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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山月记》
立志报国,一腔热血的战将李陵,却因一场失败,见弃于国,终生未归。
心如澄镜,一身正义的侠士子路,身在无德之乱世,为信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纪昌穷尽一生追求射技之,方知至高境界却是“无”。
李征为诗成魔,以身化虎后才怅然醒悟人生之可贵。
沙悟净只求己身存在之意义,不知西行路上能否得到答案……
中岛敦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在理想和现实中挣扎、仿徨,无所适从。
但正是在这些生命的旋涡之中,闪耀着人性璀璨的光芒。
《人间失格》
本书收录太宰治创作后期的两部重要作品——《人间失格》《斜阳》。在这两部作品中,太宰治着力表达人类之间的爱、信任以及内心世界的自由,剖析了人们隐藏在道德下的真实一面,引人深思。
《人间失格》是太宰治ZUI杰出的作品,也是影响数万年轻人的灵魂救赎之作。在这部作品中,太宰治描述了史上极具悲剧性的“边缘人”——大庭叶藏的一生。他从青少年到中年,为逃避现实生活而日渐颓废,将自我与世界完全隔离,ZUI终走向了自我毁灭之路。
《斜阳》通过女性独白体的写作手法,讲述了贵族阶层没落之际,主人公和子努力打破身份的壁垒,ZUI后迎来新生活的故事。
《罗生门》
《罗生门》为日本近代杰出作家芥川龙之介的小说集,共收录其经典代表小说9篇,包括其成名作、生死关头的善恶抉择——《罗生门》;夏目漱石赞叹的杰作——《鼻子》;黑泽明经典电影《罗生门》原著小说——《竹林中》,此外还收录广受好评的《地狱变》《河童》等。作品从多角度展现“日本短篇小说鬼才”的光辉艺术成就。全书所选篇目取材新颖,构思精巧,情节曲折离奇,寓意深远,人物上至庙堂高官,下至市井小民,可说将日本大正时代的人物百态如走马观花般呈现出来,堪称时代的缩影。历经百年,读来依旧摄人心魄、感触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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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作者简介
[日]中岛敦
生于日本东京市四谷区箪笥町,被誉为日本国民作家。中岛敦的祖父及父亲都是汉儒学者,自幼即深受熏陶的他,被誉为消化吸收了伦理思想的“诗人、哲学家和道德家”。与此同时,中岛敦也广泛涉猎西欧文学,形成了兼容并蓄的创作风格。
中岛敦的小说多取材于中国古典故事,以小说的形式解读中国传统文化,诠释中国哲学,更通过中国历史故事和传说,揭示当时知识分子的不安和苦闷,探究疯狂的社会洪流之下个人的命运和存在意义,直到今天依然能够深深打动读者的心灵。其作品多次入选日本中学语文教材,代表作有《山月记》《李陵》《弟子》等。
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新思潮派代表作家,有日本短篇小说“鬼才”之称,与同时期的夏目漱石和森鸥外并称为日本近代文学三大文豪。他的众多短篇小说短小精悍、取材新颖、形式独具匠心、不落窠臼,以冷峻的文笔,精炼、刚劲的语言将复杂多面的人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读来极具艺术感染力。主要作品有:148篇小说、66篇随笔、55篇小品文,以及游记、俳句、和歌、汉诗、评论多种文类。为表彰其在文学上的贡献,1935年,日本设立了“芥川文学奖”,至今已成为日本文坛的重要奖项之一。
译者简介
郑世凤
山东青岛人。日语翻译、教师、日语教研专家。热爱翻译和写作。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译著有《让男孩听进去,让女孩说出来》《我的京都》《罗生门》等二十余部,审编日语教材教辅多部。
太宰治(1909—1948)
本名津岛修治。“私小说”领域的天才作家。与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齐名,被视为日本战后文学的人物。后人称其为“无赖派大师”。他的作品,常以自我嘲讽、戏谑的方式,抨击社会罪恶,阐释虚无主义的人生哲学,试图在沉沦中发现美。
太宰治在短暂的一生中,留下了众多不朽佳作。《人间失格》是他的登顶之作,与作品《斜阳》并称为“日本战后文学的金字塔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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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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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记》
李陵
弟子
名人传
山月记
悟净出世
悟净叹异——沙悟净手记
参考文
《人间失格》
人间失格
斜阳
《罗生门》
罗生门
鼻子
地狱变
盗贼
运
袈裟和盛远
竹林中
河童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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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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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记》
周昭王四十年闰十二月的某一天,接近傍晩时分,一位使者惊慌失措地跑到了子路家里。他是从孔家之家老一宁那里来的。他带来了这样的口信:“今天,前太子蒯磯潜入了都城,刚刚进入孔氏的住宅,跟伯姬和浑良夫一起威胁现在的一家之主孔悝,让他拥戴自己当卫侯。大势已经难以动摇。我(栾宁)这就要拥戴现任卫侯奔赴鲁国。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子路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无论如何,听到相当于自己直接主人的孔悝被捕,受到威胁,这让他无法沉默。于是,他急忙操刀,慌慌张张地赶往宫中。
刚要从外面的门进去的时候,正好里面出来一个小个子男人。那是子羔,孔门的后辈,因为受到子路的推荐,当了这个国家的大夫。子羔是一个心地正直,但器量不大的男人。子羔说:“子路,内门已经关上了!”子路说:“总而言之,先去了再说吧,子羔。”“但是,已经没有用了!也许反而会遭遇灾难。”子路焦躁地说道:“你难道不是吃孔家俸禄的人吗?为什么要避难呢?”
他甩幵子羔,走到内门,里面果然关着门。他“咚咚”地猛烈敲门。“不能进来!”里面的人喊道。子路愤怒地大吼,怒斥那个声音道:“听这个声音,你是公孙敢吧!逃避危难,变节那种事,我才不会做呢!我才不是那种人!既然吃人家的俸禄,就必须要救人于危难。幵门!幵门!”
正好这时,里面出来了一个使者,子路趁机冲了进去。
逬去一看,宽广的院子里站满了群臣。因为是以孔悝的名号宣言拥立新卫侯,所以群臣被紧急召集来聚在一堂,大家脸上都浮现出惊愕和困惑的神情,看上去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面朝院子的露台上方,年轻的孔悝被母亲伯姬和舅舅蒯職控制着,貌似在被强行要求宣布政变,并做出解释。
子路从一群人后方朝着露台大声喊叫:“你们抓住孔悝想干什么!把孔悝放了!即使杀了孔悝,正义也不会灭亡!”
子路首先想的是救出自己的主人。他这么一吼,乱糟糟的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一起看向子路。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他开始向众人鼓动起来:“太子是一个有名的胆小鬼!我们从下面放火烧台子的话,他肯定会吓得放下孔叔(悝)逃跑的。我们来放火吧!放火!”
因为已经是薄暮十分,院子里随处都点燃着篝火。子路指着那些火大叫:“点火!点火!感念上一辈孔叔文子恩义的人,赶紧取火烧台子,然后救出孔叔!”
台子上的篡权者大为恐惧,命令石乞、盂庶两名剑客去杀子路。
刀光剑影中,子路跟两人展开激烈的搏斗。然而,当年勇猛的子路,毕竟也年老力衰了,渐渐疲劳交加,呼吸紊乱了起来。众人看到子路形势不妙,这时候才幵始选边站队。叫骂声飞向子路,无数石头和棒子打向子路的身体。敌人的武器尖端掠过子路的脸颊,缨子(帽子上的纽带)被砍断了,帽子落了下来。左手刚要去支撑帽子,另外一个敌人的长剑已经刺进了肩头。鲜血四处迸溅,子路倒下了,帽子掉了下来。子路倒地之后,依然伸手去拾帽子,将它端端正正地戴到头上后,快速系好了缨子。在敌人的血刃之下,沐浴着赤红鲜血的子路,用尽平生后的力气,发出后的高呼:
“看吧!君子正冠而死!”
子路死了,全身几乎被剁成肉泥。
身在鲁国,听到遥远的卫国发生政变的消息,孔子当即说道:“柴(子羔)会回来,子由会死啊。”当得知事情果真如他所言的时候,老圣人伫立良久,闭目不语,过了一会儿,潸然泪下。一听到子路的尸体被剁成肉酶(肉酱),他马上让人将家里所有的腌渍类食物统统扔掉,据说,孔子余生中,再也没有让肉酱上过桌面。
《人间失格》
一路走来,我的人生充满了羞耻。
我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人类的生活。我出生于东北地区的乡间,所以次看到火车时,年纪也不小了。我常在车站的天桥上跑来跑去、上上下下,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为了供人跨越铁轨所建,还满心以为这是为了使车站变得像国外的游乐场一样妙趣横生又洋气,才将其打造成此番模样。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对此坚信不疑。于我而言,在天桥上跑来跑去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也是铁路服务中善解人意的服务之一。后来,当我发现那仅仅是供乘客跨越铁轨而设的颇具实用性的楼梯时,兴致就骤然全无了。
还有一点,小时候在图画书中看到地铁时,我也未曾意识到那是因实际需要而设计的,还一心认为那只是因为在地下坐车比在地面上坐车更新奇有趣。
我从小身体孱弱,常常卧病在床。我躺着的时候就在想:床单、枕套和被套真是些无聊透顶的装饰。然而,直到年近二十,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都是日常生活用品。这个认知令我不禁对人类的简朴感到黯然神伤。
此外,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饥饿。不,这并非是指我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家庭,我没有那么傻。这里是说,我完全不懂“饥饿”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可就算肚子饿了,我也浑然不觉。在上小学、初中时,只要我放学回家,周围的人就会七嘴八舌地问道:“喂,肚子饿了吧,我们以前也这样,每次放学回来的时候肚子就饿得要命。甜豆要吃吗?还有蜂蜜蛋糕和面包哦。”于是,我就发挥天生的讨好精神,嘟囔道:“肚子饿了。”顺手把十粒甜豆抛入嘴中,但其实我一点都不理解何为饥饿感。
当然,我的食量并不小,可我几乎不曾为饥饿而吃过东西。我吃人们眼中的珍馐美馔,吃所谓的饕餮盛宴。哪怕在外面,我就算勉为其难,也会把端出来的东西吃个大半。其实,与家人共同用餐是我幼年时痛苦的回忆。
在我乡下的家里,一到用餐时间,家中十余人如数而至,对着各自的膳食相向坐成两排。我是幺子,自然坐在末席。餐室光线昏暗,十余人在午饭时就那么默默扒饭。这副情景始终让我感到阵阵寒意,并且我家属于古板守旧的乡下家庭,配菜基本一成不变,什么珍馐,什么盛宴,根本无从奢望。因此,这更令我对用餐感到恐惧。在昏暗房间的末席上,在刻骨的阴冷中,我瑟瑟发抖,一点一点把饭送到嘴边,再塞入口里。人为什么要一天吃三顿饭呢?为什么用餐时每个人的表情都那么严肃呢?有时,我甚至觉得这宛若某种仪式—家庭成员一天三次,在固定的时间聚集到同一间昏暗的屋子,把饭菜有序排列,就算不想吃也要低着头,无声地咀嚼。这或许是在向家中蠢蠢欲动的亡灵们祈祷吧。
在我听来,“不吃饭就会死”无非是一句令人厌恶的恫吓之语。然而,这个迷信(时至今日,我仍抑制不住地认为那是一种迷信)却始终带给我不安与恐惧。人不吃饭就会死,为此,我们不得不劳动、吃饭。对我而言,再没有比这更晦涩难懂、更具有恐吓意味的话语了。
总之,或许可以说,我对人类的营生至今依旧全然不解。我的幸福观与世上所有人的幸福观都截然不同。这使我不安。为此,我夜夜辗转难眠、痛苦呻吟,甚至几近发狂。我究竟算不算幸福?从小人们就常说我是幸福的,然而我总觉得自己如在炼狱,反倒是那些说我幸福的人,他们的安乐生活是我远远不能企及的。
《罗生门》
日暮时分,罗生门下,一仆人正在等待雨停。
宽敞的门下,此男之外别无他人。仅有一只蟋蟀,停在朱漆斑驳的粗大的圆柱上。罗生门既位于朱雀大街,此人之外,再有两三个头戴高斗笠或黑漆软帽的人一起避雨也不足为奇。然而,唯其一人。
说起原因,皆因这两三年以来,京都不是地震、龙卷风,就是火灾、饥荒,灾难接连不断。于是乎,京城一带凋敝之快非同寻常。据旧书记载,竟有打破佛像佛龛,将那披朱丹镀金银之木堆在路旁,当作木柴出售之事。京城尚且如此,罗生门的维修之类,自是无人顾及。其结果,趁这华屋丘墟之际,狐狸乐以为居,盗贼窃以藏身。发展到后来,居然形成了如此惯例:将无人认领的死尸弃之门内。由此种种,天色一晚,人人皆怵,不敢走近此门附近。
人迹罕至,乌鸦便集结成群,不知从何而来。白天看去,无数只乌鸦围绕着高耸的鱼尾形脊瓦,尖叫着盘旋。尤其是门楼上空被夕阳染红之际,宛若漫撒芝麻一般清晰可见。群鸦当然是为了啄食门上的死人肉而来。不过,今天不知是否因为时限已过,不见一只乌鸦。只见已经开始崩塌、并从其塌陷处长出长草的石阶上,鸦粪斑斑点点,白色随处可见。仆人身穿洗得发白的藏青褂,在七级石阶的上阶上坐了下来,一面介怀着右颊上冒出来的大粉刺,一面呆瞅着那雨。
作者刚才写过“仆人正在等待雨停”,然而,即便雨停了,仆人也无事可做。若是平常,当然应该返回主人家里。可是,那主人四五天前却下达了辞退令。正如前文所述,当时的京都已极其衰败。如今,这个仆人从服侍已久的主人那里被辞退,实际上也只不过是这个衰败景象的余波而已。所以,说“仆人正在等待雨停”,不如说“被雨封在这里的仆人,无处可去,无计可施”更为恰当。再加上,今天的天气也大大加剧了这位平安时代仆人内心的感伤之情。申时后半段开始下起的雨至今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于是,即便其他不管,当务之急是明天的生活怎么办?—不妨说,仆人一面不得要领地琢磨着要为所谓无计可施的事情想点儿计策,一面心不在焉地听着朱雀大路上下个不停的雨声。
大雨笼罩着罗生门,从远处哗然而至。夜色使天空渐渐低沉。抬头一看,门上的屋顶处,斜翘的琉璃瓦前端,厚重昏暗的乌云直压过来。
要想为无计可施的事情想点儿计策,便无暇顾及手段。若要选择手段,则要么倒在瓦顶板心泥墙之下,要么横尸荒野黄土路旁—只有饿死一条路。如此一来,就会像条死狗一样,被拎到这个门上扔掉。如果不择手段—仆人的思路无数次在同一条道上徘徊良久,终于被逼到了这个处所。但是,这个“如果”无论何时,终也只是“如果”而已。仆人既肯定不择手段这一点,又对选择“如果”则必然会随之而来的“除非为盗,别无他法”这个结论,没有勇气做出积极的肯定。
仆人打了一个大喷嚏,然后吃力地站了起来。日暮天凉,京都已经冷得需要生火盆了。寒风伴随着夜色从门柱之间毫不客气地穿堂而过。停在朱漆圆柱上的蟋蟀早已无影无踪。
仆人缩着脖颈,金黄色汗衫上穿着藏青褂的肩头耸得高高的,四处打量大门周边,他想找一个既无凄风冷雨之患,又无他人耳目之惧,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夜的处所,暂且过了这一晚再说。这时,正巧有幸看到通往门楼顶部、也同样涂成朱漆色的宽大的梯子。楼顶即便有人,反正也尽是死人。仆人于是小心翼翼地按着腰间挂着的木柄腰刀,以防出鞘,将穿着草鞋的脚踩到了梯子下一阶。
几分钟之后,通往罗生门门楼上的宽阔的梯子中间,一个男人像猫一样弓着身子,屏住呼吸,偷窥着上面的样子。楼上照下来的火光,隐隐映在男人的右颊。那是一张在短小的胡须中,鼓起了一个已经出脓的红粉刺的脸颊。仆人从一开始,就过于乐观地估计这上面的人全是死人,岂料爬了两三层梯子一看,好像上面有人正点着火把,且那火把在四处移动。这是因为那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地映照在所有角落都挂满蜘蛛网的天花板上,所以便能立刻发现。既然能在这样的雨夜,在这个罗生门上点着火把,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仆人像壁虎一样蹑手蹑脚地往上爬,总算爬到了很陡的梯子的上一层,然后将身体尽可能放平,脖颈尽可能前伸,战战兢兢地往楼内窥去。
留神一看,楼内确实如传闻所说,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乱放着,火光所及之处,因为比预想的要窄,看不出具体数量。只是朦朦胧胧能搞明白的是,那其中有的赤裸,有的着衣。当然,好像是男女混杂着的。一个个像土捏的人偶一样,张着口的、伸着手的,在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是活人。而且,肩膀和胸部这些较高的部位接收到昏暗的光线而显得稍亮,低凹的部位进一步阴影魆魆,全都哑然无声,永久沉默着。
尸骸腐烂的臭气直冲而来,仆人不由得掩住鼻子。可是,下一个瞬间,那只手却忘记了掩鼻之事。一种强烈的情感几乎毫无保留地剥夺了这个男人的嗅觉。
这时候,仆人的眼睛次捕捉到了蹲在尸骸堆中的一个人。那是一个矮矮瘦瘦、宛如猿猴的白发老太婆,她身上穿着一件丝柏树皮色的衣服。老太婆右手拿着一个点着火的松木片,正死盯着一具尸骸的脸端详。从长长的头发来看,那大概是一具女尸。
仆人六分恐惧、四分好奇,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借用旧书所言,正是所谓“毛骨悚然”的感觉。只见老太婆把松木片插到地板中间,然后将双手放到一直盯视的那具尸体的脖子上,正如老猴给小猴捉虱子那样,开始一根根地拔起那长长的头发。头发似能顺手拔落。
随着那发丝被一根根拔落下来,仆人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消失了;与此同时,对这个老太婆的强烈憎恶感一点点多起来。—不,说是对这个老太婆,也许是有语病的,倒不如说是对某种罪恶的反感,在分分秒秒地强大着。此时,如果有人就刚才在门下时这个男人所考虑的是饿死还是做盗贼的问题再拿出来问他的话,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饿死吧。男人如此强烈的憎恶之心,如同老太婆插在地板上的松木片一样,火势凶猛地燃烧起来。
仆人当然不明白老太婆为何要拔死人的头发,于是也就不知道该怎样合理地把它划归到善恶的某一类。但是,对于仆人来说,在这个雨夜,在这个罗生门上,拔死人头发这件事,仅此一点已经成为不可饶恕之恶。当然,自己刚才一直在下决心当贼这事,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仆人双腿用力,突然从梯子上翻身跃下,然后手按木柄腰刀,大步走到了老太婆面前。老太婆这一惊,自不待言。
一看见仆人,老太婆就如同弦上之箭一般,一触即发地跳了起来。
“浑蛋,哪里跑!”
老太婆被尸骸绊得踉踉跄跄,慌不择路地想逃,仆人堵住她的去路,如此骂道。即便如此,老太婆也想强行撞开仆人逃跑。仆人不让其得逞,再次推回。两人在尸骸中,无言地搏斗。但是,胜负一开始就已见分晓。仆人终于抓住了老太婆的手腕,强行将其拧倒在地上。那手腕如鸡爪一样,仅剩皮包骨。
“你干什么了?快说!不说就尝尝这个!”
仆人推开老太婆,突然拔刀出鞘,银白的钢刀抵到她的眼前。然而,老太婆依然不语,两手瑟瑟发抖,肩头连连起伏,双目圆睁,眼球如同要飞出眶外一般,像个哑巴一样执拗地沉默着。见此情景,仆人方才意识到:这个老太婆的生死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意志。而且,这个意识让他熊熊燃烧的憎恶之心不知何时冷却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某项工作即将大功告成之际的从容自若与心满意足了。于是,仆人俯视着老太婆,用略微缓和的口气说道:
“我不是什么检非违使的差人,是方才从这门下经过的路人,所以,不会把你拴上绳索捉到哪里去。只是,你要把你刚才在这个门上干了什么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只要告诉我就没事了。”
老太婆一听,原本睁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死死地盯着仆人的脸。那双眼睛眼眶通红,宛若肉食鸟类一样犀利。然后,那只皱得几乎和鼻子一体的嘴巴,如同含着东西一样蠕动着,尖细的喉头也蠕动着。此时,从那喉咙里,气喘吁吁地发出一个乌鸦啼叫般的声音,传进了仆人耳里。
“拔这个头发,拔这个头发呀,想做成假发啦!”
仆人对老太婆的回答居然如此平庸而深感失望。失望的同时,之前的憎恶又伴随着冰冷的轻蔑一同涌上心头。岂料,大概这心思也传到了对方那里。老太婆一只手里仍然攥着从死人头上剥夺的长头发,用蛤蟆般聒噪的声音,含混不清地说出了这一段话:
“也确实啦,拔死人头发也许是件很坏的事。不过呢,这里的死人都是死有余辜的,拔点儿头发不算什么。刚才我拔的这个女人啊,曾经把蛇切成四寸长的肉段晒干了,当成干鱼卖给带刀侍卫呢。要不是这个女人得了瘟疫死了,现在还在往那儿卖呢。而且,都说这个女人卖的鱼干味道好,带刀侍卫一天不落地买来做小菜呢。我并不觉得这个女人做的是多大的恶事。若是不做,就会饿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这么说来,现在我做的这点儿事,我觉得也不是什么恶事。这也是不做就会饿死的啦,没有办法才做的事嘛。所以嘛,这种没法子的事这个女人是明白的啦,她也会对我的所作所为宽宏大量吧。”
老太婆大致说了这个意思。
仆人将腰刀收回鞘内,左手按着刀柄,冷然听着这些话。当然,仆人听着的时候,右手仍在介怀地摩挲着已经出脓的大红粉刺。但是,听着听着,仆人的心里,生出一种勇气。那就是刚才在门下时,这个男人所欠缺的那种勇气。而这勇气,又是与刚才上来这个门,逮住这个老太婆时的勇气,往截然相反方向行动的勇气。仆人不仅不再迷茫是饿死还是做盗贼。就拿此时这个男人的心境来说,饿死之类的想法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几乎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真是那样吗?”
老太婆话一说完,仆人就冷嘲热讽地问道。继而一脚迈向前,右手冷不防离开粉刺,揪住老太婆的后脖领,恶狠狠地说道:
“那么,我剥掉你的衣服你也不会记恨吧。我也是处于不这样做就会饿死的处境啊!”
仆人迅速剥掉老太婆的衣服,然后粗暴地把抱着他的脚不放的老太婆踢倒在尸骸上。离梯子口仅有五步之距。仆人用胳肢窝夹着剥下来的丝柏树皮色的衣服,从陡峭的梯子上直下,转眼间消失在夜色深处。
老太婆如同死去般在那里,不久之后赤裸着身子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嘴里发出不知是在叽咕还是呻吟的含混声音,借着还在燃烧的火光向梯子口爬去。然后,短短的白发倒竖着,从那里往门下窥巡。门外,只有黑洞洞的夜。
仆人的行踪,无人知晓。
(大正四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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