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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酸橙

書城自編碼: 3791308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校園
作者: 沈惊春
國際書號(ISBN): 9787551161732
出版社: 花山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9-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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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 乖巧胆小软萌 夏耳 VS 冷戾张扬痞帅 陈岁 的双向救赎故事。
织女镇上,男主陈岁因为爸爸出轨,妈妈离开并抛弃了自己,对原生家庭很失望。女主夏耳一家热闹温馨,给受伤的陈岁带去了温暖。高三那年,陈岁被爸爸接走,两人分别。
夏耳谨记男主目标——复旦,于是发奋图强以文科状元的优异成绩上了复旦,可是陈岁没去复旦。阴差阳错,夏耳因为这个年少不经事的约定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夏耳大学开始写稿,后来出版小说卖了版权,过得很好,为保护濒危动物捐了一百万。除了身边没有陈岁。
而消失的陈岁去了新疆,在动物保护局工作,因为濒危动物的捐款事件,男女主重逢。男主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他不想成为他爸那样的人,他对这个世界还有赤忱和热爱。
2、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的故事,单纯美好又小心翼翼的暗恋很让人心动。
3、 晋江人气作者沈惊春,擅长描写青春动人的爱情故事,已签约出版多部小说。
4、 随书赠品丰富。
随机附赠——
1、“织女镇的回忆”主题海报
2、“酸橙”小邮票
3、《乌苏》电影票
內容簡介:
陈岁离开织女镇那天,送了她一袋橙子。他说:“这橙子甜得很,知道你爱吃甜的,特地送给你。”接他的车子不住在外面鸣笛催促,她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同样来不及说的,还有那句深藏多年的喜欢。 她吃了他送的橙子,一瓣比一瓣酸,像极了每一个他不喜欢她的瞬间。 十六岁夏天,镇上的小孩子约好一起去庙里上香。她看到少年站在不远处,双手合十,身姿挺拔,闭目对神像请愿。她在心中悄悄地念:保佑陈岁许的愿望全部实现,拜托拜托! 二十六岁夏天,俩人领证的第二天,陈岁带她回到了当初许愿的小庙。她问:“你是要许愿吗?” 殿外日光暖薄,侧头看向她的陈岁,清俊面容一如当初平静虔诚:“我来还愿。”
關於作者:
沈惊春
重度拖延癌患者,知难而退一级选手,永远三分钟热度,唯对写作长情。
只要还有一个读者,我的笔就不会放下。
新浪微博:@沈惊春
目錄
目录
第一章 阿拉丁神灯
第二章 少女与恶龙
第三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
第四章 夏天的感觉
第五章 夏日的橙
第六章 新年快乐
第七章 保佑他的愿望全都实现
第八章 拥抱,是橙子味的
第九章 重逢
第十章 现在,世界是你的了
第十一章 伴娘与伴郎
第十二章 骑士与白玫瑰
第十三章 风雪与木屋
第十四章 模拟约会
第十五章 生日礼物
第十六章 新的邀约
第十七章 爱情鸟
第十八章 岂在朝朝暮暮
第十九章 嗯,我也喜欢你
番外
內容試閱
“左边全抄完了吗?抄完就擦了。”
语文课上,黑板密密麻麻写了满篇粉笔字,中年男教师站在窗边,抬手敲了敲黑板左侧。
他把窗户开了条小缝,右手拿着黑板擦伸出窗外,用力拍掉上面的粉笔灰。
风一吹,乌烟儿一下吹散。
语文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也因此,同学们都表现得非常积极。
“抄完了!”
“老师你擦吧,没事儿。”
“早就抄完了。”
“……”
一片同意之声包围老师的同时,也将夏耳蚊呐般的声音淹没。
她坐在第三排,鼓足勇气举起小手,哪知人还没开口,耳根就先红了。
“老师,我……”
“都抄完了吧?那我擦了啊。”
老师当然没听见夏耳的声音,手臂挥舞了那么几下,夏耳的勇气就跟那些粉笔字一样,被黑板擦一同擦去,只剩下没抄完笔记的慌张。
夏耳总是很认真,写字也习惯一笔一划,平时还好,一到这种全班抄写的时候,速度就有点跟不上了。
再加上——
“给。”斜后桌的男生明显不耐地拍了拍她的椅子,把一张纸条丢给她,“程可鱼的。”
程可鱼是她的好朋友,个子要比她高一些,在班级位置有点靠后。
夏耳回过头,去看程可鱼。
程可鱼微微猫腰,长长马尾辫垂在桌上,双手合十,在胸前拜了拜,求她帮忙。
纸条是传给第一排一个男同学的,程可鱼在追他。
这节课,夏耳已经不知道帮她传了多少次。
正因为帮她传纸条,专注力总被打断,才导致抄笔记没跟上进度。
夏耳倒没有怪朋友的意思,只是麻烦前后同学太多次,她实在不大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她稍微犹豫一下,再抬头,见老师又写了两行字,她不禁有些急。
反正,老师,短时间应该不会回头的吧?
她屏住呼吸,手里紧握纸条,朝着那个男生用力一扔——
纸条呈完美的抛物线,划破空气,擦过那男生的头顶。
只听啪的一声,砸在了黑板下方。
再然后。
回弹到了班主任的脚边。
教室一直很安静,正因为安静,这细微的声音可不算小。
不知底下哪个男生,直接“嚯”了一声。
班主任手上动作一停,弯腰捡起地上纸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就那么拆了。
夏耳见了,心顿时悬起来。
“谁传的?”老师读完纸条上的内容,啪的把教材扔到讲台上,扫射下面的同学,“自己站起来,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没人说话。
比起传纸条,敢做不敢认更让老师生气。
“没人传?那真是奇了怪了,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夏耳如坐针毡,不自在地攥紧校服,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班主任背着手在讲台上走来走去:“行,你们都不承认,我这找校长去查监控。”
一听说要查监控,夏耳再也坚持不住,猛地站起来,说出的话也磕磕绊绊:“老师……是、是我传的……”
“夏耳?”班主任看到站起来的是谁,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确定,这纸条是你写的?”
传纸条和写纸条,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
夏耳下意识回头去看程可鱼,程可鱼在后排拼命摆手,又求她不要出卖自己,看起来比她还急。
想到程可鱼爸妈的可怕程度,夏耳默了默,她很少撒谎,所以这会儿心跳很快。
但还是硬着头皮承认了:“……是我。”
班主任看起来更生气了:“夏耳,你以为你现在逞英雄,是在讲什么朋友义气吗?你是在害她!我再问你一遍,这纸条到底是谁传的?”
面对班主任狂风暴雨般的怒火,夏耳忍着突突跳的心头,下意识摸了一下耳朵。
她右耳垂上有一颗深红色的小痣,每当她心里装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去碰一下。
“是我写的,老师。”
班主任气得连连点头:“好啊,你不说实话是吧?行,那我就找你家长唠一唠。我现在就打!”
放学后,程可鱼一道跟夏耳回家。
程可鱼:“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有你,我的好耳朵!要是被我爸妈知道,他们肯定得打死我。”
夏耳手握着书包带:“再有下次的话,我可救不了你了。”
“知道啦!不会有下次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别的,没多久,就走回了夏耳家附近。
“哎?你看。”在拐弯的路口处,程可鱼抬手,指着夏家前院的,那间二层的大房子,“陈家是不是回来人了?”
夏耳心里一轻。
紧接着,抬眼去瞧。
白色的砖瓦房平地起了二层,墙壁被雨雪冲刷多年,久未清理,留下了斑驳的污水印。
而那已经闭合了七年的玻璃窗重新推开,跟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就像陈家还未搬走时,她常常在家里看到的那样。
夏耳移开眼,摸了摸耳垂上的小痣:“应该不会回来吧。”
“也是。”程可鱼点头,“人都搬去安城赚大钱了,怎么可能再回咱们这小镇上过苦日子来。”
夏耳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妈妈爽朗的笑。
她以为妈妈在看电视,没多想,站在门口换鞋:“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在里屋应了一声:“耳朵,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夏耳放鞋的动作一顿,要是往常,她并不会多想,可今天……
她下意识向外看了一眼,前院的窗还开着。
难道——
她跑进里屋,推门的那一霎,她呼吸都紧了,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速。
她屏住呼吸,尽量看起来平静一些,视野随着门的角度而增大,她抬眸,向里面看。
沙发上坐着两个中年女人,一个看着要更年轻些,皮肤苍白,有些瘦弱。
四月已经不那么冷了,她还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神色十分温柔。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夏耳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陈阿姨?”
“夏耳回来了呀。”陈阿姨朝她招手,“快让阿姨瞧瞧,哎唷,真是大姑娘了,都变了样了。我走的时候,你才长这么高。”
陈阿姨亲自替她摘了书包,拉着她的手,左瞧右瞧,越看越喜欢。
夏耳妈妈笑着摆摆手:“什么大姑娘,我看她还是个孩子样。”
陈阿姨:“你就是成天看着她,不觉着变化大,我看我们家陈岁也是,天天瞧着,也没什么变化,这一回来,谁见了都说,‘陈岁现在长这么高了’?我这一看才发现,比他爸都高了半头。”
陈阿姨说着,看了眼手表,站起来:“时间不早了,得回去了,这刚回来,屋里屋外都要收拾,可得弄个几天。”
夏耳妈妈赶紧起来送客,夏耳也去送了送。
陈阿姨走到大门口,回头说:“等阿姨家收拾好了,有空过来玩。”
夏耳规规矩矩站在妈妈身边,甜甜地笑:“知道啦,阿姨。”
“小耳朵真乖。”
等陈阿姨走远,夏耳跟妈妈一齐向屋里走。
夏耳问:“陈阿姨怎么来了?”
“她家不是好几年没人住了嘛,过来借扫除工具来了,大家前后院的住着。”
夏耳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对了,白天你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早恋,咋回事?真早恋了?”
夏耳挠挠头:“没,是程可鱼传纸条被老师抓了,我替她承认了。妈你不要告诉她家里,不然她就惨了。”
夏妈妈松了口气,又教育她:“妈也觉得,你不像会早恋的孩子,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你现在的年纪,学习才是首要任务,知道了吗?”
“记得了,妈妈。”
夏耳一向乖顺,从不让家里操心。夏妈妈见女儿如此听话,心里不由欣慰。
她正要说点什么,余光瞥见夏耳的鞋,笑了:“你看你,鞋子也不好好穿,一脚拖鞋一脚运动鞋的。”
夏耳低头,方才情急,也没顾上自己鞋没换好,直接就跑进了屋。
她红了耳根,跟妈妈解释:“我听见你喊我,以为有急事。”
“你陈阿姨还说你长大了,分明还是个孩子。去,把鞋换好,回屋写作业去吧。”
夏耳应了一声,赶紧回去了。
她换好拖鞋,先到大屋拿回自己的书包,而后回到自己的小屋,一一拿出需要写的作业,整齐摆放在书桌左侧。
又从笔袋里掏出一支笔,展开一本练习册,坐在书桌前准备做题。
中性笔尖虚虚悬在印刷铅字上方,久久未能下笔。
心思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没来得及换好鞋子,并不是因为着急回应妈妈。
而是因为。
她以为来家里的客人,会有陈岁。
陈家回来人了,这对附近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们来说,是个不小的轰动。
不止大人,就连他们这些一同长起来的小孩子,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接下来的整个一周,夏耳都生活在陈岁回来了的消息里。
“我听小乐他们说,这几天他们经常跟陈岁一起打球。”
刚下课,夏耳还在抄课上没写完的笔记,程可鱼就过来跟夏耳说话。
夏耳没抬头:“哦。”
抄笔记的速度却悄然慢了下来。
程可鱼有点激动:“我那天看了一眼,陈岁现在长得可高可帅了,跟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你见到他了没?咱俩放学去看他们打球吧!”
她连珠炮一样说出一段话,可是夏耳只注意到了一件事。
原来大家,都见过他了吗?
笔尖在本子上顿了一笔,她轻轻划掉,重新写好那个字,说:“我就不去了,耽误写作业的。”
程可鱼十分遗憾:“那好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就我一个女生,去了有什么意思。”
有时候,夏耳放学在家,会听到外面的马路上,传来清晰的拍球声。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向墙外看一眼。
男孩子成群结队地走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天,她在家里,只能看到好几个脑袋从家门口路过。
走中间那个个子明显要更高些。因为看别人只看得到头发,看他却可以看到整个额头。
远远的,也能感觉到他很白。
一般这个时候,她就会停下手头上的一切事情,试图在那些男孩子的声音中,分辨出他的声音。
直到男孩子们的声音随风飘远,她也没个结果。
周末。
夏耳在家里洗头。
刚洗干净头上的泡沫,听见院子的大门响。
她拧出头发的水,拿起架上的杏黄色毛巾,一边用双手搓头发,一边向门口走。
她用手臂推门,刚要发力,门却自己开了。
她推了个空,身体惯性向外,却撞进了一个怀里。
夏耳觉得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到——”
她慌忙抬眼,看到来人,后面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门口站着的男生个子高高的,她得仰脸看他。
他穿着宽大的运动服,黑色,胸口有个三叶草的标。
拉链顺着两侧的白色描边一直拉到最高处,将修长的脖颈藏起来,抵住精致的下颌。
再向上,五官张扬帅气,一双眼眸漆黑,是内双,乍看上去眼皮单单的,有点薄,不笑时显得他这个人都有点冷。
但他此刻,却是笑着的。
他单手揉着胸口,吸了口气,垂眼对她笑:“还挺疼。”
她个子不那么高,在女生里算中等,以她的角度抬眼,刚好是他的内双不那么内的角度。
也恰好地,看到了他右眼皮褶皱处,那颗小小的痣。
小时候,陈岁奶声奶气跟她说:“我妈说,我要是走丢了,她用眼皮这颗痣找我,一定能认出来我。”
现在来看,陈阿姨说的话是对的。
陈岁变了很多。小时候奶包子似的脸长开了,变得又帅又冷,乍一看,教人有点不敢认。
起码她是不敢认的。
但还好,那颗小痣没变。
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她低下头,摸了摸耳朵上的小痣,细声细语地问:“有什么事吗?”
“篮球有点没气儿了。”
她不接他话茬,他也没觉着尴尬。
手上篮球随手在地上拍了两下,声音听起来果然闷闷的,是气不足的表现。
他用手接住球,托在胸前,手指又白又细,与那脏橘色的球成鲜明对比。
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
“想借下打气筒。”
她不是一个特别敢于承受别人注视的人,会有些不自在。
尤其注视她的这个人,变得很不一样了,比小时候多了些成熟,又介于小男孩与男人之间,身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局促地转身,用毛巾擦了一把发梢的水,说:“你等一下。”
她回到房间,飞快地擦了擦头发,找了一下仓房的钥匙,去给他开锁。
他就站在院里等。
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球,样子也不急。
自从上了冬天,她不骑车上学之后,仓库收拾了一次,她也不知道打气筒放在哪儿。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过了会儿。
拍球声停了,脚步声逐渐近了。
“找着没?”
夏耳站在全是杂物的仓房里回过头,光线很暗,她看到少年站在仓房门口,背光,她只能看到他清瘦的身形。
“不知道放哪儿了,抱歉。”她声音很小,在仓房里听着,显得有点空,“要是很急的话,你去别人家借吧。”
陈岁啊了一声,说:“也没那么急。”
夏耳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岁说:“你出来。”
夏耳站着没动。
陈岁:“我找吧,都是灰,别蹭你身上。”
她犹犹豫豫地出来。
到仓房门口,他让了一步,她侧身出来,也没敢跟他对视。面对不熟的人,她总是有些胆怯。
陈岁把篮球递给她,说:“帮我拿一下。”
她大脑白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接了,看到他挽上去的袖子,以及一截瘦白的手臂。
这回轮到她在外面等。
她没堵门口,是站在两步外的。
双手替他抓着篮球,他刚才拿了那么久,有些地方已经染了他手上的温度,她手指触到了,却好像触到了他的手。
温度宜人,却显得过分烫手了。
太阳光热情地投进去,灰尘在炽烈光线中飞舞,陈岁在仓房里大剌剌地翻,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你现在,高一?”
她听见他问。
“嗯。”
“几班?”
“四班。”
“噢,跟小乐他们不是一个班。”
“不是的。”
陈岁拉开一个破旧柜子的柜门,弯腰向里面看,像是随口一提似的:“看你现在,话挺少的。”
“……嗯?”
夏耳被他说的有点没头没脑。
陈岁直起腰身,回过头。
太阳那抹热情的光线,刚好照在他脸上。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颗小痣。
清清冷冷的。
“我怎么听我妈说,你早恋了?”
“……”
老刘给她妈妈打电话的那天,陈岁的妈妈也在。
想来应该是她听去了,回家顺口跟陈岁说了那么一嘴。
这本来没什么,可是,她不想被陈岁误解,赶忙红着脸解释:“不是,没有的,是别人……”
“没事儿。”
陈岁浑不在意,截断了她的话,继续找打气筒:“是该到了早恋的年纪,正常。”
“我真没——”
“啊,找着了。”
陈岁从一堆编织袋子下面翻到了打气筒,他一手握着,另只手把翻乱的东西都放回原位,从仓房里迈了出来。
夏耳还想解释几句,可见他完全没有想听的意思,就闭嘴了。
也是,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呢?他也许只是没话找话,随便问问,毕竟他们隔了这么多年没见,更没有联系,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话题好聊——
如此这般想着,夏耳不再多说,默默转过身,去看陈岁。
他们这一辈儿出生的时候,时兴把小孩儿的头睡扁。
夏耳妈妈不注意这个,她已经算同龄人中不怎么扁那种了,平时没少被同学羡慕。
可这会儿跟陈岁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
被羡慕的人浑然不知,打气筒随手一扔,蹲在原地,连接进气口的嘴儿一塞,再拿起一旁的打气筒,站起来,一下一下往里边打气儿。
几下就打好了,他把打气筒扔到一边,蹲下堵好篮球的进气孔。
他站直,在原地拍了几下球,得到响亮的“嘭嘭”声之后,陈岁把篮球挎在腰间,垂眼看她,问:“放哪儿?”
指打气筒。
“放那就行。”夏耳理了下耳边湿发,随手指了个地方。
“成。”
陈岁把东西放过去,拍着球跟她摆手:“走了。”
“嗯。”
夏耳没动,视线一直落在他清瘦的背上。
他没回头。
很快消失在门外。
小镇生活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而陈家突然回来,就像投进湖面的一粒石子。
带起了不少涟漪。
那天过后,夏耳又好一阵没见过陈岁。
她平时都在上学,待在家的时候,陈岁也不一定就在家里。
有时候,她会在自己家里朝前张望,隔着两家的窗玻璃,隔着一个庭院,两面墙,试图从在他家来回走动的人影里,捕捉到陈岁的身影。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的妈妈,有时候是来串门的客人,少数时候是陈岁。
她喜欢猜测他的动向,是去厨房倒水喝,还是去另一个房间里找东西,还是去楼上的书房拿书。
会让她有种小小的满足。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捂紧胸口,在心里暗想:
糟糕,她不会是变态吧?
夏耳家在小镇热闹的地界儿租了个铺子,开了家烧烤店。
快五月了,天气暖,烧烤店也恢复了营业。
夏耳平时不会去,但是作业少,或者有空的时候,她就会过去帮工,充当一下服务员。
今天是周五,夏耳放了学没回家,直接背着书包去了店里。
这会儿刚开门儿不久,客人就几桌,雇来的服务员大姐跟她打招呼:“夏耳来啦。”
夏耳乖乖应了一声,问:“妈妈呢。”
“后边儿串串儿呢。”
烧烤店的烤串都需要提前串好。夏耳把书包放到收银台后面,撩帘儿进了后厨。
徐凤琴正在用竹签子串韭菜,一根是一根,菜根儿洗得一点泥巴都没。
“妈妈,我串吧。”
“别沾手,弄你一手韭菜味儿。”徐凤琴伸臂一挡,把她挡在一边,嘴上嗔怪,“现在又不忙,不用你过来,回家写作业去吧。”
“作业周末写。”
“那回家看电视去,暂时还用不上你。”
夏耳实在没找着活儿干,蹲在一旁,手抚着徐凤琴的膝盖,犹豫了一下,说:“妈妈,我想要五十块钱。”
徐凤琴没抬头,继续串韭菜:“怎么了,想买什么?”
“程可鱼周末过生日,想给她买个生日礼物。”
徐凤琴把串好的韭菜整齐码好,说:“五十哪儿够,上柜台自己拿一百。下回要钱直接拿,不用跟妈妈说。”
夏耳说谢谢妈妈,起身到收银台去,想到妈妈的话,从钱匣里拿了一张五十。
夏家是穷过来的,她小时候不富裕,这几年赚钱了,夏耳也没乱花钱的习惯。
她重新把钱匣放好,又听妈妈在后厨问:“对了,耳朵,你们班还收学生不?”
“嗯?”
她把钱放进书包里,应了一声,本想说不知道,可话到嘴边,她咽下来,撩开后厨的帘儿,不自在地撒了个小谎:“应该收,我班学生不算多的——是有人要转学吗?”
徐凤琴把韭菜放起来,改串菜卷儿,说:“就那谁,陈岁。你陈阿姨跟我说呀,陈岁被安城那边的学校被开除了,他们这才回来。”
开除?
夏耳不动声色地到水池那边洗干净手,蹲在徐凤琴身边帮忙干活儿。
她好像是随口一问:“怎么还被开除了呀。”
“不知道因为啥,你陈阿姨也没说,但听说陈岁还受了点儿刺激。”
夏耳默默回忆着之前见到他那次,情绪一直都很正常,不像受过什么刺激。
“你陈阿姨寻思,回来就不走了。陈岁成绩一直都挺好,也不能不上学,干脆降一级,跟你一届,也给他一年缓缓。”
陈岁比她早一年生,小的时候,两家都让对方互相喊“哥哥”“妹妹”。
等他们长大一点,因着实在太熟了,没法再“哥哥妹妹”地叫,就互相叫名字。
不是妈妈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一茬。
实在是陈家走得太久了。掐指一算,也有六七年了。
这六七年不是普通的六七年,足以让一个孩子模糊了童年,重新注入鲜活的记忆将其覆盖。
夏耳说:“周一我问问班主任吧。”
程可鱼生日在周末。
夏耳买了个巨大的熊娃娃给她,程可鱼就喜欢这些大玩偶,越大越兴奋,看到夏耳送她这个,高兴得快疯了,在大马路上抱住夏耳尖叫,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两人抱着娃娃逛了街,程可鱼带着她七逛八逛的,最后把她带到一条不那么热闹的街。
程可鱼突然问她:“夏耳,你进过网吧吗?”
夏耳一听,就明白程可鱼想干什么,她赶紧摆手阻止:“这不行的,老师不让去网吧,而且万一被爸妈知道了,会挨骂的。”
程可鱼觉得她胆子太小:“你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咱班那些男生,哪个没去过网吧?”
“可是……”
“你听咱班同学说过炫舞吧?那个游戏可好玩儿了!大家都在玩儿,真的,没事儿的,你看谁上网被逮过?”
QQ炫舞在学生中正风靡,好多同学天天惦记着升级,买翅膀,夏耳很难不听说。
可是她除了微机课,平时很少接触到电脑。她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但、但是我们未成年诶……”夏耳吞吞吐吐,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程可鱼见她肯松口,不由得笑了:“放心!这有一家网吧,不查身份证!就是贵了一点儿,两块钱一小时。”
正常网吧价格,是一块五一小时。
“走啦……天黑了就出来,好耳朵,走吧走吧!”
程可鱼半推着夏耳,把她带到一家隐蔽的黑网吧里。
门脸儿看着不大,进去别有洞天,上二楼一层都是机器,窗子被黑窗帘遮住,里面噼里啪啦都是敲键盘声,不少人在里面抽烟,吃泡面,味道混杂,扑鼻而来,十分难闻。
夏耳没来过这么乱的地方,进去之后眼睛根本不敢乱看,总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看她这个未成年小姑娘来上网,腰板僵直得不行。
想进,又不敢,只能跟在程可鱼身后,被她紧紧牵着,才感觉到一丝依靠和安全。
程可鱼也有点紧张,但比她强多了,她们穿过站满人的过道,与夏耳找到对应的机器号,两人坐下,摸索着开了机。
夏耳浑身不自在,又忍不住被电脑吸引。在程可鱼的指导之下,她一步步注册了炫舞账号,过了新手指南,跟程可鱼一起在上下左右以及空格键的世界中,跳舞,升级。
不知不觉外面黑了天,她浑然未觉,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世界中。
直到,突然有人扯走了她的耳机。
“您好,身份证出示给我看一下。”
夏耳懵懵地抬起头,在黑暗光线中,先是看到了闪闪发亮的警徽。
再然后,一点点向上。
看到了警察叔叔严肃的脸。
黑网吧被民警突袭,在网吧里逮住一群未成年的学生,“收获颇丰”。
此时,这群学生全都待在派出所里,一个民警走进来,严肃认真地把他们教育了一顿,告诉他们网络世界很危险,禁止未成年人上网,云云。
说到这儿,还专程看了夏耳跟程可鱼一眼。
“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学好。”
“……”
“……”
最后,民警指着桌上的座机电话,说:“给你们家长打电话,必须让家长领你们回家,一个一个打,别急。”
“……”
这话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这群未成年简直快炸开了,程可鱼也慌得不行:“怎么办啊!我妈妈肯定得把我吊起来打,呜呜呜呜我错了,我不应该上网吧的,呜呜呜我不要给家里打电话……”
夏耳的大脑也是嗡的一声。
学校和家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学生去网吧,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
而且这会儿是店里正忙的时候,他们哪有空过来?
夏耳又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打电话的顺序是按离桌子的远近排,夏耳和程可鱼是这些人里唯二的女孩,本来是为了待在角落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她们。
程可鱼怕父母怕得要死,根本不敢碰电话,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把夏耳推到了前面:“你先打吧,我不想那么快就死……”
“……”
夏耳没办法,她的情况毕竟比程可鱼要好些,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她也不敢跟父母坦白,所以她斗起胆子,拨了陈阿姨家的电话。
陈阿姨小时候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很好,而且不是亲生父母,肯定不会对她那么责怪,挨骂肯定会少些。
她再求陈阿姨保密,这件事说不定就压过去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拨通了,电话一声又一声地响,每响一下,她的心都跟着紧一分。
半天没人接。
夏耳心凉了半截,电话没人接,看来只能给妈妈打电话了。
她把听筒拿开,心灰意冷地准备放回去。
这时,却听手中的听筒传来一道意外的声音。
熟悉,又陌生。
“喂?”
是陈岁。
怎么会是他?
她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话筒,赶紧放到耳边,握紧。
是陈岁,总好过是其他人。
她张了张嘴,想直接开口唤他的名字,又怕被人听出破绽,发现他不是她的家长。
她放平舌尖,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那样,恳切地开口。
“哥哥……我现在在派出所,你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二十分钟后。
陈岁出现在派出所门口。
穿着黑色帽衫的少年拉开大门,隔着里间这道玻璃门,整个屋子的人都望了过去。
见来的是个同龄人,大部分人失望地移开目光,除却两个坐在角落里的女孩。
程可鱼激动地握住夏耳的手,轻晃:“是陈岁耶!他真的来接你了!”
夏耳任她握着,视线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像磁铁的一端终于寻到了另一端。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非分。
但他还是来了。
外间,值班的民警抬起头,问他:“有什么事儿吗?”
陈岁说:“来接妹妹。”
带回来这些上黑网吧的小孩儿,一共就两个女生,他一说民警就懂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带他往里走,边走边问:“哪个是?”
陈岁下巴一抬,朝夏耳的位置示意:“丸子头那个。”
民警看了看夏耳,又回头看了眼陈岁,狐疑地说:“长的不像呢。”
陈岁嗯了声:“都这么说。”
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民警推开门,就站门口,说:“走吧,你哥领你回家了。”
所有人都扭头去看夏耳。
一下子承受这么多人的注视,夏耳有点不太自在。
程可鱼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出去别忘了救我!”
她轻轻嗯了一声,扯了扯裙子,脊背僵直地站起来,向门口挪动。
随着走近,陈岁那被民警挡住的身影,也一点一点出现在她视线中。
他人瞧着懒懒的,也不好好站着,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漫不经心地垂眼。
顶上的灯光投下来,落了他半身,为他镀上一层柔光。
露出来的半张侧脸,棱角精致分明,周身的少年意气,全都敛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夏耳从门里出来,手揪着裙角,内心诸多犹豫,当着民警的面,还是生疏地唤了一声:“……哥。”
陈岁听见了,抬眼,视线飘落在她身上。
她本就不习惯被人注视,尤其这个人还是陈岁,她与他对视一瞬,眼睫轻轻一颤,很快垂下眼。
陈岁没说什么,站直身子:“走吧。”
从派出所出来,夏耳与陈岁一前一后向回走。
自然是他在前,她在后。
她还记得程可鱼的嘱托,右拳暗暗握住拇指,鼓起勇气喊他:“陈岁。”
陈岁双手插兜,慢悠悠转过身:“嗯?”
她不大敢看他的眼神,可低头又不礼貌,视线虚虚落在空中,落在少年凸起的喉结上。
“那个……程可鱼……不知道你还记得她吗,她也在里面。她不太敢给她爸妈打电话,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要求有多非分,没再敢说下去。
她偷偷觑了眼陈岁,后者头颅微仰,打量路边那棵抽了新枝的柳树,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
在没等到他回答的时间里,她的心一点点悬起,吸进去的每口气吐得都不太轻松。
料想他应当是没有帮忙的意思,她垂下眼,艰涩地开口:“总之,谢谢你能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所以——”
陈岁的视线从柳树上收回来,重新落在她身上,懒懒散散地:“还是团伙作案。”
“……?”
夏耳平时接触的都是老实人,一时没转过弯儿。
陈岁见她懵懵懂懂的,双手仍然在口袋中,慢悠悠走过来,到她身前站定,垂眼睨她。
“早恋。”
“……”
他微微俯身,气息也随之扑过来:“还进了局子。”
“……”
“行。”陈岁直起腰身,意味不明笑了声,“我都没进过。”
“……”
她本就觉得自己的处境像待在绞刑架上,而他每冒出一句话,都如同在绞刑架下添了一把柴,烧得她无地自容,脸颊冒火。
诸多解释一股脑涌上嘴边,她连忙摆手:“不是早恋,也不是进局子,不是那样的。”
陈岁挑眉:“哦?那是哪样?”
夏耳笨拙地解释:“我……我不是坏学生。”
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也不知怎么戳中了陈岁的笑点,这更让她觉得丢脸。
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别扭地揪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陈岁一边笑,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机,夏耳不经意扫到了,是诺基亚新出的一款全屏的智能机。
对他们这些学生来说,别说智能机,普通手机都很少见。
他修长手指在发光的屏幕上划了划,似乎拨通了一个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说话时笑意未退:“到派出所这边来一趟,嗯,自己来就行。”
说完,挂了电话,见夏耳在看她,跟她解释:“小乐。”
她一听,明白他是找人来捞程可鱼的意思,她的心就如解开死结的气球,一点点缩小、放松。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在那等人过来。
夏耳跟过去等。
没十分钟,小乐来了,一并把程可鱼捞了出来。
程可鱼感动得快哭了,抱住夏耳一通胡言乱语,夏耳好容易才把程可鱼从身上扯下来,说:“你应该谢陈岁啦。”
程可鱼转过身,开口要谢,陈岁随口截了她的话:“不用。”
小乐上来搂过陈岁的肩:“勋哥他们张罗要撸串去,一起啊?”
“行啊。”陈岁拿掉肩上那只手,又接了一句,“我请。”
小乐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爸爸就是爸爸,以后你就是我亲爸。”
“滚你的。”陈岁笑骂。
骂完,他回过头,问夏耳:“晚上吃饭没?”
夏耳似乎猜到了陈岁的意思,又不是很敢确定。
她抑着心思,与程可鱼手挽手,细声回:“还没。”
“那正好,跟你朋友一起来吧。”陈岁向她示意,“离这儿不远。”
程可鱼听了这话,心中是一万个高兴,暗中捏着夏耳的手,劝她赶快答应。
夏耳料中了他的意思,心里头也有点雀跃。
可她别扭地,不想让他觉得,她对这件事是很期待的。
她柔声拒绝了:“你们跟程可鱼去吧。”
“啊?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啊!”程可鱼哀嚎一声,“就一起去嘛。你家又没人,回去了还不是要自己做饭。”
“走吧,陈岁都请你了,你不给陈岁面子,也得给你乐哥一个面子吧。”
两个人在她左右两边一起劝,一个说她回家也没饭吃,另个说她不给面子,把她的退路全堵死。
她摇摇头:“还是算啦。”
陈岁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他微微垂眼看她,问:“怎么了?”
本来没怎么。
偏偏就是他这一问。
她不是不想去,可他已经对她有“看法”了,觉得她“早恋”又“上网”,是个坏女孩。
要是再随便答应他,他会不会觉得她很“随便”?
她不想让他这样觉得,可是,又没有办法表达。
“没怎么。”她闷闷的,“就是想回家了。”
“这还没怎么。”
陈岁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不是那种亲昵的动作,就只是,同龄人之间再自然不过的玩闹举动。
“我跟你道个歉,不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都别生我气。”
从他回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微微抬眼,鼻子轻轻吸气,情绪止住了一点。
“而且。”陈岁又哄她,“饭总是要按时吃的。”
程可鱼见状,也帮着说话:“是啊夏耳,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嘛,我早都饿了,就一起去吧。”
小乐也在劝她。
夏耳也不是一个特别爱使小性子的人。
本就是一时的小情绪,现在搞得这么多人都来哄她,反而显得她不懂事了。
她抿着嘴角,轻轻点头:“好的,一起去。”
陈岁这才笑了,对大家说:“快走吧。”
后面的话,飘散在夜空里,也不知落进了谁的耳中。
“别把我们小耳朵饿坏了。”
到了地儿,是别人家的烧烤店。
这样也好,她也不想当着父母的面儿,跟一群男生一起吃饭,太别扭了。
一起吃饭的,都是他们常玩儿的朋友。夏耳对这些人,有些只知道名字,剩下的完全不认识,她也不常跟家附近的同龄人来往。
这会儿一大桌上这么多男生,夏耳已经不自在极了,好在左边陈岁,右边程可鱼,两侧都是熟人,勉强让她心安。
他们坐包间,老板娘进来把有塑封膜的菜单放桌子上,拿着便签本和圆珠笔等着记。
其他人也不看菜单,七嘴八舌的:
“来三十串儿羊肉串。”
“二十个鸡胗。”
“来份烤韭菜吧。”
“这玩意可挺壮阳嗷,大军你才这岁数就补上了?”
“去你妈的!”
“……”
夏耳很少跟异性打交道,这么直白粗暴的对话已经足够令她脸红,她低下头,不自在地动了动。
陈岁本来在把玩玻璃杯,闻言,用杯底敲了敲玻璃桌面。
“乱说什么。”
其他人愣了下,随后看到桌上的两个女生,赶紧收敛态度。
“有女同志在呢,注意素质。”
“就你一天天瞎说话,嘴巴能不能干净点儿。”
“那啥,夏耳你别生气嗷,我们平时闹习惯了,见笑了嗷。”
夏耳笑了笑:“没事,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陈岁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跟她说:“看看想吃什么,自己点。”又跟程可鱼说:“你也一起看看。”
“啊,好、好,谢谢。”
程可鱼完全没想到陈岁还会跟她说话,表情惊喜万分,她借着跟夏耳一起看菜单的机会,两只脑袋挨到一起,小声说:“我觉得陈岁人好好哦。”
夏耳听了这话,比听到别人夸她还开心,不由得弯了嘴角,小声回答:“一直都很好。”
两人点了些烤串,又要了一碗麻辣烫,两人分吃一碗。
一群大小伙子点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又要了一箱啤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这群男生喝了酒,天南海北一顿神侃,酒量不好的,没两杯就开始上头。
有一个提着酒瓶子就要给两个女生倒酒。
“不喝酒,撸串有啥意思吧。”男生走到近前来,非要劝酒,“喝一杯,就一杯,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吗?”
他劝了半天,程可鱼拗不过他,实在没办法,拿起杯子接了:“可就这一杯,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保证作数。”
眼瞅着程可鱼那杯倒得满满的,又要给夏耳倒。
夏耳拼命摆手,求饶地看着那男生,祈求他能放过自己:“我真的不会喝酒,拿可乐代酒行不行……”
“咋回事,那酒跟可乐能一样吗?快点,你看程可鱼都喝了。”
说着,啤酒瓶子伸过去,准备向她的杯子里倒酒。
玻璃瓶口悬在玻璃杯上方,液体刚要倾洒出,就见一只修长的手覆住了杯口。
男生侧头,顺着那只手望过去,但见陈岁的右臂随意伸过来,那架势,明明是在阻挡人向杯里倒酒,却更像是,把手臂后面的人护在身后的姿势。
“都说了她不喝。”
陈岁掀起眼皮,淡淡睨他,褶皱深处的小痣微微露出。
明明是笑的,可眼眸深处的黑,莫名带了些冷戾。
“你耳聋?”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陈岁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有些僵。
陈岁的气质惯常就冷,虽说平时总是笑呵呵的,看着很随和,但他们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都有点怵他。
桌上的竹签子扔得乱七八糟,有那么一根没放稳,顺着桌角滚下来,啪一声掉在地上,声音有些清脆。
像是奇幻世界里,终结静止世界的那一声响指。
有男生赶紧圆场:“傻逼,喝懵了吧你,让人小姑娘喝什么酒。”
“把他酒瓶子抢下来!咋回事啊你,喝点尿就找不着北了噢。”
还有人替他道歉:“山夕哥,他喝多了,你别跟这傻逼一般见识。”
陈岁敛眸不语,伸手把她面前的空杯子拿过来,给她倒了一杯可乐。
“喝这个。”
把杯子重新放到她面前。
那倒酒的男生被朋友拽回去,见陈岁不说话,这些人也拿不准他的意思,讪讪的都不怎么自在。
连拿个烤串都小心翼翼的。
夏耳看出气氛不对,她也不想这些人因为她而搅乱了吃饭的好心情。
想了想,她拿起刚被放下的可乐,先拧紧盖子,双手抱住瓶身,用力摇了摇,又拿过陈岁的杯子,呲一声拧开。
细密的气泡瞬间上涌,夏耳赶紧往杯里倒。
刚倒进去一点儿,那气泡冒得厉害,汩汩往上涌。
陈岁赶紧收住瓶口,用盖子盖住,停止她倒可乐的动作。
“汽儿太多了。”他说。
“没关系,等汽儿消了就好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杯子里的姜黄色气泡逐渐平静,满满一杯的液体一点点降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寸高。
她重新把杯子填满,最后,把满满一杯可乐推到陈岁面前,双手握着杯身,抬眼瞧他:“可乐已经消汽儿了,山夕哥也消消气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今天也梳了一个整齐的丸子头,一双眼睛大大的,尤其她此刻看他的这种角度,他刚好得以把她眼角的弧度瞧得分明,像艺术家漂亮的顿笔。
小时候,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吃雪糕,她吃着吃着,就会侧过头来,对他说:“陈fui,我想尝一口你的,然后给你吃我的,好不好?”
好不好?
每次她有求于他,就用这种带点儿商量的语气,想不到长大了,还这样儿。
陈岁接过她递来的可乐,弯起一边唇。
“好。”
“不生气了。”
这乖顺的态度,好像刚才那些冷戾,全都是另一个人的情绪。
夏耳开心了,坐正身子,捧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品尝可乐。
桌上终于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其他男生再看夏耳时,目光中都沾了点儿感激。
夏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看着杯子里的可乐,心里想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
原来,别人叫他山夕哥。
她一向不大喜欢那些男生之间称呼什么“x哥”,觉得流里流气。
可是放到陈岁身上,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山夕山夕,读着读着,像是真的有山风拂过,把夕阳的温度,吹进少女的心田。
从烧烤店出来,已经九点多钟。
一行人在马路边上道了别,各自结伴回家去。
陈岁结完账,撩开门帘出来,就见到两个小女生在外面,手拉手站着。
陈岁看着程可鱼,问:“你不回家?”
程可鱼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话,有点受宠若惊,毕竟他们不是很熟来着。
她不好意思地理了下鬓角,说:“我跟夏耳顺路啦。”
陈岁点点头,没说什么:“走吧。”
他一个人走在前方,夏耳跟程可鱼在后面。
程可鱼话多,拉着夏耳一个劲儿地说,什么“炫舞好玩儿吧”、“听说九星的水仙比十星还变态”、“打算攒钱买个翅膀”,等等。
夏耳陪着她聊,一路上半点都不寂寞。
时间打发得很快,没多久就走到了夏耳与陈岁两家中间的那个路口。
程可鱼松开夏耳的手,说:“你们好像到家了,我先走了。”
夏耳下意识地看了陈岁一眼。
其实回来这一路,她是想多跟陈岁说说话的,可是他一言不发走在前面,似乎并不想跟她们说话。
眼下就这样回去,不知道下次再见到陈岁,又是什么机会,什么情景了。
尽管他们就住前后院,但是,毕竟长大了,已经没法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
没想到的是,陈岁恰好也在看她。
小镇上安装的路灯老旧,灯光亮得勉强,有些像西方神话里,怎么擦也擦不亮的阿拉丁神灯。
两人在幽暗的光线中对视,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夏耳率先移开目光,抚了抚手臂,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好,耳朵拜拜。”
她刚转过身,就听身后传来陈岁的声音。
“等一下。”
她止住脚步,转回身去:“嗯?”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恐怕不安全。”陈岁看向程可鱼,“我们两个送送你吧。”
我们两个,是指。
她跟他吗?
“哇!”程可鱼开心得快要蹦起来,“真的吗?陈岁,你也太好了吧!”
“嗯。”
“那走吧!”程可鱼不给夏耳反应的机会,直接挽住她的手臂,继续跟她叽叽喳喳了起来。
夏耳被她拖着,在心底偷偷盘算程可鱼家的距离。
似乎。
好像。
送她回家,也挺不错的。
夏耳有点感谢这路灯昏暗,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微扬的嘴角。
又往前走了几条街,拐了一条路,才走到程可鱼家。
程可鱼非常感动,进家门之前对夏耳说:“小耳朵,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生日了,谢谢你们专程送我回来。”
夏耳说:“快进去吧,叔叔阿姨该等急了。”
一提她爸妈,程可鱼整个人都紧张了一下,也不废话了,迅速跟他们挥手作别:“你们两个回家注意安全啊!”
话音落下,直接进了大门,蹭蹭蹭往家里跑。
夏耳望着她的背影,笑得有些无奈。
转回身,刚好看到陈岁站在他身后。
夏耳不好意思再笑,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行。”
回去的路上,陈岁没再一个人走前面,而是慢下脚步,跟夏耳并排。
中间礼貌性地隔了一人距离。
就只是走,谁都没有说话。
路上是细砂石,柏油路还没铺到这些连通家家户户的小道儿里,鞋子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月色无垠,踏月也似踏雪。
她静静地听,听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他的。
一个人在心底,酝酿了太多话想说。
她想问。
你在安城过得怎么样?吃得还习惯吗?地理书上说,安城处于亚热带,四季都很热,回南天屋子返潮,还有会飞的蟑螂,你会怕吗?还是直接踩死了它。
还想说。
这几年总听妈妈讲,你到了那边学习也很好,拿过很多奖状,那你又是为什么会被开除?从安城回来,你是开心还是难过?
可这些,她一句话都问不出。七年岁月生生在他们中间划开一道天堑,分开的每一天,都让他们的生疏多一分,早已不比从前。
她一直压着这些想法,跟他向回走。
但,即使是什么都不说,单只是跟他走在一起,她也是开心的。
很快地,走回到了她的家门口。
夏耳转过身,想要打破这个沉默的气氛。
她换了个熟稔的语气,双手背到身后去:“今天真的谢谢你啦,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没事儿。”
陈岁仍旧是满不在乎的口吻,好像,什么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夏耳觉得自己自讨没趣儿,交叉的手一点点放开,心却一点点收紧。
“那,我回去了。”
“等等。”
陈岁走上前,伸出一直插进口袋里的手,在她头上亲昵地揉了揉。
夏耳抬头看他,他个子高高的,嘴角是懒散的笑。
“别多心,就一顺手的事儿。我人都回来了,总不能看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
风把他的话吹进耳朵,像蜜蜂采回了蜜,润在她心头。
陈岁收回手,重新放回口袋里,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好。”
夏耳乖顺地点点头,走回到大门口。
她用钥匙打开门锁,开门走进院子里,转身把锁头反锁在门上。
然后隔着大门的缝隙,顺势看了陈岁一眼。
他轮廓清瘦,站在路口处,双手揣进兜里,在夜风里瞧她。
一切都是静静的,显得有些不真切,像神灯为了满足她愿望,凭空幻化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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