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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国际经典心理关爱系列(4册)(艾玛的大麻烦+偷记忆的男孩+“倒霉”老师“坏”小孩+转校生爱丽丝)

書城自編碼: 3736489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童書外國兒童文學
作者: [美]卡罗尔·拉瑞·布林克,[美]布莱斯·摩尔 ,[加拿大]
國際書號(ISBN): 9787X29382616
出版社: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3-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组合包装

售價:NT$ 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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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一套陪伴孩子走出迷茫、黑暗的心理治愈书
※ 《艾玛的大麻烦》:撒谎的孩子就是坏孩子吗?谎言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孤独和恐惧?。
※ 《偷记忆的男孩》:当家庭关系出现问题,父母角色产生移位,孩子该如何自处?。
※ 《“倒霉”老师“坏”小孩》:身处逆境就该沉沦吗?看老师和学生彼此温暖,相互救赎。。
※ 《转校生爱丽丝》:对家庭暴力说“不”。一个经历家暴创伤的小女孩开启新生活的故事。
纽伯瑞儿童文学金奖作家、畅销书作家和心理援助师写给孩子的心理关爱指南
《艾玛的大麻烦》,美国知名儿童文学作家、纽伯瑞儿童文学金奖作家写给儿童的成长经典,关于陪伴、宽容、理解、鼓励。
《偷记忆的男孩》,美国畅销书作家写给孩子的奇幻冒险故事,关于爱和拯救。
《“倒霉”老师“坏”小孩》,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作品。关于逆境、理想和未来。
《转校生爱丽丝》,中学心理援助师写给孩子的心理关爱指南,关于家庭暴力、友谊和新开端。。
带读者感受友谊和关爱带来的力量。
4.获得科克斯书评、纽约时报等多家媒体一致好评。
这是我多年来读过的ZUI好的中学生读物,推荐给所有的家长和小朋友们。 ——丹?维尔斯(《纽约时报》
內容簡介:
《艾玛的大麻烦》
纽伯瑞儿童文学金奖作家作品
写给儿童的成长经典,揭秘童年的孤独与脆弱。
故事简介:
长相平凡、个性害羞的艾玛非常喜欢阅读,懂得许多同龄孩子不懂的词汇。刚刚转学到新学校,艾玛选择躲在书的后面,一点儿也不想结交新朋友。但是热情开朗的朱蒂却突然出现并自我介绍。朱蒂住在一栋小房子里,这个拥挤的九口之家是个亲密的大家庭,她还养了一只会表演杂技的小狗,和一窝可爱的仓鼠。
“你有什么呢?”朱蒂问。这个问题把艾玛难住了。情急之下,艾玛不假思索地说:“我有一个全世界ZUI大的洋娃娃。”
面对孤独之中突如其来的善意,走在友谊和真相夹缝之中的艾玛,选择用谎言维系生活。
可是谎言就像气球越吹越大,备受煎熬的艾玛该如何承担后果……
《偷记忆的男孩》
《科克斯书评》、《疯狂书虫》杂志、纽约时报等数十家美国媒体一致推荐的欧美青少年文学畅销佳作。
一个偷记忆的男孩,一段爱与拯救的冒险之旅
故事简介:
12岁的男孩本近期感觉糟透了,一向性格不合的爸妈争执再度升级,不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吵得面红耳赤,还在回家后提到了“离婚”这个敏感话题!在小镇集市上,本偶遇了一个名叫路易斯的奇怪老头儿,他说自己是一个专门偷取别人记忆的窃贼,能带给陌生人各式各样的绝妙体验。半信半疑的本,在经历了一番跨越历史的亲身体验之后,他百分之百地相信了路易斯。

如果可以把爸妈相看两厌的记忆拿掉,这样家里就再也不会有争吵了吧?本告诉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凯莉有偷记忆这种事,没想到凯莉趁着夜色去了“记忆之屋”,她不知做了什么交易,忘记双胞胎弟弟也就算了,还跟学校里小恶霸卿卿我我!本气极了,他放学后直接去找路易斯理论,没想到却被慌张的怪老头儿抓住了他的手:“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就这样,本被卷入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冒险旅程。本能否成功运用偷记忆的技能,去挽救家人、亲情以及即将消耗殆尽的小镇呢?

《“倒霉”老师“坏”小孩》
媲美《放牛班的春天》的暖心治愈佳作
一个失意消沉的老师,七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让教育拐个弯,看垫底班级华丽逆袭

故事简介:
55岁的教师扎卡里·克米特在过去的27年里一直受到学生作弊丑闻的困扰,这一丑闻让他受到了同事们的嘲笑,也扼杀了他的教学精神。因此,当他被分配到SCS-8——八年级的一个自成体系的特殊班级时,他并不担心,即使那里有“行为问题、学习问题、家庭问题”的学生,因为他离提前退休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他本以为和七个学生(性格、环境和能力各不相同)的关系在提前退休之前不过是 “不舒服的室友”。但当克米特出人意料地站出来支持一名学生时,SCS-8的孩子们注意到了他的“正义感和公平感”。克米特发现他甚至可能有点在乎他们,于是他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关心他们,拐了个弯,重新找回了过去的教育激情。作者以克米特、他的大多数学生和两名管理人员的视角交替写作,讲述了救赎和超越自我期望的信念。
《转校生爱丽丝》
心理援助师写给青少年的心理关爱指南,引导他们健康、自信地生活
一个经历家暴创伤的小女孩开启新生活的故事
谨以此书,呼吁家长和社会关爱家庭暴力阴影下的青少年

故事简介:
爱丽丝又要转学了。为了躲避继父的家暴,她和妈妈带着弟弟妹妹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本以为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可当她看到有神秘人影出现在她家附近时,爱丽丝再一次陷入不安中。那会是继父或是继父派来的人吗?妈妈会再一次被哄骗回去吗?学校里那个打听她消息的男孩会是谁?她要怎样去应对新同学的嘲讽?她还能在学校交到新朋友吗……幸好有新朋友阿尔菲和本的帮助、有美术老师的关爱、有阿尔菲的爸爸的照顾,爱丽丝一步步走出阴影,开启了新生活。
關於作者:
《艾玛的大麻烦》
卡罗尔·拉瑞·布林克
(Carol Ryrie Brink,1895-1981)
美国ZUI知名、ZUI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之一,一生写过三十余部儿童文学作品。卡罗尔在爱达荷州出生、长大,8岁时父母双亡,搬去跟祖母同住。后来,卡罗尔根据祖母童年生活写成《野丫头凯蒂》,荣获1936年纽伯瑞金奖。

《偷记忆的男孩》
布莱斯·摩尔
现任缅因州图书馆协会主席,畅销书作家,两个孩子的父亲。除了致力于写作和推广图书馆服务,他业余时间还喜欢带着孩子去自己家族的百年农场感受大自然的无穷魅力。曾出版过畅销儿童文学作品Vodnik。

《“倒霉”老师“坏”小孩》
戈登·科曼
加拿大当代著名作家,至今已出版80余部儿童和青少年小说。他在长达40年的职业生涯中售出了超过2800万本书,凭此成绩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名列。他完成部作品《奇迹终于发生》时,还仅仅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初中生,被人们称为“少年天才作家”。后来,他进入美国纽约大学学习电影和剧本创作,毕业后成为全职作家。

《和海鸥对话的男孩》
伊芙·安斯沃思
英国屡获殊荣的青少年题材作家,也是一位公共演说家和创意工作室协调员。她从帮助青少年管理情感和行为问题的广泛工作中汲取灵感,为读者写了很多真实、诚实的小说。这些小说探索了与青少年相关的现实问题,如欺凌、人际关系和心理健康等。
內容試閱

有些气味总能勾起我的一些回忆。
每当我闻到刚被割过的青草地和湿润的泥土散发出的味道,或是雨后清新的空气时,我的思绪就会被带回到我们和罗斯合住的那幢房子里—那幢房子位于伦敦市郊,房子带有一个细长的花园,尽头还有一小块空地。我非常喜欢那幢老房子,它又高又大,就好像电视节目里展现的一样。我觉得我们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真的很幸运。房子的外墙被粉刷成了白色,大门则被粉刷成了朱红色,就连走廊都富丽堂皇,地上铺着黑白相间的菱形地砖,由旋转楼梯连接而上。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住在这幢房子里。罗斯曾告诉我,那里是我们的家,而我也曾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那时的我对太多的事情都深信不疑……
但这气味也同样让我想起了在那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的胃扭结在一起,突然间那些美好的回忆就被冲散了。我挣扎着想要将它们重新找回来,但事与愿违,这一次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却是罗斯的那张脸—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嘴唇不停地嚅动着,说出那些可怕的、不友善的话语。
而我并不想记起那些东西。
还有其他的一些气味。
每当我闻到烟臭味或是油炸食品的味道时,我就会想起我们上一次逃离罗斯时住过的那个地方。那时只有我们—我、妈妈、亨利和艾米。那是一个合租房,我们四个人全都挤在一间屋子里,那些气味正是从其他家庭飘过来的。确切地说,那算不上什么糟糕的事情,但那些此起彼伏的味道仿佛是在提醒我们,这个家从来不曾真正属于我们。这个空间属于很多人,属于所有对生活怀有期待的人。如果绝望是一种气味的话,那么那个狭窄而又闷热的房子就是那种气味。那简直令人窒息。
而现在,我们搬到了这里,在我们的新房子里。在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里。
有一幢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应该是一件很完美的事,毕竟这是我们一直都想要的,是我们的梦想。但美中不足的是,我闻着这房子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虽然妈妈并不相信我的说法,但事实上它真的有味道。之前的房客在这里住了四十多年。印着花纹的地毯很薄,墙上的油漆颜色……一言难尽。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家了。
妈妈说我们只要略微清扫一下,再粉刷一下墙面,这里就会成为我们一直想要的样子了。
但这个“味道”真的是个问题。浓重的麝香味,是很难形容的一种气味,但它好像还顺着我的喉咙往下流,让我特别想咳嗽。我真的太讨厌这个味道了,什么时候能让我闻到大海的气息呀!
我问妈妈,这房子的上一位主人是不是死在了这里,可妈妈只是疲倦地看了我一眼。这是一个很真实的问题!不过亨利似乎对此非常着迷。他觉得这房子里可能有鬼魂。很明显,有鬼也真的是一件很酷的事了。
但我实在是无法忽视那气味。它闻起来真的太糟糕了。
我试着说服自己那气味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就是又让我有些反胃,又让我的皮肤有点儿刺痛而已—但这并不意味着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已经被多次告知现在是安全的了。罗斯再也不能伤害我们了。我必须相信现在一切都好了。
但真正做到放松下来怎么就这么难呢?

今天是周末。我正躺在新房间的新床上。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自己的,等到艾米再长大一些,那时她就会和我来分享这个房间了。
因为房间是L形的,所以我们就把床放在了紧挨着窗户的位置。我坐在床上,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可看的:有一小块公用草坪,亨利喜欢在那里踢球,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停车场。
我在这附近还没见到过太多的孩子。我们一侧的邻居是一位会吹口哨,还戴着助听器的老人。有时,他还会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跟我们挥挥手。
另一侧的房子干净整洁,前面的花园里还种着漂亮的花。我见到过几次住在这幢房子里的那个女人。她看起来人到中年的样子,有着一头亮灰色的头发,每次她斜着眼睛看我的时候,都会让我想起猫,她总是会皱起鼻子,转身走开。
也许我就像这幢房子一样有股臭味,又或许我像一块海绵一样将这气味给吸收了,这将会给学校里的女生们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怪胎爱丽丝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她带来的可是她的新香水味—烂菜叶味。至少,这能让她们有些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虽然自从我们搬回城里,我就在这所学校上学了,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被她们当作新来的。我想有些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我的房间里面真的很空。我们从来也没有多少东西,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我们一直在搬家。上一次我们离开罗斯的时候,是在半夜偷着溜出去的,就只带了几件衣服而已,因为妈妈说那些是“必需品”。我们的很多东西都留在了那里—书、照片、画作—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环绕着我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空无一物的墙面。妈妈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再一次将这里都给填满的。这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但终我们的生活将会回归正常。
我希望她是对的。
我的手机在我身旁的床上振动着。有一条阿尔菲发来的消息。我拿过手机,将它滑开。
“嘿!明天的比赛取消了,这意味着我终于可以去看你的新家了!明天你在家吗?”
我笑了。阿尔菲可以算是我好的朋友了,但他痴迷于足球,所以只有在足球比赛取消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他。我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喜欢读书、玩游戏或者是喜欢干点儿什么别的事情的朋友呢?至少他能多跟我待一会儿。我已经搬来这幢新房子两个月了,可他还从没来过呢。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我们住在市区的另一边。而且这边也没什么休闲设施—只有一排排看起来没什么差别的房子和零星的几块绿地。有一个亨利很喜欢的很酷的游乐场,这倒是比我们之前住的地方要好。我环顾了一下房间,目之所及都是劣质油漆粉刷的光秃秃的墙面。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让他到这里来。阿尔菲的家很大,而且里面塞满了好东西。我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犹豫不定。我想让他来吗?
但这种想法就像一朵浮云一般,瞬间就消失了。我当然想要让他来了。他是阿尔菲,是我要好也烦人的朋友。他肯定都会懂的。
更重要的是我很想念他。
“太棒了!”我回复道,“午饭以后就过来吧。”
然后我把我的地址发给了他。
瑞兰兹12号。
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房子的地址。我想不管这个房子看起来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因为这是我的家。
我的家。
我面带微笑地望着窗外。这一小块土地和它周围的一切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我们有自己的绿地!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户外活动。我必须对这些心存感激。因为事情本可以大不相同的。
我转过身,才看见我们花园门口有个人影。我向前倾了倾身体,把窗帘稍微拉开了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但那个人影转身离开了房子,所以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着。我想那应该只是个过路的人,一个意识到自己找错门了的人。
但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又待了几分钟,一直在观察着,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

我喜欢到处跑,我甚至都不愿意在室内待得久一点儿。我想我一直都是有这种感觉的,但当我们和罗斯生活在一起后,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从那个房子里出去,逃离他。我的腿上就好像装了台马达一样。我总觉得自己需要从床上爬起来,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然我可能就得疯掉了。我甚至都顾不上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妈妈对此非常生气,说我是一个“自由的灵魂”。她说我应该投胎做一只猫或者一只狼,那样我就可以在大地上自由地游荡,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
我的朋友阿尔菲则总说我像一只鸟。
“鸟儿是很强大的,但同时也很脆弱,”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用他那特有的轻松方式,咧嘴笑着对我说道,“就跟你一样。”
我冲着他皱了皱眉说:“我才不脆弱呢……”
阿尔菲只是耸了耸肩,脸上仍旧带着那恼人的微笑说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不是鸟,”我告诉他,“鸟类是非常脆弱的,它们很容易被吃掉。”
“如果它们飞得很快,就不会被吃掉……”阿尔菲说,“而你就跑得很快。”之后我就没再说什么了。虽然我并不想向他承认,但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儿喜欢被比作一只鸟的。我很渴望飞翔,那样我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了。我可以去任何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我再也不会觉得自己被困住了。
而且,我也知道阿尔菲有多么喜欢小鸟。也许他只是在用自己奇怪的方式恭维我而已。
至少,我很乐意这样以为。

楼下,妈妈正在做饭。她一边开心地哼着歌,一边把切好的洋葱和别的蔬菜丢进平底锅里。很快,一股温暖而又舒适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在这幢新房子里,妈妈喜欢的地方就是厨房了。我发誓,她次看到烤箱的时候都哭了。我想我可以体会她有多么激动。因为我们住在合租房里的时候,只有一台微波炉,而且厨房里还总是挤满了人,所以那时我们都是把盘子放在腿上,坐在床上吃饭的。
当我走进厨房的时候,妈妈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不过我想那应该是艾米惹的祸—她晚上又被长牙折腾得睡不着了。“很快就好了,”她指着锅对我说,“我在做你爱吃的意大利肉酱面。”
“很好。”我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是愉悦的。我一直在想大门口出现的那个人影。我真希望自己刚才能看到他的脸,这样我就可以安心了。
我在艾米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坐在一把高高的婴儿椅上,一只手在搭积木,另一只手拿着饼干吸吮。“亨利去哪里了?”我问道。
“在外面的花园里,”妈妈一边将她的长发梳到耳后,一边微笑着说,“很明显又去探索了。”
“很好。”我从砧板上偷偷捏了一点儿剁碎的甜椒塞进了嘴里,“阿尔菲明天会过来。”
妈妈转过身看着我,高兴地说:“是吗?太棒了!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发誓当时她整张脸都是亮的。
阿尔菲和妈妈相处得很好。妈妈总说阿尔菲会让她想起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显然他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妈妈十几岁的时候曾在这个镇上住过。现在回来,对她来说,一定是件奇怪的事情。
她曾在这里完成了学业,在这里遇到了我的爸爸,但当他们分手之后,她就搬离了这里,去了伦敦。
妈妈很少谈论自己的童年生活。我只知道她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而且在那里度过了她快乐的时光。每当我想要了解更多时,她就会对我大发雷霆,叫我不要谈论这件事。
“他本来是有一个足球锦标赛之类的比赛要去参加的。”我说。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在粗糙的餐桌上滑过。这张餐桌是阿尔菲的爸爸送给我们的,我很喜欢它的触感。“他还有一场比赛马上也要开始了。”
“真的吗?他真的很棒,对不对?他代表哪支球队去参赛?”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搅拌酱汁。我用鼻子哼了一声。妈妈说得好像她哪支球队都知道一样。她管足球叫“地球上无聊的游戏”(但她跟阿尔菲可不是这么说的)。
“嘿,我很喜欢足球的好吗?”妈妈说,“接着说呀,哪支球队?”
“我记不住了,”我说,“不过他们很棒。我想可能是英超吧……”
妈妈轻声笑着说:“原来你和我一样都对足球不感兴趣。”
我皱着眉头,手指更用力地抠着桌子上的木头。我也不是不喜欢足球,事实上,看阿尔菲踢球还挺有意思的。但有时我又觉得近阿尔菲只关心这些。他真的太忙了,都没时间跟我出来玩。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这么想就太自私了。对我来说,搬到这里并且能遇到阿尔菲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呀。他似乎是一个理解我,也是一个用心来了解我的人。他的生活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在他妈妈去世之后,他也挣扎了很久去适应新的生活,他甚至一度停止了踢球,他也是近才开始继续踢的。我不应该因为他有自己在意的东西而嫉妒他,因为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后门“砰”地响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紧接着亨利跑了进来。他看上去很精神的样子,红色的脸颊上沾着几道泥印,头发上还插着几根小树枝,看起来就像是弯曲的小犄角一样。他总是满脸通红,头发粘在一起,把自己搞得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一样,但这样子的他一点儿也不令我讨厌,反而只会让我更加爱他。
“爱丽丝!”他一看见我就叫着我的名字,眼睛里还闪着光,“我搭了一个很酷的小房间,快来看看呀。”
我让他领着我,从垂下的晾衣绳下穿过,小心翼翼地走过斑驳的小路,回到了花园里。
尽管这里还是一团糟,到处都是垃圾和成堆的树叶,但我们还是很喜欢这里。我们以前也有一个花园,但那是罗斯的,他还把那个花园打理得一尘不染。
罗斯的花园里,墙特别高,一切都“漂亮”得过分,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完全放松下来或是肆意地撒野。对亨利来说更是如此,这个花园是令人兴奋的地方了。
这里就是他的新游乐场。
就在篱笆的旁边有一棵细长的小树,亨利把他的一条超大的旧毛毯挂在低一些的树枝上,搭了一个临时的帐篷。
“你看,”他指着帐篷对我说,“这是一个营地。我们晚上可以在这里睡觉。”
“可能会很冷的,”我说,“还会脏兮兮的。”
“所以呢,这是一次冒险!”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可以整夜都待在外面看星星。”
亨利喜欢星星,或者任何与太空有关的东西。他近特别迷恋这些。他还说自己长大以后想要飞到月球上去呢,也可能是天王星(每次他说这些的时候都会傻笑,因为这些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我想在这方面他和我倒是有些像的,因为他也很喜欢待在外面。
“我想要阿尔菲来看看我的营地,”亨利说,“他会喜欢的。他去露营过,对吧?”
“是的,几周前去过。”
他是和他爸爸一起去的。那是他妈妈去世后,他们度过的个假期。去之前我还跟他讲过,他会喜欢这次露营的,出去玩一下对他来说有好处。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确实很喜欢。他一回来就叽叽喳喳个不停,谈论着他们一起去钓鱼,还在深夜里促膝长谈的事。
妈妈并不是我们家里一个喜欢阿尔菲的人,我看着亨利兴奋的小脸就知道,他也很喜欢阿尔菲。
“所以这就是搭这个帐篷的原因吗?”我温柔地问道,“这样你就可以和阿尔菲一样了?”
“才不是呢……”亨利扯着嗓子抗议道。
我笑着说:“好吧,他明天就要来看我们了。到时候你可以把你的帐篷展示给他看,看看他的反应。”
亨利的小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他钻进自己的小窝里。我挤在他的身边,拉过毯子将我们两个遮住。我深吸了一大口清爽的空气,我真的太喜欢这种肺部被新鲜空气充满的美好感觉了。
“我喜欢这里,这里真的很好。”他小声说着。
“哪里,你的帐篷里吗?”
“不是的……”他摇了摇头,小树也跟着他轻轻摇晃着,“我喜欢这里,我们的新房子。”
“我也是。”我轻声回应着。
当然除了房子里面奇怪的气味。我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爱丽丝,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对吗?”他问道,声音是如此的安静,静到我几乎听不见。“任何坏人都找不到这里的。”
“亨利,我们安全了。我们非常安全。”
是的,就在树下,那一刻,我几乎都相信了。





第三章
我仍然记得次见到罗斯时的情景。当妈妈将他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我才五岁。
起初我对他谈不上喜不喜欢,因为我那时真的太害羞了。以前我都是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我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在我出生之前就离开了。妈妈总是说:“孩子,现在只有你和我了。”我们是孤独的战士—我非常喜欢这个说法。它让我觉得我们很重要,而且我们不需要其他人。
所以当罗斯顶着一头黑发,穿着时髦的西装,开着漂亮的汽车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显然一点儿也不开心。我想我当时都希望他不要来烦我们。非常感谢你,但是我们自己过得很好,我们不需要其他人。
但后来妈妈告诉我,其实我们并不好,并不是真的很好。因为我太小了,所以我那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不过我确实记得我的鞋子总是很挤脚,妈妈总是没钱给电表卡充值,所以有些夜晚我们不得不早早地上床来保暖。我很喜欢那些夜晚,那时我和妈妈会躲在她薄薄的羽绒被下面,紧紧地缩成一团,彼此间窃窃私语,尽量不去听那些古老的水管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当罗斯出现后,所有这些问题一下子都消失了。他马上就给我买了全新的皮鞋和运动鞋—正儿八经的耐克,而不是妈妈从慈善商店里给我买的那些廉价的二手鞋。
那段时间的事情我记得的不是特别多,但我记得的都是美好的。我记得罗斯经常带我们出去吃饭。我们会去酒店吃午餐,他会告诉我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他还会因为妈妈查看价格和担心太贵而取笑她。他会因为我吃东西太快而大笑。那是因为我害怕会有人将食物从我身边夺走,但我并没有告诉过他。我们并没有立刻就搬去罗斯那里和他一起住,而是等了一段时间才去的,妈妈说她想要“确定一下”。当我们终决定的时候,我很兴奋,但也很害怕。这是一件大事。我们要搬到伦敦去,离我们之前的家很远。罗斯有一幢大房子。他让我自己选卧室。我简直不敢相信—以前我和妈妈都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我的生活怎么会改变得这么快呢?罗斯和妈妈甚至还说我可以自己挑选床、窗帘、新的地毯……他们希望我的房间是完全属于我的。
“所有的都是我的吗?”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心地在床上蹦蹦跳跳。我已经在想象这个房间看起来得有多棒了。
妈妈微笑着抚摸我的头发。
“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她说。
罗斯也抓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
他说:“我不是你血缘上的父亲,但我仍然会非常努力地做一个好爸爸。”
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激动不已,因为那时我真的很信任他。或者说,至少那时的我,真的,真的,愿意信任他。
我想让罗斯做我的爸爸。
那是我的梦想,而他也知道。我想要一个和其他人一样的爸爸。
但他终却成了我们的噩梦。

周一,当我准备去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厨房里。与往常一样,亨利正一边吃着他的第二碗麦片,一边聊着前一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而艾米则坐在婴儿椅上拼积木。“再见,妈妈。”我的声音很大,盖过了那些噪声。
妈妈坐在桌旁看着手机,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头也没抬地说道:“哦,好的……你吃过早饭了吗?”
“没时间了。你准备好我的午餐费了吗?”
她点了点头,却仍满脸愁容地盯着手机,然后将钱包推到了我的面前。钱包里只有一把五便士和十便士的硬币。“妈妈,你只有这些了吗?”我问。
“我想是的,”她含糊地说道,“够吗?”
我停顿了一下。我想说这些是不够的,我还想说拿着一把硬币去学校食堂只会让我觉得很没有面子。但这只会让妈妈有更大的压力,而且很明显她今天已经被其他事情分心了。
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把硬币塞进了口袋里。这些钱足够买些水果或者买个面包卷了。
我今天是独自走着去上学的。近阿尔菲都是提早去学校训练的,而我从来都没来得及和他一起走。当他不用那么早去训练的时候,他往往会和一帮同龄人一起走,虽然我也很喜欢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尤其是本,但其他人往往会将我视为一个恼人的小妹妹。我不想让自己成为阿尔菲的负担,不想只是因为他人很好,而让他不得不忍受这些。
在我们搬到这里之前,后的一个住处就是那间合租房。那个房子有一点让我很喜欢,那就是我可以沿着海滩步行去上学。现在,我上学的路上全是住宅区和漫长而又乏味的道路。这周围真是没什么好看的。这里似乎是城市中被忽视和抛弃的部分,通过破旧的道路和街道上散落的垃圾你就能分辨出来。马路对面是一辆被烧毁的汽车的残骸。我很想知道它是怎么到那儿去的,它真的是发生了车祸吗?为什么没有人把它清理走呢?
有时,当我们从一群打打闹闹的青少年身边走过时,妈妈就会用满是担忧的眼神迅速地看我一眼,就好像她很害怕我会突然变成他们那样似的。这些孩子不好好上学。他们在住宅区附近晃来晃去,对着路过的人大喊大叫。妈妈担心我走歪路,这也是她喜欢让我和阿尔菲做朋友的原因。阿尔菲简直就是所有妈妈心目中的好孩子。我继续沿着主路往前走,这条路通向镇上的主城区。当你沿着这条路前行时,你可以看到自己正在远离那些住宅区。房子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大,房子也越来越宏伟。这条主路横穿小镇,经过我们学校,一直通向海滩。公交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当我们将自己的生活整理好之后,也许有一天,我会向妈妈要些钱来买张票,坐一次公交车。
“爱丽丝!等一下!”
我转过身,看到本正站在马路的尽头。他住在小镇的这一边,离阿尔菲很近。见到他我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因为本很少早去学校的,除非迫不得已,所以他一般不和阿尔菲一起走。
“嘿!”我笑着看他朝我走过来。
“新房子怎么样?阿尔菲说你适应得挺好。”
“是的,还不错。”我皱了皱鼻子接着说道,“不过我总是觉得那房子有股怪味,但别人似乎都没闻到。”
“也许是你的鼻子有问题呢?”
我笑着说:“是的,也许吧。”
和本一起走我觉得很轻松。当他大步走在我身边时,我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比阿尔菲还要高一些,也更瘦一些,性格也还挺温顺的。本一定注意到了我正在看他,并意识到他吸引了我的目光。因为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他的眉毛。
“哦,天哪!你做了什么?”
他冲我笑了笑,说:“我本来是打算修剪一下,但是我的手一滑,没搞好,把它给剪掉了一半。这并不是我原本想要的样子……”
我捂着嘴,让自己尽量不笑出声来:“本,这看起来很奇怪。”
他耸了耸肩,说:“嗯,但是你不觉得这和我整体的气质很相符吗?”
“你不在意吗?”我问道,“别人会说……”
他皱了一下眉头。“并不是很在意。我只在乎我的朋友对我的看法,至于其他人,那就随他们去吧。”他停顿了一下,“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我觉得自己的脸都有点儿红了:“不……嗯,就一点儿。但是也挺好看的。”
“好吧,这就够了。”
我们走到学校门口大约用了二十分钟—不过我们今天走得要比平时慢多了。本似乎从来都不着急。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得直接进去了。或许,我过一会儿去找你?”
我微笑地回应道:“好的,一会儿见。”
我扫视着操场,看到其他学生一边在操场上转来转去,一边大声地说着、笑着。他们全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我的裙摆已经破了,妈妈还没来得及给我修补;脚上破旧的校鞋鞋底很厚,看起来都过时了,但商店里只要半价;连我穿的外套都不合身—亮红色的超大号外套是妈妈的旧衣服,她告诉我这件衣服“很适合上学穿”。
但事实上,它并不合适。它们全都显得格格不入,就连我也是。
我和本不一样。别人的看法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自己可以不在意,但我并不能。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一团,我把前面挡着脸的头发拢到了脑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走进了大门。
她们—埃斯梅·里夫斯和克洛伊·迪恩在休息室外等着,像往常一样聊着八卦。不幸的是,我的大部分课程都是和她俩一起上的。
对于每一个局外人来说,她们看起来都很无辜。埃斯梅个子娇小,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似乎能将你看穿。克洛伊高一点儿,也更健壮。她在运动会的每一个项目上都能夺冠。她的短裙总是被高高地撩起,领带也总是很时髦。克洛伊就算是套一个垃圾袋,估计也会很好看的。当我走进教室时,她们对着我笑了笑。我已经对这种笑容习以为常了。那是一种“哦,我的天哪,看看你的样子”的表情,是一种“我表现得像是你的朋友,但实际上我一点儿也受不了你”的表情。
埃斯梅和克洛伊表现得明媚可人,但其实她们是毒蛇。我从来都不喜欢蛇,因为它们会蜷缩在你的脚踝上,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咬你一口。
“爱丽丝!”埃斯梅冲我亮出了她洁白的牙齿,“看看你!”
克洛伊咯咯地笑着说:“你穿的那件外套总是让你看起来特别娇小。我的意思是说,特别与众不同—不过它让你看起来……很甜美可爱。”
后一个词横亘在我俩之间。“甜美可爱”这个词从未在如此错误的语境中使用过。克洛伊冷酷的眼神出卖了她,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我甜美可爱。她觉得我看起来糟透了。
“还有你的头发……”埃斯梅轻声说,“我们一直说你怎么那么酷呀,从来也不花费精力去打理。”她笑着说,“肯定特别自由。”
她们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就是这样的。”我生硬地回应道。
“当然了。”克洛伊又朝我走近了一步,“这很好呀,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比如,时尚方面的建议—”
“我们也许能帮上忙,”埃斯梅说,“要记得哦。”
我从她们身边挤了过去,走进了教室。
“不用了,谢谢!”我从她们身边走过时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彬彬有礼显得不那么刻意。
“哦,”克洛伊大声说道,“这可不好,我们只是想要帮忙而已。”
“是的,爱丽丝。”埃斯梅在我的身后嘘着我的名字附和着,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知道的,你应该对我们好一点儿。”
当我让自己陷入座位的时候,我想她说的是对的。我应该对她们好一点儿的。但现在,我根本没那个精力。

今天并没有比其他日子糟糕到哪儿去,但我仍然很讨厌它。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我曾经试着跟阿尔菲聊过一次。一整天都待在满是味道和噪声的狭小教室里,让我感到非常不适。我好像是来错地方了。
我希望脚下是绿油油的草地,而不是刮烂了的油毡;我希望自己抬起头就能看到天空,而不是那闪烁着荧光灯的阴森森的天花板;我希望能大口地呼吸着凉爽而又宜人的空气,想要闻到大海的气息,而不是陈腐的循环风。
我受不了这里,在学校里的每一分钟都让我觉得自己在衰退。我再也不像我自己了,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
我都不是爱丽丝了。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不想像这里的那些无聊的人一样。
这里只有一间教室能让我感到快乐,只有一间。那也是我的后一节课上课的地方,正是因为想着它,才能支撑着我在这里待一整天。
美术教室离学校略微有些距离,它在一个独立的木屋里。两侧都有窗户,后有一扇大门,而且大门通常都是开着的。那里面的气味很好闻—有木头的味道、油漆的味道,还有我们做手工时会飘进来的将纸张吹皱的新鲜空气的味道。
门罗女士是我们的老师。她很年轻,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她常将头发梳成一根如丝般顺滑的大辫子。当她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她的辫子也轻轻地左右摆动,却不会有一丝凌乱。门罗女士身材娇小,穿着整洁而又精美的衣服。她的鞋子很柔软,走起路来不会发出一丝声响。我不知道当我笨拙地坐到位子上把东西掉了一地的时候,她是怎么看我的。但我想她应该是不会批评我的,因为她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人。
当你跟她讲话时,她似乎是在认真地倾听,从来不会打断你。她知道班里每一个人的名字。
我们今天的素描课是静物写真,我的主题是一只从家里带来的旧鞋子。这是亨利的一只鞋,他穿着已经小了。妈妈原本把它们装进袋子里准备捐给慈善商店的,但又被我给捞回来了。这是我们买的后一双贵的鞋了。我想要记得那些不需要担心鞋子、钱或是有人违背诺言的日子。
我坐在那里,在安静的房间里勾勒着,眼睛完全集中在那破旧的皮革上,微风从我身后敞着的窗户吹来,轻抚着我的脖子,我终于开始放松下来了。我面前的图画被勾勒成形,我画的时候根本没有思考。这一次,我的头脑完全放空了。那一刻,只有我、鞋子、铅笔、纸和其他人画画的声音。
也许在这所学校里有那么一个地方,让我感觉我是属于那里的。
一个小小的地方。



第十一章
在罗斯家的后几个月里,是我们过得糟糕的时候。他说妈妈变了,他不喜欢这样。他指责艾米,说这个新生儿把妈妈折腾得又累又丑。如果亨利没把他的玩具收拾好,留在了外面,亨利就必须道歉或者没有晚饭吃。他会因为我敢替亨利鸣不平而怒视我。他看我的样子,就好像我的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一样,那种眼神比任何刀子都还要伤人。如果我们有什么东西没有放回原位,他就会把我们拽回来,让我们告诉他我们做错了什么。有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也许是垫子没有铺平,杯子没放对地方。那个房子可能很大、很豪华,里面摆满了漂亮的东西,但那却是我去过的冰冷的地方。
一天早晨,我正在厨房里烤面包,他走了进来。他看到料理台上有一些面包屑,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你这个被宠坏了的小鬼。”他声音柔和地说道。
“对不起。”
未经思考,我直接把面包屑扫到了地板上。
罗斯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然后一丝残酷的微笑从他的脸上缓慢地划过。
“我真是不应该对你有什么更好的期待,不是吗?”他说,“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一直都是个被粗心大意地抚养长大的小孩儿。所以你真的没什么用处,是吧?”他往前走了一步,和我挨得更近了,我都能看到他那被晒黑的脸上的皱纹和他门牙上的食物残渣。“你跟你妈妈一样,一团糟,没有一点儿希望。我真为你感到难过。”
他“啧啧”了两声,又补了一句:“我为你们大家感到难过。”
然后他低声轻笑着,走了出去。
我把撒在那该死的光滑地砖上的面包屑蹍得粉碎,告诉自己不要哭。

第二天早晨,我看着自己的衣橱,又一次感到了恐惧。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我说的什么都没有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而是没有能在克洛伊和埃斯梅这样的人眼中,被称为遥不可及的“时尚感”的衣服。
我有两条“漂亮的”裙子,那是妈妈费了好大劲才买来的。一条是为我小学毕业时的舞会所准备的,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它已经太小、太幼稚了。裙子是亮粉色的,领子是白色的。我要是穿它的话,别人会觉得我疯了。
另一条裙子还行—那是妈妈近从慈善商店淘来的一件普通的小黑裙。它有点儿长,边上还有个小洞,不过还不算太糟糕。
其他的选项就是牛仔裤了—一共有三条,其中一条是和罗斯在一起时买的,这条很好,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另一条穿着又瘦又破(不太好看);后一条是从慈善商店买的,已经被撑得很宽松了。我倒是有好几件上衣可以穿,但它们除了能引发一个巨大的时尚错误之外,什么也没有。
后我选了那条二手的牛仔裤和一件妈妈曾穿过的浅蓝色上衣。我觉得看起来还可以。这样我就可以充分地融入人群中,不会被特别关注到了。
当我走进厨房时,妈妈抬头看了看我。她眼睛上挂着严重的黑眼圈。我猜昨晚艾米应该是又折腾了她一个晚上。
“不穿校服吗?”她惊讶地说。
“是的,”我拽了拽自己的上衣,“是一个慈善活动。我需要一英镑。”
妈妈叹了口气:“花一英镑穿自己的衣服……”她伸手去拿她的钱包,在里面掏着。
“如果你没有的话,也没关系的。”我说。
“我有的。”妈妈一边小声地说着,一边把零钱递给了我,“而且,今天会有一些钱寄到的。我们应该没问题的。”
“你确定吗?”
“我确定。”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看到她的目光变得更温柔了。她放下钱包,朝我走过来,轻轻地握住了我的胳膊。
“你看起来真可爱,真的是长大了。”她笑着说,“让我来给你梳梳头发。我可以盘一个高高的发髻吗?”
我犹豫了一秒钟,但随后又点了点头:“可以……”
她找了把梳子,然后又走回到我身后,开始轻轻地梳理我的头发。我通常都很讨厌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但奇怪的是,我今天竟然有点儿想要让它乱着了,因为我想要看起来与众不同。
“我为我们那天的争吵感到抱歉,”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梳子梳理我的头发,“我只是讨厌任何对我的疑问和指责,希望你这次能相信我。罗斯不会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我的嘴巴发干,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爱丽丝,我知道我以前犯过错误,但这次不一样了。我保证,这次我坚决保证。”
我后退了一下,但梳子扯到了我的头发,我就转了下头。妈妈正盯着我,把梳子举在半空中,就好像她停下来,在等我说点儿什么。我差点儿就要告诉她了。我张开嘴准备把关于昨天那个男孩儿的事情告诉她,想告诉她我有多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愚蠢的偏执狂,还是真的被吓到了。
但紧接着她就又开口了。
“现在,我会保证我们的安全的,爱丽丝。”她声音颤抖着说,“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是我欠你的。”
就这样,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现在,我还能说什么呢?

当我到达学校的时候,后一批学生正在艰难地往教学楼里挤,所以我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每个人都很努力。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闪着光的设计师品牌吊牌和看起来非常炫酷的运动鞋。这里看起来更像是时尚游行,而非学校走廊。我向前耸起肩膀,径直走进了我的教室,尽量避免和大家的目光接触。
教室里很吵,克洛伊和埃斯梅当然就是这喧闹的中心。克洛伊正晃悠着双腿,坐在一张桌子上。她吸引了班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她穿着紧身的深色牛仔裤、靴子和黑色上衣,看起来很有曲线感。这套衣服很简单,但你一眼就能看得出它的昂贵。
埃斯梅坐在她旁边,穿着一条短裙,秀出了她的大长腿。她故意踢着腿,以便大家都能看到她脚上昂贵的运动鞋。那看起来是双全新的鞋。
“嘿!”当我走进来的时候,克洛伊叫住了我,“爱丽丝,你来晚了,我们正在聊你呢。”
我迅速坐到座位上,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你不想知道我们刚才在说什么吗?”克洛伊温柔地问道。
“不想。”我在包里翻来翻去,看起来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你的发型不错。”埃斯梅说。
她和克洛伊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怒视着她。怎么了?我喜欢我的发型。
妈妈花了好长时间给我弄的。我和这里的其他孩子看起来都不一样,那又怎么样呢。我为什么非得跟他们一样?
“谢谢。”我微笑着说。
“你确实是有自己的风格……”克洛伊上下打量着我说,“这件上衣真的是你的吗?它有点儿……旧呀。”
她说“旧”这个词,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好话。
“这就是件上衣。”我说。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俩都知道。
埃斯梅靠在椅背上,双臂轻轻交叉着。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假装关心地说:“哦,你这个可怜的孩子。你没有别的衣服可穿了吗?”
我的皮肤变得滚烫,所以我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她。话语在我的唇边舞动,我知道那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将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我要是能想到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穿我穿过的那些衣服了,”克洛伊补充道,“嗯,那些衣服我一点儿也不想再穿了。”
“你是说,你不要的衣服吗?”我抓狂了,“不用了,谢谢。我很好。”
两个女孩儿都在盯着我看,脸上挂着勉强的微笑:“你没必要生气,爱丽丝。我们只是想要帮忙。”
是的,没错。
“你不想知道我们刚才都聊了些什么吗?”克洛伊又一次问道,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甜美。
“不想,”我回答,“不想,我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实在是受不了她了,一个字都不想听。
“好吧,那就这样吧,”她说着坐回了她的椅子上,“不过你会后悔的。”

午餐的时候我没有去食堂。我不确定自己今天是否能面对本。虽然我知道他会对我很友善,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所以,我一直坐在厕所里,直到午饭结束。
糟糕的是克洛伊和埃斯梅是对的,我看起来确实很糟糕。我把发髻拆开,自由地抖动着头发。现在我感觉好多了。但尽管如此,我知道我别的地方还是不对劲。回教室的路上,我看见其他人身上都是色彩绚丽、合身且昂贵的衣服,我不禁觉得有些难为情。以前,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但今天,它是另一件让我显得与众不同的事情,另一个让我无法融入他人的原因。
我讨厌它。
我试着用我所能想到的的办法来度过这一下午的课程—我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这样我差不多就可以假装自己是在别的地方—在海滩上,或是在树林里散步—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不是这里。英文课的时候,我有些走神,后沃克先生只得对着我大喊“振作起来”。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在窃笑着,而我只能两颊火辣辣地咕哝着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当后一声铃声响起,我赶紧离开了教室。我是从侧门出去的,以为那边会更安静些,但我完全想错了。当我转过拐角处,沿着学校旁边蜿蜒的小路走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一群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接着我就听到了克洛伊那独特的高音,在其他人的身边回荡着。
“嘿!爱丽丝—我想要和你聊聊。”
我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像她没有打扰到我一样。阿尔菲说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变得很可怕。当我们次见面的时候,他曾以为我是个骄傲自大、自信满满的人,但他大错特错了。那只是我给自己穿上的保护色—就像是一件斗篷,大多数时候它都是有效的,但也并不总是如此。
克洛伊从人群中走到我的身边。
“你刚才对我的态度可不太好,”她冷冷地说,“我一直都很友善,可你却拒绝了我。”
“我没有。”我平静地回答着。
克洛伊笑了笑,但很假,她的眼中根本没有笑意:“我想你不是很喜欢我,爱丽丝。”
我哼了一声。我们俩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其他人都在仔细地观察我们。我认出了她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是我们年级里很受欢迎的女孩子。她们看着我,就好像我的身上有什么味道一样。
“这并不好笑。”克洛伊对我说。
我盯着她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说声对不起就好了。”
“做梦。”
她又笑了。我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笑起来可以这么难看。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上衣。
“上帝保佑……”她声音甜美地说,“你连今天都搞不好,不是吗?你的衣服跟你一样穷酸。”
人群中发出了窃窃的笑声。我向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别碰我。”
“哦……你不喜欢吗?”她又用她那细长的手指戳了我一下,“我只是想要帮你,爱丽丝。你需要一个朋友来告诉你,什么时候你看起来才是一个完美的状态。”
“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她抬头看着我,眼睛闪着光。“不—我想也不是。我为什么想要成为你的朋友呢?”她咯咯笑着说,“我想我只是可怜你而已。”
她可怜我。
我体内的血液开始上涌,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的耳边轰鸣。有东西就要爆炸了。
她可怜我……
我的思绪飞转,甚至都没来得及想就举起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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