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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山东地区为全国文献资源最雄厚、文献活动最活跃的地区之一。曲阜颜氏作为地方上具有举足轻重作用的社会力量,他们留下的文献资料卷帙浩繁,“上以备国家搜访,近以供邑乘钩遗”,极大地丰富充实了地方文献的内容,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为抢救保存具有一定学术价值的罕传文献,济宁学院徐复岭教授老骥伏枥、壮心犹存,亲自选定工作版本、规定整理体例、拟定工作方法, 带领一批学有专长的博士、教授和地方文史专家,校注者多方搜求现有存世版本,尽量把原作者的作品收齐、收全,校注时选用最佳版本作为工作底本,经过数年艰苦努力,完成了第一批书稿。研究颜氏先人作品,无异这套“颜氏文献丛书”要摆到您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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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本书收有《颜氏家诫》(四卷)、文十四篇、书札十二通。另附相关文献若干篇。校注广收异本,参以颜氏日记、年谱,订正讹误,对全部诗文中所涉人物、背景、本事加以考证,对诗文中典故及疑难字词择要注释。本书是对颜光敏诗文进行全面整理研究的成果,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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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王永超,山东大学文学博士,上海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山东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平台学科带头人,济宁学院中文系主任。主持或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高校古委会项目、省社科项目多项。学术论文散见于《中国语言学》(北大)《长江学术》(武大)《儒家文明论坛》(山大)《诸子学刊》(华师大)等刊物。
赵雷,苏州大学文学博士,学术论文散见于《船山学刊》《社会科学辑刊》《学术交流》等刊物。主要研究方向和学术专长为:先秦至六朝文化、历史、文学研究和清代文史资料整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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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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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文献丛书”编辑出版说明
“颜氏文献丛书”序(杜泽逊)
颜光敏诗校注
颜光敏诗校注前言
乐圃集
卷一五言古诗
望岳
张夏道中
朝出
昔闻
野老
驱蝗
邯郸行
登太华山九首
千尺峡
瀑布
犁沟
白云峰
擦耳崖
苍龙岭
西峰南峰东峰
游伊阙二首
雪中早朝
奉使将及里门作
谒祖庙
游燕子矶
招隐诗二首
送赵玉藻典试广东
红蓼
对菊
王隐臣至都赋赠
王北山邀同升六子纶饮西郊花下
咏燕
送曹颂嘉假归
送孙屺瞻假归
雨后
《朱鹭》
思悲翁
战城南
芳树
君马黄
巫山高
陇头水
武溪深
为王阮亭题庭前竹
同曹升六郊行二首
董烈妇诗并序
为梁予培题《嘉庄农隐图》
赠董阆石
韬光阁
赠张杞园
……
颜光敏文校注
颜光敏诗文校注.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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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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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文献丛书”序
历史上经济文化相对发达地区的著姓望族,大都非常重视家族文化建设,而创作、辑存、整理、出版家族文献,又是家族文化建设最为重要的内容之一。山左望族是有清一代文献活动最为频繁的家族,山东地区也因此成为全国文献资源最雄厚、文献活动最活跃的地区之一。新城王氏、安丘曹氏、聊城杨氏、鱼台马氏、即墨黄氏,以及曲阜孔氏、颜氏,等等,作为地方上具有举足轻重作用的社会力量,这些望族的家族文化成就在相当程度上反映甚至决定着当地地方文化的成就。
这些文献发达型的名门右族,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济美多才, 作者迭兴,风流不坠,文采焕发,堪称“文献之家”。他们留下的文献资料卷帙浩繁,“上以备国家搜访,近以供邑乘钩遗”,极大地丰富充实了地方文献的内容,成为地方文献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同时,也为社会开辟了一扇了解该家族的历史,特别是该家族智慧成果的窗口。由于家族文献大多没有正式出版,流布分散,又少有现成的目录索引可资检索,网罗散佚相当困难,因此,文献家族还特别重视本族文献的收集与保存,凡属本族文献零落仅存者,乃至于零缣残墨、吉光片羽,亦在掇拾之列;继而或编纂总目, 或汇辑总集,或刊刻丛书,使后人藉以一窥该家族的学术史、文化史。总体而言,清代山东地区望族的文献活动,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 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相应地大大提升了整个山东地区的文化质量。
颜氏是鲁国望族。自复圣颜子之后,世居鲁都曲阜或徙居外乡的颜氏后人,赓续先祖圣训,重儒笃学,文人踵兴,累世有集,一门称盛。清顺治至乾隆朝一百余年间,以颜光敏为代表的数代曲阜颜氏家族成员,无论为官还是为民,风雅祖述,诗礼相承,前薪后火,息息相继,逮于闺秀,亦娴吟咏,构成一条壮观的家族文化之链,留下丰厚的家族文献遗产,显示出家族源远流长的文化传承以及家族文化活动旺盛的生命力。这批遗著举凡诗文创作、经典阐释、家乘方志、诗话笔记、博物考古、形胜记撰等,含括宏富,数量巨大,都具有很高的价值,其中尤以诗歌为长,在历代家族文化和家族文献中颇具代表性和典型性。十多年前,颜氏家族成员的这批著作,还大都没有正式刻印出版过,只是以稿本或抄本的形式保存流传,有的在图书馆或博物馆束之高阁,有的在民间散落尘封,赖一线而孤传,这既不能发挥历史文献应有的社会价值,也面临着湮灭或失传的危险。2006 年, 为抢救保存具有一定学术价值的罕传文献,我们启动了《山东文献集成》的编纂工作。在调查收集、考订编纂山东文献的过程中,我们深深体会到乡邦文献抢救保存和流通的紧迫性。《山东文献集成》第一辑中收录的山东省博物馆藏《海岱人文》稿本,其中收有曲阜颜氏诗文集三十三种之多,大部分传世稀少。“颜氏文献丛书”的整理编纂,学者们大都注意到或使用了《山东文献集成》的相关本子,稀见善本不羽而飞,嘉惠士林,这正是我们编纂《山东文献集成》的初衷所在。
一项好的古籍整理成果,选题确当与做法地道当然是极为重要的,但更重要的还是整理者的学术专长和业务水平。本丛书的主编徐复岭教授早年就以研究《醒世姻缘传》等相关学术问题和汉语史为世所知。如今徐教授已届耄龄,但老骥伏枥、壮心犹存,近年仍活跃在语言学、辞书编纂学等领域,耕耘不辍,相继推出《近现代汉语论稿》《〈金瓶梅词话〉〈醒世姻缘传〉〈聊斋俚曲集〉语言词典》等著作。对于“颜氏文献丛书”的校注整理,徐教授亲自选定工作版本、规定整理体例、拟定工作方法, 带领一批学有专长的博士、教授和地方文史专家,经过数年艰苦努力,第一批书稿就要出版了,这是值得祝贺的事情。
就“颜氏文献丛书”首批四种著作来看,校注体例合乎古籍整理的传统做法,注释详略也适合一般学习者的阅读与利用,这些做法都是非常地道、也是值得称道的。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校注者多方搜求现有存世版本,尽量把原作者的作品收齐、收全,校注时选用最佳版本作为工作底本。这里不妨结合我的某些工作经历举几个例子。我曾参与主持编辑的《山东文献集成》,收录颜伯珣的诗作仅限于《秪芳园集》《旧雨草堂集》和《颜氏三家诗集》等三个钞本,而“颜氏文献丛书”另外收集到嘉庆二十五年(岁次庚辰,1820)锄月轩刻印本《秪芳园遗诗》,该印本四卷、别集二卷,补遗一卷,现藏山东省图书馆,先师王绍曾先生《山东文献书目》著录。三个钞本共收颜诗二百七十七首,而刻本《秪芳园遗诗》则收诗四百四十二首,较三种钞本多出一百四十五首。整理者将颜伯珣所有版本的诗作合并并去其重出者,得诗计五百五十六首,颜伯珣存世诗作首次得成完璧。再如颜懋伦诗集《什一编》,《山东文献集成》中《海岱人文》钞本仅收诗三十三首,“颜氏文献丛书”整理者千方百计从民间访得该集稿本,仅“丙辰至丙寅”部分就收诗一百一十二首。研究颜懋伦诗歌,“颜氏文献丛书”本无疑优于《海岱人文》本。又如颜肇维《锺水堂诗》,我在拙著《四库存目标注》中,曾加标注,但所恨闻见不广,没有提及国家图书馆还藏有此书。“颜氏文献丛书”整理者经过寻访,发现该书除北大本、南图本、鲁图本和青图本之外,国图本实属该书另一重要版本。另外,齐鲁书社 1997 年出版《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锺水堂诗》时,所依据的是虫蚀严重、序跋残缺且正文仅存三卷的南图本。而“颜氏文献丛书”整理者在对该书各种版本进行细致比勘考辨后,认定青图本是成书最晚、收诗最全的本子,且精校精刻、保存完好,遂作为整理工作的底本——这种考镜源流的工作对学术研究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家之粹,即国之粹”。对清朝曲阜颜氏家族文化和文献进行系统整理研究,无疑是极有意义的工作。这不仅对于拓展丰富地域家族文化和清朝社会史与文学发展史的研究领域与内容具有重要价值,而且对于继承和弘扬儒家优秀传统文化、促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形成和精神文明建设都具有重要现实意义。颜氏家族文献固然以诗歌创作为大宗,其他类型的文献似也不容忽略。仅拿颜光敏举例,氏著《训蒙日纂》是一部帮助童子读经典的启蒙性读物,在今天仍有启发意义: 其《文释》卷对常用文言虚词逐一作了通俗解读;《音正》卷则讲解古音、纠正方音。作为一部“小学”类著作,本书具有工具书或辅助教材的性质,著名学者毛先舒称《音正》卷“细如毛发,昭哉发幪”,《文释》卷也早于刘淇《助字辨略》,在我国古代语法史研究中理应占有一席之地。他的《德园日历》、《南行日历》(附《历下纪游》)、《京师日历》三部日记,保存了大量清初珍贵史料,足以发明史实、补苴史阙,是极为重要的历史文献,颇具参考价值。其他诸如诗话、笔记、文物考古等方面的文献,其价值也尚待深入开发利用。我们期待具有更高学术水平的“颜氏文献丛书”的第二批、第三批成果也早日问世。
2021年7月10日杜泽逊于槐影楼
颜光敏诗校注
颜光敏诗校注前言
颜光敏诗校注
前言
颜光敏(1640—1686),字逊甫,号德园,一字修来《曲阜诗钞》作“号修来”,有误。颜光敏弟颜光枚字“從甫”,则“逊甫”或为初字,“修来”或晚之。,晚号乐圃颜肇维《颜修来先生年谱》:“(康熙辛酉)于宅西偏,买石筑山,穿池引水,慕姑苏苏清嘉坊朱氏之乐圃,即以名其园,更号乐圃主人,吟啸其中。”,出于曲阜颜氏,为复圣六十七代孙。颜光敏生于风雨飘摇的明末,入清后曾两度为宦京师,对天下的治乱与士人心态的转变有着切身的体验。他擅交游、好剧谈、能骑射、精蹴鞠、善赏曲,无论居官京城期间,还是漫游秦中、吴越期间,常常呼朋引类,笑傲俦侣。清初大家如施闰章、王士祯、顾炎武、孔尚任等海内名士,往往引之以为知己。他存诗三百余首,诸体皆备,侧身“金台十子”,有《乐圃集》传世。颜光敏虽于清初诗坛难称巨擘,但阮亭、亭林、愚山之誉,亦非虚辞。透过颜光敏的诗文,不但能细察陋巷先贤家学、家风之余韵,亦可上窥清初一代文士踯躅于进退之间的微妙心理和他们对诗艺、诗境的不懈探索。
纵观颜光敏的一生,其经历和创作大致可分为四个时期,其诗歌创作主要集中在前三个时期。
一、为学求仕时期(明崇祯庚辰年至清康熙丁未年)
明崇祯庚辰年(1640)正月初七,颜光敏生于兖州。颜氏祖籍曲阜,光敏为曲阜颜氏龙湾户支系后裔《颜氏世家谱》清光绪刻本。。崇祯壬午年(1642)腊月初八,清军破兖州,颜家宅邸被焚,其叔父颜伯玠中流失而亡,其母朱氏为清军手刃,几死。其父颜伯璟逃难时从城墙跳下,伤左脚,为清军所执,后得脱。乳母孙氏怀抱幼年的颜光敏辗转数十日至龙湾,幸免于兵祸。同年十一月,其祖父颜胤绍为河间知府,据城力战,城破,举家六口自焚殉节。这一年的寒冬就这样永远镌刻在颜光敏的记忆中,童年的经历和家族的不幸影响了颜光敏的一生。颜光敏在后来的游历中,曾不止一次凭吊祖父故迹,访寻在世的故人,其内心的情节一如陆机之与父祖之德。
清顺治至康熙初,颜光敏游心典籍,旁及诗文、书法、琴艺、小学,并结识施闰章、顾炎武等名士,其诗名书誉已为时人所重。与施闰章的交往对颜光敏影响很大,顺治丙申年《颜修来先生年谱》作“顺治乙未”,据《施愚山年谱》和孔尚任《授奉政大夫吏部考功司郎中颜公墓表》,应为顺治丙申年。,施闰章督学山东,曾置光敏科试第一,由此获得廪生资格。此后,两人的交往持续了数十年。施氏不但对光敏有提携之恩,两人的诗歌追求也有近似之处。施氏主“诗有本”“言有物”、尊唐人、重学养,施闰章《蠖斋诗话》。考之光敏诸作,多有契合处。甚至施氏晚年取径“王孟风致”的作品,与光敏近体山水绝句相较,也有几分神似。难怪施氏评修来诗“有概于中”“积学而出”“上窥风雅,下仿韩杜”。施闰章《乐圃集序》。颜光敏与顾炎武的交往则多少带有几分服膺顾氏气节的成分。故而,当顾炎武身陷囹圄的时候,颜光敏能不顾牵累,为之奔走。在学问上,两人也有相惜之处。顾氏为音韵学大家,光敏亦有《吕律集说》(佚失)、《音正》《音变》等音韵学著作,两人常以书信往来的方式切磋学问、交流心得。这一阶段,颜光敏学识与艺文逐渐彰显于世,而举业并不顺利。
这一阶段也是颜光敏诗歌创作的第一个高峰期。颜光敏的诗歌创作起步较早。孔尚任《墓表》载其“十三工诗”孔尚任《授奉政大夫吏部考功司郎中颜公墓表》。,惜无留存。据《年谱》载,光敏于清顺治末曾与顾炎武同赋《行路难》九篇;又与吴六益唱和,并集《旧雨堂诗》一卷。两者均未见流传,不知其详。据颜光敏流传至今的诗作,他的第一次诗歌创作高峰出现在康熙丙午年(1666)。是岁,光敏之河间访祖父故迹,又西入秦中,游华山,与李因笃、王弘撰等人悠游唱和,与屈大均的交往,也当在此时。屈氏与李因笃、王弘撰交好,曾于是岁入秦。屈氏秦中之行,曾策划反清活动,顾炎武也曾于是岁入秦见屈大均。颜光敏与上述诸人均有交往,是否也侧身于反清活动的策划中,史料阙如,不得而知。颜光敏前期存世的诗作,主要以这一年前后所作居多,近六十首。古诗如《邯郸行》《招隐诗二首》《易水歌》《登太华山九首》《游伊阙二首》,近体诗如《次卫河》《送客》《洺关》《过邯郸作》《潼关道中》《望华山》等。
颜光敏这一时期的诗歌作品感慨最深,后期如为宦京城、漫游吴越期间的作品,虽间有感喟,但就寄意之遥深而言,均稍逊此一时期。究其原因,大约与家族凌夷、举业偃蹇等因素有关。颜光敏亲历嬗代,祖父殉节自焚,父亲颜伯璟守节不仕,母亲为朱明皇族支裔,几死于清军刀下,时代巨变的凄风苦雨仿佛都浇注在这个有着“陋巷”底蕴的文化家族身上。在清初的数十年里,华夷之辨是中原士人抹不去的心结。颜光敏为复圣后裔,家族成员又身遭丧乱,这种民族情绪在颜光敏的作品中还是比较明显的。康熙甲辰年(1664),颜光敏秋试下第,同年冬,长女丙夭亡。康熙丙午年春,颜光敏自京南行,经涿州、永年、邯郸、临漳、卫辉、辉县、武陟、洛阳、陕县、潼关、华阴、骊山,最后到达西安,同年夏秋之际,经登封、开封东归曲阜。在这次历时大半年的游历中,颜光敏借述祖德、吊古迹、摹山水、慕神仙等题材,尽情浇释郁结在心头的块垒,发出了《乐圃集》中最为深沉感喟。
在颜光敏称颂祖德的诗篇中,有着浓郁的兴亡之慨。颜光敏在入秦之前,途经邯郸故地,他“止临洺关,访河间公缚虎去碓处”颜肇维《颜修来先生年谱》。。祖父自焚殉节时,颜光敏尚在襁褓,但这件事却让颜光敏终身不能释怀。在《颜氏家诫·承家篇》中,他叙写之细,宛如亲历。为《颜氏家诫》题跋的刘湄也感受到了颜光敏的这种情绪,他写道:“载河间公殉难事尤详,睹其阖门焚死,足令人悲,而慷慨激昂之气,又使人英英有立志。”颜光敏《颜氏家诫》卷四,清刻本。颜光敏颂赞祖父的忠烈节操,当然有绍续颜氏门风之意,但在这个堂皇的借口之下,掩盖的是其对国覆家亡的悲慨。满人初主中原,文网繁密,吴梅村、孔尚任之写离合,与颜光敏颂祖德均源于此。《邯郸行》《过邯郸作》两篇作品均属此类型作品。《邯郸行》采用五古形式,便于叙事与议论,意欲再现祖父守邯郸期间为太监高起潜诬陷,最后殉节河间的事迹。颜光敏通过对祖父遭遇的叙写,寄寓了他对明朝覆亡的深刻思考。“神州久殄瘁,幕府无才良。全躯保妻子,五字垂官常。遂令长子权,隐忍归貂珰。堂堂细柳营,蟠蟒悬金章。屈膝事妇寺,兵气安得扬?”官守无良才,宦官掌军枢,遂至崇祯一朝上失其官,下失其民,“深仁二百年,嚣然愿偕亡”。值此天下纷扰之际,祖父知其不可而为之,“披坚四驰突”,“百折怀刚肠”,终以杀身成仁,无愧为复圣族裔。在该诗的后半部分,颜光敏没有正面描写祖父殉节的过程,大约有忌惮文禁的考虑。他改用曲笔,通过邯郸、河间父老对自己的态度,隐晦地传达出了祖父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父老闻我至,跋涉罗壶浆。挥涕感今昔,矫首丛台荒。”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种欲言又止的写法,在诗文的结尾处形成节奏上的张力,让整首诗更有余韵。《过邯郸作》为七律,主要抒发颜光敏对祖父的思念。颜光敏出生时,祖父正值守邯郸、河间,祖孙两人竟未能一见。“平干烽火接皇都,故国空悬户左弧。周岁曾闻封绣褓,含饴遂痛掩黄垆。”诗人只能借着画像与故旧父老的回忆,来补填失去祖父的憾恨。“枕戈遗事传臧获,呕血愁容见画图。”思愈切,憾愈深。
西游期间,颜光敏创作了大量的咏吊古人事迹的诗作。如《易水歌》《娄桑》《张桓侯祠》《苏季子故里》《广平城外园亭》《铜雀台》《邺城》《覃怀》《洛阳》《潼关》《骊山》《吊淮阴侯》《杂感三首》等。在这类诗中,诗人通过对故迹沧桑感的抒发,寄寓着深沉的黍离之悲。如:“古道沙昏里,荒祠麦秀边”(《娄桑》)、“鸟啄松鳞尽,狐游露井喧”(《张桓侯祠》)、“铜马何曾怀帝子”(《杂感》其一)、“啼鸟朝闻故国音”(《杂感》其二)、“狂歌拟上侯嬴冢,汴水桑田已渺茫”(《望汴城》),等等。诗人徜徉于冀雍间,一如周大夫行役于宗周故地,战后的凋残触目惊心,台阁苑囿之衰飒尚在其表,迁鼎改朔之悲,才是难以言说的剧痛。他只能“行迈靡靡,中心摇摇”,在半吞半吐之间表达心忧。至于“故国何人凭险阻”(《洛阳》)、“王侯屡负将军约”(《吊淮阴侯》)等诗句,则是诗人对“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这一历史追问的思考。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娄桑》《张桓侯祠》《铜雀台》三首诗中对刘备、张飞、曹操的抑扬态度。《娄桑》伤刘备,《张桓侯祠》悼张飞,两诗在感情格调上均浸润着同情的伤感,而《铜雀台》述及曹氏父子,其情感基调转为讽刺。“疑冢何如起霸陵”之句,直接把曹操的七十二疑冢与汉文帝的霸陵并置在一起,又以反诘加重追问的语气,诗人对曹操的行径显然是鄙弃的。“不应蒙面说金縢”之句,用周公之典,直斥曹丕篡汉。抑曹扬刘,在民间戏剧、传说领域早已有之,但以诗人之学识、史识,对曹刘之臧否本不该雷同于民间俗调,而诗人却着意为之,这大概与诗人的民族情绪有关。满洲定鼎中原,这对注重华夷之辨的士人打击颇大,顾炎武谓之“亡天下”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三《正始》。。颜光敏此三首诗不能不说与激荡在士人中的民族情绪有关。
西行期间,颜光敏还创作了大量的山水记游诗。古体如《登太华山九首》《游伊阙二首》《青柯坪》《大松》,七律如《望华山》《再望华山》,五绝如《山荪亭》《峪口》《桃林坪》《毛女峰》《希夷峡》《娑罗坪》等。诗人一生耽于山水之乐,但在这些诗歌里面涌动的,不仅仅是对山水的眷顾游赏之乐,亦有人生不顺的苦闷和仕途崚嶒的失落。如:“驱马过华阴,岂为穷壮观?”(《南峰》)“有怀向谁论,长歌下云峤。”(《游伊阙其二》)这种情绪在《青柯坪》《大松》中表现得较为明显与激烈。
我从华阴来,秋怀苦凄怆。
一登十八盘,嗒焉如尽丧。
手拂岫幌开云关,峰峦变灭无停状。
狸狌啸雨猿昼啼,咫尺但愁失归向。
苍藤幂历穿危栈,高下冥迷那得辨。
石棱涧道仅数寻,渭水秦山几回转。
举头忽讶青天开,垣屋鳞鳞缀晴。
长松挂壁森蓬藋,细雾缘扉袅烟篆。
吁嗟青柯坪,壮观真崔巍!
三峰高造天,于我何有哉?
安得巨灵咆哮重擘裂,二十八潭倾帝台。
手挽铁船入天汉,仰攀十丈莲花开。
回头却笑羡门子,坐看东海生黄埃。(《青柯坪》)
诗歌前半部分以赋笔铺陈山路的高岑险峻,后半放笔为之,苍郁雄快。施闰章论其诗“苍郁雄高,出入于工部昌黎之间,伟怪百态”(施闰章《乐圃集序》),此论仅就其诗艺渊源而发,诗中“三峰高造天,于我何有哉”之叩问,才是颜氏此诗之肯綮所在。这种才高而途穷的慨叹在西游时期屡屡发诸诗端。如“却问秦松近无恙,仰天大笑谁能听?”(《大松》)有时,这种慨叹会以曲折的方式表达出来,或发为游仙之趣,或发为隐逸之情,但在他看似飘逸洒脱的背后,掩盖着一颗坎愤懑的真心。“且复望虞渊,散发晞朝暾”(《东峰》)、“便和此中住,弥年承玉浆”(《犁沟》)、“我欲乘轻舠,中夜凌紫烟”(《游伊阙其一》)之类的诗句,就属于这类情况。
民族情绪的悲愤与个人生活的苦闷叠加在一起,使得颜光敏西游时期的创作多梗概而有气力,古人云“穷而后工”,此之谓也。泛观颜氏前期诗歌,除上述掷地有声的作品外,其山水、送别、酬赠之作,亦偶有佳构。如华山纪游的几首五绝,就写得清浅而有余韵,在随意点染之间,颇能见出诗人乐山乐水的情致。
二、为宦京师时期(清康熙丁未年至康熙丁巳年)
清康熙丙午年(1666)年十二月十三日,颜光敏负箧北上,丁未春,中进士,补国史院中书舍人,与田雯同署。康熙己酉年(1669),天子幸太学,加恩四氏子弟之仕于朝者,迁礼部仪制司主事。康熙庚戌年(1670),充会试同考官,不久出监龙江关税,这是颜光敏第一次江南之行,其间再与施闰章相值于金陵。康熙乙卯年(1675)八月,转吏部稽勋司主事,同年诰封奉政大夫。康熙丁巳岁(1677),以丁忧返回曲阜故里。
在为宦京城的十年间,颜光敏在政事之暇,常与施闰章、王士祯论诗赏书。都下文士如田雯、宋荦、曹贞吉等也常与颜氏往来酬酢。据田雯自编的《蒙斋年谱》载:康熙丙辰(1676),田雯督大通桥漕运事务,事毕,曾“招集同人,泛舟通济河。绘图,题七言歌行一篇,和者甚众”田雯《古欢堂集》卷五,《四库全书》1324册,第51页。。这次聚会,“都门十子”几乎都到了,颜光敏也有和诗。这类聚会在颜光敏的《德园日历》中俯仰皆是,他的交往圈子很宽泛,除了常与上述诸子游处外,他还多次与李渔交往。日历载:康熙葵丑九月二十四,“晤原一、冯益都,至李笠翁寓”。是年十月初三,“阅笠翁所作《锦囊诗韵》”颜光敏《德园日历》,康熙稿本。。颜光敏熟谙音韵学,曾著有《音正》《音变》等,两人或就此有所商榷。前辈的奖掖与提携,同辈的商榷与赞誉,对颜光敏的诗艺与诗名均有裨益,“十子”之称也就渐渐传遍京师。大约在颜光敏离京丁忧之前,其《乐圃集》由王士祯选编付梓,列于《十子诗略》。王士祯《居易录》载:“丙辰、丁巳间,商丘宋荦牧仲、郃阳王又旦幼华、安邱曹真吉升六、曲阜颜光敏修来、黄冈叶封井叔、德州田雯子纶、谢重辉千仞、晋江丁炜雁水及门人江阴曹禾颂、江都汪懋麟季甪皆来谈艺,予为定《十子诗》刻之。”王士祯《居易录》卷五,《四库全书》1323册,第66页。京师十年是颜光敏的第二个创作高峰,存诗近百首。如《对菊》《咏燕》《红蓼》《放鲤行》《徒步行》《戊申六月十七日齐鲁大地震歌以纪之》《题龙江楼》《送王考功西樵归里》《斗鹑行》《送高少司寇念东予假归》《斫冰行》《秦以御应武科不第歌以送之》《梁氏园对酒歌》《送徐方虎假旋寄孙屺瞻》《寓慈仁寺》《沈康臣见过同作》《同人秋日燕集分赋得促织》《长安》《同黄子厚途中作》等,均为这个时期的作品。
综观其该阶段诗作,早期愤激之情似有褪色,其风格转而走向老成持重,在沉郁典实之中,遥有寄托。若就诗歌旨趣而言,前期的“愤”已经沉淀为心底的“忧”。究其诗风转变的原因,大约与时代的变迁和为宦的经历有关。清顺治末年,晚明政府层面的抗清活动基本被肃清,至康熙初年,民间层面的反清活动也已明显减弱。顺治、康熙为了挽回士大夫对满洲政权的疏离感,也采用了一些缓和满汉矛盾的举措。如顺治颁布《洪武宝训》,组织编修明史,还曾亲自祭奠崇祯陵墓。这些措施对颜光敏的心理还是有抚慰作用的,他的感念在《世祖章皇帝挽诗》中有明确的表现:“忆过黄花口,亲封隧道旋。长怜亡国恨,屡问史臣编。泪接冰天外,神归彩仗前。皇宬虚宝录,遗事正须传。”顺治、康熙还大力宣扬尊儒崇圣,保障了孔子与四氏子弟的地位,这对颜光敏也有切身的影响。颜光敏入仕的第三年,就赶上康熙临雍祭孔,他在《恭侍临雍有作》中写道:“款语微臣洽,隆恩博士偏。舍人叨侍从,家学愧高坚。复圣难绳武,褒成但比肩。阶东随象舞,堂下逐貂蝉。洙泗遗言在,箪瓢素业传。愿陪蒙瞍奏,长拱圣明筵。”也就是这次临雍不久,康熙加恩四氏子弟中仕于朝者,颜光敏迁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顺、康两朝的这些措施,对于缓和满汉矛盾,拉近士人与执政者的心理距离,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颜光敏的民族情绪虽然不至于消泯殆尽,但较之前期西行期间的激昂慷慨,确有缓解与平复。另外,为宦台阁的经历也让颜光敏变得老成了许多,作为一个实际政治的参与者,自然比旁观者更多了几分理智与清醒。他认识到了政治与人事中的诸多不堪,而这种不堪又非一己之力所能改变,他只得在无可奈何中寄予忧思与悲悯。在他的《德园日历》中,这种无奈的心绪也有流露,他常常一个人“弹琴竟夕”“兀坐丁香树下,竟夕”“露坐夜半”。经过十年仕宦的磨洗,颜光敏诗歌的格调变得低沉了许多,《咏燕》是他这一时期最好的心理写照:
自我辞故林,幽禽隔芳甸。十年巢宦邸,栖栖但双燕。
双燕双红襟,性拙人所贱。营巢殊未工,磊落悬危栈。
广庭涷雨侵,长夏震雷荐。赖此堂奥深,未觉林坰变。
年华异乡速,荏苒屡相见。稍益芹泥封,薄采杜衡荐。
曾无戊己避,聊慰枋榆恋。虚牖开帘旌,匡床徒书卷。
旅人少欢娱,卧听每忘倦。忆昨秋风来,海涛何渺沔。
俦侣纷东归,低回去犹殿。九关足尘沙,歧路愁霜霰。
岂意原野青,复快南薰扇。卑栖远虞罗,款语接欢宴。
大厦欣共托,何劳计私便?高城乌尾讹,绮树莺歌啭。
物情各有怀,于尔何由羡。养雏食渐多,辛勤哺还遍。
愿待羽翮成,相依岁时晏。
诗人借寓居自己官邸的双燕为比,抒发自己游宦异乡的寂寥与无可奈何的忧思。诗人笔下的燕子就是寄居京城的自己,它“性拙人所贱”,遭受着周围环境的冷落甚至打击,“广庭涷雨侵,长夏震雷荐”,但它仍然固守自己的孤高,不随俗俯仰,“稍益芹泥封,薄采杜衡荐”。当秋季来临后,它又要面临“九关尘沙”和“歧路霜霰”的考验。诗人对自己的仕宦生涯显然不是踌躇满志,他不但不能左右自己的生活,甚至还怀有“卑栖远虞罗”的隐忧,最后那句“愿待羽翮成,相依岁时晏”也只能是无奈的自慰之词。这一时期,其隐逸之念时有流露,也是这一情绪的反映。对仕宦的倦怠感,让他常作江湖之想。如“栖迟金马门,野性迷町疃”(《王北山邀同升六子纶饮次西郊下》)、“顾今异畴昔,幽趣仍采撷”(《对菊》)、“茅屋临中条,所虑林壑美”“海曲有逸民,柴荆益深闭”(《招隐诗二首》)、“步檐立青霄,心在汶川上”(《为梁予培题嘉庄农隐图》)、“海中传有三神山,梦魂欲到风吹还”(《题龙江楼》)、“有琴在抱书在几,日长且卧敬亭山”(《卖船行为宣城先生作》),等等。
颜光敏这一时期的作品,除了对一己的忧思,还有对天下的忧虑,这种忧思多表现在对国事的牵挂和对弱者的悲悯上。颜光敏在《德园日历》中常语及时势。如对吴三桂叛乱的记录:葵丑十二月二十一日载:“闻滇蜀有搪报。”二十二日载:“满正卿在内议滇南事。”吴三桂起兵的同时,朱三太子在京城作乱,对此颜光敏也有记录:二十三日“城门前皆甲士环守,缇骑分驰,捕为乱者,兵刑两署皆满”。驻军扰民也让颜光敏惴惴不安,甲寅年二月二十日载:“于翔九自里门至,云兖州新驻守兵,颇扰居民,民多携家远避,幸已南去。今河间复遇行军,未审驻何所也。”三藩之乱时期的颜光敏,就像“安史之乱”时期的杜甫,他既支持朝廷的调军平叛,又担心驻军对百姓的骚扰,这种深忧天下的情怀,与颜回“不违仁”是一脉相传的。在颜光敏的诗歌中,对弱势群体的同情也是一贯的。如《斫冰行》:
河干夜雪寒太酷,两岸严风折乔木。
千人斫冰冰乱开,鼋鼍下徙鲛人哭。
荒鸡声断闻铙吹,舳舻衔尾相豗蹙。
红旗猎猎拂雪乾,朱雀苍龙耀双烛。
昔到炎荒供豆莝,黄茅万里云熇熇。
弓拨矢钩鼓声死,但怨羲和滞南陆。
岂知天伐垂东南,玄蜂赤蚁犹在目。
恨无膂力操戈,敢爱疮痍饱鞭扑。
东方日出传朝餐,停船翻受篙师辱。
熊膰牛腱冻不肥,争向南村求雁鹜。
南村妇子轻家室,岁拾橡栗采野谷。
朝来鸟雀盈墙头,迟回恐是逃亡屋。
战祸会给百姓带来一连串重负,兵役、徭役、税负之外,他们还要应付政府摊派的各种不时之务。南方战事吃紧,运河输运繁重,坚冰封河,只得以人力斫冰。诗人也知道斫冰乃不得已之举,“天伐垂东南”,不通辎重,无以戡乱,他只好把更多的同情都倾注在这些弱势的斫冰者身上。诗人只是希望官吏能对这些斫冰者好一点,不要动辄施以鞭扑,官船所到之处,也不要骚扰岸边居民。诗歌的最后一句,以乐景衬哀情,鸟鹊在院墙上嬉戏,并非这户人家有喜兆,而是已经举家逃亡,人去屋空。对弱势的悲悯和对时局的牵挂,使得颜光敏的诗风由早期的愤激转为沉郁老成,时人多谓颜光敏诗歌有似杜甫者施闰章《乐圃集序》谓颜诗“出入昌黎、工部间”。郑方坤《国朝名家诗钞小传》卷二谓颜诗“七古在李颀、杜甫之间”。,此之谓也。
三、丁忧与漫游时期(清康熙丁巳年至康熙壬戌岁)
清康熙丁巳(1677)末,颜光敏以丁忧归故里。服丧期间,颜光敏著《家诫》四卷,述祖德勉子弟。除服后,颜光敏于康熙己未(1679)九月出游吴越,至康熙辛酉(1681)仲冬始归,历时两年有余。南游期间,颜光敏除了饱览山水之胜,也广交江南士大夫,甚至与高僧大德亦有往来。登山临水之余,群贤雅聚之际,意之所惬,往往有所咏叹,其行迹均见于《南游日历》。康熙壬戌(1682)春,颜光敏又北游历下湖山,有《历下纪游》存世。居乡期间,颜光敏多与孔尚任往来,考订礼乐,潜心理学,两人还曾编写《鲁谚》,惜未见传世颜崇椝《颜氏家藏尺牍》卷四载孔尚任书云:“《鲁谚》尚未成集,虽小道,必有可观。”。康熙壬戌七月,颜光敏返京,九月补吏部验封司主事。
这一时期是颜光敏诗歌创作的第三个高峰期,存诗百余首。在这些诗歌中,悯世伤时的古体诗尤其值得称道。如《朝出》《昔闻》《野老》《驱蝗》《麦雨叹》等作品均能言之有物,跌宕而有深致。为宦京师期间,颜光敏诗风似有转变,激情变弱而沉郁老成之气渐生。在丁忧与漫游时期,颜光敏的诗风又有细微的变化,他的沉郁老成之气依旧健旺,但似乎又多了一些劲健和雄奇。他对人事的悲悯之情蓄积得更深厚了,对现实的批判似乎也不像为宦京师期间那样有所顾忌,诗歌因为放得开和蓄积深而变得更厚重,基本形成了“苍郁高雄”施闰章《乐圃集序》。的个人风格。这一时期的颜光敏不再纠结于民族情绪的宣泄,虽然他对祖父殉节之事仍不能释怀,南行期间还曾“询河间公宰凤阳政绩”,并“书之于绅”颜肇维《颜修来先生年谱》。,他也曾继续交往游离于清朝体制之外的明逸民,但对于新朝的拒斥之情已经不明显了,他已经走出早期的华夷之辨,步入对天下治乱的忧思,故而这种忧思也就显得更深厚,也更具普遍性。他对受侮辱与损害者的同情,也变得一往而深,透出浓郁的人道情怀。如在《昔闻》一诗中,他同情“远窜昧生理,隐忍求纤润”的流亡者,对他们“朝逐中山狼,暮追东郭”的遭遇表示理解,正是“匹夫罪怀璧”的苛酷才造成了他们负罪流亡的生活。诗人在“中宵击壤歌,痛思康衢觐”的感喟中,流露出一丝面对无助者而无能为力的愧疚之情,这是以前的诗歌中所不多见的情怀。《麦雨叹》中,诗人这样写农人的悲戚遭遇:“宁逢旱魃行,莫见商羊舞。小麦黄时赛田祖,汗流肩赪何太苦。霏霏淫雨连三旬,却恨炎羲在何所?昨日飞蛾空麦头,今朝麦尾生黄牛(麦中小虫名)。嘉实几日作糠秕,长饥更待凉风秋。”淫雨、飞蛾、黄牛这一连的灾害同时降临在麦收季节,致使嘉实成糠秕。“汗流肩赪何太苦”“却恨炎羲在何所”之句,可与白居易“心忧炭贱愿天寒”之句遥相呼应,没有“救济人病,裨补时阙”的深厚情怀,是不会这样怅叹时事的。在《野老》中,他又把自己的同情转移到官衙内落拓杂役身上,他们在上级官吏的呵斥与鞭扑中,“扫室移囷仓,隔篱障鸡狗”,非但操劳,亦含屈辱。诗人由此慨叹远古人情的淳厚与现世民风的浇薄,体现出善待他者的仁者情怀。这类诗歌,均为颜光敏“悲天悯人之志”吴涵《乐圃集序》。的外化。
颜光敏在游赏江南风物、历下湖山时,创作了大量的记游诗。其中的古体诸作多气势流宕,诗中那种天马行空、毫无挂碍的想象力颇似李太白,而“怪伟百态”施闰章《乐圃集序》。、奇崛硬险的风格,又似韩昌黎。如《游泗水源》:
朝弄泗水浊,暮弄泗水清。
泗水潋滟竟何许?今晨拟作寻源行。
道旁嘉树列帷幛,持觞缓步闻仓庚。
金沙银砾行忽断,然满地朝霞明。
七十二泉殷地出,石角沙痕相斗争。
累如玉绳曲篆籀,东西奔汇无定名。
卞桥横束不盈丈,飞湍变灭何渟泓。
清渠夹岸光炯碎,湾环倒影摇空城。
何人沿溪抗风榭,炊烟缥缈悬瑶京。
诗人对泉水在沙砾间变幻的光影有着异乎常人的感受能力。在他眼里,水花折射的光影,像是朝霞,清澈的泉水激起的沙砾像是在争斗,涓涓的细流像玉绳,蜿蜒的水态似篆籀。人事有代谢,泉源无古今,俯仰叹逝之间,似与古人相契,乘流浮海之念也就随之而生。《江阁》一诗更以凌厉的气势和奇诡的物象见胜:
长江没山根,重云覆山顶,中开石壁炎天冷。
谁施铁索悬飞楼,仄径螺旋到人境。
楼前倒影十丈杉,风枝雾鬣摇巉岩。
石林日落黑蛟踊,行舟遥过惊收帆。
夜来高歌望云海,空山白鹤应相待。
君不见,江中浦洲须臾改。
渔人举网东复西,江蓠落尽无人采。
起首一句,连用“没”“覆”“冷”三字,不但写出了水壮山高的气势,也写出了登临前的心理感受。诗人接着写山径如索、江阁如悬,奇崛中透着几分飘逸。中间通过换韵转向描写大松,使得全诗在音节上也跌宕有致。南朝的七言歌行多流丽婉转,唐人一转而为铿锵澎湃,颜氏此诗也与高亢的唐音近似,不论怀人、寄慨、抒愤、状物,颜氏驾驭古体的技巧都表现得相当纯熟。颜光敏的近体纪游之作也很有特色,如《游邹峄山八首》《蒙山》《宿蒙山顶》等作品,多能状物工巧,清疏流逸。
颜光敏存诗中还有一类模仿乐府、民歌的作品很值得玩味。颜光敏居乡期间,曾与孔尚任一同编纂《鲁谚》,这说明颜光敏此时期对民歌用力较深,《乐圃集》所存乐府、民歌二十余首,虽不可一一详考其年代,但写于此时期的可能性较大。乐府有《朱鹭》《思悲翁》《战城南》《君马黄》《巫山高》《陇头水》《武溪深》等。民歌有五绝《春塘曲》二首、《春词》八首。七绝有《子夜歌》二首、《昭君曲》《春词》。颜氏的乐府古体,多能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反映了清朝初年的战乱与民生之凋敝,只是语言的质实古拙气稍有欠缺。颜氏的近体民歌,多语浅意婉,清丽流畅,可与中唐刘宾客之作相颉颃。如《春塘曲》二首:
其一
春塘波滟滟,绿草蝶飞飞。
含情无一语,春水照罗衣。
其二
为爱桃花岸,盈盈沂碧流。
回头见,却转木兰舟。
诗人不炫雕琢、隶事之功,以质素之言,娓娓道来,含蓄不说破,颇有神韵与情致。朱明“七子”以来,民歌开始走入文士的视野,李梦阳提出“真诗乃在民间”李梦阳《弘德集》序。,这对于革除文人诗歌的滞重乏情,不失为一条新路。颜光敏的部分诗歌,也有过于典重隶事的不足,他的这类民歌作品或许是自觉矫正己弊的尝试,虽然在后期的作品中,看不到颜诗格调为之一改的迹象,但就这些民歌来说,仍不失为《乐圃集》中的一股清泉,让人耳目一新,齿颊留香。
四、再宦京师时期(清康熙壬戌岁至康熙丙寅岁)
清康熙壬戌岁(1682)九月,颜光敏复任吏部,为验封司主事。次年,升员外郎。康熙甲子岁(1684)三月,升吏部验封司郎中。康熙丙寅岁(1686)四月,充《一统志》纂修官,秋九月,卒于京邸,享年四十七岁。再宦京师的这几年,颜光敏政务繁杂,又加职位渐高,访客如云,据其《京师日历》所载,颜氏几乎日日晤客,其中的情投意惬者,还是那些交往多年的老友,如王士祯、朱彝尊、孙屺瞻、曹贞吉、田雯等。在入京前后的两年间,颜光敏还曾深入研究理学,与张烈探讨《大学》“格物”之说,有《未信编》一卷。又据《年谱》所载,颜光敏在趋朝视事之暇,日课时文一篇,终成《未信堂制艺》八十篇。上述诸事,占据了颜光敏的大量时间,致使他在最后的几年里,诗作骤然减少,今存其后期作品,仅不足十首,且多为酬赠之作。如《送汪舟次使琉球》《陪李少司马望石花下饮戏赠》《喜李天生至都赋赠》《送周星公使安南》等。只有《上元行》一首稍有可观,其余诸诗作,皆无甚可论。
就颜光敏的一生来看,他未入仕之前的诗作多激情流露,民族情绪的愤懑和世路艰辛的怅惘,借着少年气盛,喷薄而出。为宦京师的十年,是颜光敏诗歌渐趋老成的阶段,他把早期的激情化为低沉的忧思,在沉郁顿挫中寄托怀抱。丁忧与南游期间的诗作,有老成沉郁一面,也有奇伟跌宕的一面。至此,其个人风格基本形成,诗艺、诗境较之第二个时期,又有提高和拓展。
颜光敏是一位多才多艺的文士,在诗歌领域,他的成就也是多方面的。他存诗310余首,古体近百首,主流风格以雅正为本,兼之以奇崛与沉郁。近体二百余首,主流风格也近于雅正,其中的山水和民歌两类,也有秀逸奇伟、清丽婉约的一面。顾炎武《乐圃集序》论其诗曰:“古诗训辞深厚,往往得古人微旨,可称大雅遗音,迩来殆无出其右者。近体清新婉约,逼似唐人。”雅正诗风在顺康之世较为主流,朱彝尊曾力主之,颜朱之间有数十年的交往,或有同气相求之契。再则,颜光敏入仕的十几年主要在礼吏二部,台阁中枢的日常活动与交往,往往笼罩着端庄雅正的气氛。另外,颜光敏为复圣族裔,性格内敛而不张扬,礼让而不自矜,自幼克己复礼,谨言慎行,是一位敦敦儒者,这种个性和学养也更易于接受雅正的风格。观颜光敏酬赠、燕集、侍御之作,多以敦厚醇正擅长,若是颜光敏诗歌仅此一面,也不会为时人所推崇,并侧身“十子”之列。雅正之外,尚有奇变,这才是颜光敏卓然于诸家之上的原因。
颜光敏悲悯时事的五言古诗,多在雅正之外,尚有沉郁之气。如《朝出》《野老》《驱蝗》《邯郸行》《对菊》《咏燕》等。这些诗作,或悲人,或悼古,或抒怀,均能真气灌注,情动于衷而行于言,低沉慷慨,有金石声。颜光敏模山范水的五言古诗,则以奇伟的想象见长。如《登太华山九首》《游伊阙二首》《游燕子矶》等。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三十六引郑则厚论颜诗曰:“乐圃五言,原本三谢。”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三十六,中华书局1990年版。郑氏所言,未为笃论。颜氏五言古诗,不像“三谢”那样圉于山水一端,此其一。若就颜氏的山水题材来论,也与“三谢”不尽相同。“三谢”以“清”称,颜氏则或奇伟或俊逸,唯独“清”的色彩不浓,此其二。
颜光敏悲悯时事、抒写怀抱的七古,与其五古相似。如《易水歌》《菊叹》《麦雨叹》《斗鹑行》《斫冰行》等。还有一些显出奇崛之气的七言古诗,甚至超越了其五言古诗的成就。如《醉时歌赠孔垣三先生》《游泗水源》《青柯坪》《江阁》《戊申六月十七日齐鲁地大震歌以纪之》《送王考功西樵归里》《送宋观察荔裳之蜀》等。这类诗歌,与其说“七古在李颀、杜甫之间”同上。,不如说更近于韩愈。这些七言古诗,也是《乐圃集》中最为出色的。
颜光敏近体诗的总格调也是雅正。其中,律诗较之绝句更显滞重,就其艺术价值而言,不如其古诗成就更高。在其近体诗中,那些怀古、怀人、抒发一己忧思的作品和模仿民歌情调的作品,显得较为突出。前者如《寓慈仁寺》《怀孔栗如先生》《长安》《铜雀台》《邺城》《次卫辉》《洛阳》《潼关》《杂感》三首、《寓慈仁寺》等。后者如《春塘曲》二首、《春词》八首、《昭君曲》《元夕松江竹枝词》等。颜光敏近体诗的内蕴不丰厚,多属徜徉山水的作品,只是在反复抒发对仕途的倦怠,有境界雷同之感。
颜光敏的语言、修辞技巧极高,这也是有清一代文士的共性。颜光敏十三岁能诗赋,精于制艺,广涉文史,游艺经传。他的知识储备足以应对诗歌中的对仗、用典、声律、藻饰。他近体诗中的对仗都很精巧,如“望中三辅道,别后万重云”(《送客》)、“野旷千峰起,秋生一叶悬”(《早秋》)、“山雨乍连夜,溪流初断桥”(《柴门》)、“野水经秋乱,空庭落果残”(《秋日》),等等。有时,他还通过句子结构的颠倒,来增加诗歌阻抗性,以期带来陌生化的效果。如“晴岩垂路细,风岸落花高”(《将去金陵漫成》七首·其二)、“眠从塔影转,坐待海门晴”(《将去金陵漫成》七首·其三)、“荷翻鱼戏久,谷静鸟飞迟”(《将去金陵漫成》七首·其四)。这些句子乍一看,确实能新人耳目,也能显出诗人极为精细的锤炼之功。颜光敏的锤炼之功还表现在对个别动词的斟酌上,如“冰开日色迟”(《恭侍籍田有作》),以“迟”字状冬日太阳的慵懒,确实别有匠心。颜光敏诗中的典故也很普遍,多数典故能运用得当,也有少数作品,因典故生僻或稠密,导致诗文滞重堆积,如“兵戎屡诘付灶养,藩篱欲撤先虔刘”(《兖州故宫篇》)。颜光敏点化前人成句的地方也有不少,如“江南砧杵夜,空解忆长安”(《同人秋日燕集分赋得促织》)之句,化用杜甫“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之句,效果并不理想。出色的文字功夫和修辞技巧是诗歌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但不是充分条件。杜诗之好,不在其“语不惊人死不休”,而在其以一己之心负担起整个时代的苦难,境界阔大。学识渊博的颜光敏确实熟稔上述技巧和功夫,但在运用这些技能的时候,往往做得有些过头,近体诗的情况更是如此。
由愤激逐渐转向沉郁,颜光敏诗歌风格的这种转移,也折射了清初一代诗人的共同转变。在颜光敏生活的半个世纪里,因天下板荡的现实和华夷之辨的固有观念,文士们多具有顾炎武“亡天下”的愤激,随着时事的转移和执政者一系列抚慰政策的实施,文士们的愤激逐渐有所化解,抵触情绪也平复了很多。清初诗歌中那种激扬慷慨的民族情绪,在半个世纪后也逐渐消解了。与上述现实相对应,在诗艺上,明代诗歌的“尊唐”传统,至清初也出现松动,沈德潜的“格调”说虽然还穿戴着唐人的衣冠,但已经露出宋人的眉目来,朱彝尊诗歌中的那种学者气也绝非唐人面目,王士祯主“神韵”尊唐而不抑宋,这些迹象都表明清初诗坛在逐渐转移,而颜光敏的诗歌就涌动在这股时代的潮流中,他的诗虽不能等视那些开宗立派者,但作为时代转移的样本,亦有其价值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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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颜氏起自复圣,家风、家学绍续数十代,颜光敏存世之诗文、家诫、尺牍、制艺、书画等,可观者甚繁,会济宁学院“儒学与地域文化研究中心”正致力于整理先贤遗书,遂广采文献,成此《颜光敏诗校注》。虽间有徐复岭教授、王永超博士等同人指瑕补缺,亦不敢谓无疏漏,谨祈方家以正。
赵雷
乐圃集
卷一五言古诗
卷一五言古诗
望岳[1]
岱宗[2]俯群山,万叠朝苍龙[3]。氤氲肇元化[4],物象含冲融[5]。云气朝四塞[6],倏忽[7]高天空。天门[8]如覆盎[9],两壁来松风。邦祀[10]不敢渎[11],旷代无登封[12]。胡为御道间,社鼓声逢逢[13]。石闾覆薜萝[14],经春益青葱。何时陟[15]峻峨[16],目尽扶桑[17]东。
【注释】
[1]这是一首远望泰山的写景诗。诗人借助遥望岱宗所见,并借助想象来充实画面的细节,以此抒发渴望登临的感受。文辞看似不甚讲究,实则内气贯注,既写出了泰山的气势,也显示了自己的胸襟。据颜光敏《历下纪游》载,他曾于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三月初二日过南义(今作南驿,属宁阳县磁窑镇,在泰安南麓)望徂徕、泰山,顶皆积雪”,此诗或作于此时。
[2]岱宗:泰山。岱,泰山的别称。《五经通义》:“宗,长也,言为群岳之长。”
[3]苍龙:苍龙又叫青龙,由东方七宿排列而成,泰山属于这七宿的分野区域。另外,泰山层峦叠嶂,也如苍龙盘桓。
[4]“氤氲(yīn yūn)”句:阴阳之气创造出天地。这里指泰山为烟云所笼罩的样子。氤氲,烟气弥漫的样子。肇(zhào),初始。元化,指天地。《周易·系辞》:“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5]“物象”句:万物无不饱含冲和之气。这里是指云雾弥漫的山峦。
[6]四塞:到处充塞。《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旁魄四塞,云敷雾散。”
[7]倏忽:很快地。
[8]天门:泰山顶峰的南天门,位于十八盘尽头,是登山盘道最顶端,上有门楼,远望可见。
[9]覆盎:倒扣的瓦盆。
[10]邦祀(sì):国家的祭祀。
[11]渎(dú):态度不庄重,轻慢。
[12]登封:登山封禅。封禅,古代帝王的祭天大典,宋真宗后再无封禅者,故云“旷代无登封”。
[13]逢逢:象声词,鼓声。“三家本”作“逄”;“诗钞本”“汇编本”均作“逢”。在词义上,“逄”“逢”均可指鼓声,今从后者。
[14]“石闾”句:石门上覆盖着薜萝(bì luó)。石闾,山名,即石闾山,在今山东省泰安市南。这里既可指泰山上的石门,也可指石闾山,一语双关。《汉书·武帝纪》:“(太初)三年春正月,行东巡海上。夏四月,还,修封泰山,禅石闾。”薜萝,薜荔和女萝,两者皆野生植物,常攀缘于山野林木或屋岩之上。屈原《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汇编本”作“萝薜”,今从“三家本”。
[15]陟(zhì):登高。
[16]峻峨(é):高峻巍峨,这里指泰山。
[17]扶桑:东海里的树木名。传说太阳从这里升起。《十洲记》:“扶桑在碧海中。树长数千丈,一千余围,两干同根,更相依倚,日所出处。”
张夏道中[1]
山行顿忘疲,曲栈[2]穿萝茑[3]。下临千丈岩,沙屿何娟妙[4]。桃李缘清溪,疏花自相照。日落苍烟深,余香[5]上寒峤[6]。谷鸟将雏飞,游鱼溅波跳。石梯绝攀缘,终古无弋钓[7]。武陵争问津[8],翻令达者诮[9]。车马常班班[10],几人展清眺[11]。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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