾城富商的小儿子,锦绣堆里滚大的少爷,一身挑三拣四的臭毛病,来了九嶷山十几年也不见收敛。他生得唇红齿白,手指都细白柔软,仿佛是从羊脂玉里雕出来的人,叫人捧在手里呵一口气就要化掉似的矜贵。
白珏挑剔完香薰,又开始招猫逗狗地找事。他一会儿说今天的头发梳得不够好,累着他看书了,一会儿说外头的梨花太香,叫他静不下心来,总之一刻都不肯消停。
窗边端坐得笔直如松的四师兄上官策忍无可忍,把书朝下一扣,冷声道:“这世道多有污浊,委屈少爷你了,要不你还是直接下黄泉吧,那儿清净。”
白珏“啪”地合上了折扇,一下一下地点着上官策的鼻尖,眯着眼睛道:“小瞎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上官策大概是个披着少年皮囊的老妖怪,成天跟藏书阁的古籍孤本埋在一起,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也早早地看坏了,是以鼻梁上总是架着一副琉璃镜。
他慢条斯理地拨开了折扇,透过琉璃镜片盯着白珏,一字一句道:“我说,少爷你那么闲,不如去死一死。”
白珏勃然大怒,电光石火间忽地出手。
上官策一脚踢飞桌案,桌上的笔墨纸砚差点砸了白珏一身。白珏手上灵力运转,一扇挥过去,拍碎了桌案。
上官策手腕翻转,露出他的本命剑定岳。
他盯着怒气冲冲的白珏片刻,心说,我派门规有言,同门之间不得无故斗殴,这次是白珏先动的手,已经不是“无故”,所以不能算自己违反门规。
上官策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定岳剑锵然出鞘。
静堂里打得天翻地覆,屋顶的瓦片都被震得“哗啦啦”地响。
檐下煮茶的大师兄容许视若无睹,优雅从容地点茶咬盏。
静堂里头的小童连滚带爬地逃出来,回头看见白珏被上官策挑飞的博山炉燎了衣角,暴跳如雷,当即战战兢兢地对容许道:“容公子赶紧去劝一劝吧!”
容许笑得令人如沐春风,轻飘飘道:“何至于斯,何至于斯?来喝茶。”
小童急得快哭了,又不得不接过他的茶。
屋子里,白珏捏了个离字诀,本要往上官策身上砸,却被对方避过了。离字诀在静堂里一闪而过,燎了半个屋顶,掌门兴起时挂的祖师爷画像都被烧没了头。
上官策眉头一皱,突然贴近白珏身后,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小童吓得肝胆欲裂,茶都要打翻了,连连俯首:“容公子,再不劝阻,我家公子就要把这儿拆了啊!
他主要是怕他家四体不勤的少爷挨打,上官策看上去虽然是个书呆子,下手却半点不含糊。
“无所谓的,无所谓的。”容许吹了吹茶杯上袅袅蒸腾而出的水汽,笑盈盈道,“都是身外之物。”
小童还要再说,静堂里突然飞出来半块碎裂的砚台,把容许桌案上的紫砂茶壶砸了个粉碎,几滴滚烫的开水溅到了他的脸上。
容许顶着一张慈祥和蔼的笑脸,从袖子里翻出本命剑纵云,施施然地进了静堂。
片刻后,鸡飞狗跳的静堂终于消停了下来。
小童终于有胆子进去了。
只见今早还干净整洁的静堂里遍地是粉身碎骨的笔墨纸砚,一面墙壁连着屋顶都被烧得黑漆漆的,祖师爷的画像惨遭屠戮,“死无全尸”地躺在地上。
白珏和上官策被缚仙索捆得严严实实的,倔强地瞪着对方。
容许一改出手时的雷厉风行,抱着剑苦口婆心:“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分,本应该同气连枝,将来一起降妖除魔,匡扶正道。现在倒好,同门相残是个什么道理?”
上官策跟白珏对视一眼,能从对方身上挑出一百零八根刺来,很是不屑有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同门”,于是不约而同地“呵”了一声,扭过头去。
容许转而道:“小舟还在这里呢,你们两个做师兄的打打闹闹,没轻没重,像个什么样子?做师兄的要以身作则,带坏了她怎么办!”
上官策扭头把白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人哪哪儿都是毛病,身上没一处板正的,简直就是个祸害小师妹的毒瘤,恨不得立马把他扔下山。
“你什么眼神?”白珏很不高兴地看了上官策一眼,“小舟最喜欢我了!”
“小舟才不……”上官策忽然卡住了。
江画舟,九嶷山前任掌门江楼的遗腹子。这小丫头前十四年过得很不好,因此九嶷山众人都很骄纵她,她也养出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行。
比起白珏,她唯一的优点是很有眼色,还嘴甜,把几个师兄师姐哄得晕头转向。
今天他们俩在这儿闹得天翻地覆,按惯例她应该在旁边看热闹才对。
容许也察觉了不对。
“小舟呢?”三人面面相觑,在片刻的沉寂后慌慌张张地冲出了静堂。
窗棂上的纸鹤扑棱扑棱翅膀,掉头飞进了九嶷山雪海般的梨树林里。
九嶷山满山都种着梨树,春来风暖时,仿佛大雪白头青山。
羽烛白借着纸鹤的眼睛看完了静堂里的热闹,靠在梨树上懒洋洋地勾了下手指,纸鹤便落在了她手里。
小小的一只梨花精灵像是一团雪绒,在微醺的风里跌跌撞撞地坠到了羽烛白肩上,如履薄冰地伸出两根触手抓住了她的头发。羽烛白虽然受这具凡胎肉体所困,但神祇的气息还是吸引着通灵之物,花精亲近她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伸出手,让梨花精躺在她的指尖上。
梨花精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亲昵地想凑上去拥抱她的鼻尖,却被羽烛白轻飘飘一口气吹出去老远,在柔柔的春风里打了几个滚。
“软柿子、花孔雀、书呆子。”羽烛白堪称刻薄地把静堂里的人评头论足一番,仿佛已经一眼洞穿了这个门派百年之后的模样,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九嶷山要完。”
不过她沧雪神君自己的昆仑山,除了她一个被天道亲手诛杀的叛逆,就剩下一只杂毛狐狸。两相对比,日薄西山的程度不分伯仲,羽烛白也没那个脸嫌弃人家。
“小舟!”
“哎,来了!”羽烛白翻身跳下去,没有看见她方才坐着的树枝上,有一片枫叶娓娓飘落。
这是沧雪神君在人间醒来的第二年。
第一章 传闻中的小师叔
羽烛白一向觉得九嶷山的运气不好。
先是十几年前死了一个被称作天下第一的江楼掌门,从此门派衰微、一蹶不振;后来又被羽烛白这个神界公认晦气的神祇,莫名其妙地占了他们家小师妹的壳子。
怎么看都有点倒霉。
羽烛白堂堂一个神祇,纵横魔界八千丈血莲花池,揍得一众凶神恶煞的魔种哭爹喊娘,是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混账,她上辈子没对几个人服过软,却在这两年里捏着鼻子认下了一帮便宜师兄师姐。
无他,只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罢了。
“小舟呢?”容许急匆匆地跑进静堂里,只看见一个在练字的上官策。
“跟白珏在藏书阁吧?听说又找到了几本话本子。”上官策悬腕提笔,淡定地说。
“藏书阁、树林、厨房和庭院我都找过了。”容许面色凝重,“都不在。”
上官策停了笔,墨水在宣纸上落下一个黑点:“总不过又是在山上哪里胡闹,师兄不必着急,开饭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的。山上有护山大阵,不会有事的。”
“小舟今天没戴长命锁。”
吸饱了墨水的狼毫“当”的一声掉进了砚台里。
书馆里结着红绸打成的花团,悬在中心的高台之上,往四面八方蜿蜒出去。
台上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前头便有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且歌且舞。女子的面具上勾了一张妩媚娇羞的笑颜,男子的面具却冷峻不可逼视。
“要说当今修真界第一风流人物,当属九嶷山玉城君连京。”说书先生在琴弦上随意一扫,空气里仿佛多了几分凛然的剑意,“连京乃是九嶷山掌门的师弟,在听风谷一战成名,又因颜色纯然如玉,便得了玉城君这么一个雅号。”
台上的白衣男子随着说书先生的琴声开始舞剑,高台两侧有女子往下抛洒纸花。
说书先生将玉城君的赫赫战绩略过不提,又开始讲起他和某位仙子的露水情缘,说这玉城君心中只有大道,没有儿女私情,那位仙子是如何如何的美貌深情,而玉城君是如何如何的郎心似铁。最终有情人散落天涯,仙子枯守情愫萌发之地。
听书的女子们纷纷掩面落泪,一边幻想玉城君的风姿,一边心痛那位仙子的遭遇。
“真是市井传说害死人啊。”羽烛白不由得感叹一声,“小师叔还有这种桃花吗?这般美貌痴情、与他心意相通的仙子都不要,他是想娶个天仙吗?”
白珏本来在把玩刚刚到手的文玩核桃,闻言,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笃定道:“没有。据我所知,上山向小师叔求亲的仙子们都是看中他的脸。但是小师叔那双眼睛,看谁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什么差别。”
羽烛白觉得白珏此言有理。
九嶷山小师叔连京,是当年被现在这位酒鬼掌门捡上山的——九嶷山除了江画舟和白珏,其他同辈的弟子都是被捡上山的,这身世算不得离奇。
酒鬼掌门自己不靠谱,连京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又要照料满门小崽子。可怜小师叔风华正茂的年纪,还没结亲便早早地当了爹,被摧残得没有一日有好脸色。等到大弟子容许能当家了,他便忙不迭地跑了,几年都不见他回来一次。
偶尔听见小师叔的名字,不是这人在某某地斩杀了妖兽、魔修,就是这人的桃花债要死要活地寻上山了,非要嫁给他。
羽烛白鸠占鹊巢这两年,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白珏捏着一块芙蓉糕尝了一口,被这不地道的糕点惹毛了,刻薄地把这家茶馆从头到脚嫌弃了一遍。羽烛白毫无察觉,她虽然嘴馋,但是吃不出好坏来,就是尝个味道,没三师兄那么多不好养活的毛病。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说书先生在台上编排那位小师叔,目光却忽地一顿。
房梁上无数道黑色的影子如蛇般缓慢爬行着,“咝咝”的摩擦声被淹没在看客们的欢呼中。那些影子像是被血食吸引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游到羽烛白二人头顶。
白珏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忽地一收,越过桌面一把抓住羽烛白的肩膀,把她拎了过来。几乎是同一瞬间,房梁上的影子一扑而下,如同一团墨水砸在了那把椅子上。
书馆里立时炸开几声尖叫。
白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两张符纸,那团黑影刚刚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就被符纸浇了一头的烈火。
书馆就像一锅被人浇了冷水的热油,在瞬息之间炸开了。众人纷纷逃窜,而羽烛白被白珏护在怀里,无数从房梁上跃下的影子包围了他们。
那些影子不言不语,只是对着两人露出一口又尖又长还带着口水的白牙。
羽烛白装了两年的乖,于撒娇一道修为精深,见状便大叫一声搂住白珏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白珏被她没轻没重地一扑,差点被撞得断气。
“师兄救命!”羽烛白装模作样地闭着眼睛大喊道。
“你先下来,你把我的袍子踩脏了!”白珏大惊失色道。
暗处有人发出一声嗤笑。
须臾之间,那些影子扑了上来。白珏反应神速地把羽烛白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手中折扇直接扔了出去。
折扇上的符文熊熊燃烧,扫倒了一片黑影,空气里涌起一股烧焦的气味。白珏手腕一翻,手中已经结了印,猛地对着黑影群拍出去。
一股强风卷着没熄灭的烈火席卷了半个书馆,黑影们的叫声钢针似的扎着人的耳朵。
“走!”白珏先后两手,直接把他们到窗口的路烧干净了。
他搂着羽烛白就往窗边跃去,身后却有更多影子扑了上来。白珏已经做好了后背被挠得血肉模糊的准备,咬牙往前冲。
羽烛白从他的怀里回头望了一眼,眼底有淡淡的银色汹涌。空气在一呼一吸之间冷了下来,霜花在黑影上一闪而过,黑影们的动作凝滞了半拍,锋利的指甲正好错过白珏的肩头。
白珏和羽烛白狠狠地撞到窗口上,仿佛撞上了一堵墙。
是结界!
背后那只手眼看就要贯穿白珏的肩头,羽烛白伸手死死地攥住了影子的手腕。
“小舟!”白珏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羽烛白握着黑影手腕的那只手迅速爬满了血色,紧接着鲜血如注,顺着她莹白的手臂流了下来。猩红的血滴落在地上,渐渐游走成一道复杂的符文。
白珏手腕一翻,召出本命剑雨时,一剑斩断了黑影的手。他瞪着羽烛白,又急又气:“什么脏东西你都敢上手抓?你怎么不把脑袋送到它嘴里给它咬?”
羽烛白忍不住把他的脸推开了一个角度:“你口水溅我脸上了!”
“九嶷山,不过如此。”一道阴冷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狠狠地刮了一下人的耳膜。
一个全身笼罩在青灰色斗篷里的身影,轻飘飘地踩在书馆中央那只红绸结成的绣球上。他出现的时候,影子们都直起了身,无声无息地将两人包围住。
那是个鬼修。
“这就是江楼的女儿吗?”鬼修不无嘲讽地说了一句。
羽烛白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画舟这个倒霉孩子,不仅没继承到她爹半点修道根骨,还生来魂魄残缺。在羽烛白醒来之前,她一直是个痴痴傻傻的小呆子,话都说不利索。
只是……羽烛白万万没想到,江画舟还把她爹那一票仇人一个不落地接手过来了!
“把她给我,我留你一个全尸。”斗篷下的人伸出了手,手指枯瘦如竹。
“太没诚意了吧。”白珏笑嘻嘻地往羽烛白身前一挡,“您要是放我一马,我立马把她交给您。”
这便宜师兄,羽烛白低头笑了一下。
“你刚刚把她护得一根头发都没掉,现在说这话,以为我会信你?”
“哎,我这不是没办法吗?”白珏耸耸肩,“毕竟做了我十几年的小师妹,方才一番挣扎,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如今眼看逃不掉,我何苦跟她送死,自己回去做我的翩翩公子,岂不快活?我早就受够他们九嶷山了,连个正经给我梳头的婢女都没有!”
鬼修听了这堪称草包的言论,当即嘲笑道:“江楼啊江楼,你九泉之下是否得知,如今你的九嶷山是这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哎,此言差矣。”羽烛白挥挥手,笑道,“我们九嶷山,从外面看也是败絮,何来金玉?”
白珏憋不住笑了。
“杀了他。”鬼修一抬手,“那个小丫头,我要活的。”
羽烛白脚下的符文已经成形,她心念一顿,握着白珏的手就要带他突出重围。白珏以为她害怕,反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长命锁……”白珏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脖颈,瞪大了眼睛,“你的长命锁呢?”
羽烛白不可思议地一挑眉:“都什么时候了,你不会要告诉我,我今天的衣裙不搭长命锁不好看吧?”
“不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黑影便从周围密不透风地扑了上来。
羽烛白脚尖一踩,符文光芒乍现,如剑般刺穿了那些影子。白珏剑锋横扫,齐齐斩断了一圈黑影,腥臭的血如墨般泼了上来,羽烛白抓着白珏的腰带躲了一下。
“师兄好剑法。”羽烛白恬不知耻地称赞道,“简直可以拳打鬼城,脚踢玄府了!”
鬼城和玄府是当今最大的两个鬼修、魔修门派,仙盟每年为了清洗他们的势力都要填不少命进去,却仍然与其缠斗至今。
白珏忍无可忍:“那东西的血溅到我脖子里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咒术?”
羽烛白还没接话,书馆的屋顶突然破了,木石如暴雨般纷纷砸下,红绸骤然断裂,绣球里的花瓣和金粉撒了满天。那人意欲逃脱,却被紧随其后的一道金色符文贯穿了胸口,死死地钉在高台之上。
羽烛白略一思索三师兄讲得头头是道的那些话本子,下意识道:“这位出手相救的英雄莫不是穿着一袭白衣?”
天光从塌陷的屋顶中汹涌而入,金色的符文绞索般绞碎了那些影子。罩在书馆上的结界也轰然坍塌。
“符箓之术,”那人的胸口涌出鲜血,却只能握着那道符文拔不出来,声音嘶哑,“还能破了我的结界,难道是金印城?”
羽烛白忍不住呛声道:“你看不起我们九嶷山吗?我们小师叔也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集符箓之术和阵法之大成者啊!”
白珏哭笑不得:“你前面那几个词跟后面有什么关系吗?”
“字多显得有气势。”羽烛白悄悄对他说。
白珏理了理衣衫,彬彬有礼道:“不知道是哪家长辈出手相救?九嶷山白珏在此谢过。”
“你家的。”
这声音如同冰碰白瓷,清冽得叫人心里一颤。
白珏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小、小师叔?”
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飘落在高台之上,那人打着一把伞,伞上绘着云雾和白梅。他执伞站在如雨般的金粉里,分明是最奢靡的场景,却生出一股遗世独立的孤寂来,仿佛开在风雪尽头的最后一枝梅花。
“连京,”那鬼修恨得吐出一口血来,“你不是应该死在极北了吗?”
“我们九嶷山里外都是败絮,但也还算中用,我不至于死在那儿。”连京的脸被伞遮住了,羽烛白看不清这位传闻中的美人小师叔,只是莫名觉得熟悉。
“想要我的命,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两。”
连京抬起手,在空中猛地一握,符文在鬼修的胸口炸裂开,瞬间把他的五脏六腑撕裂。
白珏多此一举地蒙住了羽烛白的眼睛。
“师兄……”羽烛白弱弱地说。
“别怕,没事的。”白珏小声安慰她。
“你挡着我看小师叔了。”羽烛白同样小声说。我要看漂亮叔叔!
白珏无言以对,放下了手。
连京转过身,沐浴在明亮的光里,看着他们。
那张脸很素很白,被冰雪浸透了似的,唯有眉眼浓墨重彩,仿佛出自世间最顶尖的画师之手,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羽烛白凝视着那双眼睛,只觉得自己在看一片被雾气笼罩的寒潭,叫人的心莫名就静了下来。
他沐浴在一洗如雪的光里,仿佛一尊不容玷污的神像。
羽烛白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心口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这疼痛并非来自江画舟的肉体,而是来自羽烛白的神魄。仿佛她捅穿神帝的那一剑在此刻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神魄被猛地撕裂开。
“小舟?”
羽烛白昏了过去。
九嶷山乱作了一团。
上官策险些跟白珏又打一架,好险是被容许拉住了。连京带着江画舟回了房间,布下结界勒令他们不许打扰。
“我没让那些东西碰到她。”白珏像是被扒光了毛的孔雀,颓丧地抱着自己的剑蹲在墙角,“怎么会这样?”
上官策冷冷道:“你就不该带她下山!”
“小舟长这么大,一直被困在山上,从来没见过人间那些好玩的东西。她那么求我,我怎么可能拒绝!”白珏也火了,“你能关她十六年,能关她一辈子吗?如果她的一辈子就是这小小的一座山……”
白珏忽地咬住了牙,不肯再说话了。
“好了,别吵了。”容许叹了口气,“小师叔在呢,不会有事的。”
一门之隔,连京握着羽烛白的手腕诊脉,久久沉默不语。
一只毛茸茸的狐狸从窗口扑了进来,糊里糊涂地撞在连京腿边。它把自己撞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稳住了四只爪子,把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连京:“这是沧雪吗?你找到她了……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的神魄不对劲。”连京说,“怎么回事?”
杂毛狐狸焦虑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然想了起来:“神帝在她的心里下过一个咒。”
连京皱起了眉:“神帝为什么要给她下咒?”
“那是一个……清心咒。”狐狸的声音颤抖着,“你别管了!我们说好的,我把剑给你,你帮我救回沧雪!你赶紧救她!”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没办法救她。什么清心咒?”连京盯着狐狸的眼睛。
狐狸沉默片刻,开口道:“你知道昆仑君吗?”
“有所耳闻,是沧雪神君的师尊。”连京颔首道,“和昆仑君有关吗?”
“师尊?就算是师尊吧。”狐狸苦笑道,“神界传闻,昆仑君和沧雪有私情。沧雪因为神帝诛杀昆仑君,和他反目成仇,以至于仗剑刺杀神帝,招致天谴。当年昆仑君身殒后,沧雪一度消沉。”
他那时还是只连化形都化不利索的小狐狸,不伦不类地顶着狐狸耳朵,拖着狐狸尾巴在昆仑山上上下下地撒欢。沧雪神君在外面端着神君的架子,回到昆仑山就和他一起满雪地地滚,摁着他的脑袋给他穿女孩的衣服。
昆仑君死后,一切都变了。
羽烛白把昆仑君的身体封在山顶的天池里,把整个神界的秘境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找到复活昆仑君的方法。
然而神魔的生命有始有终,在绵亘十几万年后,神魔都会永远地消失。他们不入轮回,所以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
死,便死了。
羽烛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魔界八千丈血莲花池底藏着可以令其起死回生的方法,带着剑便去了。可八千丈血莲花池是历代大修罗王诞生之地,本来就没什么善茬,羽烛白差点把自己葬送在那里。
神帝终于忍无可忍,下到昆仑山训斥她。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神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是血的羽烛白,“你三万岁就因为妖王上山求救,奔赴天裂之战的战场,以杀封圣。你现在还有个神君的模样吗?”
“你是觉得我杀不了你是吗?”羽烛白咬着后槽牙,死死地盯着他,手心按住了剑柄。
“沧雪,我对你很失望。”神帝摇摇头,“你的软肋如此明显,只会让你的敌人有拿捏你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指尖金色流转。
“你想干什么?”羽烛白听出了某些讯息,不安地后退一步,撞倒了桌上的花瓶。她刚刚从血莲花池浴血归来,非常虚弱,根本不是神帝的对手。
“别碰她!”狐狸叫了一声,紧接着扑上来咬了神帝一口。
神帝抬手把狐狸束缚在原地,同时按住了羽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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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咒并不会直接把昆仑君从她的记忆里抹去。但是每当她想起这个人,便会痛苦万分,她的身体为了保护她,只能一点点模糊昆仑君在她记忆里的样子。久而久之,昆仑君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只知道名字,却不记得他的模样、喜好、事迹的陌生人。
最后,羽烛白会真正忘记他。
羽烛白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非常惊恐,她画了许多昆仑君的画像,把她和昆仑君的经历都写下来。可是没有用,她后来还是会在看到昆仑君画像的时候发愣,然后问小狐狸“这是谁”。她看那些记录,像是看话本子一样发笑。
终于有一天,羽烛白连昆仑君的名字都要想不起来了。
她静默地在画像前站了很久。
“我不能忘记他,”羽烛白是个剑修,那双执剑的手向来冷定如铁,却在触摸那张画像的时候颤抖不止,“小狐狸,我不能忘记他……如果连我都忘记他了,谁带他回家?他还在等我带他回家,他一个人一定很害怕,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知道的……”
小狐狸担忧地看着她。
羽烛白突然飞奔出去,取出了昆仑君留下的最后一支朔风箭。
“沧雪,你要干什么?”小狐狸失声道。
羽烛白握住箭矢,生生地剖开了自己的心。滚烫的血“呼”地流了下来,心脏上缠绕着一道金色的符文。羽烛白生生地把清心咒剜了下来,与此同时,朔风箭的锐气和清心咒的顽固也撕裂了她的神魄。
羽烛白猝然倒地,小狐狸瞬间化成人形,一把接住了她。
“沧雪?沧雪你别吓我,我去叫凤凰!”小狐狸惊慌失措道。
“别怕,我不会死的。”羽烛白苍白着脸,轻柔地安抚他,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消弭在风里,“我还不能死,因为他还在……等我啊。”
“就是这样,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伤害到她神魄的东西,除了天谴就是清心咒。”狐狸说,“神帝的咒术不可拔除。朔风箭是昆仑君的本命法器,她是借着上面昆仑君的气息,硬生生地把清心咒剖下来一半,再把昆仑君的名字刻上去的。但是清心咒和朔风箭博弈,她还是受到了反噬,常常被清心咒折磨。”
“但是清心咒不该这个时候发作啊!”狐狸很不解。
“清心咒吗?”连京垂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低声道,“我明白了,你先出去吧。”
“什么?”狐狸没听清,忽然就被连京扔出了窗外。
屋子里灯火摇曳,连京拔下了束发的簪子。如墨般的长发泻下,“连京”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白色的衣袍瞬间被黑色浸透,袍角的红枫浓烈如火。他的脸上扣着鎏银面具,只能从那双紫色眼睛里窥见几分不可忽视的风华。
“你跟他犟什么呢?”“连京”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那女孩没有回应他。江画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长相美则美矣,却带着青涩稚弱,不似沧雪神君一般,眉宇间都不自觉地沾染了杀伐之气。
“连京”俯下身,温柔地吻住了羽烛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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