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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昆虫记(典藏版,法文原著直译,全文无删节,权威全译插图本,配有400幅精准的科学插画。译者梁守锵被中国翻译协会授予“资深翻译家”称号,全十卷,二十年来读者好评如潮,再次修订升级)

書城自編碼: 3769884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科普讀物生物世界
作者: [法国]法布尔
國際書號(ISBN): 9787536092761
出版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6-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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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昆虫记》被誉为“昆虫的史诗”,它用散文的笔法,真实记录法布尔毕生的昆虫研究成果。《昆虫记》在国内外畅销两个世纪,曾获得诺贝尔奖提名。
2.花城版《昆虫记》为法文原著直译,全文无删节,配有法布尔亲手绘制的近400幅精准科学插图,并经13位昆虫学专家全面较订,内容更加丰富、专业。
3.本书为国内首部《昆虫记》全译本,畅销二十年之后全新改版,盒套包装,适合家庭典藏及赠送亲友。
4.《昆虫记》为中小学生课外必读文学经典,法布尔以文学与科学相结合的写作方式,使得冰冷的昆虫世界变得喧嚣热闹、妙趣横生,催发无数小读者对大自然的好奇心。
5.随书附赠精美的虫子观察手帐,更适合亲子共读。
內容簡介:
《昆虫记》被誉为“昆虫的史诗”,它用散文的笔法,真实记录法布尔毕生的昆虫研究成果。这种文学与科学相结合的方式,让冰冷的昆虫世界变得喧嚣热闹、妙趣横生,催发无数读者对大自然的好奇心。生老病死,儿女情长,杀戮欺诈,代代轮回……《昆虫记》所表述的是昆虫为生存而斗争所表现的惊人的灵性。而《昆虫记》字里行间所浸润的正是一种法布尔精神——爱和坚持。热爱昆虫,敬畏生命,法布尔追逐着各类昆虫忙碌而短暂的一生,将它们的故事娓娓道来,如同耳边喁喁私语般亲切。作者以孩童的天真好奇和昆虫交朋友,在对昆虫的日常生活习性、特征等描述中体现出作者对生活世事特有的眼光。
本书的问世被看作动物心理学的诞生。 《昆虫记》不仅是一部研究昆虫的科学巨著,同时也是一部讴歌生命的宏伟诗篇,法布尔也由此获得了“科学诗人”“昆虫荷马”“昆虫世界的维吉尔”等桂冠。
本书为花城出版社畅销二十年之后的修订升级的典藏版。
關於作者:
作者:法布尔
法国博物学家、昆虫学家、科普作家。出生于法国南部一贫困农民家庭。15岁时,考入师范学校,毕业后成为一名初中数学老师。依靠孜孜不倦的自学,法布尔获取大学物理数学学士学位,自然科学学士学位,自然科学博士学位。1875年,法布尔举家定居于乡间小镇。1880年,法布尔用积蓄购买了一处旧民宅——“荒石园”。余生的三十几年,法布尔就隐居在“荒石园”,一边继续进行观察和实验,一边总结前半生研究昆虫的资料,著成十卷本《昆虫记》。

译者:梁守锵
中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原教授,出版《法语词汇学》《法语搭配词典》等专著4部;《路易十四时代》《昆虫记》(合译)等译著8种,曾被中国翻译协会授予“资深翻译家”称号。
目錄
卷1
法布尔小传
修订本说明
导言. 昆虫的史诗
第一章. 圣甲虫
第二章. 大笼子
第三章. 捕食吉丁的节腹泥蜂
第四章. 栎棘节腹泥蜂
第五章. 高明的杀手
第六章. 黄足飞蝗泥蜂
第七章. 匕首三击
第八章. 幼虫和蛹.
第九章. 高超的理论
第十章. 朗格多克飞蝗泥蜂
第十一章. 本能赋予的技能
第十二章. 本能的无知
第十三章. 登上万杜山
第十四章. 迁徙者
第十五章. 砂泥蜂
第十六章. 泥蜂
第十七章. 捕捉双翅目昆虫
第十八章. 寄生虫与茧
第十九章. 回窝
第二十章. 石蜂
第二十一章. 实验
第二十二章. 换窝
附录

卷2
第一章. 荒石园
第二章. 毛刺砂泥蜂
第三章. 一种未知的感官
第四章. 关于本能的理论
第五章. 黑胡蜂
第六章. 蜾蠃
第七章. 关于石蜂的新研究
第八章. 我的猫的故事
第九章. 红蚂蚁
第十章. 浅谈昆虫的心理学
第十一章. 黑腹狼蛛
第十二章. 蛛蜂
第十三章. 树莓桩中的居民
第十四章. 西芫菁
第十五章. 西芫菁的初龄幼虫
第十六章. 短翅芫菁的初龄幼虫
第十七章. 多次变态

卷3
第一章. 土蜂
第二章. 充满艰险的进食
第三章. 花金龟的幼虫
第四章. 土蜂的问题
第五章. 各种寄生虫类
第六章. 寄生理论
第七章. 石蜂的苦难
第八章. 卵蜂虻
第九章. 褶翅小蜂
第十章. 另一种钻探者
第十一章. 幼虫的二态现象
第十二章. 步甲蜂
第十三章. 三种芫菁
第十四章. 变换食谱
第十五章. 给进化论戳一针
第十六章. 按照性别分配食物
第十七章. 各种壁蜂
第十八章. 性别的分配
第十九章. 母亲支配卵的性别
第二十章. 产卵的调换
……( 全十卷)
內容試閱
导言.昆虫的史诗
泥沙滚滚的埃格河,湍急地穿越贫瘠的塞里昂原野,孤寂地流过岁月的长河。19世纪末,泥沙奔流的小河,突然涌动起人流,人们为了一个叫法布尔的老人,为了一个叫荒石园的昆虫伊甸园,前往河岸边的小村庄塞里昂朝圣。
荒石园原本是一块多石子的荒地,经法布尔的妙手而回春,万木竞生,百花争妍,八方昆虫奔走相告,蜂拥而至这方虫间乐土。法布尔后半生就隐居在荒石园,深入昆虫世界,用田野实验的方法对昆虫进行观察和实验,真实地记录下昆虫的本能与习性,并总结一生研究昆虫的心得,用散文的形式著成《昆虫记》。
正是《昆虫记》这部被奉为“自然圣经”的鸿篇巨制,吸引着远方虔诚的崇拜者,使寂寂无名的塞里昂成了自然爱好者心中的圣地。
小小昆虫竟有如此的魅力,《昆虫记》从出版迄今,已有数十种版本,并被翻译成50多种文字,横跨几个大洲,纵贯两个世纪,启蒙着一代又一代童蒙稚子。自1923年周作人首次将《昆虫记》介绍到我国,它从此便与我国书界结下了剪不断的情缘,诱惑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昆虫记》既是一部严谨的学术著作,又是一部优美的生命散文,是“诗与科学两相调和”的范例,被誉为“昆虫的史诗”。法布尔写作《昆虫记》耗时30余年,字数达200余万,除了记录对昆虫进行观察与实验的结果,用朴素纯真的文字表现生命之美外,同时也记载了法布尔研究昆虫的心路历程,对学问的辨证,对人类生活与社会的反省。在法布尔的笔下,昆虫的灵性栩栩如生,一部严肃的学术著作变得如诗、如画,在愉悦的阅读之中,不仅能获得知识、思想和趣味,更引起人们的思考。《昆虫记》简直就是一座无尽的宝藏,从不同的角度阅读都能读出各自的意味。
科学的《昆虫记》
读《昆虫记》,我们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一种精神,那种精神就是求真,即追求真理,探求真相。这种精神就是法布尔精神。法布尔研究昆虫不是出于实用的目的,研究动力来自他对自然界的好奇,他要用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去感受和理解这个世界,法布尔的生命意义和乐趣就在发现昆虫世界的真相的过程之中。实际上,这就是科学研究的本质之所在。如果没有这样的科学精神,就没有《昆虫记》,人类的精神之树上将少掉一颗智慧之果。
法布尔的童年是在乡间与花草虫鸟一同度过。大自然那迷人的美深深地吸引着他,他抑制不住去探索自然万物的奥秘的渴望。灿烂的阳光使六岁的小男孩心醉神迷,“我是用嘴、用眼来享受灿烂的光辉吗?”初生的科学好奇心提出了这个童稚的问题。小法布尔受好奇心的驱使,在无意中锻炼自己,他要通过自己的观察去了解大自然的真相。于是,这个未来的观察家开始实验了,他把嘴张得大大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灿烂的光辉消失了;他又把嘴闭得紧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灿烂的光辉又重新出现了;他反反复复地实验,结果都相同。啊,多么了不起的新发现!求真的精神在小法布尔身上发出了第一道微弱的光芒。
......
法布尔的心中燃烧着求真的火种,他挑战传统,将自己变成虫人,深入到昆虫的生活之中,用田野实验的方法研究昆虫的本能和习性,比如昆虫的劳动、婚恋、生育、死亡、智力、伦理道德等等。法布尔的研究方法无异于离经叛道,自然遭到了正统力量的责难,法布尔辩驳说:
你们是把昆虫开膛破肚,而我是在它们活蹦乱跳时进行研究;你们让昆虫变得既可怖又可怜,而我则使人们喜欢它们;你们在酷刑室和碎尸场里工作,而我是在蔚蓝的天空下,在鸣蝉的歌声中观察;你们用试剂测试蜂房和原生质,而我却是研究本能的最高表现;你们探究死亡,而我却探究生命。(卷二)
在当时,虽然有少数科学家了解观察的重要性,但对于“实验”的概念还未成熟,甚至认为博物学是不必实验的科学。法布尔又进一步说道:
仅仅观察常常会引人误入歧途,因为我们是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来诠释观察所得的数据。为使真相从中现身,就必须进行实验,只有实验才能帮助我们探索昆虫智力这一深奥的问题……通过观察可以提出问题,通过实验则可以解决问题,当然问题本身必须是可以解决的;即使实验不能让我们茅塞顿开,至少可以从一片混沌的云雾中投射些许光明。(卷四)
正是这种求真的精神,使得法布尔对昆虫行为的描述相当深刻而有趣,法布尔也不厌其烦地在书中交代他的思路和实验,让读者可以融入情景去体验实验与观察结果所呈现的意义。不仅如此,求真的精神还使法布尔把昆虫研究的实证精神发展到极其严谨的地步。法布尔说:
我是圣多马难于对付的弟子,在对某个现象说“是”以前,我要观察、实验,而且不是一次,是两三次,甚至没完没了,直到我的疑心在如山的铁证下冰释。(卷七)
......
一块地,这就是我的梦想。哦!一块不要太大,但四周有围墙,不会有公路上的各种麻烦的土地;一块日晒雨淋,荒芜不毛,被人抛弃却被矢车菊和膜翅目昆虫所钟爱的土地。在那里,我可以不必担心过路人的打扰,与砂泥蜂和泥蜂交谈,这种艰难的对话,就靠实验表达出来;在那里,无需耗费时间的远行,无需急不可待的奔走,我可以编制进攻计划,设置埋伏陷阱,每天时时刻刻观察实验的效果。一块地,是的,这就是我的愿望,我的梦想,我一直苦苦追求的梦想,但将来能否实现却没有明确把握。(卷二)
这就是法布尔朝思暮想的实验室,这是怎样的一个实验室啊!为了拥有这样一个实验室,法布尔以不折不挠的勇气跟穷困潦倒的生活斗争了整整四十年。当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实验室的时候,法布尔已是近花甲之年的老人了,连他自己都禁不住感叹:
愿望是实现了,只是迟了一点啊,我的美丽的昆虫!我很害怕有了桃子的时候,我的牙齿却啃不动了。(卷二)
法布尔后半生就隐居在百里香滋生的荒石园里,一边继续进行观察和实验,一边整理前半生研究昆虫的观察笔记和实验记录,以每三年一本的速度写出了十卷本的《昆虫记》。
在冷酷无情的大自然环境中,昆虫们坚忍不拔地为个体与种族的生存而斗争。法布尔也一如他所挚爱的昆虫一样,顽强不屈地坚持用田野实验的方法研究昆虫的本能与习性。正是这种求真的精神,使法布尔成为第一位在自然环境中观察昆虫的科学家,成为昆虫新世界的拓荒者,他为昆虫行为学的研究,为科学的、客观的实验和观察工作开辟了一条新道路。正是这种求真精神,我们才会有幸读到《昆虫记》,才能根据法布尔观察与实验得来的第一手资料,了解纷繁复杂的昆虫世界的真相。
虽然法布尔的观察细致入微,实验也相当有趣,但是,随着科学的进步,后人的研究也更正了《昆虫记》中的某些错误,比如,蚜虫的腹管,法布尔认为是分泌蜜露的蜜管,现在的研究证实,它其实是蚜虫的警报系统。如果我们在阅读时,能够像法布尔一样以求真的精神,抱着怀疑的态度,以现代科学的最新成果去验证,或者用本地昆虫重复实验,或许《昆虫记》才真正起到了启蒙作用,而不仅仅是提供了大量翔实的研究成果。
文学的《昆虫记》
法布尔的时代是一个“风格即人”的时代,雨果、巴尔扎克、左拉等在文学的星空发出耀眼的光芒,法布尔也因为不朽的《昆虫记》,而成为其中一颗璀璨的星。《昆虫记》是一部严谨的学术著作,包括科学札记、观察记录、实验报告、科学论文等等,可是,它示人的面容却是一篇篇优美的散文,没有干巴巴的学究气,没有学术著作的晦涩枯燥与一本正经。法布尔刻意在文章风格上下功夫,他选择用散文的形式,并不时引用希腊神话、寓言故事和家乡普罗旺斯的民间故事与民俗,用朴素的语言表现生命的真实与细节之美,而不是采用拟人化或夸张的手法讲故事,从《昆虫记》里读不出一般的文学作品花里胡哨的俗态,更读不出玩文字技巧的哗众取宠,读《昆虫记》犹如饮清清的山泉水,纯美甘甜,回味无穷,阅读本身就是独特的审美过程。
我们且随这位“昆虫的维吉尔”到昆虫世界去看看,去体验和感受发现的快乐吧:
当两只雄蝎子遇到一只雌蝎子时,谁将能够邀请它去散步呢?那要看谁能拉得赢。它们一左一右各抓住美丽姑娘的一只手,拼命往自己身边拉。它们用后腿作杠杆支撑身体,臂部微微颤抖,尾巴轻轻摇摆,以增强爆发力。加油啊!它们拽着姑娘又是摇,又是猛力向后拉,好像要把它分成两半,一人带一半回家。小伙子求爱时,姑娘可有被撕裂的危险哦……看着它们争夺得那么疯狂,我真害怕姑娘的胳膊被拽下来,然而姑娘完好无损。争夺了老半天仍然不分胜负,两位情敌已不耐烦了,干脆把闲着的那只手也拉在一起。于是,三只蝎子围成了一个圆圈,又开始更激烈的争夺。大家都在用力,它们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拉呀拉,直到用尽力气为止。突然那位疲劳不堪的情敌放弃争夺,溜走了,将全力争夺了半天的温柔姑娘让给了自己的情敌。胜利者马上就用另一只螯肢抓住姑娘的另一只手,开始散步。(卷九)
这是蝎子在求爱吗?不,在法布尔的眼里,只有他的亲兄弟的求爱场景才会如此温馨动人。这两位棒小伙儿多像我们生活中的和平主义者,决不会为占有自己中意的姑娘大打出手,虽然态度生硬,却决不伤害情敌。
我们再看看宽厚的蝉在7月的一个下午钻了一口水井,却被侵略者抢占的情景:
果然,一大群口干舌燥的家伙在东张西望地转悠,它们发现了这口井,井边渗出来的汁液把它暴露了。这群家伙蜂拥而上,开始还有一些小心翼翼,只是舔舔渗出来的汁液。我看到匆忙赶到甜蜜的井口边的,有胡蜂、苍蝇、球螋、泥蜂、蛛蜂、花金龟,最多的是蚂蚁。
那些小个子为了走近清泉,便钻到蝉的肚子下,蝉宽厚地抬起足,让不速之客自由通过;那些大一点的昆虫,不耐烦地跺着脚,快速地吸了一口就退开,到旁边的树枝上去兜一圈,然后更加大胆地回来。它们越发贪婪了,刚才还有所收敛,现在已变成了一群乱哄哄的侵略者,一心要把开源引水的凿井人从泉水边赶走。
在这群强盗中,最不罢休的是蚂蚁。我曾看见它们一点一点地乱咬蝉的足尖,逮着正被它们拉扯的蝉的翅尖,爬到蝉背上,挠着蝉的触角。一只大胆的蚂蚁就在我的眼前,竟然抓住蝉的吸管,拼命想把它拔出来。
巨人给小矮子烦得没了耐心,最终放弃了水井,朝这群拦路抢劫的家伙撒一泡尿逃走了。(卷五)
大自然本身充满了令人着迷的美,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至纯的美,法布尔唯恐破坏了这种造物之美。单纯的文字技巧,无论怎么高妙,并不一定能产生深刻动人的作品。如果是发自内心地欣赏造物之美,又何必借妙笔来生花,弄巧反拙呢?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只有朴素而真实的描写才配得上大自然的美,打动任何一颗热爱生命的心。
这一篇篇优美的生命散文,将我们平时漠然视之的昆虫世界,如此生动、如此富有人情味、如此悲壮地展现出来,《昆虫记》不再是曲高和寡的科学记录,它因为这一只只令人怦然心动的小小昆虫,而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大文豪雨果读过《昆虫记》后,将法布尔尊为“昆虫的荷马”,并情不自禁吟诵出“老虎般的狂怒和狮子似的吼叫,在这小小的天地中回响缭绕”,来形容法布尔笔下的昆虫世界。法布尔的好友、著名剧作家罗斯丹评价法布尔“像哲学家一般地思,美术家一般地看,文学家一般地写”;罗曼·罗兰称他为“掌握田野无数小虫子语言的魔术大师”;进化论之父达尔文则赞美他为“无与伦比的观察家”,法国文学界甚至推举法布尔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然而,在19世纪末,法布尔的写作方法并未得到法国科学家的认同,他们认为他的写作不严肃。毋庸置疑,所有重大的发现本身都是经得起推敲的,对于定理来说,只要清晰,蕴含的真理便一目了然。可是,当涉及阐述真理时,如果表达无力,便会损害真理,削弱真理的力量,有时甚至带来事与愿违的后果。法布尔坚持自己的理念,用文学的手法来写科学著作。仿佛这位艺术大师的出现,就是为了调和科学研究支离破碎的片断,给这些毫无生气的东西注入生命,重新赋予它们勃勃的生机。
今天,法布尔的这种理念已经成为科普的典范。其实,从内在精神实质来说,科学和文学从来都不是截然分开的,科学研究是一种从未知求已知的动态过程,这个过程就好像文艺作品逐渐展开的情节,其中蕴含着研究者的主体精神、情感和审美态度,科学研究过程本身就具有文学的因素。如果科学著作抽去了研究者主体,将整个研究过程浓缩在由公式、定理所体现的枯燥结论之中,留下的只能是一个被高度抽象化、客观化的符号体系,必然导致科学与文学的泾渭分明。
《昆虫记》是一个特例,它既不是单纯的科学著作,也不是纯粹的文学作品,而是将文艺作品的艺术性和科学著作的科学性水乳般地交融起来,为科学与文学的完美结合提供了一个典型范例。法布尔没有试着去建立一种新的科学体系,也不仅仅是展示研究的结论,而是记录整个研究的动态过程,带着读者一起去经历这个实验过程,一起去感受发现的快乐。
《昆虫记》向我们揭示出,科学与文学不是相互分离的,科学也可以是文学的,科学能够向文学提供如此广阔而又未被探索的新天地,提供如此取之不竭而又深深埋藏于地下的宝藏。如果法布尔的《昆虫记》能够使我们的学子不再只沉浸在自己的领域,跨出学门去丰富自己的知识,实地去了解孕育我们的土地,或许我们将有幸读到一本浸淫着爱心的《熊猫记》。
人文的《昆虫记》
《昆虫记》受到当代知识分子的推崇,不仅仅因为它本身所具有的文学与科学双重价值,更在于它能够引起人们一系列的思考。
科学是否需要人文关怀?《昆虫记》为我们提供了完美的答案,科学需要人文关怀,而且科学与人文并不是相互对立的。科学是和人的生命存在形式无法分离的,科学的发展是人类尊重自己的生命、热爱自己的生命的表现,同时又是滋养生命、发展生命的一种形式。如果我们强调的是科学成果的直接使用价值,而不是科学家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性基础,人文主义和科学主义必须成为两个对立的概念。
读《昆虫记》我们可以感到,科学研究直接发源于生活,法布尔研究昆虫不是出于实用的目的,研究动力来自他对自然界的好奇,来自对昆虫一种与生俱来的爱,这样的研究活动本身就充满了艺术精神和人文关怀。如果我们强调科学的工具性,而不是研究活动本身,必然会导致科学研究缺乏人文关怀和原动力。毫无疑问,《昆虫记》对形成我们的完整的科学意识是有启迪意义的。
整部《昆虫记》都浸淫着爱心与人文关怀,法布尔对生命始终心存敬畏,对昆虫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爱。《昆虫记》自始至终都顽强地表达着一个主旨,那就是对微小如昆虫的生命的热爱,对自然万物的赞美。
这些歌唱欢乐的小生命,令我忘记了群星璀璨;天上的眼睛平静而冷漠地瞧着我们,却无法扣动我们的心弦。……为什么?因为星星缺乏生命的秘密。……哦,我的蟋蟀们,因为有你们的陪伴,我才感到生命的悸动,而生命是我们这片土地上的灵魂;这就是我为什么身倚迷迭香树篱,只是漫不经心地向天鹅星座瞥上一眼,却全神贯注地倾听你的小夜曲。一个有生命的小不点,一粒能够感受快乐和痛苦的生蛋白,比起庞大的无生命的星球,更能引起我的无穷兴趣。(卷六)
法布尔就是这样以大生命观看待大自然的生命,对于生命始终诚惶诚恐,怀着尊重与热爱的敬畏之情。法布尔对生命的关爱主要从两个方面表现出来。一方面表现在对昆虫的人性观照,将人性倾注在昆虫身上,昆虫世界上演的那一幕幕悲喜剧,紧紧地揪着他的心,让他像关切血浓于水的亲人一样关注昆虫的命运。
周作人说,读法布尔所讲的昆虫的生活,比读那些无聊的小说戏剧更有趣味,更有意义。翻开《昆虫记》第一卷,瞧,一只圣甲虫推着一个圆圆的粪球在陡峭的斜坡上艰难地攀登,一个同伴忽然抛下自己的工作,前来助它一臂之力。然而,它不是真正的伙伴,而是一个强盗,假装帮忙以便伺机盗走粪球。它知道自己做成一个圆球需要艰苦的劳动,而偷窃就容易多了。昆虫世界也像人类一样,幻想不劳而获的懒汉大有虫在,而且也一样会耍弄小小的狡猾。法布尔就是这样以人性观照虫性,昆虫的劳动、婚恋、繁衍和死亡无不渗透着人文关怀,他笔下的每一个昆虫的故事,都仿佛是在讲述人类的远亲的故事,牵动着你的心为它怦然而动,令你遐思飘飞想起种种事情来。
另一方面,法布尔用虫性来反观人类生活,思考人类的生存状态、生活态度、价值观念等等,睿智的哲思时时跃然纸上。蛆虫被指派来将尸体的残骸分解后再还给生命,而人类这个环境卫生的受益者,给这个大自然清洁工的连轻蔑的一瞥都十分吝啬。然而,在法布尔的笔下,蛆虫就像活泼泼的胖娃娃,当蛆虫挨挨挤挤地把头拱进臭烘烘的汤液时,尾部的冠冕一开一合,仿佛一片娇美的海葵。蛆虫自有蛆虫的丰韵,只有大自然的大生命,才能给我们以真正的大美大净的观念,人类所谓的美丑、脏净只是人类的一种偏见。像这样的思考,渗透了整部《昆虫记》,不时地冲击着你脑中那套至高无上的价值体系。
法布尔的爱是博大的,由爱昆虫而爱自然、爱人类。有爱,就会有情,有情就会动人。因为有了爱,《昆虫记》这部描写昆虫的科普著作就有了魂,就有了震撼人的力量。这种爱也是法布尔写作《昆虫记》的最主要的动因,他就是要张扬关爱生命的意识,希望年轻一代爱昆虫、爱自然、爱人类。而《昆虫记》最震撼人心的,正是这种对生命的敬畏之情,使人们不自觉地对生命进行追问和反思。
……
读《昆虫记》,你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善待昆虫,就是关爱人类自己,敬畏生命,就是尊重人类自己。如果法布尔对生命的敬畏之情、对自然万物的赞美之情能够感染我们,唤醒我们沉睡中的那颗热爱生命之心,去发现大自然迷人的美,善待生我养我的大自然,敬畏生命哪怕是微小如昆虫的生命,我们的世界将充满爱,我们的家园将变得更美好,生命的笑容又将重新回到我们疲惫的脸上。
《昆虫记》与进化论
翻开《昆虫记》,字里行间都渗透着对进化论的质疑,读《昆虫记》,不能避而不谈进化论。
达尔文于1859年出版《物种起源》一书后,进化论在欧洲广为传播,被称为“19世纪自然科学三大发现”之一,人们习惯于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来解释一切,然而,法布尔却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这正是目前科学界对《昆虫记》提出的主要批评。
一只小小的虫子是怎样获得奇妙的本能的呢?关于动物本能这个问题,当时的流行理论以自然选择、遗传、生存竞争为依据,认为本能是一种既得的习惯,它在某种对动物有利的偶然行为激发下表现出来。求真的精神使法布尔如孩童般天真,他死死抱着真实性不放,不喜欢做任何设想,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当时的时髦理论,可是,他不愿跟在大师后面人云亦云,宁肯观察不起眼的事实。在40年的昆虫学研究生涯中所观察到的事实表明:昆虫的本能是与生俱来的,它过去怎样,现在就怎样,将来也是怎样。比如膜翅目昆虫精于蜇刺猎物的技术,那是因为它生来就要运用这种技术;它是天生的刺颈师,就跟我们生来就会吮母亲的奶一样,从来用不着学。这种能力是遗传得来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完善了的;过去的经历对此丝毫无所增添,将来也不会增添任何东西。由于观察与实验得到的事实与流行理论不相符合,因此,整部《昆虫记》贯穿了对进化论的质疑。虽然法布尔很敬仰达尔文,但他并不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独立见解,只要有机会,法布尔总是不忘给进化论戳一针,质疑达尔文的优胜劣汰理论:
如果优胜劣汰这个据说是支配和改造世界的著名定律言之有据,如果最有天赋的真的把最没有天赋的,从世界舞台上排除掉,如果未来是属于最强者、最有技巧者,那么壁蜂家族自从它们在树莓桩里挖洞以来,本应该让那些固执地要从通常的出口出去的弱小者死掉,只留下善于从侧面凿洞的强有力者,难道不应该这样吗?为了物种的昌盛,需要有长足的进步;……可是,强者的子孙并没有使弱者的子孙消失,相反它们仍然是少数。优胜劣汰的巨大意义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每当我想把这个理论应用于观察到的事实,它却使我空忙一场,而得不到任何证据来解释实际的情况。优胜劣汰在理论上是宏伟的,可在事实面前却是装着空气的球。(卷二)
《昆虫记》里充满了对进化论的质疑,但并未影响两位科学巨人的友谊。法布尔与达尔文为了同一个主题而展开对话,相互辩论,尽管观点不同,心底里却是相互敬重的。法布尔在离开奥朗日之前,便与达尔文建立了通信联系,直至唐郡的孤星于1882年殒落。达尔文在阅读了《昆虫记》第一卷后,对法布尔的实证精神深深钦佩,他给法布尔的信中写道“我觉得在欧洲,没有任何人比我更钦佩您所从事的研究事业”,并援引法布尔的论证来支持进化论;而法布尔为了更好地理解达尔文,认真地学习英文,以便尽可能详细地回信。
19世纪末20世纪初,进化论只是有了一个大概的原则,能够比较通情达理地解释无数事实,起码使这些事实变得不像过去那样令人费解,然而,达尔文也提出了一些异想天开的阐述,这当然得不到法布尔的认同。不管科学界怎样评价《昆虫记》与进化论的关系,法布尔的质疑都是建立在实证基础之上的,他的求真精神仍然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财富。
法布尔精神已经烛照世界一个世纪,我们中国足足等了八十年,终于有了一本《昆虫记》的中文全译本。洋洋洒洒250万字的《昆虫记》全译本,使我们能够通过法布尔的著作,领悟法布尔精神之精髓,更全面地了解法布尔的研究成果,更深刻地体验法布尔对昆虫研究的痴迷、对人生的体悟、对科学的感想。如果换一种眼光看,我们还不妨把《昆虫记》当作法布尔的自传,一部非常奇特的自传,昆虫只不过是他研究经历的证据,传记的旁证材料,在昆虫世界的悲喜剧中,法布尔既是观察者也是演出者。
邹崝华
壬午岁末于花城

《昆虫记》汉译小史(代跋)
秦颖

法布尔(Jean-Henri Fabre,1823—1915)是法国著名昆虫学家、动物行为学家、作家,十卷《昆虫记》是他耗费毕生心血写成的一部昆虫学巨著。法布尔于1823年生于法国南部圣雷翁村一户农家,童年是在乡间与花草虫鸟一起度过。1857年,他发表了处女作《节腹泥蜂习性观察记》,这篇论文修正了当时的昆虫学祖师列翁·杜福尔的错误观点,由此而赢得了法兰西科学院的荣誉,被授予实验生理学奖。达尔文也给了他很高的赞誉,在两年后出版的《物种起源》中称他为“无与伦比的观察家”。1879年,《昆虫记》第一卷问世,1910年,《昆虫记》第十卷出版。1915年,92岁的法布尔在他钟爱的昆虫陪伴下,静静地长眠在荒石园。他一生著述甚丰,著有许多科学论文和科普作品,其中最有影响的是十卷本的《昆虫记》。
在中国第一个介绍法布尔《昆虫记》的是周作人。《法布耳〈昆虫记〉》最初在1923年1月26日的《晨报副镌》上刊出,之后收入了《自己的园地》。周作人在这篇文章中说:

法布耳的书中所讲的是昆虫的生活,但我们读了却觉得比看那些无聊的小说戏剧更有趣味,更有意义。……我们看了小说戏剧中所描写的同类的运命,受得深切的铭感,现在见了昆虫世界的这些悲喜剧,仿佛是听说远亲的……消息,正是一样迫切的动心,令人想起种种事情来。他的叙述,又特别有文艺的趣味,更使他不愧有“昆虫的史诗”之称。戏剧家罗斯丹(Rostand)批评他说,“这个大科学家像哲学者一般的想,美术家一般的看,文学家一般的感受和抒写”,实在可以说是最确切的评语。默忒林克(Maeterlinck)称他为“昆虫的荷马”,也是极简明的一个别号。

同年8月4日和8月25日,周作人接着又在《晨报副镌》上发表了两篇转译自美国哈恩布路克编《昆虫故事》(法布尔原著)中玛托思英译本的《蝙蝠与癞虾蟆》《蜘蛛的毒》,署名作人。为纪念法布尔诞辰一百周年,周作人还由英国麦妥思英译本转译了《爱昆虫的小孩》,译文后附有长篇《附记》,将法布尔及其《昆虫记》又做了一番全面的介绍。该文刊发于当年9月《妇女杂志》九卷九号,署名周作人。1933年10月14日他在《大公报》刊出的《蠕范》一文中,甚至发出慨叹:“读一本《昆虫记》,胜过一堆圣经贤传远矣。”1935年3月在《文饭小品》第四期上发表的《科学小品》中,周作人再次谈到:

我不是弄科学的,但当作文章看过的书里有些却也是很好的科学小品,略早的有英国怀德的《色耳彭自然史》,其次是法国法布耳的《昆虫记》。这两部书在现今都已成为古典了,在中国知道的人也已很多,虽然还不见有可靠的译本,大约这事真太不容易,《自然史》在日本也终于未曾译出,《昆虫记》则译本已有三种了。

这往后几十年,只要有机会,周作人总会引征《昆虫记》。我们稍稍翻查一下,他的自编文集,如《苦口甘口》《苦茶随笔》《自己的园地》《泽泻集》《夜读抄》《立春以前》《饭后随笔》《瓜豆集》《冥土旅行》等中,都会发现有文字涉及法布尔或《昆虫记》。
鲁迅先生也一直钟情于《昆虫记》,据《鲁迅日记》中关于法布尔《昆虫记》的记载,他从1924年起就开始购买:“下午往东亚公司买《辞林》一本,《昆虫记》第二卷一本,共泉五元二角。”(11月28日日记)因《昆虫记》是分册出版,版本又很多,不易购齐,这之后鲁迅一直在搜购。请看鲁迅先生日记中关于购买《昆虫记》的部分记载:

1924年12月16日:东亚公司送来亚里士多德《诗学》一本,本华尔《论文集》一本,《昆虫记》第一卷一本,共泉六元四角。
1927年10月31日:上午得淑卿信,二十四日发,又《昆虫记》二本,书面一枚。午后往内山书店买《昆虫记》一本,文学书三本,共泉八元。
1930年2月15日:午后往内山书店买《昆虫记》(分册十)一本,六角。
1930年5月2日:往内山书店买《昆虫记》(五)一本,二元五角。
1930年12月23日:下午往内山书店买小说二本,《昆虫记》二本,计泉八元。
1931年1月17日:往内山书店买《昆虫记》(六)一本,二元五角。
1931年2月3日:买《昆虫记》(六至八)上制三本,共十元……
1931年9月5日:午后往内山书店,得《书道全集》(二十二)一本,《岩波文库》本《昆虫记》(二、一八)二本,共泉三元六角。
1931年9月29日:午后往内山书店买《世界裸体美术全集》(二及五)二本,十五元;丛文阁版《昆虫记》(九)一本,二元二角。
1931年11月4日:午后往内山书店买《书道全集》(一)、《昆虫记》各一本,共泉五元。
1931年11月19日:下午往内山书店买《昆虫记》布装本(九及十)二本,共七元……

直到1936年初鲁迅还给友人写信,请托购买。1936年3月21日,鲁迅致当时留学日本的翻译家许粤华的信中说《昆虫记》“德译本未曾见过,大约也是全部十本,如每本不过三四元,请代购得寄下,并随时留心缺本,有则寄为荷”。当时,鲁迅身体已经很不好,半年后即辞世。周建人的《鲁迅与自然科学》也记到,直到生命最后一年,鲁迅还在从欧洲陆续邮购《昆虫记》英译本,计划两兄弟合译出来。现在,我们翻看鲁迅的藏书,光日文版本就有三种:一、大杉荣等译,大正十三年至昭和六年(1924—1931)东京丛文阁版精装本;二、林达夫、山田吉彦译,昭和五年至十七年(1930—1942)东京岩波书店出版,“岩波文库”本;三、大杉荣、椎名真二译,昭和三年至六年(1928—1931)东京丛文阁版平装本。
鲁迅买《昆虫记》读《昆虫记》想译《昆虫记》,不仅仅是因为它在西方文化中的地位,而是更看重它在中国现代文化的发展和中国国民性改造中的作用。他从《昆虫记》中得到了知识、启发,获得了武器。鲁迅是人性和国民性的解剖者,他一生致力的目标之一便是中国现代文化的发展和中国国民性的改造,而他常常以《昆虫记》的例子来做人性和国民性的解剖。1925年4月,他在《春末闲谈》中谈到法布尔:“自从法国的昆虫学大家发勃耳(Fabre)仔细观察之后,给幼蜂做食料的事可就证实了。而且,这细腰蜂不但是普通的凶手,还是一种很残忍的凶手,又是一个学识技术都极高明的解剖学家。她知道青虫的神经构造和作用,用了神奇的毒针,向那运动神经球上只一螫,它便麻痹为不死不活状态,这才在它身上生下蜂卵,封入巢中。青虫因为不死不活,所以不动,但也因为不死不活,所以不烂,直到她的子女孵化出来的时候,这食料还和被捕当日一样的新鲜。”这些知识当然是来自法布尔。在文中,他借细腰蜂发一通议论,表明他对人类社会、对历史的看法,他对中国古代的圣君、贤臣、圣贤的“黄金世界”做了批判,揭露了古今中外那些为现实政治统治权力而编造出来的文化理论和文化学说。又如,鲁迅在谈到知识分子的启蒙时,主张首先是要有好读物,适于青年的读物。他特别指出:“单为在校的青年计,可看的书报实在太缺乏了,我觉得至少还该有一种通俗的科学杂志,要浅显而且有趣的。可惜中国现在的科学家不大做文章,有做的,也过于高深,于是就很枯燥。现在要Brehm的讲动物生活,Fabre的讲昆虫故事似的有趣,并且插许多图画的;但这非有一个大书店担任即不能印。至于作文者,我以为只要科学家肯放低手眼,再看看文艺书,就够了。”(《通讯》)
鲁迅在1933年写的《“人话”》一文中,以法布尔《昆虫记》为例,谈到读书观文的要旨,要能读出作者的观点立场来。他极不主张说教。他说:“现在很有些人做书,格式是写给青年或少年的信。自然,说的一定是‘人话’了。但不知道是哪一种‘人话’?为什么不写给年龄更大的人们?年龄大了就不屑教诲么?还是青年和少年比较的纯厚,容易诓骗呢?”在《小杂感》《名人和名言》等文章中都借昆虫发表了他的大见解。鲁迅读《昆虫记》,里面的实例常常成了投枪,战斗的利器。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其思想的基础和出发点。
而周作人,关于《昆虫记》,有更充足的议论和看法。他在《祖先崇拜》一文中有一句话:“我不信世上有一部经典,可以千百年来当人类的教训的,只有记载生物的生活现象的比阿洛支(按:指生物学),才可供我们参考,定人类行为的标准。”对这句话,他后来反复加以引用申说。他在《自然》(1944)一文中,在重复了上一句话后发挥道:“这也可以翻过来说,经典之可以做教训者,因其事于物理人情,即是由生物学通过人生哲学,故可贵也。我们听法勃耳讲昆虫的本能之奇异,不禁感到惊奇,但亦由此可知焦理堂言生与生生之理,圣人之易,而人道最高的仁亦即从此出。”在《博物》(1945)一文中,他再次重申这句话:“生物学的知识也未始不可为整个人生问题研究之参考资料。我不信世上有一部经典,可以千百年来当人类的教训的,只有记载生物的生活现象的比阿洛支,才可供我们参考,定人类行为的标准。我至今还是这样想,觉得知道动植物生活的概要,对于了解人生有些问题比较容易,……如《论语》上所说,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与读诗有关,青年多认识种种动植物,养成对于自然之爱好,也是好事,于生活很有益,不但可以为赏识艺文之助。生理生态我想更为重要,从这里看出来的生活现象与人类原是根本一致,要想考虑人生的事情便须得于此着手。”周作人论述道,中国人一向是拙于观察自然的,自然科学在中国向来就不发达,而所谓植物或动物学从来都只是附属于别的东西之上,比如说经部的《诗经》《尔雅》,史部的地志,学部的农与医。地志与农学没有多少书,关于不是物产的草木禽虫就不大说到了,结果只有《诗经》《尔雅》的注笺以及《本草》可以算是记载动植物事情的书籍。可见博物学向来只是中国文人的余技。而关心的都是造物奇谈,这些东西有的含有哲理,有的富于诗趣,这都很有意思,但其中缺少的却是科学的真实。自然考察薄弱的同时,我们又往往喜欢把这些与人事连接在一起,将自然界的种种儒教化,道教化。将人类的道德用于自然。鲁迅的《“人话”》一文便是针对这一点而来。然而,周作人的脾性不像哥哥那般锋芒毕露,而是冲淡平和,他在自己的文章中几十年如一日地谈论博物,推举多识鸟兽虫鱼,其思想的深刻和对中国文化批判的力度,并不输给哥哥。他反用《论语》里的“小子可莫学夫诗”一章说“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觉得也有新的意义,而且与事理也相合,不过事君或当读作尽力国事而已”(《自然》)。他又说道:“中国国民的中心思想之最高点为仁,即是此原始的生存道德所发达而成,如不从生物学的立脚地来看,不能了解其意义之深厚。我屡次找机会劝诱青年朋友留意动物的生活,获得物理学上的常识,主要的目的就在这里。其次是希望利用这些知识,去纠正从前流传下来的伦理化的自然观。”(《博物》)
周氏两兄弟对《昆虫记》的推崇,共同点是认为这本书是有趣的、有益的,对青少年来说是难得的科学精神和科学知识的普及读本。立足点都是中国国民性的改造和中国现代文化的发展。对鲁迅先生来说,还夹杂有对生物科学的感情因素。“鲁迅先生从学医的时候起,及以后,对于生物科学及生物哲学都很有兴趣。他在去世不远的几年前还翻译过《药用植物》,又想译法布尔的《昆虫记》,没有成功。”[见乔峰(即周建人)《略讲关于鲁迅的事情》,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年版]而周作人则从其闲适冲淡的人生哲学和审美趣味出发,在《昆虫记》中看到更多的是文艺的趣味和生物生理的启蒙,对“诗与科学两相调和”带来的美感大加推崇。
正是周氏兄弟的这般推崇、介绍,国人开始知道法布尔和《昆虫记》,开始翻译法布尔作品集。
1927年上海出版了林兰的选译本《昆虫故事》(据《昆虫学忆札》译后记)。1932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王大文据英文改写本译成的《昆虫记》一册(版权页注明:原著者:J.H.Fabre,英译者:Alexander Teixeira De Mottos,重述者:Mrs..Rodolph Stawell,译述者:王大文,发行人:朱经农。英文原名:Fabre’s Book of Insects。这个本子以后多次重印,收入不同的套书中),有插图5幅,正文共16章,无任何前言、后记、说明文字。同年,上海儿童书局出版了《法布尔科学故事》(第一集)再版本(显然该书初版要早于此年),董纯才译,101页,有插图。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还翻译出版过一些法布尔的其他作品和传记。如1935年上海开明书店“开明青年丛书”中的《科学的故事》,宋易译。该书译序说,“这译本的初稿是在1931年秋完成的,所根据的本子是F.C.Bicknell氏的英译本,和大杉荣与伊藤野枝两人的日译本”。译序中还谈到顾均正译有法布尔的另一本同类著作《化学奇谈》。1935年7月,商务印书馆王云五、周昌寿主编的“自然科学小丛书”中收入《法布尔传》二册,原书名:Fabre,Poet of Science,原著者:G.V.Legros,林奄方译。该书收有法布尔的生活、研究、交友、住宅等照片十余篇。1936年中华书局出版向仲据F.C.Bicknell英译本重译的《法布尔科学故事》。另外,从《商务印书馆图书目录1897—1949》中,知道曾出版过一本法布尔的《科学故事》,宋一重译,收入“新小学文库五年级自然科”,没注明出版时间。这些大概是三十年代我国对法布尔的译介简况。四十年代,上述法布尔的图书继续重版,又添了其他的品种。1945年8月,开明书店出版了宋易翻译的《家常科学谈》,这也是个从英文本转译的本子,英文原名为The Secret of Everyday Things,Informal Talks with the Children,F.C.Bicknell,译自法文。据译者称,此书从1932年开始断断续续译了十几年。他还提到成绍宗译有法布尔的《家禽的故事》。1948年光华书店出版了一本法布尔写的《生物奇谈》,仍是宋易译,收入“大众科学丛书”。三四十年代出版的这些法布尔的著作,70岁以上的老一辈知识分子,都会有依稀的记忆。家父说四十年代读中学时,老师曾推荐他们读过法布尔的《昆虫世界》,开明书店出版,贾祖璋译。当我将这一说法求证于何兆武先生时,他说他小学时读的,正是贾祖璋的译本,书名没印象了,但记得封皮是蓝色的,点缀了许多的小星星。五六十年前的事情,记忆不一定准确,贾祖璋有鸟类译著和著作多种,目前尚未查到他有关昆虫的译著。但这些都说明了法布尔在我国的影响。
姑且将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称为法布尔传入我国的第一阶段。从目前所掌握的法布尔的译本的版本看,主要是把他当作一位科普作家,对象主要是青少年读者。虽然当时也强调“这科学的诗人的文字和谈话正是些美丽的散文,活的有生命的小品”(《家常科学谈》译者序注)。
五六十年代,法布尔的和关于法布尔的书仍有出版,既有重版本,也有新译本。1951年上海百海书店出版了沙克军翻译的《昆虫的故事》,收入“百新青年丛刊”,这是一个据英文节译本转译的译本。同年,北京开明书店出版了顾瑞金翻译的《蜘蛛的故事》,书前有梅特林克的长文《昆虫的诗人》,这是一篇重要的评介文章,文中写道:“天赋的诗人气质,使得法布尔能够避免人工的虚饰而又富于情趣,自成一格,能跻身今日第一流的散文作品之列。”也是他给法布尔冠上“昆虫的荷马”的美名。仍是这一年,天津知识书店出版了一本法布尔传《昆虫的好伴侣——法布尔》,严大椿编撰,收入“新少年读物”之中。此书1956年又由上海儿童读物出版社重印,书名《法布尔》。三十年代王大文的译本《昆虫记》1956年修订重印,24开,彩色插图14幅,改名《昆虫的故事》,1995年广东人民出版社租型印刷过。这个本子1974年在台北出版,书名改回为《昆虫记》。1963年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科学家传记丛书”中出了一本《法布尔》(The Insect Man),原著者是英国的E.Doorly,徐亚倩译。1976年台北徐氏基金会出版《昆虫的生活》,洪霈浓译,收入“科学图书大库,童子军科学丛书”。
八十年代,商务印书馆的“外国历史小丛书”中出了一本《“昆虫汉”法布尔》,胡业成著。1981年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张作人译的《胡蜂的生活》,由法文本译出,收入“少年自然科学丛书”,此本当是第一个译自法文原作的选本。同年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日本小林清之介著、宋世宜译的《法布尔》,1983年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重版严大椿编著的《法布尔》,1987年北京科普出版社出版勒格罗著、张正严等译的《法布尔生平》。
这40年,法布尔留给读者的印象不能说太深。30至60岁的人中,知道法布尔,读过《昆虫记》的并不多,其影响大大不如第一阶段。
但把镜头切换到九十年代,完全是一番不同的景象了。1992年12月,作家出版社悄悄抛出一个由法文原版选译的本子《昆虫记》,王光译,罗大冈作序,此本为“四季译丛”中的一种,出版后一直湮没不彰。这个本子在法布尔的翻译介绍上有其地位,它不是将法布尔的名著《昆虫记》改写成浅显易读的儿童读物,而是强调它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罗大冈先生的序说:“《昆虫记》在法国自然科学史与文学史上都有它的地位,也许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比它在科学史上的地位更高些。”1997年6月,花城出版社出版了据法文本选译的《昆虫的故事》,黄亚治译,梁守锵校,十余万字,配30幅插图。大概是这本书引发了法布尔《昆虫记》新一轮的出版热潮,这本科学与艺术完美结合的巨著再次成为读书界、青少年关注的热点。1997年12月,作家出版社将《昆虫记》选译本修订重版,并于1999年推出“观照生命书系”九种:《蜘蛛画地图》《公鸡背母鸡》《乌鸦照镜子》《害虫记》《胡蜂的甜言蜜语》《在太阳里打瞌睡》《燃烧的大拇指》《感情动物》《敬畏生命·法布尔传》(太阳工作室译)。河北教育出版社于1998年出版了《昆虫物语》(太阳工作室译),未注明所据文本。据有关专家将之与法文原著比读,发现并不能完全切合,推测可能译自日文本。上海文化出版社1998年出版《昆虫世界》,谭常轲译,未注明所据文本,收入“第一推荐丛书”。1999年1月陕西旅游出版社推出六卷本:《大自然的清道夫——粪金龟》《花丛中的小刺客——狩猎蜂》《夏日林中的歌手——蝉》《荒野中的冷面杀手——蝎子》《纪律剧团的小雄兵——蚂蚁》《长嘴巴的能工巧匠——象鼻虫》,没注明所据文本,配有大量插图。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年出版王光译《昆虫学忆札》,收入“世界科普名著精选”(与作家出版社本多有重复)。海南出版社1999年12月推出《法布尔观察手记》(精华卷)六种:《蜘蛛的生活》《蝎子的生活》《象鼻虫的生活》《苍蝇的生活》《石匠黄蜂》《昆虫家族神奇的本能》,据多家英文本译出。与此同时,法布尔的传记也出版了三四个之多。短短三年多时间里,出版界上演了一出空前的“昆虫总动员”,法布尔的《昆虫记》及其他的作品达十余种。海峡对岸似乎感应到了母体内昆虫的这般躁动,遥相呼应,于1993年出版了八卷本《昆虫记》(包括一本法布尔传),此书系据奥本大三郎日文改写本转译过来,东方出版社出版。2001年推出一个选译本《昆虫诗人法布尔》,张瑞麟译,梅林文化公司出版。
九十年代的这一出“昆虫总动员”,以花城出版社2001年1月推出的由法文原本译出的《昆虫记》十卷全译本,画上了一个句号。而从鲁迅、周作人最初介绍并呼唤有人来翻译编纂算起,有近80年了。《昆虫记》这部经典在经历了百年的介绍和节译后,终于有了从法文原文直接翻译的全本。
(原载《读书》2002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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