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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开往白雾谷的小火车》是安徽省知名作家的中短篇小说作品合集。包括李凤群、余同友、洪放等人发表的作品。如李凤群的《伙伴》,小说里两条主线齐头并进,讲述了主人公儿时玩伴坎坷的人生经历,以及亲子关系的发展历程。对玩伴遭遇的唏嘘和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交织在一起,真情实感流露,令人深思;余同友的《鸟语者》讲述了一个基层工作者发现了国家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白鹇鸟,并致力于开发“鸟语公园”、申报非遗文化项目的故事。洪放的《追风》讲述了新一任市委书记唐铭和副市长杜光辉以科技创新作为南州发展主方向,引领南州经济大发展,出台一系列政策吸引优秀人才,促成一系列项目通过一批热爱国家、不断进取、奋发有为的科技创新群体形象,全景式展现南州近年来科技创新成果和城市发展。能量积极,鼓舞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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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主编简介
许春樵,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主席,安徽省文联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著有长篇小说《放下武器》《男人立正》《酒楼》《屋顶上空的爱情》《下一站不下》,中短篇小说集《谜语》(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一网无鱼》《城里的月光》《生活不可告人》,散文集《重归书斋》《麦田里的春天》,“许春樵男人系列四部曲”等十余种5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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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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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原创意志下的小说表情许春樵 / 1
无处不在季宇 /
鸟语者余同友 /
最后的红盔头王建平 /
银丹草孙志保 /
阿马尔的瘿李国彬 /
不是朱鹗,也不是朱鹮程多宝 /
我的外婆代号L刘鹏艳 /
开往白雾谷的小火车朱斌峰 /
去吧,少年米可 /
要脸丁力 /
扬州月许冬林 /
重圆杨小凡 /
补甑陈斌先 /
铜锁陈巨飞 /
虬髯客(外二篇)胡竹峰 /
伙伴李凤群 /
追风洪放 /
骊歌曹多勇 /
半条手绢帅忠平 /
红色的绿茶陈洁庚 /
老同学何世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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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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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原创意志下的小说表情
许春樵
一年的日历随手就翻过去了,一年里写下的文字却形影不离地尾随着每个作家,一路前行,文字是作家活着的口粮,也是作家活着的理由,一个字都舍不得丢掉。
所以,需要一本书,记录、总结安徽作家过去一年里写下的那些值得保留、值得交流的文字,当那些文字连同文字背后的作者集合起来,能证明安徽作家的创作实力,又能体现“文学皖军”的整体形象,编辑出版《开往白雾谷的小火车》,就显得尤其重要,也相当迫切。
编纂小说年选,这还是第一次。
小说在文学家族中,是一个综合性文体。诗歌的语言锤炼、散文的细腻空灵、戏剧的矛盾冲突、纪实的准确真实、哲学的站位、历史的高度、现实的把控,社会、人生、道德、伦理、人性、情感的难度处理,十八般武艺,似乎都需要,都用得着。没见着几个小说家长出了三头六臂,所以,要想写好一部小说相当难,写坏一部小说倒是很容易,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小说就会翻车。尤其中长篇小说,几万几十万字,含辛茹苦地码起来,写砸了,不费力就能摧毁一个作家并不强大的自信。写小说风险大,说是冒险也不为过。
就像珠峰难爬,前仆后继者从没间断过。于是,在过去的一年中,安徽小说家们还是你追我赶地冲上了小说前沿阵地,要么占领头条,要么转载连载,要么引起关注和评论,要么斩获奖项,这些生龙活虎的姿态产生在2021年,出现在《人民文学》《当代》《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原创版),《钟山》《作家》《中国作家》《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全国重要文学期刊的版面上。
以一支队伍的形式,安徽小说原创2021年整体出发,集体发力,这是一个标志性的特征。
小说无论是写历史、写现实、写人生、写情感,有一个核心的价值目标是不能丢掉的,这就是“以人为本”。题材、故事、构思、情节都是为“人”服务的,小说中的“人”是切近人类本心、逼近人性真相的“人”,而不是平面化、符号化、真空化的“人”,所以“人”和“人性”的丰富性、复杂性、多义性以及由此而派生出来的正与邪、善与恶、真与假、美与丑混合叠加在日常生活和生命体验中,就成了文学史意义上小说创作的终极探索和终端思考。通俗地说,写出“真人”。2021年安徽中短篇小说在与历史和现实的对话中,扣住了“人”,写出了“人生”的真实,努力还原出“人性”的真相,这是2021年中短篇小说的一个可喜收获。王建平的中篇小说《最后的红盔头》写透了一个“中国式父亲”,形象饱满扎实,笔触深入到了灵魂深处。木匠父亲吕有靠传统、守旧、狭隘、虚荣、专制,但又自尊、自律、善良、执着、诚实,他爱子女,也害了子女,他与对手较劲一辈子,可对人的高低贵贱的较劲又毫无意义,父亲的死是现代文明对农业文明的质疑和否定,是“人性”错位和沦陷后故事的最佳解决方案,“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在父亲的身上实现了深度对接。
小说是有难度的生活,一言难尽和哑口无言是小说通常的表情,作家企图在无奈的生活中寻找答案,顺便亮出自己的人生态度与价值立场,李凤群的《伙伴》就是这么做的。小说写了两对伙伴,一对是我和儿子王嘉瑞,另一对是我和同学耀祖,我和儿子的伙伴关系,表层是学习成绩、升学考试、人生理想、前途道路的纠结与烦恼,而深层的却是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对立,母亲的砸锅卖铁的爱变成了儿子的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和一笔背不动的债务,儿子的逆反、抗争、自甘堕落,就成了母子伙伴关系撕裂的内生动力,儿子出国后在球场上找到了自己,找到“人”活着的依据,儿子嘉瑞反世俗人生、反公共价值的生活立场,实证了是“人”的内心感受与个人体验的自主性确定了人生的意义。在王嘉瑞的精神世界里,“理直气壮的贫穷和坦然面对贫穷是最大的尊严”,而耀祖却在“贫穷就是有罪”的价值取向中,在极度自尊和极度自卑的双重压迫下,最终因抢劫而被捕坐牢。两对伙伴是两种价值观在小说中的打擂台。小说在结尾时给出了人生的答案,而从小说整体上看却是没有答案的,耀祖盲目的奋斗不一定就错了,儿子在英国所推崇的价值观放在国内环境下不一定是对的,母亲对儿子的要求和期望也不能说就是不合理的。李凤群小说故事与小说立场的冲突正是人生丰富性、复杂性、多义性的另一种阐释。
孙志保的《银丹草》中那个陌生的男人,规律性地在街边摊上买银丹草卤制的卤鹅,故事后面隐藏着一个男人的人生死结,相爱的未婚妻杨丹在自己父母对婚姻的干预下服毒自杀,陌生男人最后为了给杨丹妹妹采集银丹草而死于非命,孙志保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完成了一个男人忏悔、救赎的心路历程,肉体的毁灭,灵魂的获救,是这篇小说的独特视角,小说对人性隐秘地带的困境和疼痛做了深入地探索和关照。
程多宝的中篇《不是朱鹗,也不是朱鹮》和米可的短篇《去吧,少年》,属于青春期成长小说,程多宝笔下的朱莺是一个被母亲溺爱、控制和扼杀了自由与天性的少女,米可则描写了一个散养的、野蛮生长的问题少年;朱莺是画中的鸟,被固定在房间的墙壁上,少年混迹于险恶的江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朱莺和少年置身于现实生活中的两极,一个是被父母呵护溺爱,一个无人管束无人关心,生活形态的差异性,并不能掩盖他们在精神质地上的相同性,这就是被扭曲、被异化、被伤害,是残缺而没有自我的成长,这种成长对心灵、人格、情感的压迫与伤害将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成长中的烦恼和人性的忧伤是这两篇小说的基本调性,小说直指现实人生,直面家庭教育和校园教育的双重溃败,是青春成长小说,也是现实问题小说。两位作家的焦虑和使命感在小说中旗帜鲜明。李凤群的《伙伴》也可以看作是成长小说,但李凤群站位在人生观立场上,相当于升级版的问题小说。
生活在现实中的安徽作家,对现实的敏感和对现实的思考,是安徽作家对现实主义传统一以贯之的传承和延续。陈斌先的《补甑》、陈洁庚的《红色的绿茶》,在题材上同属官场小说,但与既往的“官场权斗”小说不一样,他们的小说可以概括为“官场生活”小说,切口小,视角巧,比传统的官场小说写得更聪明、更隐晦、更人性化,小说中没有那种刺刀见红的尖锐,有的是绵里藏针的反思。《补甑》由一件祖传的甑的遭遇,引发了三个家庭、六个人的命运的颠覆和重组,甑在市领导和更大领导手中击鼓传花式的游历中,已经改变了古董性质,它成为了一个交易的筹码,一件投机钻营的工具。小说在传奇的故事设计中,始终坚持对人物内心纠结、挣扎、撕裂的难度书写并努力揭示被动生存下的人性真相。陈洁庚《红色的绿茶》中省城陈处长在为外地同学站台的路上开车出了事故,两条人命的车祸被老板同学摆平后,陈处陷于紧张、恐惧、焦虑、内疚中不能自拔,直至患上了忧郁症。小说结尾揭开了车祸真相,老板的同学顶包摆平两条人命,原来是为了控制陈处为其谋利而虚构的。这部小说在叙述权力威风的同时,揭示了权力的脆弱和金钱对权力的玩弄。小说没有太多戏剧性的悬念,而是深度揭示了陈处内心深处的精神灾难和心灵危机。丁力是一个擅长金融题材的作家,他的中篇《要脸》和《红色的绿茶》一样,故事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红色的绿茶》是金钱对权力的愚弄,《要脸》则是隐形的权力给欲望和金钱挖了一个陷阱,而这个陷阱不是挖给别人,正是挖给了妹妹和妹婿,如果说《补甑》中写出了人性的无奈,《红色的绿茶》写出了人性的脆弱,那么《要脸》则写出了人性中不要脸的险恶,这是一个有穿透力的小说。季宇的《无处不在》开篇是一个“老虎”被抓,运输公司老楼等一众司机义愤填膺,言语中都表现出无比的正义和无私,小说没有直击官场,而是以此为楔子,解剖了老楼的一生每一步都是靠“剑走偏锋”走出困境,靠大大小小的权力运作解决生活中的难题,就连小学当班干的孙子,给别的孩子抄作业也收取零食和零钱。小说不在于揭露权力腐败的丑陋,而在于揭示腐败与人性的相互兼容,权力如果没有限制的话,腐败就是“无处不在”,与人的地位高低关系不大。小说从人性的视角为腐败下了另一个定义。
人性探索,人文关怀,注解着安徽2021年中短篇小说“以人为本”的文学意志和写作方向,在人文关怀的题材拓展中,曹多勇的《骊歌》、李国彬的《阿马尔的瘿》、余同友的《鸟语者》、杨小凡的《重圆》、何世平的《老同学》在对人生和命运的叙事中,深度探索生活裹挟下人的情感、精神、心灵的健康与安全,追问世俗生存的终极意义和价值,是溢出了故事和人物之后的小说立意的升华。曹多勇《骊歌》中的曹老头,虚九十岁不养牛了,他活着的意义就被取消了,于是死亡成了他最大的任务,在人物的虚空、无聊、郁闷和幻灭中,曹多勇以骊歌的隐喻诠释了活着的最高意义是找到精神和灵魂的栖息之地。李国彬的《阿马尔的瘿》,一棵古树的背后蛰伏着世道人心和人间沧桑,母亲卖古树与妻子赎回古树的传奇故事,世俗烟火中缭绕着执着、善良、仁慈、博爱的人性光辉。余同友的《鸟语者》在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深刻揭示欲望、杂念、野心对自然和人心的扭曲和异化,公冶浩老人在诱惑、私心、焦虑、紧张、恐慌的反复围剿下最终不会说人话,成了一个真正的鸟语者。《重圆》中的杨小凡不再尖锐和锋芒毕露了,他以温和甚至是富有温情的语调讲述了一个弃儿寻找父亲和寻找真相的故事,根生找到了父亲还找到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小说的目标不是局限于血缘关系的父子、兄妹团圆,而是伦理价值意义上的心灵、情感与精神的融合与修复,是人性的执拗与脆弱在共时性挣扎下的现实关照。何世平坚持底层写作,《老同学》将小人物的自尊与自卑、猥琐与坎坷、勤苦与辛酸写得心惊肉跳,也许是太熟悉底层生活的真相,所以小说叙事举重若轻,人物拿捏到位,通篇流露着人道主义的悲悯和恻隐之心。
许多人把当下的“主题创作”当作“命题作文”,认定出不了好作品,这是对主题创作的偏见,也是对文学创作缺少常识性的理解。只要尊重文学规律,遵守文学纪律,尊崇文学技术,主题创作的好作品就攥在手中了。2021年安徽中短篇小说出现了一批堪称上乘的主题创作作品,这批作品的一个重要品质,就是以文学手法处理题材,用文学的精神点亮主题。洪放的中篇小说《追风》是同名长篇小说的节选,这部以合肥科技创新为蓝本的小说处理难度很大,主人公是分管科技的副市长杜光辉,洪放没有把小说重心落脚在杜光辉的职务行为中,而是将他置于工作、生活、家庭、情感、心灵等多重矛盾的挤压中,在错综复杂的戏剧冲突中,塑造了一个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凸显了科技创新的艰巨性、复杂性、必要性,同时也实现了科技兴市、科技强国的主题目标。帅忠平的《半条手绢》是“红耀江淮,薪火永继”主题创作的一个代表性作品,几经修改后,刊物主编激动地说“终于找到了头条作品”,《半条手绢》时间跨度半个多世纪,历史与现实两条线交叉发力,小说最重要的突破是将战争与人性、革命与爱情有机整合和统一在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中,年轻的姑娘杨玲花历尽艰辛冒着枪林弹雨到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寻找恋人,对爱情的执着和对革命的忠诚,在两个年轻人身上遥相呼应,彼此成就,是一部有温度、有情怀、有人性光辉的小说。许冬林的《扬州月》也是通过一个年轻女子茉莉的一生的命运,将人性、爱情、生命、道义、理想等丰富而深邃的人生命题以诗意的、灵动的、细腻的语言和细节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是一个童养媳茉莉和革命者春生私奔的故事,小说的独特性就是没有把茉莉写成一个革命者,而是将她写成一个革命者的寡妇,童养媳茉莉的善良、宽容、仁爱等品质与革命紧紧连接在一起时,红色主题就被染上了浓墨重彩的人性底色。《我的外婆代号L》是一篇探索意识很突出的小说,刘鹏艳对外婆身世和经历的破译与确认,不只是为外婆风尘女污名的平反,也不只是为了确认外婆的烈士身份,所有的努力是为了使外婆在母亲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里复活,确认身份是抚慰母亲内心的伤痛,只有抚平了内心情感的伤痛,母亲的烈士身份才有意义和价值。母亲与外婆的故事是用革命伦理折射人性之光。陈巨飞的《铜锁》构思很用心,是历史与现实在两个时空下的情感对接与精神对话,驻村干部汝生和历史老人钟师傅因为搬迁而共同走进了一把铜锁的命运中,钟师傅对逝去历史的守望,对往昔誓言的捍卫,对亲人牺牲的缅怀,是以“人”的视角展开的,小说从人心、人情、人性的维度阐释了革命的意义和价值,汝生扶贫的现实呼应是永不熄灭的历史回声。
现实主义传统在新时代有了新的表现形态,安徽作家的小说整体上坚持了现实主义的精神,但在技术层面也有许多新的突破和尝试,比如朱斌峰的《开往白雾谷的小火车》就是一篇现代主义意识很鲜明的小说,方正和方大顺不只是两个姓名落在一个人身上,而是一个人担当和实践了两个人的角色,就像白雾谷里经久不息的云雾一样,当符号与人生、想象与现实相互顶替又彼此分裂的时候,世界就失去了真相,人也迷失了自我。散文作家胡竹峰写小说蓄谋已久,《虬髯客》(外二篇)是他试水之作,散文语言的惯性成了他小说叙事的起点,传统白话的简洁、凝练、实用、韵律和造型状物的骨感,成了胡竹峰小说叙事的一个与众不同的特征,有清代笔记体小说的风味,又糅合了武侠传奇的情节设计,而故事和人物所演绎的忠勇、正义、善良、仁爱等精神品质夯实了作家和小说的价值立场。朱斌峰和胡竹峰是小说叙事的两极,与其他中短篇,构成了差异化文体。去年的中短篇小说中,先锋文学气息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余同友的《鸟语者》有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子,刘鹏艳的《我的外婆代号L》的扑克牌式的结构,每节千字左右,为我们带来很新鲜的阅读体验。
2021年中短篇的技术进步最突出的是,故事写好了,好看的故事与当下的现代阅读形成对接,实现了阅读控制,《补甑》《阿马尔的瘿》《最后的红盔头》《无处不在》《半条手绢》《红色的绿茶》《要脸》等故事的杀伤力很强,而《伙伴》《扬州月》《最后的红盔头》《去吧,少年》等细节把控能力很突出,《骊歌》《银丹草》《不是朱鹗,也不是朱鹮》《重圆》等小说写出了哲理,写出了小说的意味。2021年中短篇小说在故事设计之外,人物关系处理、情节关系处理有了整体性、戏剧性、功能化的自觉意识,而且取得了明显的效果,或着力于人物形象和人物性格刻画,或侧重内心情感的体验和挖掘,或专注思想主题的升华。
然而,2021年的成绩并不能掩盖实际存在的短板和危机,最为明显的是,年轻小说家断档,没有80、90后的新人脱颖而出,其次是对当下迅速变化的时代变革,缺少敏锐的捕捉、深刻把握,写作资源与题材拓宽严重不足,第三是小说叙事和文体创新滞后于日新月异的时代潮流。
《开往白雾谷的小火车》是安徽中短篇小说创作的一个年度总结,也是交给安徽文学事业高质量发展的一份答卷,当这本书编选出版的时候,有一个结论已经形成,这就是,不断探索不断进步的安徽中短篇小说,已经以一支队伍的形象,展现出了“文学皖军”的姿态,展示了“文学皖军”的力量。
新的一年,坚信有更多优秀的作品和优秀的作家,正快马加鞭地走向《2022年安徽中短篇小说选》。
(许春樵,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安徽省文联副主席、安徽省作协主席)
无处不在
季宇
1
老楼斜靠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他的硕大的玻璃杯里泡着浓浓的茶,透过茶渍斑斑的透明杯体可见茶叶几乎堆到了杯口。老楼喜欢喝浓茶,茶叶放少了他感到没味道。每次泡茶都要抓上一大把,一斤茶叶喝不了几天。他还喜欢抽烈烟,一般卷烟根本满足不了他。他抽的烟丝都是从五湖乡下买来的。五湖产烟丝,但名气并不大,但老楼喜欢,因为够劲。在部队时,他常让老婆给他寄。老婆不理解,劝他不要省钱,又不是抽不起,干吗老买这种便宜货?老婆是好心,但老楼嫌她啰唆,每次都要冲她说:“你懂个屁啊?”
四海公司是一家汽车运输服务公司。办公楼前有一个停车场,停放着各种车辆。楼下有一个大房间是供驾驶员们休息用的,里边摆放了几张桌子、椅子,还有几个油迹斑驳的旧沙发靠墙摆放着。此刻,老楼就靠在其中的一个沙发上。
手机里的信息五花八门,各种离奇古怪的事都有。老楼看了一会儿,感到眼睛有些干涩了,很不舒服。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眼睛早已不比当年。正要放下手机,忽然噗的一声响,微信里来了新消息。是老严发来的。老严是他的战友,当年曾在汽车连做过文书。老楼一看标题《顾春明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啊,又干倒一个!老楼心里想,点开来一看,消息很简短,但足够震动。他还没看完,边上早有人嚷嚷开了:
“看看,顾春明被抓了!”
“又是一只大老虎!”
“嘿,早该抓了!”
“我早说过这家伙不是个好鸟!”
顾春明是五湖市前市委书记,后来提拔当了省长,曾是改革的风云人物,国内各大媒体都报道过他的事迹。老楼退休前曾在市政府车队开车,经常见到顾春明。顾的司机小魏,他也认识。顾春明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腰板挺得直直的,头发向后梳,总是纹丝不乱。他喜欢背着手,走路昂着头,一副气度不凡的样子。老楼对他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过对他的司机小魏却十分反感。这家伙仗着顾春明的势,耀武扬威,处处耍横,就连一些当官的也不放在眼里。车队的驾驶员背后都骂他,但也不敢得罪他。据说他是顾春明的亲戚。
顾春明是个能人,起码在老楼看来是如此。他在五湖干了不少事,比如大刀阔斧搞拆迁,整顿脏乱差,使五湖面貌一新。再比如发展经济,搞开发区,引进各种外资和中资企业,使五湖的GDP和财政收入大幅上升。尽管如此,他的口碑并不佳,各种传闻一直不少。对于这些传闻老楼似信非信,不过从他的司机小魏来看,他对身边的人要求并不严。
这些年由于加大反腐力度,大虎小虎查了不少,一般案件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但顾春明的案子不同,一是他的级别比较高,二来他是本省官员,大家关注程度自然不同。消息一出,微信圈便转疯了。
“这下好日子到头了!”
“这班当官的咋弄的?”
“看看这段写的:经济上大搞权钱交易,生活上腐化堕落……与多名女性通奸……”
“多名是多少?”
“听说至少一个排。”
其实,顾春明的事已经传了一段时间。他刚从省长位置退下来,就有人说中纪委在查他了,还听说他被限制出境,只是没有得到官方的证实。就在几个人议论纷纷时,华子从外边进来了。华子的伯父过去与老楼同在市政府车队开车,他一进来便说:“楼叔,你听说了吗?魏峰也被抓了。”
“是吗?”
“就是前两天。”
魏峰就是顾春明的司机小魏。老楼早就料到,顾春明出事小魏也跑不了。这么年他一直跟着顾春明。顾春明调到省里后把他也带走了。“听说他捞得也不少,”华子说,“很多人给顾春明送钱都要经他手,他雁过拔毛,从中咪了不少。”
老楼听了便说:“抓得好!这家伙狗仗人势,早该收拾了!”老楼讨厌小魏,其实小魏虽然横,但并没有得罪过他,老楼讨厌他也说不上原因,就是看不惯。听说他被抓了,他甚至比抓了顾春明还痛快。
回到家里,老伴已烧好饭,坐在椅子上正与媳妇小琴说话,看见老楼便说:“顾春明的事你听说了吧?”
“哪还没听说?都传疯了。”老楼一边脱外套一边说。
“听说,他贪得不少,超过了郭三亿。”
郭三亿是省里的一个副省长,几年前落马,犯罪金额高达三个亿,这在当时是一个破天荒的惊人数字。老伴说:“你看看这些贪官前仆后继,多可怕。”
小琴插话道:“这回五湖要大地震了。顾春明在这里经营多年,买官卖官,牵扯了不少人,许多当官的怕都要人心惶惶了。”
“活该!”老伴道。
不一会儿,儿子楼勇接孙子回来了,老伴便把饭菜端了上来。大家边吃边聊,话题自然也围着顾春明的事。楼勇带回了更多的消息,他在交警队工作,上午大家也都在议论这件事。楼勇说金姐也被带走了。金姐是五湖的牛人,她是龙湖集团的董事长,该集团是五湖最大的房地产公司,资产高达数亿。了解她底细的人都知道,她是顾春明的情人,原先不过是政府招待所的一个女服务员,因长得漂亮被顾春明看中了,从顾春明手中拿走的地不知多少。“总之,”楼勇说,“这个案子闹大了,听说惊动了高层,数额也特别巨大,至少十个亿!”楼勇伸出手掌比画了一下。大家听了都骂,说是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正说得起劲,忽然老楼的孙子说话了:“十个亿有多少?”老楼的孙子小名抱抱,今年刚上二年级。
楼勇说:“多了去了。”
“能买很多东西吧?”
“你说呢?”
“我也想要十个亿!”
一桌子人扑哧全笑了。
“做梦吧,你个小财迷!”小琴打了他脑袋一下说,“快吃饭。”
2
上午八点钟,老楼准时把车停在了市文联的楼下。今天他接到派车任务,送市文联的作家去松县采风。老楼今年已经63岁了,大前年从市政府车队退下来。他开了一辈子车,打部队学开车起头头尾尾开了四十多年。由于技术过硬,谨慎驾驶,几乎没出过什么事故。虽然年过花甲,但他的身体仍然很棒,每回体检都很完美(除了高血压吃药外),平时连个头痛脑热的也少见。退下来后,他无所事事,闲得难受,便想出去找事做。四海公司的马老板对他的技术无可厚非,只是觉得他的年龄大了,不大合适。后来儿子楼勇知道了这事,便给马老板打了电话。马老板哪敢得罪交警队的,马上开了绿灯。
事后,老楼得知了这件事,心里很是不快。他责怪儿子不该多事,他凭技术吃饭,用不着这么做。儿子笑道:“有技术的多哩,干吗非得你?找个年轻的不更好?”听了这话,老楼就更不安了,干脆不去了。可他不去,马老板却打电话来了,主动请他去。老楼说你不是因为我儿子吧?“哪里话?”马老板说,他们了解过了,知道老楼的技术过硬,他们正需要这样的人,而且老楼是退休人员,公司不用再替他买五险,倒省了一笔钱。老楼听了这话信以为真,第二天便上班了。如今两年干下来,样样令公司满意,就连马老板也大加赞赏。
八点半,事先约定好的集合时间到了。作家们三三两两地来了。在这之前,松县县委宣传部的小童和石河茶场的沈总也赶到了。从他们的谈话中,老楼得知,这次接待是县委宣传部,而赞助单位则是石河茶场。所有的费用,包括租车的费用都由沈总结算。所谓沈总,不过是茶场负责宣传营销的,年纪才30来岁,叫他沈总不过是尊称而已。
作家们到齐后陆续上车。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像是个负责的,他挺着肚子,一边叫人点人头,一边招呼大家上车。小童向老楼介绍说:“这位是温主席,市文联副主席兼作家协会主席。”那个温主席笑着与老楼握了一下手,他的手软软的,说了一声“辛苦了”,又转头对一个年轻的女同志说:“牌子呢?咋不摆上?”那个女同志听了,便拿出一个牌子,由沈总接过去摆在车窗前。牌子上写的是:“全国著名作家松县行”。
老楼平时不大看书,文学作品看得更少,对这些作家的名字当然也很陌生,后来跑了几天,才慢慢对上号。所谓全国著名作家,其实只有两位是外省请来的,其余的都是本土作家。那两位外省来的,据说一个来自北京,一个来自上海。北京来的是个大胡子,表情倨傲,据说是一个诗人;上海来的戴着眼镜,白净脸皮,瘦高个儿,是写小说的。温主席对这两位请来替他装门面的外来和尚特别关照,上车后便把他们安排到了车子前部的贵宾座。
老楼开的是进口考斯特,19座,超VIP商务版,车前特设了贵宾座,除了座椅宽大外,还有台子可供摆放物品。两位名家坐下后,温主席也在旁边靠车门的位置坐下来,以便陪他们说话。
作家们都是侃爷,一路上海阔天空,从中东谈到南海,从国际谈到国内,从天文谈到地理,还有各种逸事趣闻、奇谈怪论,老楼过去很少听到。当然,有些能听懂,有些也听不懂,不过听上去倒也新鲜。尤其是那个大胡子和眼镜儿常常观点对立,相互抬杠,有时争得面红耳赤,更是有趣。
大胡子的为人显然不大随和,不论什么话题他都喜欢唱反调。眼镜儿谈到最近他打算写一篇反腐小说,正在收集素材。接着这个话题,自然便聊到了顾春明案。他向温主席了解有关案情的细节,并指出清除腐败最根本的是要消除腐败的土壤。他认为腐败的土壤是权力,控制住了权力才能真正消除腐败。温主席点头称是,连说深刻、深刻。但大胡子却泼起冷水:“权力?腐败的土壤难道仅仅是权力吗?难道只有权力才产生腐败吗?”
“我认为主要如此。”
“错!”大胡子说,“权力只是一个方面,为啥腐败屡反不止?为什么人人恨腐败,又爱腐败?因为腐败能带来切实的利益,所以人人恨腐败,又想搞腐败。往小了讲这是环境问题,往大了讲根子在文化。人的贪心更可怕!”
“谬论!”眼镜儿说,“你这是偷换概念。”
“难道不是如此吗?你敢说你没搞过腐败?你没有为了自身的利益讨好过权力,甚至做出法律和道德不允许的事?”
“这是两回事!”
“不,这是一回事!”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为了寻求支持,他们不时转向温主席问他对不对。温主席当然两边都不能得罪,便和起稀泥打起哈哈。老楼对他们的话似懂非懂,不过觉得各有各的道理,尽管大胡子说话偏激刺耳,但也不是毫无根据。
老楼是五湖乡下人,家境贫寒。祖上几辈全是地里刨食的农民。他爹老实巴交的,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见到生人连个囫囵话都讲不全。家里的外事全靠他娘周旋。其实,他娘也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人。她娘家姐妹六个,她行四,过去在娘家遇事总有人顶着,轮不着她出头。但嫁到楼家后,摊上一个木头一样的丈夫,不想抛头露面也不行了,一家子总得有个活络人,既然他爹指望不上,只有靠她了。慢慢也练出来了。
老楼的娘没啥文化,解放初上过几天扫盲班,虽然识字不多,但很有见识。她育有两男三女。两个男伢,大的叫楼玉福,小的叫楼玉顺。不管家里多苦多穷,娘都坚持勒紧裤带送伢儿们上学。女伢们读完小学,男伢则上到初中,后来家中实在困难,老大玉福便主动留在家里干活,把上高中的机会给了老二玉顺。
玉顺就是后来的老楼。他高中毕业那一年,济南部队来招兵。那时“文革”尚未结束,当兵可是脱离农村的重要机会,仅次于招工。于是争的吵的一时间挤破了头。老楼也报了名,但基本不报奢望。但他娘却不死心,东借西凑,置办了两个猪腿、四只鸡(两公两母),还有一篮子鸡蛋,这对贫苦之家来说可是一笔昂贵的费用。老楼爹心疼得要死,说你不过了,这要不管用岂不白瞎了?老楼娘说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管不管用,先送了再说。后来,东西便送出去了。结果在讨论名单时,公社武装部长发话了:“这回招的是技术兵种,高中学历要优先考虑。”这一下便刷掉了很多人。接下去,部长又发话了:“各个大队都要兼顾到,要平均分配,不要都集中到一个大队。”于是老楼所在的红光大队便分到了三个名额,巧的是该大队的高中生恰好三名,老楼是其中之一。人们都说老楼运气好,而老楼心里明白,平白无故天上哪会掉馅饼?
他打心里佩服娘。虽然她只是个农村妇女,但要不是她看得远,果断出手,老楼恐怕不会有今天。尽管那些礼品当年让他们家勒紧裤带过了好一阵子,但对老楼的前程来说却是至关重要。每每想起,他都十分感激娘,认为她是一个了不起的母亲。老楼还记得随领兵的走的那一天,娘把他送到公社,对他说:“伢儿,娘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下边就全靠你自己了。”老楼听了心里湿湿的,也沉沉的,心想,俺一定要好好干,不能让娘失望了。
到了部队,老楼分到了汽车连。这让他十分兴奋。那年头汽车还没有现在这样普及,驾驶员很吃香。学会了开汽车,就等于掌握了一门技术,将来即便复员回家也好找工作。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却被分到了炊事班。老楼非常沮丧。炊事班长老宋是山东日照人,他发现了老楼的活思想,便找他谈心,和他一起学《毛选》,提高他的思想觉悟,还带着他一起喂猪打扫猪圈。老宋是团里的学习标兵,不久,他帮助老楼的事便被团里报导员写到了报纸上。这一下老楼也跟着出了名,经常受表扬,还去团里进行过讲用。但老楼并不甘心如此,心里还想着开汽车。有一次他给连长送猪耳朵时,悄悄说了自己的想法。连长喜欢吃猪耳朵,每回连里杀猪,老楼都把猪耳朵留下来,晚上单独给连长送去。当然他对老宋谎报军情,说是连长让他送的。
老楼长得身材魁梧,方脸,大眼睛,但为人却很机灵。他来自乡村,又是贫困人家,因此时时处处放低身姿,注意搞好关系。连长家属来探亲,他送米送面送油,小腿跑得特别勤,连里烧了好菜他也大盆小碗地往家属房里端。连长家属要给钱,他不收或少收,还利用星期天去街上买大白兔奶糖送给连长孩子吃。连长家属很高兴,老是夸他不错,说小楼这个兵有眼色。这样一来,连长也对老楼有了好感。
不过,关于转汽车兵的事,连长虽然答应考虑,但一直没有消息。后来,老楼找连部文书小严(小严就是后来的老严,不过那时还不叫老严,叫小严)打听。小严是五湖老乡,他悄悄告诉老楼,这事指导员没松口。指导员是团里派下来的,文化程度高,能说会道;连长是从连里一步步干上来的,基层经验丰富,两人各有所长,却暗中较劲,关系自然有些微妙。“那可咋办?”老楼请教小严,小严便出主意说,你能不能搞到缝纫机?最好是蝴蝶牌(上海名产)。“指导员老婆想买一台,”小严说,“就是搞不到票。”那时是计划经济,紧俏商品都凭票供应。得知这一情况后,老楼便给黄月梅写信,请她设法。
黄月梅是上海下放知青。在村里时,老楼家对她挺照顾,她也常在老楼家吃饭,与老楼也谈得来。黄月梅家庭成分不好,上调的事屡屡落空。村里的几个知青都陆续走了,她仍然留在村里。老楼当兵后,有人从中说合,两人便确定了恋爱关系。老楼来信把这事说得无比重要,关系到他今后的前途大事。黄月梅当然不能怠慢,写信回上海四处托人,总算搞到了一台缝纫机,并由火车托运至指导员爱人家中。指导员十分高兴,给钱老楼也不要,后来还是指导员爱人把钱直接寄给了黄月梅。这之后不久,不用老楼再提,他转为汽车兵的事便顺利办成了。许多年过去了,有一年战友聚会,提到这事当年的小严如今的老严对他说:“火到猪头烂,礼到事情办。有权的靠权,没权的靠送。千百年都是如此,从未改变。”
三天的采风顺利结束了。跟着这帮作家游山玩水,好吃好喝,这比一般的差事快活多了。每到一地,当地都要馈赠土特产,其中也有老楼一份。当时正是新茶下来的季节,石河茶场请这帮作家去,自然是为了宣传茶叶。临走时,茶场每人送了两盒特级明前茶,据说每盒市价达到一千元,当然也少不了老楼的。
送走了各位作家,当晚老楼又帮沈总拉了一趟私活,送沈总的一帮亲戚,大人小孩十几人回老家替老人做寿。讲好了单趟,送到为止。除了汽油费、过路过桥费外,再给辛苦费一千元。这当然是老楼个人的外快,由他自己装腰包。老楼把人送到后,连夜赶回,第二天回单位交车,一点也不耽误事。虽说累一点,但一千大洋却是真金白银,相当于他月工资的三分之一。
老楼心里很开心。他刚来公司时,有一次,也是去松县出车,华子找他拉私活,他还有些抗拒,认为这样做有些不妥,后来华子对他说大家都这么做,不做白不做,难道你嫌钱烫人啊?于是做了一次,便有第二次,慢慢也就适应了。尽管马老板听到风声,大会小会讲过几次,声称一旦发现势必严惩,但大家都是利益共同体,互相袒护,互相隐瞒,马老板想查也无从下手。
回到家,已是夜里两点多钟了。老伴(就是当年的上海知青黄月梅)帮着他把礼品搬下来,除了茶叶,还有米、油以及各种土特产大大小小十几包。等到搬完了,老楼又把装在信封里的辛苦费掏出来扔给老伴。“嗬,”老伴接过来用手捏了一下,便眉开眼笑道,“这趟油水还不小嘛!”
老楼很得意,也不搭腔,只说了一句:“饿了。”老伴便连忙去厨房下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滴上香喷喷的麻油,最上面还卧了两个又白又嫩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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