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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影响世界的神话学大师约瑟夫·坎贝尔,写给大众的心灵启蒙之作。
坎贝尔——拯救人类心灵的神话学大师、西方流行文化的一代宗师、影响披头士乐队、猫王、迈克尓·杰克逊、乔治·卢卡斯、斯皮尔伯格、J.K.罗琳、乔布斯、奥巴马的精神导师。本书是他与美国最杰出记者之一比尔·莫耶斯的访谈录,是普通读者入门神话学的必读启蒙图书!
每个寻求自我发现、心灵探索、终身成长的人都应该读的书。
本书超越了年龄、政治、宗教的界限,直指人心。坎贝尔从古希腊神话的故事讲到佛教、印度教和基督教的传统,从当代都市生活缺乏仪式感的困境讲到科幻电影与探月之旅,用平实易懂的语言带领读者体悟神话的力量。引导读者进入内心世界,发现真实的自我和内心深处的力量。
肯尼迪夫人的编辑生涯中,亲力打造的三部作品之一,是美国亚马逊百万畅销书;同名节目震撼250万观众,引爆全美“坎贝尔热”。《星球大战》系列电影导演乔治·卢卡斯、荣格学派代表心理学家詹姆斯·希尔曼、《银河系漫游指南》作者道格拉斯·亚当斯、美国编剧大师克里斯托弗·沃格勒、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以及美通社倾情推荐!湛庐文化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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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这是一本重新认识神话、发现自我、探知关于心灵真理的书。
神话学大师约瑟夫·坎贝尔与美国最杰出的记者之一比尔·莫耶斯通过对话的形式,就神话、婚姻与爱、人格成长、生命意义、自我发现、心灵探索、宗教等多种主题,引导读者进入内心世界,发现真实的自我和内心深处的力量。神话其实并不是古人抽象的理论抑或是离奇的信仰,也不是交融在怪力乱神中的错乱文本,神话是有情节的心理分析,是帮助人们发现内在自我的线索,是理解如何生活的实用模型。
坎贝尔从古希腊神话的故事讲到佛教、印度教和基督教的传统,从当代都市生活缺乏仪式感的困境讲到科幻电影与探月之旅,用平实易懂的语言带领读者体悟神话的力量。不管世界各地的神话有何不同,其实都在呼唤我们对生命本身的深度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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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美】约瑟夫·坎贝尔
美国知名作家,影响世界的神话学大师
他创造了一系列影响力较强的神话学巨作,跨越人类学、生物学、文学、哲学、心理学、宗教学、艺术史等领域,包括《千面英雄》《英雄之旅》《神话的力量》《千面女神》以及《众神的面具》系列等。
西方流行文化的一代宗师
他是影响披头士乐队、猫王、迈克尔·杰克逊、乔治·卢卡斯、斯皮尔伯格、J.K.罗琳和乔布斯的精神导师。他的作品被好莱坞列为必读书目,幻化出各种具有戏剧性、娱乐性和心理真实性的故事,是《星球大战》《黑客帝国》《蝙蝠侠》等电影的灵感之源。
具有启发性的心灵导师、演说家
访谈节目《神话的力量》在全美范围内开播后,立即震惊了百万听众,节目同名图书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盘踞长达一年之久,他的著作一一再版,他的演讲震撼无数心灵。
【美】比尔·莫耶斯
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曾任美国第36任总统林登?约翰逊的新闻秘书。1970年步入电视业,致力于把当代杰出思想家带入电视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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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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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坎贝尔的神话世界
01 神话与现代生活
我们还需要神话吗
婚姻,人生中的一个神话体验
神话在混乱的社会中提供生命的典范
当代社会的新神话
每一个人都必须生活在神话中
02 神话与内在的旅程
神话是众人的梦,梦是个人的神话
创世神话就是人类心理的原型
神话指引我们的精神
生命实苦,但是一场好戏
03 人生就是一场神话体验
死亡意象是神话的开端
狩猎神话:动物与人类之间的盟约
参加一场仪式,便参与了一个神话
你就是那座中央山脉
04 牺牲与喜悦
体悟自然的神性
腐烂中,才有生命诞生
神的自我牺牲与人性的觉醒
遵循你内心真实的喜悦而活
05 英雄的冒险
每个人出生时都是英雄
英雄的冒险是对新世界的觉醒
杀死那条名为“你应该”的龙
冒险本身就是它的回报
06 女神的赠礼
神话中没有“寻母”意象,因为母亲就在身边
处女生子使女性成为再造宇宙的源泉
地球就是母亲本身,也是我们本身
07 爱情与婚姻的故事
浪漫爱情伴随永无止境的痛苦
真正的爱是一起受苦的慈悲
恋爱是享乐,婚姻是承诺
两则关于爱的波斯神话
08 永恒的面具
可以没有信仰,但必须拥有体验
你的内在能量就是神力
高峰体验,生命中真实的时刻
目的不重要,旅程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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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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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尔的神话世界
比尔 · 莫耶斯
美国知名电视新闻记者
约瑟夫·坎贝尔逝世后的几个星期,我不论走到哪儿都会想起他。
从时代广场的地铁站走出来,我不由得感到拥挤人潮散发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我在心底笑了笑,忽然想起坎贝尔曾在这里体验到的一种意象:“最新轮回转世的俄狄浦斯(Oedipus),是接续上演的美女与野兽的罗曼史。他正站在 42 街与第五大道的街角,等待着交通信号灯的变换。”
约翰·休斯顿(John Huston)生前的最后一部电影《死者》(The Dead)改编自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的原著,在这部电影的预演会上,我又想起坎贝尔。《死者》是乔伊斯一部重要的早期作品,乃是了解《芬尼根的守灵夜》(Finnegans Wake)一书的关键。乔伊斯认为人类苦难中有所谓的“最大与恒常的苦难”,坎贝尔把这看成是古典神话学中的基本主题。他说:“造成所有苦难的原因,就是生命必然会死去这个事实。假如生命被肯定,死亡便无法被否定。”
有一次当我们正在讨论苦难这个主题时,他先后提到乔伊斯与依格加卡加克(Igjugarjuk)。“谁是依格加卡加克 ?”我几乎无法正确发出这个名字的音来。坎贝尔回答说:“哦 ! 他是加拿大北部一个爱斯基摩部落的巫师。他曾经和欧洲的访客说,‘唯一真正的智慧远非人智所及,它由伟大的孤寂中诞生,只有从苦难中才能触及。只有困厄与苦难才能使心眼打开,看到那不为他人所知的一切’。”
我说:“这样啊,依格加卡加克。”坎贝尔并不在意我对文化的无知。这时我们停下脚步,他突然两眼发光,激动地对我说:“你能想象一个与乔伊斯、依格加卡加克坐在火堆旁,谈天说地的漫漫长夜会是怎样的光景吗 ? 哇 ! 我想在一旁聆听。”
坎贝尔正好在肯尼迪总统被暗杀 24 周年纪念日之前逝世。早先年我俩首次见面时,他便以神话的概念讨论过这个悲剧。现在当这个令人哀伤的记忆再度袭来,我又与已成年的孩子们谈论到坎贝尔对这一悲剧的看法。他把肯尼迪总统肃穆的葬礼描述成“一个社会中最高仪式的示范”,把深植在人类需要中的神话主题激发出来。“这是一个把社会最必要的精神仪式化了的场合。”坎贝尔这样写道。总统被公然暗杀,“代表了我们这个活生生的有机社会,在精力最充沛的时刻,被夺走了生命。所以需要一个补偿性的仪式,以重新建立团结一致的感觉。美国是个大国,但在这四天国葬仪式中,我们成为一个一致的社会:大家同时以相同的方式,共同参与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他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和平时期还感受到一种身为整个国家、全社会一分子的归属感。这是借由大家一致参与一项深具意义的仪式而得来的”。
我还记得一件事。一位同事的朋友提及我们与坎贝尔合作之事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们需要神话 ?”她的说法是典型的现代论调,也就是“所有这些希腊的神与事”和人类今天的处境毫无关联。可她不知道,大多数人也不知道,那些“事物”的残余,就像考古现场的陶瓷碎片一样,填满了我们内在信仰系统的围墙。然而因为我们是有机体,所以那些“事物”都以能量的形式存在,仪式则可以唤起它。例如,在看待法官的社会地位时,坎贝尔以神话而非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待。假如法官只是个社会角色,那么他可以只穿一套灰西装而不是象征权威的黑袍上法庭,因为支撑权威感的法律不仅仅只是一种强制,所以法官的权力必须仪式化、神话化。坎贝尔说:“当今生活的许多方面,从宗教、战争到爱与死亡,都必须如此。”
坎贝尔过世后的一个清晨,我在上班途中路过一家音像店,电视中正放映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星球大战》的片段。我站在那儿想起我与坎贝尔在加州卢卡斯的“天行者山庄”共同观赏此片的情景。该片的制作深受坎贝尔的影响,在邀请坎贝尔观看《星球大战》三部曲表达感谢之后,卢卡斯与坎贝尔成了好朋友。坎贝尔为古代神话中的主题、意旨,能以如此富有冲击力的当代影像手段展现在大荧幕上而感到高兴。在这次造访中,由于对天行者卢克的冒险与英雄事迹颇为赞赏,坎贝尔在谈到卢卡斯将“最新而有力的叙事方式”放入古典英雄故事中时,愈发兴奋雀跃。
“那是什么方式 ?”我问。
“歌德在《浮士德》中采用的方式,而卢卡斯却以现代语言来加以表示。也就是传达出科技将无法解救我们的信息。电脑、工具、机器是不够的,必须仰赖我们的直觉、我们真实的存在。”
“这是不是违反了理性呢 ?”我问,“我们难道不是已经从理性中急急忙忙地撤出了吗 ?”
“那不是英雄冒险的重点所在。它并不否定理性。相反,英雄通过战胜阴暗的感情,象征了对内在非理性所具有的破坏作用的控制。”在其他几个场合,坎贝尔也表示过,他对我们不能“承认人性本具的食色本能”而感到悲哀。这里他所描述的英雄冒险,并不是英勇的行为,而是一个自我发现的过程。“当卢克发现形成他当下命运的内在性格渊源时,就变得再理性不过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对坎贝尔而言,英雄冒险过程的终结,并不是夸大英雄这个角色。他在一场演说中提到,“我们不应该把自己和所经历的人物或力量画上等号。印度渴求解脱的瑜伽大师,把自己化在光中而不再回到这个世界。但是意欲服务他人者,是不会如此逃避的。这个旅程的终极目标既非解脱也非极乐,而是服务他人的智慧与力量。”他说:“名人与英雄的众多差别之一是,名人只为自己而活,但英雄要解救社会。”
坎贝尔坚信人生是一场冒险。在大学导师把他局限在狭隘的学术课程中时,他的反应是:“去他的。”于是他放弃攻读博士学位,而到森林中读书。他一生持续不断地阅读有关世界的书,包括人类学、生物学、哲学、艺术、历史与宗教。他不断提醒他人:了解世界的一条可靠之路,便在书本当中。在他死后几天,我收到一位主流杂志编辑,也是他以前的一位学生所写的一封信。在看过我与坎贝尔在电视上的一系列对谈后,她写信来分享坎贝尔是如何“以一阵旋风席卷所有知识的方式”,让莎拉·劳伦斯学院(Sarah Lawrence College)的学生“在课堂中毫无喘息的余地”,她写道:“虽然我们听他的课听得津津有味,但也对他每周指定阅读作业分量之重,感到踌躇不安。最后有位同学站起来质疑他(莎拉·劳伦斯学生的风格):‘你知不知道,我还选修了其他课,每门课都有阅读作业。你怎能指望我在一周内念完所有的阅读作业呢 ?’坎贝尔只是笑笑说:‘我很惊讶你想试着在一周内读完,其实,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读这些书。’”
她还说:“而我还未阅读完他那永无完结的人生与智慧典范。”
我们可以从一次在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举办的坎贝尔纪念会上,看出他的影响力。当他还是个孩子时,跟随大人来到博物馆。他被图腾柱石与面具深深地震慑住了。到底是谁创造了它们?他感到好奇。它们代表什么意义呢?于是坎贝尔开始尽其所能地阅读印第安人的神话与传奇。进入这个领域不到十年的时间,他便成为神话研究的世界级顶尖学者,同时也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令人激奋的老师。据说,“他可以让民俗学与人类学鲜活无比”。而如今,在这个曾经在 75 年前激发他对神话产生兴趣的博物馆内,人们为他举行纪念仪式并献上崇高的敬意。其中有“感恩而死”(the Grateful Dead)打击乐团鼓手米基·哈特(Mickey Hart)的演出,坎贝尔曾与这个乐团共享过打击乐的美妙。罗伯特·布莱(Robert Bly)一边弹奏着扬琴,一边诵读着献给坎贝尔的诗;他以前的学生,以及他退休后与舞蹈家妻子珍·厄尔德曼(Jean Erdman)在夏威夷结交的朋友,都前来致辞。纽约著名的出版公司也有代表出席。还有年轻的和资深的作家与学者,他们都曾在坎贝尔的书中找到人生的突破之路。
当然也有新闻记者。我早在 8 年前就被他吸引,我自己设计制作了一系列节目,试图把我们时代充满活力的智者思想带到电视荧屏上。我们曾在这家博物馆录制了两期节目,而通过他在荧幕上强有力的现身说法,共有 14 000名观众来函索取对话的脚本。那时我便发誓还要再找他,做一期更有系统而完整地探索其思想的节目。他撰写和主编了近 20 本书,但是我们接触到的却是他为人师表的那一面。他是个对世界传说与语言意象有广博知识的老师,我希望别人也能从这个角度去认识他。想要与大家分享此人智慧之宝的渴望,促成了我与他《神话的力量》系列纪录片以及这本书的问世。
大家都认为新闻记者享有在公众界不断接受教育的权利,确实,我们是幸运的一群人,可以继续接受成人教育的课程。近年来坎贝尔是教我最多的人,我告诉他,不论我这个学生将来有何变故,他都得负起影响我的责任。他听了哈哈大笑,并引用一句古罗马谚语说:“掌管命运的三个女神会引导有志者,随波逐流的人则被她们牵着鼻子走。”
和其他贤师一样,他以举例来教学。“用语言说服别人去相信某事物”不是他的风格(唯一的例外是当他向珍求婚时)。他告诉我,说教者的错误在于试图借言语让人产生信仰,而不是将自己真实的发现展露给大家。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认为最好的批评是:“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最好事物,然后再把这个已知事物转化,创造出一股契合真理的崭新思潮。”这就是坎贝尔的贡献。只要听他所言——真正聆听,就一定会发现,在你的意识中有一股全新生命在涌现,以及自我想象力在提升。他认可的研究准则,是去发现“世界神话主题中的共通性,以指出人类心灵中那种欲将自己置于一个深刻意义核心的永恒渴求”。
“你是说寻找生命的意义 ?”我问。
“不,不,不,”他说,“是去寻找那种真正活着的体验。”
我曾经说过,神话学是一张内在体验的地图,它由曾经游历过的人所描画。我怀疑他接受不了这个来自新闻记者的无聊定义。对他而言,神话学是“宇宙之歌”,是“天籁”——即使不知曲调为何,依然随之翩然起舞。“不论是以一种高高在上嘲讽的心聆听非洲刚果河畔的巫医对着怪诞的偶像唱诵符咒,还是阅读深具智慧的老子的《道德经》,或是不时咀嚼托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的神学论调,亦或是突然间对怪异的爱斯基摩神仙故事的意义有些许体会,我们所听的都是天籁的重复乐章。”
他猜测这个庞大而不协调的合唱团,从原始先民猎杀动物为食时、看到动物死后似乎进入超自然世界时、讲述这些动物故事时,便开始了。超越可见的存在世界,“在某处”有“动物首领”(animal master)存在,它是控制人类生死的力量。假如它不把动物送下来供人类猎食,则猎人与他的族裔将会挨饿。人们从早期社会学习中了解到:“生命的本质是杀生与饮食,那就是神话所要处理的重大奥秘。”狩猎变成一种牺牲的仪式,猎人反过来向动物的飘离身体的灵魂做出补偿,希望能够诱使它们再回来牺牲,供人类食用。野兽被看作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使节。而坎贝尔臆测,在猎人与猎物间逐渐滋生出一种神奇、美好的和谐,仿佛被锁在一个死亡、埋葬与再生的“神秘超时间”循环中。洞穴墙壁中的绘画艺术以及口传文学,便是我们今天称作“宗教冲动”的表现形式。当原始人从狩猎转向以栽种为生,他们诠释生命奥秘的故事也改变了。种子成为无尽循环的神奇象征。植物死亡、被埋葬,但种子会再生。对各大宗教谈到永恒实相的表象时(即由死到生,或是所谓的“从牺牲到极乐”),大多使用此一象征的现象,坎贝尔都感到极度有趣。
他说,“耶稣有慧眼”“他在芥菜籽中看到了伟大的真实”。他从《约翰福音》中引用耶稣的话:“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接下来引用的则是《古兰经》,“你们还没有遭遇前人所遭遇的患难,就猜想自己得入乐园了吗?” 他漫游于广博的心灵典籍中,甚至从梵文翻译印度教经典,持续不断收集最新的故事,以便附加诠释古老的智慧。他特别喜欢一个困惑的女人对话印度圣哲罗摩克里希纳(Ramakrishna)的故事。那个女人说道:“啊,大师,我不觉得我爱上帝。”圣哲回问:“那么你是不是任何事物都不爱 ?”女人回答说:“我爱我的小侄女。”于是圣哲对她说:“那就是你的爱,也是对上帝的服务,因为你爱那个小孩,也是在提供服务。”
坎贝尔说:“这就是宗教的崇高信息,只要你在这当中至少为一个人做了事……”
他在各宗教信仰的文献中发现,人类精神层次的原则大同小异。但必须从部落优先的观念中解放出来,否则世界宗教便会停留在今天中东和北爱尔兰的状态,那是鄙视与侵略的来源。他说,上帝的意象有许多,可以把它们称作“永恒的面具”,因为它们同时掩盖也显露了“光荣上帝的面貌”。他想知道上帝为什么在不同的文化中拥有如此不同的名字,也想知道在这些迥异的传统里,许多类似的故事是如何被发现和比较的。例如创世纪、处女生子、轮回、死亡与复活、二度降临和最后审判日等故事。他喜欢印度教经典中的一个见解:“真理只有一个,圣贤以许多不同的名字称呼它。”他说:“为上帝赋予的所有名字与意象都只是指涉永恒的面具而已。终极真实本身的字义已说明,它超越一切语言与艺术。神话也是上帝的面具,是一个表示藏在可见世界背后的事物的隐喻。”他说:“不论神秘主义的传统如何不同,都在呼唤我们对生命本身的深度觉醒。”在坎贝尔的书中,不能原谅的原罪乃是怠慢疏忽、不够警觉与不够清醒。
我从未见过比他更会说故事的人。听他谈原始社会,我有如置身在无际苍穹下的广阔草原上,或是在群树覆盖的浓荫森林中。我开始了解,如何从风雷里听到神的声音,从每一条山中溪涧里看到上帝之灵的流动,以及如何把地球看成是自神话想象圣地结出的果实。于是我不禁要问:既然现代人已经把大自然的神秘剥落殆尽,用索尔·贝娄(Saul Bellow)的话说,“已经把信仰完全清扫干净”,我们的想象力要如何得到滋养呢 ? 难道要靠好莱坞和电视电影吗 ?
坎贝尔不是悲观主义者。他相信有个超越幻象冲突的智慧点,和一个能把生命重新放回原位的真理存在。找到它主要是时间的问题。在人生最后的岁月里,他试图要找出科学与心灵间新的融合。在宇航员登陆月球后,他写道:“从地球中心说到太阳中心说,世界观的改变似乎把人类从中心移开,而中心是很重要的。然而从精神层次来说,中心就是观察的地方。站在高地便看到地平线,站在月亮上便看到整个地球的升起,即使你是从客厅的电视中看到的,效果也是一样。”其结果是史无前例地扩展了人类的视野。就好像古代神话为那个时代所作的贡献一样,这个新宇宙观也对我们的时代产生了相同功效。它把感觉之门清扫干净,以迎接那一度被认为是可怕、迷惑的宇宙惊奇景象及自己的奥秘。并不是科学造成非人性化或使我们脱离神性,相反,科学的新发现使我们与古人重新结合。因为它使我们认识到整个宇宙不过是我们内在心灵深处本性的放大反照而已。所以我们确实是它的耳朵、它的眼睛、它的思考、它的言语,或者以神学的语言来说,是上帝的耳朵、眼睛、思考与谕旨。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问他是否仍然相信他曾写过的信条:“此刻我们正完成一个最大的飞跃,一次由人类心灵到我们内心深处与外在自然的奥秘知识的飞跃。”
他想了一下,然后回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信过。”
当我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拿起他给我的《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一书翻看了一会儿,我想起从书中第一次发现神话英雄世界的情形。那时,我漫步在孕育我成长的小镇上,在一家小图书馆里,随便翻看架上的书,并抽出一本令我对宇宙人类称奇的书;为了人类而从神处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勇搏巨龙获得金羊毛的杰逊王子、追求圣杯的圆桌武士等,都记载其中。但一直到认识坎贝尔之后,我才了解到,在周六午后场上映的西部片如何肆意地借用了这些古代故事。而我们在主日学校学到的故事,与其他同样体验到灵魂崇高追求、以必朽生命追求上帝真实的不同文化间,有互相对照之处。他让我看到了其间的关联,了解各个片段怎样彼此连接,并让我对他所谓的“有活力的多文化未来”不仅不再那么惧怕,甚至欢迎它的到来。
当然,他也被批评为过度以心理学来诠释神话,以及把神话的当代角色过于局限在意识形态功能或疗愈的功能上。我没有资格论断这些评论,还是让别人来衡量吧。他似乎从来不为争议所困扰。他只是不断教书,启发别人以新的方式看待世界。毕竟,是他那种真实的生活给予我们启发。当他说神话是我们最深心灵潜能的线索,能使我们欢乐、明觉,甚至狂喜时,他说得好像是正在邀请人们去他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些地方。
他的哪一点吸引了我呢 ?
智慧,是的,他非常聪明。
博学,他确实如此。对那些少有人知道的素材,他却能知晓千万变化之过去的全貌。
且还不止于此。
故事是要用讲的。他是个有成千故事的人,以下是他最喜欢的故事之一。在日本参加一次宗教国际会议时,坎贝尔听到另一位从纽约来的美国社会哲学家对一位日本神道教的神职人员说:“我们到目前为止观摩过许多典礼,也参观了许多神庙。但我不了解你们的意识形态,不了解你们的神学。”日本人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深思,然后摇了摇头。“我想我们没有意识形态,”他说,“我们没有神学,我们跳舞。”
坎贝尔也是一样,在天籁伴奏下起舞。
莫:为什么这些故事对人类这么重要?
坎贝尔: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故事。假如故事代表的是一种所谓的原型冒险,例如孩子变成年轻人,或是对在青春期开放的新世界的觉醒等故事,它可以提供一个应付这种发展过程的模式。
莫:你说过故事可以帮助我们渡过危机。我孩提时代读的故事,它们都有个快乐的结局。后来我发现人生充满了沉重的、放纵的、残酷的现实。我想就像我们买一张票去看吉尔伯特和沙利文的轻歌剧一般,当我们进入戏院时,才发现是哈罗德·品特(Harold Pinter)的严肃戏剧。也许是童话故事使我们无法适应现实。
坎贝尔:童话故事是娱乐性的。你要区分两种故事,一种是在社会与自然秩序下,和严肃生活问题有关的神话;另一种则是具有同样主题,但是为了娱乐的童话故事。即使大部分的童话故事中都有个圆满的结局,但在到达圆满前,一定会有典型的神话主题产生,例如陷入麻烦中,然后听到某个声音或有某人救你出去等。
童话故事是给孩子的,通常与不愿长大成人的小女孩有关。当她要跨越那道成长危机的门槛时,突然停了下来。所以她去睡觉,直到王子通过层层障碍前来,使她觉得跨越过去也不错。许多格林童话故事都以陷入困境的小女孩为主角。所有斩龙和跨越门槛的故事,则和通过这个困境有关。
原始社会中,成人礼的仪式都有神话意义做基础,并和杀掉幼稚的自我、长大成人这个概念有关,不论男女都一样。男孩要比女孩困难,因为生命一直紧追女孩。不论她自己愿意与否,她都会变成一个女人,但小男孩则必须要自己有意愿成为男人才行。第一次月经来潮,女孩就变成女人了,接下来便是怀孕,成为母亲。男孩首先得切断自己对母亲的依恋,把力量集中在自己身上,然后才能出发。那就是神话中“年轻人,去找你的父亲”这句话的意思。在《奥德赛》里,忒勒马科斯和他母亲一起生活。当他 20 岁时,雅典娜女神跟他说:“去找你的父亲。”那是贯穿整个故事的主题。有时候它是神秘体验的父亲,但有时候,像在《奥德赛》中,它是指生理上的父亲。
童话是孩子的神话。不同时期的人生各有其最贴切的神话。当你年纪渐长,你需要的是让你更坚强的神话。当然,代表基督教基本意象的十字架的故事,诉说的便是永恒降临时间与空间的世界并遭到肢解,但它也谈及从时空的领域到永生的世界。所以我们钉死尘世的身体,让它受苦,然后透过肢解,我们可以进入超越一切尘世痛苦的精神领域。有一幅十字架受难图被称为“基督的胜利”,其中他的头不是垂下,也没有血从身上流出,而是头挺立着,双目睁开,好像是自愿来受刑的样子。圣·奥古斯丁在某处写到,耶稣走向十字架有如新郎去见新娘一样。
莫:所以有适合年长者的道理和适合孩子的道理。
坎贝尔:是的。我记得有一次,齐默尔在哥伦比亚大学讲印度教,他提到人生一切如梦境,如泡影,都是幻象的观念。在演讲结束后,有个年轻女孩走向他说,“齐默尔博士,您关于印度哲学的演讲很精彩!但是幻象,我不了解,我对它没感觉。”
“哦”,他说,“要有耐心 ! 你还没到时候,亲爱的。”当你年纪渐长,你认识的人,原本活着的人都走了,而世界本身也在逝去,人生是幻象的神话才会走进你心里。但对年轻人而言,世界是有待以爱去接触、面对、学习和战斗的对象,所以是另一种神话。
莫:作家托马斯·贝里(Thomas Berry)说,所有的一切只是故事的问题。故事是我们指派给生命与宇宙的情节,是我们对事情该怎样进行的基本假设与信仰。他说我们现在麻烦了,“因为我们在新旧故事之间,旧的故事支持了我们很长时间。它塑造我们的感情态度,提供生活目标,提供行动的动力,神圣化苦难并引导教育我们。当我们在清晨醒来,知道自己是谁,我们可以回答孩子们的问题。每件事都可以被处理,因为我们有故事。现在老故事不再发生这种作用,而我们还没有学习到新的。”
坎贝尔:我只部分同意你的观点,原因是仍然有还在起作用的老故事,那是精神追求的故事。对内在自我的追求是我在 40 年前写的那本书《千面英雄》中所要说的故事。神话和宇宙观、社会观的关系,必须等待人习惯他所处的新世界后才行。现在的世界不同于 50 年前的世界,但是人类内在的生命则完全一样。所以假如你把世界起源的神话放在一边(科学家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然后回过头看看什么是人类精神追求的神话、什么是它不同的理解阶段、什么是幼稚到成熟转型的试验,以及成熟的意义等,故事其实一直在那儿。所有宗教里的故事也是一样。
例如耶稣的故事描述的是一个普遍有效的英雄行为。他首先做出那个时代中比较前卫的事情,即替施洗者约翰洗礼。然后他跨过关键的门槛到沙漠中待了 40 天。在犹太教传统里,40 是具有神话意义的数字。以色列的孩子在荒原里待了 40 年,耶稣在沙漠待了 40 天。在沙漠里耶稣经历了三种诱惑。首先是经济的诱惑魔鬼走向他说,“你看起来饿了,年轻人 ! 何不把这些石头变成面包呢?”耶稣回答说,“人不是只为面包而活,而是为上帝说出的每句话而活。”
接下来是政治的诱惑。耶稣被带到山顶观察世界各个国家,然后魔鬼对他说:“假如你向我鞠躬行礼,你就可以控制所有的国家。”这也许不为今人所熟知,但却是成为一个成功政客所必需的一课。耶稣拒绝了。最后魔鬼说,“好,你很出世,让我们到希律(Herod)神庙之顶去。让我看你把自己抛下去,上帝会接住你,你连瘀血都不会有。”这是所谓的灵性膨胀——我是如此精神化,我超越了肉体与世俗的需要。但是耶稣是上帝的肉身,不是吗?所以他说,“你不应该诱惑主,你的上帝。”这是耶稣遇到的三个诱惑,它们在今天的意义就和公元 30 年一样。
佛陀也是一样,他到森林中向那时顶尖的禅修大师学习,然后超越他们。在经过一连串的试验与寻觅之后,他来到明心见性的菩提树下。在那里他也经历了三个类似的诱惑:第一个是贪欲,第二个是恐惧,第三个则是顺服大众意见,言听行从。
在第一个诱惑里,贪欲之王在佛陀面前展现他三个漂亮的女儿。她们的名字分别是欲望、满足和懊悔,象征未来、现在与过去,但是已斩断感官欲望的佛陀不为所动。然后贪欲之王把自己变成死神,并利用一群野兽向佛陀身上投掷武器。但是佛陀已在心内找到寂静之处,永恒而不受时间影响。他仍不为所动,投向他的武器全都变成崇拜的花朵。
最后欲神与死神变成社会责任之神,并说,“年轻人,你还没读早上的报纸吗?你难道不知道今天该做什么吗?”佛陀只是以他右手指尖轻碰地面作为回答。于是我们听到宇宙母神的声音,像天边响起的雷声一般说道,“我亲爱的儿子,这是他已经把自己奉献给世界的表示,这里已没有人可以被规范,不要再说这些无益的话了。”这时背上坐着社会责任之神的大象向佛陀跪拜致敬,整个攻击队伍顿时像梦一般消失了。那晚佛陀成就了正觉,留在世上教导人们如何消除自我中心的束缚,时间达 50 年之久。
前两个诱惑——欲望与恐惧,就是提香(Titian)在 94 岁勾画亚当夏娃受惑图时的体验。该图现在位于普拉多(Prado)。当然,树是神话世界的轴,在这点上时间与永恒、运动与休息变成一体,而所有的事情都绕着它转动。但在这里,树只以它在时间面向上的意义表现出来,是一种有别善恶、得失、欲望和恐惧知识的树。在右边的是夏娃,她看到的诱惑对象以小孩的形态出现,给她一个苹果,她就被欲望左右了。然而亚当从另一边所看到的是野心诱惑者的蛇,被恐惧侵入了。欲望与恐惧是控制世界上所有生命的两种情绪。欲望是饵,死亡是钓钩。
亚当与夏娃为其所转,而佛陀却不为所动。亚当与夏娃带来生命并被上帝诅咒,而佛陀教我们怎样从生命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莫:然而有了孩子——有了生命,就有危险、恐惧和痛苦,不是吗?
坎贝尔:现在我已八十几岁,正在写好几本书。我非常希望能活到完成这些工作时,所以我恐惧死亡。假如我不一定要完成这本书,我死了也没关系。佛陀与耶稣都从死亡中解脱了,然后从荒野回来选择弟子教授他们,弟子们再把这个福音信息传给全世界。
伟大的宗师如摩西、佛陀、基督、穆罕默德等,他们信仰的宗教相差极大,但是他们的心路历程却大体相同。在被真主选中时,穆罕默德是个不识字的骆驼商客,但他每天离开麦加的家,到山上的洞穴中去静坐冥想。有一天有个声音叫他,“写下来”,于是他照做,便成了今日的《古兰经》。那是个很老、很老的故事。
莫:在每个例子中,接受恩惠者都对这些英雄做了奇怪的解释。
坎贝尔:也有某些教师决定不教授任何事,因为社会会遵循他发现的道理而行。
莫:要是英雄从痛苦折磨中回来,人们却不需要他带回来的道理,会怎么样呢?
坎贝尔:那当然是个正常的经验。其实往往并非人们不要先知的礼物,而是社会不知道怎样接受它、怎样把它制度化。
莫:以及如何去保存它,如何去创新。
坎贝尔:是的,如何让它持续下去。
莫:我一直很喜欢一个把生命描绘成从枯骨、伤处与残骸中重生的意象。
坎贝尔:有一种次级的英雄,会去重新活化传统。这种英雄重新诠释传统,把它变成今日有效的生活经验,而不是一些过时的陈词滥调。这是所有的传统都必须要做的工作。
莫:许多宗教都以它们自己的英雄故事开始。整个东亚都因佛陀带回来的律法教义而受惠,而西方则受到摩西从西奈山带下来的律法护佑。部落或地方的英雄为他们各自的民族表现英雄行为,而世界性的英雄如穆罕默德、耶稣和佛陀则从远处带来信息。这些宗教英雄带回来的是神的神奇,而非神的蓝图。
坎贝尔:你在《圣经·旧约》里可以发现一大堆律法。
莫:但那是宗教到神学的过渡。宗教起于惊奇、敬畏,它试图告诉我们故事,以便与上帝结合。于是它成为一套神学作品,每件事都被简化成规则或信念。
坎贝尔:那是把神话简化成神学。神话是非常具有流动性的。大部分的神话都是自我矛盾的。同一神秘现象甚至可以在一个特定文化里,找到四五种不同版本的神话解释。后来神学的出现使得事情必须从固定的角度来解释。神话是诗,诗的语言是非常有弹性的。宗教把诗变成散文。上帝是真实的存在,这是他真的这么想的事,这是你应该表现的方式,以便与那里的神保持适当关系。
莫:你不需要相信有亚瑟王这号人物,仍然可以得到这些故事的启示。但基督徒说我们必须相信那里有个基督,否则奇迹便不会发生。
坎贝尔:它们和希伯来先知以利亚(Elijah)显现的奇迹是一样的。有一些奇异的东西悬浮着,就像粒子飘在空中一样。有某种修行境界的人来到那里,这些东西便聚集到他四周来。这些神奇的故事只是要让我们知道,这个奇人所传授的精神律则,不仅只是物理上的定律,还可以表演精神上的魔术。
但这并不一定表示他真的做了这些表演,当然可能性是存在的。我曾目睹过三四次神迹般的事,人类有时可以做到你认为不觉可能的事。我们并不晓得可能的界限在哪里。但是传说中的奇迹不一定是确实发生的事。佛陀走在水上,耶稣也是。佛陀上了天,又回来。
莫:我记得你曾在演讲中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说,“那是你的灵魂。”
坎贝尔:那只是教学用的道具罢了。柏拉图曾说,灵魂是个圆。我把这个概念用在黑板上,画个圆表示灵魂。然后我从中间画了一条水平线,代表意识与潜意识的分离。我用一个在圆心的黑点表示我们生命能量来源的中心,它在水平线以下。婴儿的每个意念都来自他那娇小身体的需求。那是生命开始的方式,大体上婴儿是生命的冲动。然后心出现,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要的是什么?我怎么得到它?在水平线上的是自我,我用小正方形表示,那就是我们认作是中心的部分,但是你知道那是离圆的中心很远的。我们认为这是掌控一切的力量,但它不是。
莫:什么是掌控一切的力量?
坎贝尔:这种力量是从极深的下方涌上来的。人们开始了解这种力量的时期是在青春期。那时整个身体开始产生一套全新的需要系统。青春期的男孩子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情况,只能猜想是什么在推动他,而推动女孩子的力量就更神秘了。
莫:很明显的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时,已带了一种记忆盒在身上。
坎贝尔:令人惊讶的是,有多少记忆藏在那里。当奶头靠近婴儿时,他知道要做什么。那里有一整套设计好的行为,我们在动物身上看到的,我们称他为本能,那是生物的基础。但是当某些事让我们感到厌恶、困难、恐惧,甚至有罪恶感,而我们不得不去做的时候,那就是我们有烦恼的心理问题的开始。
在这些事情里,神话扮演基本的教化角色。今天我们的社会并没有给我们这类适当的神话指导,因此年轻人觉得把他们的行为整合起来很困难。我有个理论,假如你可以找出某人有阻碍的地方,应该也可以在神话中找到一个与该问题相对的部分。
莫:我们常听人说,“和你自己接触”。你认为这有什么意义?
坎贝尔:由于经常受到旁人理想与意志的影响,你非常有可能对你真的要什么,或是你可能变成什么,一无所知。我认为任何一个在极端严格和威权社会情境长大的人,是不太可能了解自己的。
莫:因为你总是被告知要做些什么。
坎贝尔:你被切实地告知要做什么,每分每秒。你简直像是在军队里,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一个在学校的孩子,总是在做他被告知要做的事,所以你才会算日子等待假日的到来,因为那是你做自己的时候。
莫:神话对于如何与另一个自己、真正的自己接触,提供了哪些信息?
坎贝尔:神话教我们的第一件事是遵循神话本身的暗示,其次是你的宗教导师和教授的指引,他们应该知道神话的暗示。这就像运动员找教练一样。教练告诉他如何把他的能量用在比赛中。一个好的教练并不会告诉运动员如何提起他的手臂或诸如此类的事。他会看着运动员跑,然后帮助他修正自己的自然模式。一个好的老师会看着年轻人,认出他的可能性,然后再给建议,而不是命令。
命令的形式是“这是我做事的方式,所以你必须也这么做”。某些艺术家便以这种方式教导他们的学生。但是在任何情况下,教师应该好好跟学生谈谈,给他们一些线索。假如没有人为你这么做,你必须自己从零开始,之前的工作都是无用的。
有一种好方法是,去找一本处理你现在面临问题的书。那一定会给你某些线索。我自己从托马斯·曼和乔伊斯的书中得到指示,他们两人都用基本的神话主题来解释当代青年成长中的问题和领悟。你可以通过那些了解这类问题的小说家的作品,找到你自己的神话指导主题。
莫:那是让我感兴趣的地方。假如我们幸运的话,假如神在微笑,大约每一代都会有某人出现,启发我们的想象力,让我们踏上目前的旅程。在你的年代是乔伊斯和托马斯·曼。在我们的时代,大概是电影吧。电影是否能创造英雄神话呢?你认为像《星球大战》那样的电影,是否满足了部分英雄典范的需要呢?
坎贝尔:我曾听到年轻人使用乔治·卢卡斯的某些术语,例如“原力”(the force) 和“黑暗面”(the dark side) 等,所以它一定有某种影响力。我会说,它是个很好的教育。
莫:我想这部分解释了《星球大战》的成功。并不是只因为它制作的成本,才使得它成为值得一看的佳片,而是因为它推出的时间,正值人们需要以一种可辨认的意象来观看善恶交战的故事之时。他们需要理想主义,去看一种基于无我而非自私的浪漫。
坎贝尔:邪恶力量不能透过任何世俗概念被认识,这个事实意味着它是一种抽象的力量,代表一种原则,而不是特定的历史情境。这个故事和原则的运作实践有关,而非这个国家攻打那个国家。《星球大战》里戴在演员脸上的野兽面具,代表了当代世界真正的野兽势力。当达思·韦德(Darth Vader)的面具被拿掉时,你看到的是个未成形的人,一个尚未发展成为人类个体的人。你所看到的是一张奇怪的、可怜的、无法辨识的脸。
莫:这个意义是什么?
坎贝尔:韦德尚未发展出他自己的人性。他是一个机械人。他是一个官僚,不是为他自己而活,而是为了一套外加的系统。这是对我们生活的恐吓,是我们今日共同面临的课题。是这个系统将打败你,否定你的人性呢?还是你能运用这个系统,达到人性化的目的呢?你要和这个系统保持怎样的关系,才不至于受制于它?试图改变它以符合你的想法是没有用的。它背后的历史动力太强大,因此从那种行为衍化出意义的机会很渺茫。你要做的是学习在你身处的历史时期活得像个人。那是另一件事,是可以做到的。
莫:怎么做呢?
坎贝尔:坚持你对你自己的理想,就像卢克·天行者一样,拒绝外在系统强加在你身上的非人性要求。
莫:我带两个儿子去看《星球大战》,在最后攻击的高潮时刻,当本·克诺比(Ben Kenobi)的声音对天行者说“关掉电脑,关掉机器,自己来做,遵循你的感觉,相信你的感觉”时,他们俩和所有的观众也都同样做了。当他这么做后,他成功了,所有的观众都热烈鼓掌。
坎贝尔:你看,电影是可以沟通的。它是以那种语言来和年轻人交谈,这点很重要。这部电影要问的是,“你要做一个有良心、有人性的人呢(因为那是生命之所在,从心而来)?还是要依据所谓的‘意志力量’(intentional power)所要求的去做呢?”当克诺比说“愿原力与你同在”时,他所说的是生命的力量与能源,而不是经过设计的政治意志。
莫:我对原力的定义感到好奇。克诺比说,“原力是所有生命产生的能量场。它环绕着我们,它穿透我们,它把宇宙银河结合在一起。”而我在《千面英雄》中,也读到对世界肚脐、神圣地带和创世刹那力量的类似描述。
坎贝尔:是的。当然,原力从内而动。但是“帝国”的力量,则建筑在征服与控制的意志基础上。《星球大战》不是一出简单的道德戏码,它和生命的各种力量有关。透过人的行为,它们或被完成,或被打破,或被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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