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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戏精太子追妻日常》
男扮女装许戏精×嘴甜颜控周可爱
青梅竹马,似水流年甜甜相恋
“似锦,等我把宫里的事处理完毕,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似锦听着小凤凰的心跳声,然后轻轻道:“好。”
我得保护她,陪伴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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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梦浮生,梦里国公府二姑娘许凤鸣的贴身婢女周似锦,摇身一变成了威远侯的夫人,知道底细的谁不说周似锦是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谁料生父一朝势败,等待周似锦的是丈夫亲手奉上的一杯毒酒。
这一场大梦的最后,她想的却是:男人真是靠不住,不如跟着二姑娘!
梦醒来后,周似锦想:嗯,男人也有很好的,比如许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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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平林漠漠
另有笔名平林漠漠烟如织、烟织和梁杉。
热爱文学创作,教书育人之余从事文学创作,已出版简体作品《就是要你说爱我》。
微博@言情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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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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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
平林漠漠 著
目录
楔子
第一章 周府
第二章 过年
第三章 许凤鸣
第四章 皇太子
第五章 夜谈
第六章 雨夜
第七章 古画
第八章 亲事
第九章 侍疾
第十章 寿宴
第十一章 赐婚
第十二章 出手
第十三章 心动
第十四章 相濡以沫
第十五章 苦肉计
第十六章 名医
第十七章 分离
第十八章 识破
第十九章 醒悟
第二十章 夜会
第二十一章 执念
第二十二章 毒蛇
第二十三章 反击
第二十四章 解决
第二十五章 再聚
第二十六章 入宫
第二十七章 宫宴
第二十八章 夜探
第二十九章 成全
第三十章 初吻
第三十一章 求亲
第三十二章 约定
第三十三章 解毒
第三十四章 欢聚
第三十五章 庆王
第三十六章 谋杀
第三十七章 表白
第三十八章 皇太子妃
第三十九章 远行
第四十章 大婚
第四十一章 赐妾
第四十二章 宫闱
第四十三章 生女
第四十四章 登基封后
番外一 扫墓
番外二 亦真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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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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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
平林漠漠/著
楔子
初春时节,细雨淅沥,湿冷异常。
清晨时分,位于京城小杏花巷的威远侯府一片寂静,昏黄灯光闪闪烁烁,星辰般点缀在内宅的重重楼阁间。
威远侯夫人周似锦的卧室内温暖干燥,只是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周似锦躺在床上,身子蜷缩成虾米,竭力忍耐胸腹间的剧痛。
屋子里烧着地龙,可是她却觉得很冷,冷意似从骨头缝里一点点漫出来,然后充溢了她的全身。
周似锦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今年才二十五岁,这一生却要结束了。
这样厉害的毒,不知道孙浴泉从哪里得来的。
比起别人,她这一辈子可真算复杂了。
周似锦的生父是刚被贬谪到西北边陲的吏部尚书周胤。
她的生母兰氏原本是周胤的通房丫鬟。
周胤娶妻前夕,怀着三个月身孕的兰氏被周胤之母尚氏,卖给了在北方边陲的泽州经营书肆的商人徐智。
周似锦八岁时,继父徐智和生母兰氏相继病逝,周似锦被徐智的老娘徐老太卖入安国公府,成了安国公府二姑娘许凤鸣房里的一个小婢女。
周似锦十四岁那年,官运亨通的周胤得知周似锦的存在,派人接回了她。
回到周府不过半年,由嫡母周夫人做主,周似锦嫁给了威远侯府的庶子孙浴泉。
一直闲居在家的孙浴泉因岳父周胤的提拔,进入工部,得了实职。
为了孙浴泉仕途顺畅,周似锦拿出嫁妆供孙浴泉花用,巴结逢迎亲爹周胤,厚着脸皮与上司夫人来往交际……
不过五年时间,孙浴泉连升三级,成为工部员外郎。
恰在此时,孙浴泉的嫡兄威远侯孙沐泉身患急病而亡,孙老夫人因丧子之痛也撒手人寰。
孙沐泉无子,在周似锦的奔走周旋下,孙浴泉承继嫡兄爵位,成为新威远侯。侯夫人周似锦也夫荣妻贵,成为京城贵妇圈的红人。
国公府的一等丫鬟,十年经营,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年轻英俊的威远侯的嫡妻,知道底细的谁不说周似锦是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人人都说周似锦有福,可此中甘苦,也只有周似锦自己清楚了。
大丫鬟素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揭开白玉香炉的盖子,拈了些沉香屑丢了进去。
沉馥的香气顿时变得浓郁起来,屋子里的药气被压了下去。
素心走到床边,探身细细看视周似锦:“夫人,您好点没有?”
周似锦正在听外面的雨声,一时没有说话——对她来说,简单的一两句话,也要耗费她极大的精力——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见周似锦瘦得脱了形,肌肤苍白,眼睛黑沉沉的,素心心里一阵难受,忍不住道:“夫人,侯爷带着老夫人、刘姨娘和大公子、二公子去嵩山别业泡温泉了,外书房的人也说不清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周似锦没有说话,心中平静至极。
孙浴泉母子虽然敢下毒害她,却也害怕她的临死反扑,索性全逃走了。
她嫁给孙浴泉这十年,一句话便可总结——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周似锦一直以为孙浴泉和自己是患难夫妻,定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谁知她爹前脚被贬谪离京,孙浴泉后脚就领了表妹小刘氏和一双儿女进门——原来他早就纳了生母刘氏的娘家侄女为妾,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小刘氏肚子里还怀着第三个。
面对周似锦的怒火,孙浴泉坦然承认,他从来都不喜欢要强能干的周似锦,他喜欢的是小刘氏那样娇憨纯真以夫为天的女人。
得知真相的周似锦竭力维持着自尊,告诉自己:孙浴泉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就是,先前的付出,就当喂了狗,大不了各过各的。
谁知孙浴泉狠毒到这种地步,先假装道歉,然后在她的药汤中下了毒,亲自喂她服下。
到了弥留之际,周似锦才发现,她这一生,除了亲生爹娘和当年在安国公府侍候的二姑娘许凤鸣,竟然再也没人真心待她好过。
可是,生母早就去了,生父也被贬谪到了边远的泽州,就连许凤鸣,也在十年前殁了。
只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待在这冰冷的人世间……
如今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周似锦只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去许凤鸣坟上看一看。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丫鬟春剑掀开锦帘急匆匆走了进来:“夫人,马车备好了,跟车的人也都在二门外候着了!”
华丽的马车直接驶入了永福寺后的墓园。
因许凤鸣死前还未出嫁,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她未被葬入位于安国公府的家族陵墓,而是孤零零埋在皇陵附近的永福寺后的墓园。
看守墓园的人早得了春剑的贿赂,开了墓园大门便躲了起来。
裹着宝蓝缎面雪貂斗篷的周似锦被春剑和素心搀扶着下了马车,竭力支撑着向前看去。
墓园内青松郁郁,翠柏森森,甬道,明堂、神台、香炉、烛台都是青石材质,被细雨打湿,越发显得颜色暗淡萧条。
素心摆放祭品,春剑烧化纸钱。
待春剑烧罢纸钱,周似锦扶着墓碑,声如蚊蚋:“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如今她连说话都费劲,须得用尽全力。
春剑悄悄拉了拉素心,两人一起退到了不远处的松树下。
周似锦裹紧雪貂斗篷,在素心摆放的锦凳上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许凤鸣的墓碑,往事纷纷浮上心头。
十一年前,周府派了管事妈妈到安国公府接她。
临离开,一向冷淡寡言的许凤鸣叫住了她,瑞凤眼紧紧盯着她,声音低哑:“似锦,你真的要走?”
当时的周似锦犹豫片刻之后,答了声“是”。
她不想永远做许凤鸣的婢女,她想成为大家闺秀,能和许凤鸣平等往来,知己相交。
许凤鸣眼中的光芒瞬间散去,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周似锦手里,低声道:“你别后悔。”
说罢,她低头继续提笔写字,不再看周似锦一眼。
周似锦屈膝行了个礼,恭谨地退了下去。
在马车上,周似锦打开荷包。
荷包里是一沓银票,共有六千两。
从此许凤鸣再不肯见她。
她出嫁前夕,许凤鸣进京,在金水河溺水身亡。
周似锦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渐渐蔓延到了全身,早已干涸的眼中泪水涌出,心像针扎一样……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从干涸的眼中流了出来,滑入了脸颊。
周似锦自幼住在泽州丹水河畔,水性极佳。若许凤鸣落水时她在身旁,也许许凤鸣就不会死。
若是重活一世,她一定听许凤鸣的,留在许凤鸣的身边,不回周府,不嫁给孙浴泉,一定要救下许凤鸣,她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开心地活下去。
春剑见周似锦身子前倾扑在了墓碑上,心里一惊,忙和素心一起冲了过去:“夫人!”
周似锦没有回应。
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刻骨的疼痛似乎在远去。
周似锦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额头抵在许凤鸣的墓碑上,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周似锦用蚊蚋般的声音喃喃道:“姑娘,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太监总管李越被宣进了御书房。
景和帝林岐正坐在檀木雕螭书案后批阅奏章。
李越躬身行礼。
景和帝专注地看着书案上的奏章,凝神思索片刻,抬笔蘸了些朱砂,批了几个字,头也不抬道:“周氏葬入永福寺后的墓园。”
李越低头恭谨地答了声:“是。”
景和帝默然片刻,低声道:“就葬在……那个墓的旁边吧!”
不待李越回话,他马上又道:“周氏的身后事,你去办,旁人不许插手。”
李越神情平静,眼神一闪,垂下眼帘沉声道:“是,陛下。”
林岐抬起头,看向窗外,苍白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怅然。
紫檀木落地长窗外,香樟树苍绿的叶片被初春寒风刮得啪啪作响。
和在安国公府时一样。
那时候,他的书房窗外也有两株四季常青的香樟树。
林岐还记得周似锦刚到香樟苑的时候叽叽喳喳地问他:“这是什么树呀?怎么到冬天了,叶子还是绿的?是冬青吗?咦,叶子和冬青不像……”
她在外人面前懂事守礼,可是在他面前却甚是爱说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得其乐,其实并不用他回答。
她有虚荣心,却虚荣得大大方方,临离开认认真真告诉他,她不想做婢女了,她想做高门贵女,想穿漂亮衣服,戴精致贵重的首饰,乘着漂亮马车四处游玩。
她一向贪嘴,脸都吃圆了还不肯节制,离开的时候还是又白又嫩一张胖圆脸。可是上次命妇朝见,他远远看见,她却甚是苗条瘦削。
他还以为她是受了京城女子以瘦为美的风气影响刻意节食,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孙浴泉造的孽。
他一直以为,他年轻,她也年轻,总是能见到的,谁知从今以后,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再也看不到了。
景和帝垂下眼帘:“孙浴泉欺君罔上,罪不容诛,着三法司会审,务必严办。”
李越答了声“是”,躬身退了下去。
景和帝胸口一阵剧痛,他用帕子捂住了嘴,瘦弱的身子像虾一样弓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景和帝松开了帕子。
雪白的帕子上是一团紫黑的污血。
第一章
周府
周似锦被说话声吵醒了。
她一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立在床前,伸着胳膊把帐子往帐钩上挂,口中还说着话,声音清脆,语速挺快:“姑娘,您可别睡了,孙妈妈在外面都有些不耐烦了,她老人家可是老爷的奶娘,极得老爷信任,就连夫人等闲都不敢得罪她老人家……”
周似锦盯着眼前的俏丽小姑娘——这不是春剑吗?
看着稚气犹存的春剑,周似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是在做梦吧?
这一定是梦!
周似锦小心翼翼地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抬眼细细打量春剑。
春剑浑然不觉,挂好了帐子,见周似锦已经坐起来了,便忙又扭头叫道:“素心,姑娘醒了,快把热水、香胰子和手巾都送进来吧!”
“来了!”一个温柔的小姑娘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似锦凝神看去。
鹅蛋脸,形容温柔,长胳膊长腿的,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素心。
素心把铜盆放好,笑盈盈道:“姑娘,快起来洗漱吧,不然水就要凉了!”
周似锦“嗯”了一声,试着说话:“春剑,把我衣服拿过来。”
记忆中,此刻她应是在距离京城不远的驿站里,很快就要见到生父和嫡母了。
梳妆的时候,周似锦找出了自己的首饰匣,让春剑挑选合适的首饰——她一向得许凤鸣的宠爱,许凤鸣自己不爱插戴首饰,出挑些的首饰都给了她。
春剑看着首饰匣里的金珠首饰,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姑娘的首饰好漂亮!”
周似锦默不作声地端坐在杌子上,看着妆镜中年轻了十岁的自己,不知是梦是真。
素心见状,忙悄悄拉了春剑一下。
春剑也不敢多说了,忙和素心一起挑选首饰衣服。
马车驶出了驿站,进了京城北城门,穿街串巷,驶入了梧桐里的周府侧门,在内院门外停了下来。
周似锦扶着素心下了马车,随着接引的婆子进了内院,一路走到正房惠畅堂台阶下,抬头看着上方题写着“惠风和畅”四个字的黑漆匾额,这才有了真实感——
她真的重新活了!
周似锦蓦地想到了许凤鸣,既然她现在十四岁,许凤鸣在来年三月进京,三月三那日在金水河溺水而亡的。
也就是说,如今许凤鸣还活着……
想到这里,周似锦一颗心怦怦直跳,似有一股春风在她胸间鼓荡着,令她险些落下泪来。真好,许凤鸣也活着呢!
素心的手腕被周似锦捏得生疼,忙轻轻道:“姑娘,这便是咱们夫人居住的惠畅堂……”
这时,一个细长眼长挑身材的名叫水芝的丫鬟掀开锦帘走了出来,眼睛带着打量扫过周似锦,然后笑着看向被派去泽州接人的孙妈妈:“孙妈妈,这便是大姑娘吗?夫人刚才还问起呢!”
孙妈妈一听,便知已经承认了周似锦的周家女儿身份,笑着道:“对呀,正是大姑娘,烦请通禀一声。”
水芝又笑着看了周似锦一眼,微微屈了屈膝:“见过大姑娘。”
周似锦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笑着微微颔首。
水芝进屋通禀去了。
不过片刻,她便又掀开了锦帘:“大姑娘请进来吧!”
周似锦解了斗篷,递给春剑,进了屋子。
屋子里暖融融的,摆设简单清雅。
一个姿容清丽身材苗条的少妇端坐在紫檀木雕花罗汉床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正看着周似锦。
周似锦低下头去:“给母亲请安。”说罢,她在面前摆着的蒲团上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磕头。
作为嫡母,周夫人没什么可指摘的。
周似锦其实是周胤的私生女,因为周夫人实在太爱周胤,虽然不怎么理会周似锦,却也听任周胤把她这私生女接回来上了族谱,又给她安排了与威远侯庶子孙浴泉的婚事,就连周胤私下里给她私房钱做嫁妆也装作不知……
对这样的嫡母,周似锦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周夫人背脊挺直坐着,手轻轻抚摸着怀里雪白的狮子猫,打量着眼前这个礼仪周全貌似恭顺的少女。
听说周似锦在安国公府做婢女,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头上绾着一窝丝杭州攒,插戴着一支金镶红宝石玫瑰钗,耳上则戴着一对泪滴形的红宝石镶金坠子,上着白藕丝小袄,下穿红罗裙子,气度从容,举止端庄,瞧着不像婢女,倒像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周似锦起身后眼神温顺地看着周夫人。
那双与周胤一模一样的杏眼亮晶晶的,眼神稚气而温顺,周夫人心里的防备有些松动,道:“瞧着不错——你识字吗?”
周夫人出身高门,出嫁前是有名的才女,素来喜欢女子读书识字,她恭谨道:“启禀母亲,女儿识字。”
“识字呀。”周夫人微微颔首,“都读过什么书?”
周似锦老老实实道:“启禀母亲,《诗经》和《通鉴》女儿都读过了。”
之前在安国公府,许凤鸣开蒙,她作为贴身婢女,也跟着读书。后来国公府为许凤鸣延请名师讲学,她陪着听了几年课,胡乱地读了不少书。
知道周夫人喜欢读《诗经》和《通鉴》,她特意这样说。
得知周似锦读过《诗经》和《通鉴》,周夫人问了周似锦几个与《诗经》和《通鉴》相关的问题。
周似锦一边想,一边答。
周夫人听她答得不错,的确熟读《诗经》和《通鉴》,便吩咐另一个丫鬟芙蕖:“你去见戴先生,为二姑娘和三姑娘请半日假。”
她又看向周似锦:“你先坐下吧,待你二妹三妹来了,姐妹彼此厮见。”
周似锦答了声“是”,由水芝引着在西边的紫檀双凤纹圈椅上坐了下来。
此时跟她记忆中的一样,生父周胤在吏部议事,不在府里;嫡出的兄弟周韶在嵩山书院读书,不在京城;唯有周夫人嫡出的两个女儿周倩兮和周盼兮,正在内院东边的桃夭阁随着女先生戴春琳读书。
而最厌恶她的周老夫人,则由二房陪着住在鄂州周氏老宅。
周夫人不爱说话,周似锦不愿多说,丫鬟们不敢出声,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周夫人端起素瓷茶盏品了一阵子,见周似锦乖巧地坐在那里,便道:“我听你父亲说,当年他给你起的名字是……似锦?”
周似锦忙恭谨道:“是,母亲。”
她还在娘胎里时,周胤就把她的名字起好了——周似锦。
她生母兰氏即使嫁给了徐智,也依旧让她用这个名字,不过以前叫徐似锦。即便在许凤鸣身边侍候时,许凤鸣也没让她改名字,还叫她似锦。
周夫人想起夫君与周似锦生母兰氏的那些事,心情有些复杂,一时没有说话。
周似锦知道嫡母最厌恶人多话,便也不肯多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好在周夫人和周似锦都不怕尴尬,皆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里,平静地等着周倩兮和周盼兮两姐妹过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外面响起了清脆的少女声音:“母亲!”
周似锦听出了是三妹周盼兮的声音,忙起身向外看去。
锦帘掀起,两个少女走了进来,个子稍高一些的那个看似十二三岁,清丽高挑,颇似周夫人,正是二姑娘周倩兮;个子稍矮一些的杏眼桃腮,十分俏丽,正是三姑娘周盼兮。
周夫人看向两个女儿时,面上依旧没有表情,眼神却柔和了许多,温声道:“这是你们的大姐,来见见吧!”
周倩兮态度从容,平静地向周似锦屈膝道福,叫了声“姐姐”。
周似锦忙回礼。
周盼兮好奇地打量着周似锦,却也听话地屈膝行礼,脆生生地叫了声“姐姐”。
周似锦微微一笑,叫了声“妹妹”回了礼。
她并没有过多亲近,记忆里姐妹间也一直不冷不热。
后来她嫁给了破落侯府的庶子,而周倩兮嫁给了当朝首辅嫡长子,周盼兮成了卫国公夫人,就更没什么来往了。
眼看快到午时了,周似锦想起周夫人一向是和两个女儿一起用午饭的,忙起身告辞。
周夫人吩咐周胤的奶娘孙妈妈去安顿周似锦住下,又叮嘱周似锦:“午饭便在你自己房里用罢,用罢饭正好可以歇午觉,倒也便宜。”
她又道:“我素来不讲究晨昏定省那一套,你平时不用过来请安,叫你再过来。”
她和周胤夫妻恩爱伉俪情深,也不打算让周似锦常在她眼前晃。
周似锦恭谨地答了声“是”,这才退了下去。
春剑、素心与周倩兮、周盼兮的贴身大丫鬟一起候在正房外廊下,见周似锦出来,忙上前招呼。
半个时辰后,周似锦在内院西边的兰庭安顿了下来。
躺到柔软洁净的床上,待素心放下了锦帐,周似锦才悄悄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盘算。
到目前为止,一切与记忆中的一样。
既然记忆里许凤鸣是三月进京的,那她就等着许凤鸣进京好了。
只是三月初一和三月初二,接连两天她去见许凤鸣都吃了闭门羹,便没有再去,想着早晚有见面机会,谁知,三月三那日许凤鸣在城外金水河溺水而亡……
想到这里,周似锦心脏闷闷的,一阵扯着疼。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周似锦,这一世,你可要记住,无论许凤鸣如何冷淡,你都要死缠烂打,紧紧贴着她,让她无路可逃、插翅难飞,别想靠近金水河一步!
想到许凤鸣被自己缠到生无可恋的样子,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晚饭周似锦一个人在兰庭用。
兰庭院子小小的,十字青石甬道,西北角种了两株蜡梅,东北角种了一株老梨树,东南角种着无数蕙兰,西南角则种着两株桂树。
三间正房带耳房,抄手游廊连着东西厢房,屋子不少,周似锦住了三间正房,春剑和素心住了两间耳房,东西厢房一直锁着,有女客来府里留宿才会打开。
用罢晚饭,见天色还早,周似锦便开始在兰庭的院子里散步。
如今正是冬日,梨树光秃秃的,蜡梅树稀稀疏疏挂着几朵晶莹剔透犹如蜜蜡雕刻的蜡梅花,散发着淡淡的寒香。
这里原先是周府的客院,专门用来招待女客的,即使她住在这里,依旧还是客院。
无论周府,还是威远侯府,都不是她的家。
春剑和素心见周似锦在院子里转,原先还忍着不吭声,后来见天都黑透了,周似锦还就着廊下挂的灯笼赏花,不肯回房里去,春剑到底性急些,试探着开口道:“姑娘,要不我去厨房要些热水,您先洗个澡?”
周似锦正嗅着一朵蜡梅,闻言想了想,记起自己在今日的亥时被叫到生父周胤的书房去了。
此刻距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足够她洗澡了,便含笑道:“妆台上那个匣子里有碎银子,要水时拿二钱碎银子打赏。”
春剑没想到周似锦这么了解府里情况,不由得咧嘴笑了:“姑娘怎么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去厨房要水或者点菜,是要给管厨房的媳妇妈妈打赏的?”
周似锦含笑看她:“以后素心管银钱账本,春剑你管衣服首饰。”
素心细心谨慎,春剑很会梳头装扮,所以她记忆里,一向是素心管钱,春剑管衣服首饰。
洗罢澡,周似锦还不肯睡,梳了头,穿得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坐在窗前榻上就着小炕桌上的烛台看书。
春剑和素心都觉得这位新来的大姑娘实在是性格古怪,也不敢多说,只在一边陪伴着。
快到亥时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周胤派了人来请周似锦。
周似锦认出来人正是周胤的乳母孙妈妈,当即道:“烦请妈妈带路。”
孙妈妈守寡多年,无儿无女,由周胤养老,对周胤最是忠诚,一直管着周府的外书房,就连周夫人也对她礼敬三分。
孙妈妈打量了周似锦一番,眼神柔和:“大姑娘长得真像老爷……”
二姑娘周倩兮和大公子周韶长得像周夫人,二姑娘周盼兮只有眼睛像周胤,反倒是她最像周胤。
周似锦翘起嘴角笑了。
她知道自己长得像周胤,也知道这正是自己的优势所在,一直善加利用,从周胤那里要到了不少好处。
孙妈妈见她双目晶亮,笑的时候右嘴角上翘更加明显,右脸颊还有一个可爱的小酒窝,和周胤笑的时候一样,心里更是喜欢,声音也越发温和起来:“大姑娘,外面起风了,有些冷,您有披袄没有?若有的话套在外面吧!”
周似锦的衣箱里不但有披袄,还有两件皮袄——一件大红遍地金貂鼠皮袄,一件娇绿缎面雪狐皮袄,都是许凤鸣给她的。
记忆里她为了在周胤面前博取同情,特地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绸面披袄去见周胤。
现在可不能这样了,周似锦笑容灿烂地吩咐春剑:“春剑,把那件娇绿缎面雪狐皮袄拿出来。”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海獭卧兔,也拿出来。”
片刻后,周似锦从东暗间卧室出来。
孙妈妈见她戴着海獭卧兔,绾着一窝丝杭州攒,插戴着一支碧澄澄的翡翠簪子,穿着件娇绿缎面雪狐皮袄,不由得心里暗惊,却不肯多言,打着灯笼引着周似锦往外书房去了。
外书房依旧是周似锦记忆中的样子,一进黑漆大门,迎面便是一座假山,就着灯笼的光,可以看到假山上盘绕着苍绿的藤萝。
院子正中铺着十字青石甬道,东北角种着一片竹子,竹叶在夜风中瑟瑟作响。
孙妈妈让春剑陪着周似锦在廊下候着,自己进去通禀。
周胤正在看书信,抬头见孙妈妈走了过来,便低声道:“妈妈,那孩子……瞧着怎么样?”
孙妈妈凑近周胤,轻声道:“老爷,大姑娘生得倒是像您……只是瞧着衣服首饰甚是华贵……”
周胤眉毛一挑:“她一直在安国公府二姑娘身边侍候,许是许二姑娘赏她的。”
孙妈妈忧心忡忡:“老爷您还是自己看吧,我去请大姑娘进来。”
周似锦立在廊下,看着红漆栏杆外的竹林,思索着待会儿如何应对。
孙妈妈掀开门上锦帘,轻声道:“老爷请大姑娘进去。”
书房是一个大通间,十分宽敞轩朗,一座比人还高的赤金枝形灯照得满室如同白昼。
一个俊美的青年正在书案后端坐着。
这漂亮青年便是周似锦的亲爹,洪武九年的探花郎,当朝吏部侍郎,洪武皇帝的心腹,二十九岁的周胤。
周似锦看着眼前年轻俊美的周胤,想到周胤被贬谪边陲时才三十九岁却已经两鬓斑白,心中感慨万千。
她垂下眼帘,端端正正地行了福礼:“似锦给父亲请安。”
听到周似锦自称“似锦”,周胤心中一阵酸楚,低声道:“起来吧!”又指着书案东侧的鸡翅木雕花圈椅道,“先坐下。”
周似锦答了声“是”,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很静,旁边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正燃着香料,带着松柏气息的清雅香气若有似无氤氲着。
周胤细细看着周似锦,发现她长得很像自己,尤其眼睛最像,又圆又大,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孺慕之意,不由得心里一软,声音不由自主温和了下来:“以后府里就是你的家了,要孝顺你的母亲,友爱两个妹妹和弟弟,跟着你母亲学学如何管家,针黹女红也不要落下……”
女儿已经十四岁了,说亲的事该提上日程了,也该跟嫡母学着管家了。
周似锦起身,恭谨地答了声“是”。
她这个亲爹,虽然偏心嫡出的周韶、周倩兮和周盼兮,对她却也不错,满足她的愿望,让她嫁入高门,又暗中给了她五千两银子的私房——要知道,京城的高门庶女出嫁,能陪送一千两就算不错了。
只是出嫁后,她回来哭了好几次,花样百出闹着让周胤想法子提拔孙浴泉。
后来周盼兮和周倩兮出嫁,她妒忌两个妹妹嫁得好,觉得爹爹偏心,再加上每次回娘家都不受待见,便很少回去了。
待到孙浴泉承了爵,她成了威远侯夫人,孙浴泉又仕途得意,她与娘家的往来越发少起来,倒是爹爹借口顺道,主动来看了她好几次。
没想到爹爹一朝失势,孙浴泉就对她动了手……
看到周似锦眼中的泪光,周胤眼眶湿润了,道:“你的两个妹妹都随先生在读书,你也和两位妹妹一样在桃夭阁读书吧!”
周似锦蓦地想起自己在桃夭阁与周盼兮、周倩兮一起读书的情景。
周盼兮和周倩兮倒也没别的,就是不理她。
她说话,她们就当听不到。
当时她觉得特别孤独痛苦,后来经历的人和事多了,想起那时候的孤独和痛苦,她却觉得不过如此,真是太幼稚太无聊了。
你们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们好了。
如今重新活了,她更是不放在心上了。
见周似锦状似沉思,周胤忙又问道:“先前识字吗?若是不识字——”
周似锦忙粲然一笑:“爹爹,我在安国公府,从八岁开始就随着我们二姑娘读书,先随着周群周先生读了两年,又跟着和墨尘和先生读了四年。”
周胤闻言,表情顿时凝重:“是泽州名士周群和被称为‘帝者师’的和墨尘和先生吗?”
周似锦笑盈盈地点头:“对呀!”
周胤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咚咚”敲了好几下,心中着实惊讶。
安国公许继顺手握兵权镇守边陲,又是许皇后的嫡亲兄长,他的女儿虽然身份贵重,却也不过是深闺女子,哪里用得着和墨尘这样的老师。
让和墨尘这样的国士去教授一个深闺女子……
难道安国公对这个女儿,有特别的期许?
想到这里,周胤看向周似锦,转移了话题:“似锦,你明年就要及笄,爹爹会叮嘱你母亲,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周似锦闻言,眨了眨眼睛。
她手里那么多银子和珠宝首饰,为什么要嫁人?
不说她记忆里,她嫁人后,嫁妆不但为孙浴泉在官场疏通打点,供应阖家大小的花用,还用来养活孙浴泉的外室和子女,最后她死了,那些首饰珠宝和陪嫁田产怕是都落到了刘氏那老太婆及孙浴泉、小刘氏那对狗男女手里了。
有这么多银子,她吃吃喝喝玩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岂不是更美妙?
不过周似锦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钱而无庇护,无异于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下场绝对会很惨。
她最信任的人便是许凤鸣,靠天靠地靠别人,还不如去靠许凤鸣,起码许凤鸣不会用她的银子养小妾、喝花酒……
周胤见她首饰衣饰华贵,有些吃惊,轻声问道:“似锦,你在安国公府过得怎么样?”
周似锦打定了主意,抬眼粲然一笑:“爹爹,我在安国公府很好。我八岁便在许二姑娘身边侍候,她待我特别好,把我当亲妹妹看,衣服首饰都拣好的给我。”
她大大的杏眼亮晶晶:“爹爹,亲事是结两家之好,讲究的是双方身份地位相当,我的身份我自己知道,我不想高攀别人。”
周胤没想到周似锦才十四岁却如此清醒,不禁笑了,柔声道:“爹爹的门生里倒是有几个人品出众,家境却贫寒些的,到时候好好相看一个,大不了爹爹多给你些陪嫁。”
到底是父女血脉相连,他虽然第一次见周似锦,心中却满是疼爱。
周似锦见周胤和自己说话如此老气横秋,不禁觉得好笑,想要笑,却又觉得有些酸楚。
她抬眼看向周胤,杏眼圆溜溜:“爹爹,您能给我多少陪嫁?”
周胤见她傻乎乎地直接问陪嫁,不由得满是怜惜,温声道:“反正有爹爹在,不会让你过穷日子的。”
周似锦鼻子酸酸的。
周胤被贬,原因极为复杂,最根本的却是他是洪武帝的宠臣,如今的皇太子林岐继承帝位后,周胤并没有向新帝靠拢。
若是爹爹能提前向皇太子林岐靠拢呢?
安国公府是皇太子的臂助,而许凤鸣是皇太子的亲表妹,也许能以此为契机,让爹爹与安国公府渐渐交好……
想到这里,周似锦心里有了底,抬眼看向周胤,认认真真道:“爹爹,许二姑娘待我恩重如山,我寻思着,这世上除了您,再也没人像她那样待我好了。我不想嫁人,我打算继续追随许二姑娘,在她身边侍奉。”
周胤皱着眉头:“似锦,你的意思是……做许二姑娘的陪嫁?”
这孩子真的傻啊,哪有女孩子不想嫁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生儿育女,琴瑟和谐,反而想要孤独终老。
周似锦用力点了点头,笑盈盈道:“若是许二姑娘嫁人,我就随着她过去,帮她管理家务;若是她不嫁人,我就陪伴她,做她的女清客。”
反正她再不想嫁人了。
而且提到嫁人,她就隐隐犯恶心。
周胤眉头紧蹙,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劝说——这想法也太奇怪太离经叛道了!
他刚要开口呵斥,转念想起那位许二姑娘的老师是被先帝赞为“帝者师”的和墨尘,不由得沉吟起来。
当今洪武帝在先帝诸皇子中并不出众,最终脱颖而出登上帝位,手握兵权镇守西北的安国公府功不可没,洪武帝对发妻许皇后一向敬爱顺从,登基不久就下诏立许皇后所出的皇次子林岐为太子。
这些年来,纵是许皇后性情孤僻怪异,沉溺修道;即使皇太子林岐体弱多病,很少露面,洪武帝也从未有废太子之意……
让女儿拜和墨尘为师,难道安国公打算让许二姑娘入东宫做太子妃?
难道许二姑娘打算让似锦随她入东宫做女官?
想到这里,周胤眼神复杂地看向周似锦,见她大眼睛亮晶晶,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软——这孩子的眼神真是像小猫小狗,清澈简单,让人简直不忍心和她说重话。
这孩子这些年不知道怎么长大的,明明都十四岁了,却纯真简单如小动物,她真的适合宫廷吗?
周胤尽量让自己平和一些,温柔一些:“似锦,这件事以后再说——你手头紧吗?缺不缺钱?”
周似锦老老实实道:“临出发,我们姑娘给了我好些银票呢!”
她拿出荷包,掏出一沓银票让周胤看:“爹爹,足足有六千两呢!”
周胤有些震惊。
安国公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安国公府的那位许二姑娘,到底是什么打算?
周似锦的目的便是让周胤迷惑,让周胤误会。
她这个爹爹看着像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公子哥儿,可是一个公子哥儿能高中探花?能在不群不党四边不靠的情形下年纪轻轻就做到吏部侍郎?
她这爹爹心思深沉,老谋深算,也就是说凡事想得多,明明很简单的事,却要往深处去想去考虑去谋划。
她就是想让周胤多想。
因为体弱多病,景和帝做皇太子时未曾娶太子妃,登基之后也未曾立后。
所以,周似锦曾暗地里想过,若是许凤鸣没有早夭,会不会嫁入东宫做太子妃?
因此她故意这样误导周胤,以免周胤像前世一样,尽心竭力替她谋划亲事。
这会儿见周胤果真想多了,她心中得意,忙又道:“爹爹,我不要银子。我喜欢读书,您让我挑选些书拿回去读吧!”
她打算闭门读书,争取获得父亲和嫡母的好感,待明年三月许凤鸣进京,她就去寻许凤鸣。
周胤闻言,抿嘴一笑,抬手指着自己的书架:“似锦,这么多书,你随便选!”
周似锦的大眼睛眯了起来,笑容灿烂,雪白脸颊上酒窝深深:“爹爹,那我多选一些!”
周胤见她眼睛亮晶晶,欢喜得都有些傻气了,不由得暗自叹气——这孩子可真傻啊!
他又叮嘱道:“要听你母亲的话。”
周似锦点头:“放心吧,爹爹!”
周胤又拿了一个锦袋递给周似锦:“‘财不露白’,你的那些银票都收好,别让人知道。平常打赏和零碎花用就用这些碎银子。”
周似锦接过锦袋,觉得沉甸甸的有些坠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了下来。
她以前表面上巴结周胤,表现出孝顺得很的样子,其实在心里她一直觉得周胤偏心,因此心中总是愤愤然,一旦得势,便不怎么去看周胤了。
现在,换了种心态,她才发现自己这个亲爹是真的疼爱自己。
见周似锦稚嫩的脸上现出类似沧桑的神情,周胤更加心疼:这孩子那么小就没了亲娘,这些年流落在外,怕是没人关心她爱惜她。
他声音更加温柔:“似锦,你不用怕,爹爹会为你做主的。”
周似锦眼眶已经湿润了。
低着头默然片刻,周似锦道:“爹爹,我挺喜欢银子的,以后您不用给我别的礼物,给银票就行。”
看着周似锦低着头别别扭扭的样子,他不由得笑了,抬头抚了抚周似锦的鬓角:“你这傻孩子……”
惠畅堂正房东暗间卧室内静悄悄的,妆台上点着一盏白纱罩灯,灯光柔和朦胧。
周夫人端坐在妆台前的紫檀绣墩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往脸上涂抹着,待涂抹完毕,才开口问一边侍立的王妈妈:“老爷已经见过了?”
王妈妈轻声道:“老爷已经见过了。去见老爷时,她的装扮比白日见您时还华贵些。”
周夫人低声道:“安国公府虽然功高爵显,又是外戚,却一向低调,按说不至于一个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就这样衣饰华丽……”
王妈妈也有些纳闷:“难道是大姑娘爱显摆,把许二姑娘赏她的旧衣服旧首饰都穿戴上了?”
周夫人没有说话。
今日周似锦来给她请安时,头上耳朵上金光灿灿,宝石纯净,珠光璀璨,瞧着可不像是旧的。
王妈妈又道:“大姑娘离开书房时,老爷把一套陛下赏的文房四宝给了她,又让孙妈妈带着小厮给她送了一大箱子书。”
周夫人又往手上涂了一层香脂,一边轻轻揉搓,一边道:“老爷存着弥补之心,待她好一些也是有的。她若是省事,你们也不要为难她。”
王妈妈答了声“是”,笑着道:“我们这些服侍的人都知道的,老爷体贴您,爱敬您,您也给老爷面子的。”
周夫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外面廊下传来小丫鬟“给老爷请安”的声音。
她眼睛顿时一亮,清丽的脸也似罩上了一层柔光。
待周胤进来,周夫人也不起来,仰首看了过去,眼中满是期待:“子承!”
周胤大步流星走到了周夫人身边,双手抚在了她肩上。
王妈妈屈膝道福,悄无声息地带着丫鬟退了下去。
夜里下起了雪。
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糊着雪浪纸的后窗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兰庭的正房里生有地龙,甚是暖和,周似锦让春剑和素心住在她卧室南窗前的榻上,又道:“夫人让我不必去请安,明日咱们都安心睡懒觉,睡到自然醒。”
素心展开铺盖铺好,一边用手抚平褥子上的褶皱,一边迟疑道:“姑娘,咱们不去给夫人请安,是不是……不太好啊……”
周似锦拍了拍素心的肩:“素心,我自然得听母亲的。”
素心明明担心得很,可是听周似锦这么一说,一颗心当下就定了下来,笑盈盈道:“我都听姑娘的。”
春剑铺好了自己的铺盖,也接了一句:“咱们是孙妈妈挑来侍候姑娘的,自然听姑娘的!”
素心听她嘴没遮拦,吓了一跳,忙看向周似锦。
周似锦知道素心和春剑是周胤借孙妈妈的手安排到自己身边的,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爹爹都和我说了,你们都是他让孙妈妈挑选的,若是你们得用的话,让我好好待你们。”
素心这才放下心来,腼腆地笑了。
春剑快言快语道:“反正我也不懂别的,好好伺候姑娘就是了。”
主仆三人说笑了几句,周似锦这会儿还不瞌睡,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一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吩咐春剑和素心:“你们俩一人裁一件白绫袄,剩余的料子我有用处。”
素心开口推让:“姑娘,这衣料太贵重了,使不得——”
周似锦对待自己人从来都不小气,直接道:“我不爱虚让,咱们大周朝的女孩子都得有几件白绫袄,离不了的。”
素心和春剑这才收了下来。
两人很快就把衣料裁剪好了,剩余的料子给了周似锦。
周似锦把料子收在了自己的针线簸箩里,洗漱罢上了床。
躺下之后,她这才道:“我预备给父亲和母亲一人做几双白绫袜,素心你明日去惠畅堂要一下父亲母亲的鞋样。”
素心正帮她整理锦帐内悬挂的香包,口中答应了一声。
锦褥厚实软和,锦帐内温暖馨香,周似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周似锦被热醒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床里侧拥着锦被合目而睡的美貌少女,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是在做梦吧?!
她怎么看到了许凤鸣?
这一定是梦!
周似锦小心翼翼地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凑近许凤鸣细看。
许凤鸣睡得很香。
她因为久病,身子极为单薄瘦弱,明明五官俊俏气质清冷,可是一旦睡着,脸颊就鼓鼓的,特别像小孩子,令周似锦老是想捏捏她,揉揉她。
周似锦忍不住,悄悄伸出爪子,在许凤鸣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
啊,又白又软又暖又细又滑,是真的活的许凤鸣!
周似锦眼泪夺眶而出。
她小心翼翼挨着许凤鸣的锦被躺了下来。
周似锦八岁那年到许凤鸣身边侍候,很快就和许凤鸣熟稔起来。
许凤鸣比她大两岁,可是自幼多病,瘦弱得很,个子还没周似锦高。
周似锦和许凤鸣比,就又高又胖,许凤鸣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私下给她起了个绰号“白又胖”,只有她们两人在的时候就只叫周似锦“白又胖”,把周似锦气哭了好几次。
后来习惯了,她也给许凤鸣起了个绰号,偷偷叫许凤鸣“小鸡仔”。
许凤鸣很生气,好几天不和周似锦说话。
周似锦忙巴结她:“姑娘你这么好看,就像天上凤凰一般,我叫你小凤凰好不好?”
许凤鸣悻悻然,瞟了周似锦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西北的冬天太冷了,婢女房里没有地龙,冷得周似锦受不了,晚上她都是赖在许凤鸣房里。
刚开始她睡在许凤鸣卧室窗前的榻上,后来窗口冷,她借口给许凤鸣暖床,抱着被子和枕头睡到了许凤鸣的床上。
许凤鸣每次都不乐意,却经不起她的纠缠,每次都被她得逞……
想到这里,周似锦心里欢喜极了,眼泪却流得更急。她一下扑过去,隔着锦被紧紧抱住了许凤鸣:“姑娘,我好开心啊!”
许凤鸣睡得正香,被周似锦吵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周似锦那张满是涕泪的脸。
她皱着眉头伸手拉高被子遮住脸,声音沙哑:“吵死了!”
周似锦才不怕她这张冷脸,双手齐上,扒拉开被子,湿漉漉的脸贴到了许凤鸣温热柔软的脸上,低声抽泣着。
许凤鸣被蹭了满脸的泪,彻底醒了过来,右手推开周似锦,左手遮住了自己的脸,闷声道:“哭什么?”
周似锦泪如雨下:“姑娘,我没事,我只是开心!”
许凤鸣沉默了半日,这才道:“你先出去,我要起来了。”
周似锦顾不得满脸的泪,麻利地跳下了床:“你收拾好就叫我。”
她侍候许凤鸣这么多年,知道许凤鸣最是讲究,不爱人贴身侍候,穿衣服洗澡之类,都不让人在旁,饶是她这最亲近的贴身丫鬟,也没见过许凤鸣的光身子。
刚走了两步,周似锦就被人摇醒了。
素心一手擎着烛台,一手拨开了帐子,探身看向周似锦,见她满脸是泪,忙把烛台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拿了洁净帕子递给周似锦:“姑娘,您是不是做噩梦了?满脸都是泪……”
周似锦一颗心似悬在空茫之中,无依无傍,过了片刻,才明白——原来方才是梦啊……
她觉得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摸,满手湿漉漉的。
那么美,却原来只是一场梦……
素心见周似锦还在发呆,忙又拿过帕子,拭去了她脸上的泪:“姑娘,我和春剑都陪着您呢,别怕,没事的……”
周似锦心里空落落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你也去睡吧!”
帐子落下,架子床内光线暗了下来。
周似锦闭上眼睛,试图再续前梦,却无论如何也梦不到了。
时间再过得快一些吧,她真的好想见到许凤鸣!
雪整整下了一夜,待到周似锦起来,兰庭已经成了雪的世界。
接下来几日,周似锦认认真真地做了十二双白绫袜,给周胤的六双绣的是青竹,给周夫人的六双绣的是莲花,绣好后亲自送了过去。
周胤开心得很,给了周似锦一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拿去买花翠戴!”
其实他更想送女儿香墨名砚,只是周似锦爱好俗气,讲明了只要银子,他只得也俗气起来。
周似锦笑眯眯地收好银票:“谢谢爹爹!”
周夫人收到绣着莲花的白绫袜,看了看绣工和针脚,微微颔首道:“你这女红还算不错。”
周似锦在周夫人面前规矩得很:“母亲若是穿着合脚,我再给母亲做几双。”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道:“白绫袜倒也不用了,你帮你父亲做两件护膝吧。天寒地冻的,他天天骑马上朝,膝盖有些受不了。”
周似锦忙答应了。
她回到兰庭,周夫人派的王妈妈带着一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和一匹大红妆花锦缎来了:“夫人说了,让大姑娘做件白绫袄和妆花马面裙穿。”
周似锦忙道了谢,让素心拿了一个小银锞子给了王妈妈:“妈妈拿去吃茶。”说完,又亲自送王妈妈出去。
等到雪化,已经是腊月初八了。
早上起来,周似锦闲来无事,便拿了针线簸箩出来,继续给周胤做护膝。
她正在忙碌,惠畅堂的大丫鬟芙蕖穿着木屐过来了:“大姑娘,今日是腊八,府里备了腊八粥,夫人请你过去。”
周似锦到惠畅堂正房廊下,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欢笑声,她微微一笑,进了正房。
屋子里一片和乐。
周胤坐在罗汉床上,手上拿着一幅古画,耐心地讲解着。周倩兮和周盼兮一左一右围着他,一边听,一边提问。周夫人拿了一个金黄的砂糖橘在剥皮,眼睛含笑看着他们父女三人。
周似锦进去后,笑吟吟地屈了屈膝:“给父亲母亲请安。”
周胤见她进来,忙道:“似锦来了!”又和周倩兮和周盼兮说道,“你们姐姐也懂刘松年的画,让她和你们说吧!”
上次周似锦从他那儿挑走的书籍,其中一本正是刘松年的书画摹本。
周倩兮和周盼兮齐齐看向周似锦,眼中都带着不以为然。
周似锦抿着嘴笑了,走过去道:“不敢说懂,不过也算见过几幅刘松年真迹。”许凤鸣喜欢收集古画,周似锦受她熏陶,倒也见识过不少。
周倩兮和周盼兮相视一看,彼此会意。
周盼兮笑嘻嘻道:“姐姐,你来给我们讲讲刘松年的这幅《溪亭客话图》吧!”
周倩兮把手中的画送了过来,双目莹莹地看着周似锦。
周似锦凑过去细细看了,道:“刘松年的《溪亭客话图》描绘文人相会的场景。画面的重心偏右,笔墨精严,清丽细润,我以前见过他的另一幅《松窗读易图》……”
周胤见这三姐妹脑袋越凑越近,心中很是喜欢,伸手握住周夫人的手,轻轻道:“夫人,看她们姐妹亲近,我很喜欢。”
周夫人抬眼看向丈夫,眼波流转间也是欢喜。
她给周胤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去了西暗间周夫人的书房。
到了书房,周夫人这才开口道:“大姑娘明年就要及笄了,子承你有什么打算?”
周胤想起周似锦的话,也不好说周似锦还想回到安国公府二姑娘身边,便含糊道:“我还没想好……”
周夫人柔声道:“有两家还算不错。一个是威远侯的二儿子孙浴泉,今年十六岁;一个是忠顺伯的老三蒋珙,你是见过的。若是都看不上,咱们再继续看。”
威远侯夫人是她的表姐,忠顺伯夫人是她的嫡亲大姐,孙浴泉是她表姐的庶子,蒋珙是她嫡亲姐姐的庶子,不管选了这两个中的哪一个,周似锦嫁过去都有她这嫡母照应着,不至于被欺负。
周胤其实想从自己的门生里选一个家境贫寒人品好的做女婿,只是似锦那晚那样说,他也得了确切消息,明年三月宫里的确要为皇太子林岐选妃……
难道似锦真的要随着许二姑娘进东宫做女官吗?
周胤握紧妻子的手:“再等等,再等等吧!”
这时外面传来周盼兮的声音:“大姐,你真的见过赵伯驹的《江山秋色图》?都说这幅画已经湮灭了!”
周胤在妻子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道:“她们姐妹和睦,我也放心了。”
第二天早上,周似锦盥洗罢正在梳妆,周盼兮带着丫鬟仙客过来了。
她开门见山问周似锦:“大姐,我们要去忠顺伯府赏梅,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周似锦正拿了一支金玲珑寿字簪往发髻上插戴,听周盼兮提到“忠顺伯府”,手中动作一滞。
周胤被贬谪,除了没向新帝靠拢,还有一个原因——他举荐了连襟忠顺伯蒋长青,前往西北赈灾。但蒋长青贪得无厌,贪污盗卖朝廷赈灾物资。事情败露,蒋长青下狱,周胤也受到牵连。
周似锦一边思索着,一边把发簪插戴好,微笑道:“我今日事情太多,以后有空再去。”
如今距离蒋长青出事还早,不过得寻找机会,让爹爹少与蒋长青来往……
只是忠顺伯蒋长青是周夫人的姐夫,而她人微言轻,爹爹怎么可能听她的,须得慢慢计较了。
周盼兮一片好心来邀请她,却被拒,面子有些挂不住,悻悻然道:“你不去算了。”
但她又忍不住道:“忠顺伯府的赏梅会热闹得很,梅园里还有几株罕见梅花。梅园中间用一道锦障隔开,一边是各家的公子哥儿,一边是各家的闺秀,又是赏花,又是赛诗,还饮酒行令,好玩极了——”
周似锦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不由得微笑起来,转移话题道:“三妹,我有一样物件,你瞧瞧怎么样?”
她从妆匣里取出一对金玲珑桂花钗,递给周盼兮。
周盼兮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仙客,一个叫仙友,都是桂花的别称。周盼兮应该是喜欢桂花,这对桂花形状的金玲珑桂花钗,她应该会喜欢。
周盼兮果真喜欢,拿着这对金玲珑桂花钗细细打量:“这钗怎么这么精致,枝条这么结实,是镀金的吧?枝条上镶嵌了这么多朵桂花,桂花这么小,却连花蕊都有,真是纤毫毕现,好漂亮!”
周似锦见她喜欢,自己心里也快乐:“你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啦,算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
周盼兮开心地拿着金玲珑桂花钗看了又看,笑容灿烂:“多谢姐姐!”又道,“姐姐,过年咱们全家去城外温泉庄玩,温泉庄后面的园子里有一个小楼,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温泉池,到时候我带你去。”
周似锦很感兴趣,连连点头:“太好了,你可别忘记了!”
周盼兮心里觉得更亲近了,颇有些依依不舍,可是想到二姐周倩兮还在等她一起出发,只得道:“大姐,我要走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周似锦也很喜欢周盼兮,起身道:“我送你。”
送走周盼兮后,周似锦在廊下立了好一阵子,心中很是感慨:原来和自己妹妹亲近,还挺开心的……
到了晚上,周盼兮从忠顺伯府回来,又特地来了兰庭一趟。
她在忠顺伯府得了两盆梅花,自己留了一盆白梅,拿了另外一盆朱砂梅过来送给周似锦。
周似锦很喜欢这盆朱砂梅,凑近细看道:“朱砂梅可不好养,它的耐寒性比较差,花期在春天,忠顺伯府的花匠能让朱砂梅在腊月开花,也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
周盼兮听了,凑了过来,道:“姐姐,你还真懂梅花呀!”
她伸手拨了拨一朵梅花的花蕊:“不过这两盆梅花不是忠顺伯府给的,是威远侯府的孙浴泉送的。”
听到孙浴泉的名字,周似锦动作一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周盼兮一边拨弄着梅花,一边道:“那个孙浴泉长得可真好看,就像雪中盛开的朱砂梅,清冷又明艳,我从没见过哪个人比他好看,比他气质好——可惜他生母刘姨娘是歌姬出身……”
周似锦嘴唇翕动,无声道:不,还有比他更好看、气质更好的,许凤鸣就比他好看,比他气质更好……
只是许凤鸣是个女孩子……
周盼兮离开之后,周似锦这才发现背脊冰凉黏腻——原来只是听到孙浴泉的名字,她都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毒杀她的凶手!
在红梅林中遇见的令她一见倾心的明艳清冷少年,她心口的一颗朱砂痣,如今却变成了一抹恶心的陈旧的血痕。
周似锦在廊下立了好久,冬日晚风刺骨,她的脸被风刮得麻麻地刺痛,一颗心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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