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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何子殊在医院睁开眼来,从18岁的酒吧驻唱歌手何子殊,一跃成为25岁顶级男团主唱何子殊。
谁知,身为男团全能ACE的他,实际上却是个队长不疼、队友不爱的小可怜。
何子殊觉得,还是收拾收拾去世得了。
何子殊:那个…这趟综艺,公司要我们俩上。
队长陆瑾沉:我不想跟你捆绑炒作。
后来,“陈述”热度屠榜,大旗屹立不倒。
何子殊:不是说……不炒作吗?
陆瑾沉:不炒作,只认真工作。
何子殊: ……
不单陆瑾沉,还有冷酷队友纪梵贴心等下班,小可爱谢沐然哭着求抱抱,三个队友的关爱如暴风骤雨般砸来。
何子殊:???
所以,他拿的是团宠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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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七寸汤包,晋江文学网签约作者,专栏名“胡说叭道”,文风轻松细腻,温暖治愈。
时间有点紧,总要用小故事和文字松一松日子。
代表作《说好的不炒CP呢!》《你想都不要想》等。
新浪微博:@七寸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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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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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醒来
第二章 被迫营业
第三章 小麻烦精
第四章 热搜预警
第五章 Blood
第六章 舞台首秀
第七章 宋希清
第八章 绝世甜心
第九章 小棉花糖
第十章 天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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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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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醒来
何子殊醒来的时候,耳边不知名的仪器规矩地响着,滴、滴、滴,一声又一声。
酸胀感翻涌而上,贴着冰凉的肌肤,疼到骨子里。
何子殊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关节,睁开眼睛。
光柱刺目,搅着纷扬的尘粒,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何子殊闷哼着,紧皱了一下眉头,眼睛被晃得有些涩。
还没等他看清周遭的一切,耳边就传来一句:“子殊!”
那声音又喜又惊,把他所有的睡意搅碎,何子殊彻底醒过神来。
何子殊只觉得喉头发紧,还泛着干涩的灼烧的疼,隔了好半晌,他才开口:“阿……夏?”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生疏的字,却辗转了一圈才说出口。
“不是说是皮肉伤吗?这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被称为“阿夏”的男子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半扶着何子殊直起身子来。
男子在何子殊身后塞了一个靠枕,又把蓝绿色的塑料吸管插到杯子里,递到何子殊嘴边,才继续说:“我说你也是,多大人了,就走个楼梯还能摔下来?而且还就那么几阶!
“你都不知道那些营销号写得多难听,什么深夜幽会、酗酒买醉,要不是被乐青压了下来,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过几天说不定还有个粉丝见面会,祖宗哎,你可别再出状况了……”
那人自顾自说着,何子殊一边听,一边安安静静嘬着吸管。
几口温水入喉,难耐感也消了大半,何子殊这才得空抬起头来。
他眨了眨眼睛,思绪仍旧有些混乱,以至于话只听了一半,堪堪抓住话的尾巴:“粉丝见面会?”何子殊皱眉,“你又从哪里骗了些女孩子来充人气了?”
被他称作“阿夏”的男子手上动作诡异地一滞,手中的水杯瞬间滑落,砸在厚实的白被上。
“这次又想在哪里办?天桥?还是隔壁的小吃街?”何子殊把吸管咬得扁平,又用牙磨了两下。
“天、桥……?”那人一把扯过吸管,尾音拖得很长。
何子殊被滋了一脸水。
“天桥?”何子殊抹了抹脸,顺手将被子上砸出的小圆坑抚平,“都长年躺在街道办阿姨的黑名单里了,刘叨叨你安分一点,别惹事。”
何子殊没太在意刘夏的神色,手上的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打在金属杆上,发出叮叮的响动。
何子殊伸手指了指,疑惑道:“我怎么了?”
“子、子殊,你别、别吓我。”刘夏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颤,“你在说什么啊!”
何子殊:“你在说什么啊?”
他四下扫了一圈,视线落在印着“高级”“私人”“疗养”等字样,甚至译有多国语言、承接业务范围庞大的医院宣传册上。
他没忍住,打开看了一眼,差点去掉半条命。
“刘叨叨,这、这住院费你替我付吗?”何子殊甚至不敢仔细看后面写了几个零。
刘夏怔愣了好久,才勉强调动面部肌肉,嗫喏道:“你、你再说一遍!”
还不等何子殊回答,一只冰凉的手已经贴上他的额头,刘夏反复探他的体温,嘴里振振有词。
何子殊很费劲地听,才拼凑出几个并不算友好的词。
不付就不付!怎么还骂上人了?
“子殊,你别吓我啊!”刘夏几乎要哭出声来,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何子殊见状慌了神,怎么还哭上了?!
他这一躺,起码躺掉半年的工资,他一个破驻唱歌手还没哭,小资本家先哭上了!
“不是,刘叨叨你别哭啊,”何子殊也顾不得手上正输着液,连忙转身抽纸巾,“我就随口一说,主要是手上也没这么多钱。那、那你看,我预支几个月工资,可以吗?”
刘夏哭得更大声了。
在何子殊懵懂的眼神中,刘夏已经把床头的呼叫铃拍得震天响。
刘夏声嘶力竭地吼:“医生,救救孩子吧!!!”
何子殊:“……”
医生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何子殊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除了软组织挫伤和轻微脑震荡之外,什么也没查出来。
何子殊也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被动地接受了一个事实。
何子殊还是何子殊,却不是18岁的酒吧驻唱歌手何子殊,而是乐青旗下顶级流量男团APEX的主唱何子殊。
七年,他只是在楼梯上踩空了一脚,却摔出了一个七年的窟窿。
何子殊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把骤燃沸腾之后,转瞬熄灭的火。
那些情绪太多,太杂,挤满一切,他反而没了脾气。
何子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闷。
他起身想将窗子开得大一些,可是还没走到窗边,就被刘夏一声凄厉又尖锐的“你要干什么”喝止。
那架势,好像何子殊不是想透个气,而是要当场破窗而出,自由飞翔。
“我没想跳楼。”
“你还想跳楼?!祖宗哎,别往那边站,底下的记者正端着各路家伙等着呢!几根眼睫毛都能拍得清清楚楚!对面那个山头可能还有粉丝守着。”
“我、我这么红的吗?”何子殊被烫着似的缩回手,颇有些无所适从,“不是一般有名的那种吗?”
刘夏摆弄手机的手指一僵,指着拥有七千万粉丝的某博账号对何子殊说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从此谦虚界又多了一个人。
“一般有名何子殊。”
何子殊:“……”
何子殊天生冷白皮,哪怕是在病房半明半晦的光线下,也白得过分。
从刘夏的角度看过去,他精致的五官几乎挑不出一个死角,饶是亲近的身边人,稍一愣神,都很难从他冲击性十足的模样里走出来。尤其眼角的红痣,撩得人心痒痒。
刘夏心想,也怨不得那七千万的粉丝,就这张脸,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何子殊撕了针后贴,深紫的针孔周遭淤青一片,恍得人眼睛疼。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淤青,不一会儿,又添了几道红。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何子殊叹了一口气。
“累了?”刘夏问。
“嗯。”何子殊点点头。
简直就是人间疾苦。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何子殊也时常会想,等他长大了、等他能养活自己了、等他吃穿不愁了……
或者再猖狂、再肆无忌惮一点,等他名利双收了……
然后呢?那些“然后”都太遥远了。
可现在,摔了一跤,睡了一觉,醒来什么都有了,他却害怕了。
七年的窟窿,像是空空荡荡的骨架,他什么都没看见,可偏偏,那空当的骨架是开着花的。
它们一意孤行地生长着,有模有样,而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刘夏从盥洗室走出来,把沥干了水的毛巾递给何子殊。
刘夏有些心疼他,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半天才憋出一句:“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何子殊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半晌,开口道:“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刘夏在反复的自我催眠中,已经接受了眼前这个人狗血失忆的事实。
“原先你是我的老板,现在却在这里给我洗毛巾,你真的觉得一样吗?”何子殊擦了擦脸,毛巾盖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透着无辜的眼睛。
刘夏:“……”
这说的是人话吗?!
刘夏忍了又忍,夺过毛巾,拉过被子,把人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
动作一气呵成,不给那令人窒息的真相留一点缓冲的余地。
有句话说的好,只要动作够快,悲伤就追不上他。
“刘叨叨,我觉得……我可能不行。”何子殊挣扎良久,最终说了实话。
他做驻场歌手的时候,名义上的酒吧小东家刘夏为了给他充场子,经常要打出“酒吧!猫咖!子殊和猫轮流喵喵喵!”这样丧心病狂的宣传语才能吸引一些小姑娘。
他甚至不敢称那些小姑娘为粉丝。
而现在,看着那红底黄V,写着“何子殊”三个字的头像,以及底下的破七千万的粉丝数,他实在没法承认“此何子殊是彼何子殊”这个事实。
“不行也得行。”刘夏收起不正经的神情,正色道,“你必须行。”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队里又不止你一个人。”
“那我队友和……经纪人呢?”
刘夏填鸭式地跟他叨叨了一个小时,最先说的就是他所属的公司——乐青。
乐青和黎星、华夏并称业界三巨头,所有超一线、一线的艺人几乎都出自他们旗下,哪怕是之后自立门户,成立个人工作室的圈内大咖,也不会忘记老东家姓什么。
双向踏板,成就了乐青、黎星、华夏在业内不可撼动的地位。而乐青一手捧起来的顶级流量男团APEX,人如其名,嚣张至极。
出道后,APEX稳扎稳打地走上巅峰,人气居高不下,粉丝数不胜数。
刘夏不是何子殊的助理,也不是他的经纪人,他待在这里,除了死党的身份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何子殊是在他的酒吧摔下楼梯的。
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在经纪人安姐的远程遥控下,把何子殊送到了这家私人疗养院。
这摇钱树的金叶子都被打掉了,在医院里躺了半天,何子殊的队友和经纪人都没个人影不说,连个电话都没有,未免太反常了些。
“嗯?”何子殊戳了戳神游的刘夏。
刘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回答:“刚刚跟我说在路上了。”
不知怎的,何子殊觉得刘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轻,只虚晃一眼,便闪躲着避开。
“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刘夏不死心,拉开抽屉,拿出几张专辑和海报铺在床上,“看看,一个都不认识了?”
微风过窗而入,像是一柄未开刃的短刀,钝滞地在何子殊身上划了两下便草草收手。
何子殊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大半视线都落在一个人身上。
他极轻极浅地舒了口气,指了指海报上的自己:“这个是认识的。”
还、还挺好看的。
刘夏:“……”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刘夏把海报小心翼翼地卷起来,上贡一样放回原处,“都是小护士送过来要你们签名的,别给弄坏了。”
“我也在上面,”何子殊指着海报上露出来的半只眼睛,“可以先签个名。”
“你会吗?”
“或许……我可以试试。”
“不,你不可以。”
万一字迹太丑,小护士一定会怀疑是他代笔。
刘夏半蹲着藏好海报,坐到床边的矮脚椅上,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何子殊,问:“在想陆队他们?”
“陆队?”
“嗯,APEX队长,陆瑾沉。”
“陆瑾沉?”
刘夏叹了一口长气,语气端得格外沧桑:“能忘掉的都是该忘掉的。”
何子殊:“……”
橘子吃到只剩下最后一瓣的时候,走廊间传来了隐约的走动的声响。
隔着门,听不清也辨不明。
“可能是陆队他们来了。”
何子殊看着原本耷拉着肩膀的刘夏,在说完这句话后开始变得拘谨,刘夏一步一步挪到窗边将帘子拢起来,何子殊心中疑惑更甚。
他从来没见过小霸王刘夏紧张成这副模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一个“怂”字。
不知怎的,何子殊觉得最后这瓣橘子,他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门锁开合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边。
何子殊抽了张纸巾,随意擦了擦手,循声望去。
打头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披散着长发,穿着复古红的西装和黑色尖头高跟鞋。
她的精明利落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淌在表面上,叫人生出“不想靠近也不敢靠近”的念头。
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进门的一瞬间,便摘了帽子和口罩。
这几个人似乎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只淡淡扫了何子殊一眼,然后极度默契地停在门口,没有再走近一步,甚至没有顾忌站在何子殊身侧的“外人”刘夏,将冷漠表现到了极致。
何子殊打记事起就寄人篱下,很多习惯是揉进骨子里的,识人眼色、小心行事……
只一眼,他就能感受到这些或讥讽、或轻视的恶意。
这几个刘夏口中的、所谓的他的“队友”,谈不上多厌恶自己,但那种漠然作不了假。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不是他们朝夕相处的“队友”。
尤其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人,他离何子殊最远,靠墙而立。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身后是白到压抑的壁墙。他穿得随意,拉链虚合,笔直的长腿因为靠墙微微曲着。
明明是散漫到了骨子里的模样,却因为无可挑剔的五官和慑人的气势,这份散漫生生折扣了大半。
何子殊莫名有些紧张。
那人看见刘夏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连带着摘口罩的手都顿了一瞬,虽然只有极短的片刻,何子殊偏巧就看见了。
“安姐。”刘夏出声打破沉默,对着她身后的三人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
“夏哥也在啊,辛苦了。”出声的是一个头发染成奶金色的年轻人。
何子殊视线扫过去,那人正笑着和刘夏打招呼,精致亮眼的模样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他身旁站着的另外一个男人正低头刷手机,样貌、身材和他不相上下。
几个人一字排开,极具冲击力。
何子殊现在总算知道,粉丝口中的“完颜团”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他的队友不屑理会他,他也不得不承认,就这模样,怪不得山头都能有粉丝。
刘夏给他做了功课,他认出来打头的女人是经纪人林佳安,那个奶金发色的男生叫谢沐然,自顾自刷手机的是纪梵。
至于穿着黑衣服的,就是APEX的队长,陆瑾沉。
不大的病房挤满了人,却没人说话,只有手机上传来的细微的欢呼声。
何子殊低头一看,那是刘夏挑挑拣拣,最后选出来帮他认人的视频,明显是粉丝剪辑的,带着浓重的主观色彩。
《APEX团魂炸裂的十大名场面》,光看名字就知道很狂野,很炸裂。
而现实中,团魂炸不炸裂何子殊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差不多快裂了,可以收拾收拾,安详地闭眼。
刘夏用手肘碰了碰何子殊,提醒他叫人。
何子殊反应过来,开口喊了句“安姐”。
经纪人没有应声,踩着高跟鞋走到何子殊面前,微微敛眉:“刘夏说出了些问题,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不记得了?”
何子殊点了点头。
“只记得刘夏?”
不知怎的,她身后的三人听到这句话,竟都给了些反应,抬起头来。
谢沐然和纪梵还扭头看了陆瑾沉一眼。
“安姐,不是只记得我。”刘夏被几道死亡凝视盯着,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连忙出声纠正,“是子殊的记忆有些错乱,停留在……大概六七年前,那时候还没有APEX。”
什么只记得他!
这种毁人清白的事不能乱说!
“真失忆了?”谢沐然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其实真想单飞也没什么,不用……”
“小然。”林佳安截住他的话头,语气冷了几分,警告意味显而易见。
单飞?
何子殊心下一凛。
但林佳安没给他思考的余地,直接开口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子殊还有些怔愣,由着“单飞”两个字在心间晃,他摇了摇头。
“头还疼吗?”不知道是不是何子殊眼里的茫然太甚,林佳安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难受就要说,不要忍着。”
“没有。”
“那准备出院吧,走应急通道,我在那里安排了人,可以避开那些媒体。”
林佳安说着,揉了揉何子殊的头发,把一个帽子轻轻扣在他头上。
“安姐。”在她转身的瞬间,何子殊小心翼翼喊了一声,静默片刻后,他字斟句酌道,“能让刘夏陪我几天吗?”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贫瘠到近乎可怜的、仅存的一点安全感,都来自身旁的刘夏。
“几天就好,”何子殊努力稳住声线,“可以吗?”
刘夏登时酸了鼻子,没什么比崽崽需要他更重要了!
“安姐,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娱记那边我也会帮忙盯着。”
林佳安还没点头,门口传来“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
“哥,你去哪里?”纪梵压着门柄问。
“抽根烟。”陆瑾沉答。
淡漠的声音渐渐飘远,被厚重的门板一遮,显得有些嘶哑。
何子殊觉得陆瑾沉可能心情不大好,更准确地说,自打进门起,那人的心情可能就没好过。
“吸烟区在三楼,哥!你别搞错了!听见了没啊!千万别被拍到了!”谢沐然把脑袋探出门外,手在纪梵身上胡乱拍了两下,急忙道,“不行不行,状态不对,你跟去看看,别出事了。”
林佳安不轻不重叹了口气,待纪梵跟出了门,才转过身来看着何子殊,她的目光很沉,叫何子殊无端生怯。
“子殊。”林佳安抬手替何子殊正了正帽檐,自进入这间屋子以来,第一次露出笑意。
“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拍了拍何子殊的肩膀,“让刘夏陪着说说话也好。”
“谢谢安姐。”何子殊低声应下。
林佳安去办理出院手续,谢沐然显然在这里待不住,寻了个蹩脚的理由也跟着出了门,房间里又只剩下何子殊和刘夏。
“你……惹着他了?”何子殊仰头看着刘夏。
他没指名道姓,可刘夏心里清楚。
刘夏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挤出干瘪的两个字:“没有。”
何子殊说:“可他……好像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刘夏斜了何子殊一眼:“想知道为什么吗?”
何子殊从刘夏的眼神里看出了点可怜他的意味,压不住好奇,点了点头。
“气屋及乌。”
“?”
“不是我惹他了,是你惹他了。”
“我又怎么惹着他了?!”
何子殊快崩溃了。他能感觉到,无论是林佳安还是刘夏,谈及“失忆”这个话题时态度都有些敷衍,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
“崽啊,有个问题我也已经想问你很久了。”
“那你为什么不问?!”
“没来得及,等准备好的时候,你已经躺在这里了。”
“……”
“可能是因为你翅膀硬了想单飞吧。”
“我跟你说过吗?单飞的事情?”
何子殊拇指抵在食指第一个指节处,直到那里泛起病态的白,才骤然松开。
那是何子殊惯有的小动作,刘夏心里很清楚,他精神极度紧绷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做这个动作。
“提过一嘴,我没当真。”刘夏递给何子殊一套装好的干净衣服,看着他,“因为你在和我提起单飞这件事之前,和陆队他们就不对付了。”
“换衣服去吧,安姐带来的。”刘夏把袋子往何子殊手上一塞,“我是有些怕陆队,但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你还是他一手带进乐青的呢。”
何子殊的手往下甸了一下,黑色的纸袋提绳拧成一股,从掌心滑至指缝。
何子殊慢慢抬起头来:“他带我进乐青的?”
“嗯。”刘夏点头,“那时候,你嘴边最常挂着的就是他了。”
或许是眼前的何子殊像极了还没成名的他,看得刘夏的心倏地软了。
这些年来,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何子殊身上的少年气愈渐黯敛,成了无数人心中的萤火星河。
可是,渐渐的,何子殊变得不怎么说话了。
以前的他、后来的他、现在的他,被分割得清清楚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刘夏很费劲地去想,也想了很多次,最终还是没想明白。
所以,那句“能忘掉的,都是该忘记的”,并不是敷衍的慰藉。
他是真的觉得,这样的何子殊很好。
“他带我进了乐青,我却想着要单飞?”何子殊轻声开口。
“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还乱猜什么?我说陆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刘夏拉起何子殊,把他往盥洗室推,话锋忽地一转,“但你更不是。”
“如果非要选一个,那我选你。”
何子殊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林佳安他们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看了一圈,没看见陆瑾沉,心底竟松了一口气,于是低头默不作声,亦步亦趋跟在林佳安身后往外走。
“陆哥他先开车回去了,晚上有个通告。”谢沐然不知何时走到何子殊身边,只草草说了这一句话,便停下步子等后头的纪梵。
何子殊微微一愣,没想到谢沐然会搭理他。
“谢谢。”何子殊朝着谢沐然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什么,莫名其妙!”谢沐然耳尖烧得几乎能坠下几分红来,看都不看何子殊,把手机屏幕敲得噼啪响,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何子殊嘴角一扬,他的队友……好像也挺可爱的。
还不等他感受完队友爱的余韵,就听到纪梵沉闷地“哼”了一声,何子殊决定收回那句话。
谢沐然和纪梵自上车那一刻起,就窝到最后一排,戴着眼罩,一言不发。
林佳安手机消息不断,手机嗡嗡地振动着,神色不愉。
而刘夏陪了一宿的夜,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懈下来,也熬不住迟来的睡意,蜷成一团睡着了。
只剩下何子殊清醒着,也闲着。他伸手将车上的空调温度调高,又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披到刘夏身上。
林佳安正打算抬手揉揉酸胀的脖子,一个护颈枕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灰色的护枕,修长白皙的手指,她抬起头来,眼前是眉眼如画的少年。
淡淡的阳光透过玻璃窗,一下,两下,在他眉梢、嘴角闪过。
林佳安见过太多好看的皮囊,却仍旧没出息地恍了神。
“安姐,这个给你,我不用。”
何子殊怕惊扰到睡着的人,所以把声音压得很低。
林佳安接过护颈枕,看看刘夏身上那条白色的绒毯,再看看被调了个风向,又升了两度的空调。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保姆车在山道上行驶了半个小时,直到司机小声提醒“到了”,何子殊才睁开眼睛。
车停在门口,没有开到车库去,何子殊下车就看见一幢别墅。
独门独户,入眼是低调却精致的木枯山水和鹅卵石底道,最右侧的角落里还长着些装饰用的竹枝。
“安姐,这……”刘夏揉了揉眼睛,睡意被眼前的建筑吓得消了大半。
“我知道,”林佳安径直往前走去,“就先住这里,现在他一个人住不合适。”
何子殊察觉到不对劲,扯了扯刘夏的袖子:“怎么了?”
“你以前住这儿,一年前搬出来了。”刘夏凑到何子殊耳边说,“这是陆队自己的房子,因为离公司近,所以拿来当宿舍。”
“这小区狗仔进不来,不是权贵就是富商。据说乐青和黎星的总裁都住在这一片,还有贺影帝。”
何子殊总算明白刘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陆瑾沉最不待见他,现在他却要住进陆瑾沉的房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天两人一齐上新闻,都可能都不是上的娱乐版块,而是社会版块。
内容都拟好了——“何某、陆某积怨已久,深夜大打出手,民警赶赴现场,两人仍揪住对方衣领不松手,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何子殊看着还窝在车内,慢腾腾起身的谢沐然和纪梵,差点忘了,可能还要加个谢某和纪某,互殴变成群殴,四人排队接受警察叔叔的教育。
“安姐!”何子殊连忙叫住林佳安,“我住这里会不会不合适?我怕……”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事听我的安排,没得商量。”林佳安头也不回,“房间很多,小夏你可以去挑间喜欢的。”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刘夏“诶”了一声,跑上前跟着林佳安进了门。
“记起什么来了?”谢沐然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何子殊摇了摇头,要是想起来就好了,他也不用在这里杵着。
“那有什么好怕的。”谢沐然头上还顶着眼罩,额前的碎发被卷上去,整个人满是少年气。
“不情愿住就不住,免得到时候再半夜一个人跑出去,我们还要到处去找。”纪梵将衣领拉长,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左耳的耳机线被他一把扯下,虚虚地挂在脖子上,“我没这么闲。”
这是何子殊第一次听见纪梵说话。
他甚至分不清纪梵是在回答谢沐然,还是在讽刺自己。
只是其中的不满,分毫不差地打在他身上。
何子殊越发糊涂了。
谢沐然踹了纪梵一脚,皱了皱鼻子,示意他住嘴。
“你陪他在这里耗着吧,说不定还能等到陆哥。”纪梵语气微凉,将耳机重新戴好,双手插兜往前走。
何子殊听到“陆哥”两个字,皱了下眉。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纪梵话说得再重,也远不如“陆瑾沉”这三个字来得慑人。
何子殊扒着车门,有点想跑。
他就算冻死,从这里跳出去,死外边,也绝不踏进着屋子半步!
“他唬你的,陆哥晚上有通告,拍摄地离这里起码两个小时的路程,这个点不可能回来。”谢沐然摘下眼罩,在掌心揉成一团。
他走出去几步之后,没听见何子殊跟上的声音,又顿住,转过身说:“不过你要是再在门口站着,可能会碰见沈总。”
“沈总?”
“嗯,乐青总裁,沈誉。”谢沐然偏头,伸手一指,“就住在前面那栋。”
铁骨铮铮何子殊立刻跟上。
自进屋起,林佳安的手机铃声就没停过,何子殊连个说话的空当都没找到,更别说谈关于“搬家”的事。
回过神的时候,林佳安坐的保姆车已经开出了小区大门。
于是,偌大的别墅客厅里只剩下他和纪梵,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为什么,何子殊总有一种“纪梵在等他”的错觉。
何子殊:“你……”
“你”字刚出口,纪梵的视线便扫了过来。很轻,却成功地将何子殊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何子殊撇过头去看地板,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没了下文。
可是纪梵一反常态,始终没移开视线,就好像在执拗地等着什么。
“小殊,你房间太久没人住,可能都落……灰了。”刘夏从楼梯上慢悠悠晃下来,隔着十几个台阶都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尴尬。
他抽了抽鼻子,停下了脚步。
何子殊起身要走,纪梵却忽然开了口:“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何子殊顿了顿,“一下子忘记了,等我下次想起来再跟你说。”
不出所料,一声熟悉的嗤笑在何子殊耳边响起。
“不必了,我也不想听。”纪梵掸了掸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起身揉了两下手腕,“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失忆’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想告诉你,别再找麻烦。”
“麻烦?我找了什么麻烦?”何子殊下意识反问,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诡异的兴奋。
说实话,他现在比谁都更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以前究竟找了什么麻烦,那些麻烦又到底有多麻烦。
纪梵嘴角一抽,像是没料到何子殊会给出这种反应。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稳住心态,转过身来看着何子殊,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半晌,凉凉地道:“你很高兴?”
何子殊:“我没有,只是好奇。”
纪梵闻言,眉头一皱,语气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愠怒:“那你该去问问你的‘队友’。”
最后的“队友”两个字被咬得很重,很刻意,透着浓厚的讽刺。
“我问了,可是你好像并不想说。”
紧接着,他看到纪梵整个人僵住,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紧绷的脊背才松了些。
纪梵没有回答何子殊,他侧过身去,看着停在不远处楼梯上的刘夏,神色凉薄,语带讥讽:“夏哥,这个问题是不是该问你?”
刘夏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先是一怔,随后讪笑一声,最后悻悻收回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
纪梵也不等何子殊给他什么答复,径直往门外走去。
“他什么意思?”何子殊在刘夏跟前站定,“要我去问谁?”
他现在能确定,纪梵口中的“队友”肯定不是他们自己。
那究竟是谁?APEX还有个预备役不成?
何子殊看向刘夏,眨了眨眼睛。
他看着刘夏脸红了白,白了又红,最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别问,问就是我。”
何子殊:“……”
刘夏显然顾忌着什么,没打算开口。
何子殊套了两三遍话都没成功,只好作罢。
谢沐然过两天要出一个通告,为了上镜好看些,正严格控制饮食,纪梵又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为了避免和纪梵在厨房碰头,何子殊草草解决了晚餐,便回了房间。
不过让他和刘夏都觉得诧异的是,那个据说已经空了一年的房间,不仅没落灰,而且干净得很,花瓶里甚至还有几支新鲜的花,就好像有人特意布置过一样,比起来,刘夏住的那间客房更像是闲置了些日子的。
何子殊觉得应该是林佳安提前安排的,也没多想,只是房间里多少有些闷,刘夏怕他再过敏,就让他在书房这边先待一会儿。
何子殊坐在沙发椅上,看APEX出道以来的视频集锦,关于谢沐然的、关于纪梵的、关于他的、关于陆瑾沉的,从回别墅到现在,没有间断地放了几个小时,直到眼睛泛酸,何子殊才放下手机。
手机是放下了,可看了小半天视频的后遗症也跟着冒了出来,何子殊只觉得脑海里满是陆瑾沉他们的声音,吵得他有些晕。
何子殊有些难耐地揉了揉额角,起身躲去阳台醒醒神,想等过一会儿再回去睡觉。
初秋深夜的风有点凉,从院落枝桠间一晃而过,何子殊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十几分钟后,当陆瑾沉循着光,推开半掩着的门进来的时候,何子殊正好从阳台回来。
各自毫无防备,就这样打了照面。
灯光微微闪动,等看清来人的脸,何子殊直接后退了一步。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为什么自己不早点上床睡觉?!
原来熬夜不仅会秃头,还会遇见陆瑾沉。
何子殊脑海里闪过谢沐然和纪梵对陆瑾沉的称呼,鬼使神差的,下意识喊了一声“哥”。
在反应过来以他和陆瑾沉的关系,这称呼过于亲密之后,何子殊咬了咬牙,又亡羊补牢似的喊了一声“陆队”。
陆瑾沉皱了皱眉,何子殊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无论是搬家还是进局子,都不大方便。
“怎么睡在这里?”
“安、安姐说我先在这里住着比较合适,陆队要是觉得……”
“我不是说这个。”
陆瑾沉皱着眉头打断他,何子殊要住在这里,林佳安自然跟他打过招呼。
如果他没有点头,哪怕林佳安有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何子殊也进不来。
只是何子殊原先的房间并不在这里,所以陆瑾沉隐隐约约看到灯光的时候,还以为是谢沐然又半夜躲着偷吃东西了。
陆瑾沉定了定神:“怎么不回自己房间?”
何子殊都想当场卷铺盖走人了,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回道:“想先给房间通通风。”
陆瑾沉显然没什么耐性,礼貌性地回了一句“嗯”。
何子殊更是无话可说,也礼貌性地应了一声“嗯”。
天聊到这份上,两人都没了往下接话的意思。
陆瑾沉微一垂眼,说了一句“早点睡”,紧接着他下意识抬手,想把门旁多余又刺眼的装饰灯关掉。
这灯亮得恍神,打在身上甚至隐隐发烫,可就在指尖触上开关的瞬间,陆瑾沉猛地听到一句急促的——“别关”!
何子殊声音微颤,卷着若隐若现的风,莫名有些凉。
陆瑾沉顿住,目光一沉,他放下手,回头。
何子殊站在开了一半的落地窗前,动作僵硬,胸膛快速起伏着。
这人……在害怕?
这个念头一下子砸在陆瑾沉心上。
他甚至不知道何子殊是怕他关灯,还是怕他这个人,或者两者都有。
“怕黑?”陆瑾沉转过身来,语气微凉,试探性开口。
可他想不明白,“怕黑”这毛病,何子殊是什么时候添上的?
何子殊有些惊惶地垂下头去,保持沉默。就好像刚刚连他自己都没准备好,只是凭着本能喊了停。
陆瑾沉不想为难他,就在他打算避开这个话题的时候,何子殊却闷声开口:“不是怕。
“只是不太喜欢。”
声音被压着,听着总感觉带了些软绵绵的哭腔。
不知怎的,陆瑾沉突然想起进门的时候,何子殊那一声“哥”。
也是因为那一声“哥”,他才停了下来。
医生说何子殊的记忆停留在七八年前,那时候还没有APEX,自然也没有他陆瑾沉。
可陆瑾沉记得,十八岁的何子殊跟在自己身后,当别人都在喊“陆队”的时候,独独他一个人,喊了很久的“哥”。
“只是不太喜欢”,这个借口过于蹩脚,一戳就破。
何子殊不想说,他也不想再问。
陆瑾沉忽然有点想抽烟,手贴在风衣口袋侧缝的瞬间,才想起来林佳安以“最近抽得太凶了”为理由没收了他的烟,全放在了助理那里。
陆瑾沉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看到何子殊抬头拘谨地看着自己,那股子烦躁没由来地越来越重。
这种不受控的情绪很糟,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
陆瑾沉转身,甚至连一句礼节用语都没说,就准备关门走人。
何子殊愣了好一会儿,才小跑着上前。看着陆瑾沉的背影,他极小声地说了一句:“陆队早点睡。”
根本不在乎陆瑾沉有没有听到。
门关上的一刹那,何子殊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床上,有些脱力地仰躺着。
他侧过脸去,看窗外忽隐忽现的星星,长叹了一口气,满脑子都是屋子的主人这么不待见他,他是不是该有“滚出去”的自知之明。
半睡半醒间,何子殊还在思考该找个怎样合情又合理的理由搬出去,甚至都忘了要回房间睡,就这么在书房睡了一晚。
他不知道,他口中不待见他的陆瑾沉,翻箱倒柜找了半小时,才翻出一包烟来,站在阳台上,抽了一晚上。
何子殊就这样在别墅待了好几天,林佳安每天安排给他的任务,就是认人。
厚厚的一沓资料,包含了上到乐青和黎星的高层、业界名导、一线演员,下到合作过的重要的服化道、场务等工作人员的信息。
资料按照必要程度,和一旦没认出来会引起的“麻烦”程度,分了好几类,为了不过分官方化,甚至还掺杂了很多绯闻八卦。
“穿这么点也不知道坐毯子上,刚从医院出来,别又进去了。”刘夏进门就看见何子殊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坐在地上,“看看这穿的都是什么,这儿一个窟窿,那儿一个窟窿的,能不能有点身为病人的自觉?”
“这衣服就这样,”何子殊戴着一副镜框,眨了眨眼睛,“你不懂。”
“赶紧给我换了。”刘夏递过药片,“今天又忘记吃药了!”
何子殊抬手接过,连水都没有拿,抵着掌心,从药板里挤出两片药,然后囫囵往嘴里一塞。
涩味从舌根漫上来,苦得何子殊整张脸皱成了包子,他忍不住开口:“怎么这么苦?”
“苦死你算了。”刘夏没好气地说。
过了很久,何子殊脸还皱着,一副苦出天际的模样。
刘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药板放到何子殊眼前,晃得哗哗响:“温水服下几个字看到没?!医嘱看到没?!药还会不会吃了?!”
“看到了看到了,”何子殊捂着耳朵,“刘妈妈!”
“我就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何子殊起身拿了条毯子披着,盘腿坐到床上:“安姐让我看的资料我都看完了,你让我看的视频我也都看完了。”
刘夏把毯子往里边拢了拢:“然后呢?”
何子殊问:“你说我进乐青还是陆队帮的忙?”
刘夏停下手上的动作,手指有意无意在床面上敲了两下,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严格来说,不是他帮了你,而是他选了你。”
刘夏和何子殊认识得很凑巧。
那年何子殊刚刚高考完,浑身都透着一股书卷气,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身上还穿着省重点的校服,书包规规矩矩地挂在肩上,出现在当地有名的“野区”——酒吧一条街。和来往的人比起来,他显得格外清瘦。
根苗正红的少年,手里却拿着十几张颜色各异、视觉冲击感很强的宣传单。
他眨巴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招驻唱歌手是吗?我来应聘。”
丝毫不露怯。
当时刘夏正被老爸揪着耳朵从隔壁网吧拉出来,就这样,在街角和何子殊碰了个正着。
一个是勤工俭学的三好学生,一个是爬墙放炮的小霸王。
何子殊的到来打扮,在眼下的环境里,严重刺激了小霸王的自尊心。
刘夏他爸得知何子殊是省重点中学毕业的,为了让刘夏沾沾省重点的仙气,又怕这唇红齿白的少年被拒绝之后,转头去别的做夜场生意的酒吧应聘,还不如放自己眼皮子底下帮一把,于是把何子殊招进了自家的酒吧,暮色。
刘夏显然不这么想,他觉得敢跑到这里“混饭吃”的,指不定在哪儿野呢,也就骗骗他爸。
刘夏没好气地自报名号:“十四中,刘夏。”
而他爸眼中仙气飘飘的三好学生,眨了眨眼睛,满眼无辜地道:“咏春,叶问。”
从此,“梁子”就结下了。
原先,酒吧里所有人都知道,小东家很不喜欢那个小兼职。
后来,酒吧里所有人都知道,小东家很喜欢那个小兼职。
再后来,就连刘夏自己都快忘了怎么就和这人“好”了八年。
何子殊躲在刘夏家的小酒吧里,安安稳稳地唱了一年歌。
那时候何子殊还不叫何子殊。
他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外表很飒,骨子里又很乖,别人点什么他就唱什么。没有一点脾气,也不挑。
他还和酒吧常驻的几个歌手一起,组了一个临时小乐队,取了一个煞人、应景又中二的名字——Blood。
那时候的刘夏常常分不清何子殊究竟是为了唱歌来的,还是为了那几千块糊口的工资来的。
直到后来,何子殊遇到了陆瑾沉。
小小的指向标被名为“陆瑾沉”的这阵风一吹,吹偏了方向,一切都不一样了。
黎星作为最老牌的唱片公司,在最初的那个年代几乎无人能及,但后续力量不足,又因为一些重要合伙人撤资,风波缠身,导致运作链断裂,一步步衰落,成了圈子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存在。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黎星被顾氏收购后强势杀出,几乎要登顶业界。
为了不让黎星一家独大,乐青避其锋芒,从专注“个人歌手”转向打造“天团”,组建了“APEX”,且只组建了“APEX”这一支乐队。
野心不言而喻,乐青就是要拿它当最大的筹码,压一压黎星的势头,抢一杯羹。
陆瑾沉从一开始便是定好的队长。
而何子殊,是陆瑾沉从酒吧捡回来的。
刘夏还记得,陆瑾沉来的时候,何子殊正穿着大了一码的白色T恤衫,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坐在被涂鸦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高脚椅上,哼着一支乡野小调,连正式演出都称不上。
陆瑾沉坐在角落里,听完了全程。
谢幕的时候,在一层又一层交叠的彩灯下,在一圈又一圈女孩子嬉笑调侃的喊声中,陆瑾沉慢慢起身,朝着何子殊走来,站定。
刘夏不知道陆瑾沉跟何子殊说了什么,陆瑾沉只留下一句“老板,这人借我一下”,何子殊就再也没“回来”了。
他的小酒吧里,再也没有“Blood”。
而乐青的压箱王牌“APEX”,多了一个横空出世的主唱——何子殊。
何子殊安安静静听完了始末。
总的来说,陆瑾沉和他的关系就像是伯乐和千里马,他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可他就是想不明白,本该是俗套的励志故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走向?
何子殊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
他住院的消息的确被瞒了几天,可还是露了点苗头出来,林佳安索性让公司发了个声明,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酱肥牛】:能不用这种方式营业吗?我原地爆哭!
【泡面要加醋】:哥哥要快点好起来啊,否则我都没心思应付阶段考试了,我还不想被学校劝退啊!饭卡里还有好多钱呢!
【可乐鸡翅不要鸡翅】:小伤小伤,大家稳住!陆队在医院吸烟区黯然神伤默默抽烟那张图你们看到了吗?!陆队肯定是心疼了!
【别浪费空气】:何子殊是从酒吧摔下来的吧,据说他去酒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胖虎的刀】:乐青都已经辟谣了,别张嘴一个“据说”,闭嘴一个“据说”。
【账号已注销】:乐青炒作,鉴定完毕。
何子殊关上手机,有些头疼。
哪怕隔着屏幕,他都能看出来,那不是黯然神伤的陆瑾沉,是杀气满满的陆瑾沉。
“阿夏,陆队为什么会选我啊?”何子殊有些想不明白。
他和陆瑾沉,甚至和谢沐然、纪梵都不一样。
陆瑾沉的母亲宋希清是歌坛天后,在几十年前“诸神混战”的时代登顶,直到现今,地位都无人能撼动。
在“APEX”最初出道的时候,“天后之子”这个光环一直是宣传的重磅噱头。
不忌讳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直到现在,APEX开演唱会的时候,很多粉丝还会朝着陆瑾沉声嘶力竭地大喊:“唱你妈妈的歌!唱你妈妈的歌!”
饶是见多识广的控场保安,都经常分不清来看演唱会的究竟是真粉丝,还是隔壁黎星派来的卧底。
陆瑾沉的父亲,常年挂在富豪榜上,谢家、纪家也榜上有名,因此,乐青的首席男团“APEX”还有个众人皆知,专门拿来调侃的别称——太子团。
正是因为都清楚,所以何子殊不知道陆瑾沉当初为何选了他。
刘夏没心没肺地道:“为什么不选你?要声音有声音,要长相有长相,我是陆瑾沉我也选你。
“陆瑾沉既然能找到我那里来,说明他看见你了。”
何子殊反驳:“他能注意到,别人自然也能。”
刘夏又说:“只是早晚的问题,而陆瑾沉恰好是下手最快的那个。”
何子殊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
“子殊,其实你也不用太认真。”刘夏拍了拍何子殊的肩膀,“严格说起来,你们团只有最开始的三年,是以团为单位活动,后期基本都成立了个人工作室。”
何子殊闷闷地道:“我知道。”
“APEX”出道的目标就是成为“第一天团”,所以最初的三年,所有的活动、演出,他们几乎都是以组合为单位出现。
成为顶级流量后,为了利益最大化,公司才给他们成立各自的工作室,开始接个人通告。
在此之前,何子殊起码有三年的个人活动期。
今年再度合体,是因为乐青二十周年庆。
作为娱乐圈一大盛事,乐青今年打了一副情怀牌,作为乐青旗下第一天团,也是第一摇钱树的“APEX”,被迫又捆在了一起。
刘夏说“不用太认真”,是因为他觉得只是团队合作一年而已。既然造成如今局面的缘由无从找起,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别给自己心里找堵。
何子殊明白这个道理,他也想眼不见心不烦,可偏偏事与愿违。
同住一个屋檐下,他离陆瑾沉太近了,近到……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完全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得熬。
何子殊需要尽快适应镜头,林佳安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挑挑拣拣,最终拿了一个杂志封面的拍摄工作给他练手。
为此,还特地跟杂志方协调,将拍摄地点定在乐青。
为的就是把不可控因素降到最低,哪怕出了点意外,也能内部快速解决。
可陆瑾沉和谢沐然临时改了通告,打道回了乐青这事,林佳安是没算到的。
所以,何子殊在拍摄杂志封面的时候,陆瑾沉和谢沐然就在楼下的录音棚里。
虽然何子殊一点记忆都没留下,但或许是潜意识里习惯了镜头,杂志拍摄的任务还是中规中矩地完成了,除了最开始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先不说别的,就说何子殊那张号称“一帧一海报”的脸,哪怕是面无表情,都能完美糊弄过去。
再加上近年来“高冷”人设的加持,直到收尾,工作人员都没发现何子殊换了个“芯子”。
拍摄结束已临近中午,所有人脚不沾地地忙了一上午,林佳安做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放过这种人情场,早就以何子殊的名义买了午饭和茶点。
在一片喧闹声中,何子殊换下衣服,避开人群走到洗手间,他反手撑着洗手池,长舒了一口气。
他对着镜子扫了眼后脖颈,果不其然红了一片。
已经过了痒的阶段,后脖颈开始发烫,看着有些瘆人。
何子殊抿了抿嘴,只是戴了条项链而已,竟然也能过敏。
自己究竟是对项链材质过敏,还是对金钱过敏?否则怎么能把百万起步的奢侈品戴出地摊货的效果?
何子殊扯开领口,让过敏的地方见了见风。待红肿消下去了一点后,就用水胡乱冲了冲,用毛巾一盖,戴着口罩走了出来。
正值午休,来往的人并不少。
他低头走着,在推开摄影棚的门的瞬间,借着虚虚掩着、半合未合的门,看着一屋子有说有笑的人,不自觉停下了步子。
半晌,何子殊转身往角落里的器材室走去。
何子殊不太想打扰他们,里面氛围太融洽,融洽到他觉得自己的出现是不合时宜的。
他不是没察觉,只要自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所有人都下意识有些紧张。
再加上更不合时宜的过敏,可能情况会更混乱。
拍摄过程中出现这种情况,总有人要因为他挨骂的,还要麻烦一堆人跟着着急。
他是特殊过敏体质,从小就是,这种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等便能消下去,顺便歇歇神。
器材室很窄,堆满了闲置的物件,显得格外逼仄,但因为和摄影棚共用一套供冷设备,四面通着凉风,所以并不闷热。
何子殊从犄角旮旯里捡了个小马扎,吹了吹灰,拎着,哒哒哒跑到风口,一个人坐着擦头发。
刘夏和他暗中“接头”的时候,就见何子殊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脖子上挂着一条半干未干的毛巾,发丝还沾着水,何子殊听到动静抬头的瞬间,刘夏总觉得那双眼睛里带着水汽。
和拍摄的时候气场全开的大明星比起来,简直软到没眼看。
“洗头了?”刘夏关门,开口。
“没,冲了一下。”何子殊低头,把通红的后脖颈给刘夏看了一眼,“红了。”
刘夏皱眉,伸手摸了摸,除了红着的地方微微发烫外,周遭皮肤一片冰凉。他顺着冷风袭来的方向,抬头往顶上的空调口看了一眼:“坐过来点儿!”
“洗了头也不知道吹干就搁这里坐着,也不怕着凉。”刘夏顺手接过何子殊手里的毛巾,“被头发扎的?”
刘夏觉着不对劲,又细看了一下:“不是又过敏了吧?”
“是过敏,”风有些凉,何子殊抽了抽鼻子,“那条项链,戴着有点痒。”
刘夏沉着的情绪一下子漂了上来,一字一顿地问:“是、过、敏?!”
在刘夏阴森森的眼神中,何子殊小心翼翼回答:“嗯,过敏……吧?”
刘夏本来都气上头了,可看着何子殊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之间又狠不下手,只好泄愤似的在他脸上掐了一把:“那怎么不说?”
何子殊没回答。
这项链据说是前不久新接的代言,别说轻微过敏了,就算是扎透了,也得把工作完成。
“也就一个上午的事。”何子殊伸手想碰过敏的地方,被刘夏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示意他不要乱动。
何子殊眼神越发无辜。
“就一个上午的事?”刘夏差点都要被气笑了。
“那现在拍摄结束了,不快点卸妆离开,躲在这里干什么?”
何子殊:“……”
“因为不想让她们发现,不想麻烦她们?甚至不想让安姐知道,所以红成这样都忍了?”
林佳安带着陆瑾沉和谢沐然,以及两个工作人员找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这句话。
闻言,齐齐顿住了脚步。
何子殊解释:“没那么夸张,就红了一点点。
“我心里有数。”
何子殊是真的觉得轻微过敏没什么大碍,而且他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网上的风波将将平息,再因为过敏进医院,不知道又要被编排成什么样,还要惹粉丝担心。
“你心里有数?你是靠脸吃饭的你知不知道啊?!”刘夏气得音量都拔高了好几分。
刘夏忽然意识到,现在的何子殊,骨子里真的只是七年前那个少年。
怕麻烦,更怕给别人惹麻烦。
“不想麻烦安姐她们,跟我说一句会死吗?”
刘夏拗不过他,这毛病改了这么多年,以为要好一点了,又摔一跤回到解放前。
他认命地起身,还不忘回头咬牙切齿地道:“在这里待着,我去买药。”
拉开门,却和林佳安碰了个正着。
林佳安穿着一身黑色正装,身边跟着明显有些惊愕的工作人员,以及谢沐然和陆瑾沉。
双方巨头在逼仄的器材室门口,亲切会晤。
刘夏:“……”
他安慰自己,小场面,不要慌。
但他的脚明显有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挪到了何子殊身后。
刘夏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极小声地贴着何子殊耳侧说:“完了完了,当场抓获。”
在这窒息的场面中,唯独何子殊不动如山,甚至还不忘藏好跛了一只脚的小马扎,一边藏一边扭头看刘夏:“做什么了,就当场抓获。”
刘夏把何子殊的头扳正,让他直面对面的三巨头。
林佳安咳了一声。
何子殊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乖巧地喊:“姐。”
身边两个小姑娘看气氛不对,极度默契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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