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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失去影子的男人

書城自編碼: 3709677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世界名著
作者: [美]乔伊斯·卡罗尔·欧茨著, 辛红娟 毛艳华译
國際書號(ISBN): 9787020167999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10-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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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作家
《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作家
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

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记录下来。它将从只有70秒的记忆中消失。
內容簡介:
年轻科学家玛戈特·夏普认识了失忆症患者伊莱休·霍布斯。一场突发疾病让这个风趣而有魅力的男人丧失了短期记忆的能力。伊莱长相英俊,性格神秘、孤寂。他被永远困在了当下时刻,却又时常受到童年时期的记忆碎片纠缠:湖面上漂浮着的无名女孩尸体,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位不同寻常的失忆症患者令玛戈特震撼,也激发了她的研究兴趣。她把自己的职业生涯奉献给了他,在迅猛发展的神经科学领域取得了卓越成就。但是,科学研究和个人情愫的界限应当如何划分?又该如何看待像伊莱这般被困在时间里的人呢?
《失去影子的男人》情节紧凑,充满冲突。欧茨对细节的打磨和对人类心理的敏锐洞察,无疑增强了小说的感染力和穿透力。这部小说堪称是对孤独、伦理、激情、衰老和记忆等复杂主题的凄美探索。
關於作者: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出生于1938年6月,美国当代重要的作家之一,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人选。欧茨的创作力极为旺盛,以多产而闻名。自处女作短篇小说集《北门边》问世以来,迄今她已出版一百余部作品,包括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诗集、剧本和文学评论等。1970年欧茨以长篇小说代表作《他们》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其他重要作品还有:《中年》《我带你去那儿》《迷人的,昏暗的,幽深的:短篇小说集》等。
內容試閱
前 言

素有“女福克纳”“作家中的作家”等盛誉的乔伊斯?卡罗尔?欧茨(Joyce Carol Oates, 1938—)是美国当代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和图书编辑。自1963年出版短篇小说集《北门边》(By the North Gate)以来,在近六十年的文学生涯中,出版各类作品达140余部。虽已届八十高龄,欧茨仍笔耕不辍,仅2021年就有2部长篇小说、1部短篇,1部诗集问世。欧茨文学创作体裁涉猎极广,含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诗歌、散文、儿童文学、剧本、评论等,获得过美国国家人文科学奖章、美国国家图书奖、欧?亨利奖、法国费米娜奖以及耶路撒冷奖(2019年)等数十项大奖。凭借她多年来非凡的文学成就,欧茨还多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在一次接受杂志采访探讨关于“记忆”的问题时,欧茨曾说:“我感兴趣的写作风格是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an)式的:抓住一丝回忆细细玩味——在特定一天的特定时间都柏林的光线是什么样子的——然后通过一个角色意识的棱镜进行折射,由此这段回忆就有了那个意识的色彩。我们每个人就是一层一层的回忆。如果有一天你开始失去回忆,那你就失去了自己。甚至更残忍的说,你整个人就被蒸馏了。……”此后不久,欧茨果然拓展写作疆域,开始关注科学界至今尚未能够充分理解的人类大脑工作机制问题,关注失忆症病人的生活、情感、意识空间。基于她本人多年来对心理学尤其是精神分析的持续关注,在第二任丈夫神经科学家查理·格罗斯的影响和指导下,参照神经科学著名的失忆症病人H. M.(亨利?莫莱森)的生平故事,她为读者创造了一位博学多识、风趣幽默,却又饱受顺行性并逆行性失忆症困扰的病人E. H.(伊莱休·霍布斯)。由于她长期在大学任教,深谙象牙塔内的游戏规则,将对失忆症病人的考察置于学术竞争与发展的背景下,不仅通过小说揭示学术竞争中存在的非公正与残酷,也透过失忆症病人的过去与现在,审视美国的种族问题和阶级差异问题,生动反映出美国社会各个阶层的现实生活。
白人男子伊莱休·霍布斯出身费城上流富裕家庭,祖辈在费城布劳得大街创立了全美早、宏伟的一家百货商店——霍布斯百货商店。正值壮年的伊莱休·霍布斯英俊潇洒、精力充沛、健康活力,在一次户外露营时意外感染单纯疱疹病毒导致脑炎。救护车将这位神志不清、浑身抽搐的患者送到奥尔巴尼医疗中心,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大脑的海马体及其邻近区域遭到严重损伤,从此无法形成新的记忆。用临床术语来说,伊莱休·霍布斯患上了部分逆行性遗忘症和完全顺行性遗忘症。尽管他在国际标准智商测试中得分依然很高,尽管他的外表和举止看起来都很正常,但他“记住”新信息的时间长不超过70秒。也就是说,他被困在了当下,活在永远的现在时中。生病后所有的新信息无法被存储、被构建,而生病之前的信息,在他脑海中仍有清晰的记忆,却因为缺乏评估这些记忆的现在时能力,他无法将这些记忆存储起来或驱除出去,这些模糊了边界的真实记忆、准记忆或虚假记忆磨蚀了他对患病前那个自己的身份认同。疾病夺去的不仅是他的记忆能力,更有他对自身身份的探寻。
伊莱休·霍布斯年轻时在阿默斯特学院念本科,读过奈特·特纳领导的美国黑人奴隶起义,感受到灵魂深处的痴迷,决定与家庭决裂,积极投身民权运动。虽然终回到家族企业,在金融方面也有不俗表现,然而他坚持认为“赚钱是灵魂的死亡。”遭遇意外脑炎,手术痊愈后的数十年中,他定期前往位于达文公园神经科学研究所接受测试,以帮助神经科学家了解大脑与记忆之间的生理学关联。这一对社会和人类知识有益的尝试,却带来了一个遭到公众乃至同行质疑的问题:记忆实验室是否不道德地“利用”伊莱休的身体缺陷?利用他的“记忆缺失”?这位不同寻常的失忆症患者令其中一名科学家玛戈特·夏普震撼,也激发了她的研究兴趣,她把自己的职业生涯奉献给了他,玛戈特因此在迅猛发展的神经科学领域取得了卓越成就。玛戈特毕生的事业都与这位失忆症病人紧密相连,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在长期的接触中终谱写出一曲人类情感动人、无望的恋情——每一次见面都是初见,每一次恋爱都是初恋。
伊莱休力图通过参与反抗白人种族中心主义的民权运动达到与其所出身的家族对抗。与其相对应的是,玛戈特·夏普,一直尝试割断与过往、与中西部耽于“日常生存斗争”的工人阶级家庭的联系,开启其作为严肃科学家的未来与事业,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对伊莱休的研究,以此为借口完全切断与家庭的关联。因为他无法记住她是谁,她只好一次次重新将自己介绍给他,充当他的医生、他的妻子,甚至某位曾见证过他少年时生活的“朋友的朋友”的角色。在她看来,“大多数的生活就是一场假面舞会,尤其是性生活。所谓爱,其实是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在与伊莱休无数次凭借着气息和感觉搭建起来的爱的关联中,她深切认识到“爱,做爱——既不是什么观念,也不是科学理论。是一种身体行为,纯粹的身体行为。”人类真正意义上的两性吸引,真正的爱之关联能够抛开过往、抛开一切附丽和社会差异,因为做爱不需要语言,不需要记忆。这是一部极不寻常的爱情故事,在一定意义上与人们在所爱的人面前扮演的种种角色有关,欧茨以敏感的笔触揭示出,即便是密切的关系也可能快速灰飞烟灭。
对于伊莱休的研究始于1960年代,因此不难理解故事发生的工作背景——记忆实验室大部分研究人员都是男性。如同在欧茨的其他作品《泥巴女人》(2012)和《金发女郎》(2000)以及《玛雅的一生》(1986)中一样,女性的职业往往取决于她的性别而非她的能力、智慧和技术。玛戈特·夏普深知这一点,说,“如果你是女人,光有才华是不够的。你要比男性对手更优秀——而这种‘优秀’就是你身上的男性特质。同时,你还必须用自身的女性特质适当地进行平衡与调和。‘女性特质’并非意味情感丰富、多愁善感、撒娇‘示弱’,而是指性格沉静、谨言慎行、机智敏锐,行事不、不抢风头。”玛戈特因此能够在大学乃至神经心理学领域保有自己的学术地位。但也正因为她的女性身份,她很容易被她的男性同事利用,特别是她的导师米尔顿·费瑞斯——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卓越”科学家。米尔顿俘获了她,她心甘情愿地成了他的情人和他大量科学成果的真正写手。然而,令人震惊和不解的是,即便导师已经移情别恋,猎获和利用其他更年轻的同行女性的身体和学术成果之后,当学界其他科学家发起对费瑞斯学术不端行为的指控时,为情所伤的她仍然狂热地维护导师。玛戈特因其对于女性身份的解构和颠覆获得事业上的成功,然而,长期在男性为主导的工作环境中让她内化、消弭了两性之间的差异,当玛戈特自己取得十分尊崇的学术地位后,人们对她的评价却是“她是位狂热的女权主义者;或者,不如说,她是位狂热的反女权主义者。”欧茨在此想要探讨当职业女性将学术成就凌驾于人类平等概念之上可能会形成的不自觉负面意识。
从表现形式上看,美国文化传统对欧茨的影响显而易见,在继承马克?吐温、德莱塞、斯坦贝克等作家的批判现实主义传统的同时,欧茨也深受福克纳的意识流和哥特式风格的影响。在这部关于记忆和意识的书作中,欧茨将意识流写作手法发挥运用到了极致,一方面继承前辈们的心理表现手法聚焦人物心理,同时又有效借助失忆症病人的“虚构症”“似曾相识”“识旧如新”等症候凸显想象与真实、记忆幻觉、记忆错觉和(半)意识心理等,在书中自由挥洒地运用有限视角,采用心理描写、内心独白、意识流、梦魇、象征等文学技巧,对人物心理和精神世界进行深入挖掘和呈现。欧茨沿袭经典哥特小说的做法,书作一开始就通过意识流手法呈现湖边溺亡的小女孩,此后全书直接、间接地反复出现这一来自主人公伊莱休童年时期,长期纠缠、困扰着他、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强迫性记忆”场景,欧茨成功营造了一种悬谜的氛围,激发起读者对于潜在危险焦虑紧张的心理。书中悬念迭起、暗流涌动,作为两条平行推展的线索,探索了一位高智识白人男性罹患失忆症之后(有意识和无意识)的自我克制和暴力释放和一位高智识女性(有意识)的内心压抑和(无意识的)暴力释放,展示出当代社会中人们的身份迷失,阐释了人们由于无法透彻认识自身及所处环境而产生的困惑与焦虑。
本书具有欧茨一贯鲜明的哥特式创作特征——广泛的互文性。首先,全书主人公E. H.所经历的神经心理学测试及其生活,是对世界著名脑科学历史人物H. M.生平的互文投射,是对苏珊娜·科金教授所著《永远的现在时:失忆症患者H. M.的难忘人生》的文学礼敬。其次,欧茨对美国社会生活的多个领域,如学术界、法律界、宗教界、政坛,乃至拳击、足球等体育运动的熟谙,以及她对文学、艺术、哲学的百科全书式的造诣,使得全书随处可见她对美国政治学、经济学、哲学经典著作及相关人物话语的援引,和她对圣经赞美诗句、惠特曼、狄金森、阿诺德等人诗句的信手拈来。此外,在全书的意识流动中,文本自身话语信息和表达的重复使用,也形成增强读者阅读张力、在语言和意识上引导读者的文本内在互文。
除整体互文修辞的使用外,欧茨像一位语言的魔术师,在书中大量使用戏仿、隐喻、拼写变异、短句等创造性修辞手法。文学书写于敏感的作者而言,宛如修辞运用的试验田,能够有效调动读者积极参与解读与建构,创造性的修辞表述有利于营造陌生化的“间离”效果,从而产生作者期待的巨大审美张力。然而,作为一种特殊类型的读者,译者在文本细读的过程中,不仅要紧随原作和原作者,还需要积极建构、再现作者的创造性修辞手法,力争能够让译语读者在阅读译文时产生与原文读者阅读原文时大体相同或相等的审美体验。在此期间,译者还要时刻提防、警醒自己,不可一味追求复现自己读解出来的审美体验,毕竟任何阅读都只是阅读者带有个人前见(偏见)的个性化阅读体验。负责任的译者在承担创造性职责的同时,还必须保持高度的克制意识。译者应尽可能忠实于原作和原作者,尽可能保留原作中的“空白”和“未定点”,在译文中保持原作营造的审美空间和阅读张力,建构一个大体一致的开放性文本空间,邀约译语读者的审美参与和修辞建构。在具体语言修辞的使用上,不难看出欧茨对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模仿,除了大量超常规使用破折号,还有大量拼写变异和短句,一如余光中对狄金森语言特质的评价,“没有修辞的装饰,有骨而无肉,一切皆如用利刃削成”,是一种类似“电报体”的语言表述。因此在全书的翻译中,在限度地忠实原作信息与原作风格、尽可能便利读者阅读的前提下,向中文读者推出此书的过程,对我们而言更是一次秉持克制的创造性书写理念,与原作、原作者开展的一次跨语际对话与书写实践。


辛红娟
二〇二一年九月于宁波大学



失忆症笔记:E. H.项目 (1965-1996)

她遇见他,她爱上他。他忘了她。
她遇见他,她爱上他。他忘了她。
她遇见他,她爱上他。他忘了她。
终于,在他们初次见面三十一年后,她和他说再见。临死之前,他彻底忘了她。

他站在低洼沼泽地的木板桥上,两腿微分,脚后跟用力蹬地,以抵御突如其来的狂风。
他站在木板桥上,周围风景秀丽,却十分陌生。他知道自己必须站稳,他用双手抓住桥栏杆,紧紧地。
站在这个陌生、风景秀丽的地方,他却不敢转身去看:在他身后,桥下浅浅的溪水中,躺着溺亡的小女孩。
……全身一丝不挂,大约11岁,尚未发育。两眼圆睁,空洞无神,在水中泛着光。水波晃动,看上去像小女孩的脸庞在抖动。小女孩浑身发白,身材瘦长,两条腿在水中颤动,光着双脚。阳光斑驳,水黾的影子放大了数倍,投落在女孩的脸上。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临终前,他不记得我是谁。”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临终前,他没有认出我,但他跟我打招呼时,却有着一贯的热切,仿佛我是能给他带来希望的人——‘哈-罗?’”

她会勇敢地向外界承认——E. H.是我的生命。失去E. H.,我的生活将毫无意义。
如果没有E. H.,我不可能取得这些科学成就,也就不可能受邀来此接受嘉奖。
作为一名科学家,一名女性,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她情绪亢奋,说得上句不接下句。她似乎喘不上气来,把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放在一边,望着观众席,眼睛湿润——灯光刺着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神情迷茫,不停眨着眼。观众席模糊成一片,她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脸。
我以他的名义,接受这份荣誉。谨以此纪念伊莱休·霍布斯。
这位年度美国心理学会终身成就奖获得者的演讲终于结束了,听众们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放下来,大家长舒一口气。掌声急促、短暂,散落在偌大的圆形会场里,好像微风中猎猎飘动的小旗子。随后,获奖人转身离开领奖台,神情茫然、不知所措,像是出于同情,掌声开始汇聚起来,一浪高过一浪,如雷贯耳。
她受到惊骇。有一瞬间,她骇怕极了。
他们在嘲笑她吗?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吗?
她跌跌撞撞地走下领奖台,忘记拿走上面刻着她名字的奖杯。那是一座18英寸金字塔形状的切割水晶奖杯,十分笨重。很快,一位年轻人过来帮她拿起奖杯,扶住她。
“夏普教授,小心台阶!”

“哈-罗?”
怪事一:伊莱休·霍布斯与玛戈特·夏普打招呼时,格外热情,仿佛很多年前就认识她。仿佛他们之间感情深厚。
怪事二:伊莱休·霍布斯跟玛戈特·夏普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1965年10月17日上午9点07分。玛戈特·夏普迎来她生命中重要的拐点,也是她职业生涯的重要拐点。
非常巧合,第二天就是玛戈特·夏普的24岁生日——(在宾夕法尼亚州达文公园没有人知道。玛戈特刚刚从美国中西部过来,这里没有谁认识她)——米尔顿·费瑞斯教授向失忆症患者伊莱休·霍布斯介绍时,说她是费瑞斯神经心理学实验室的一名学生。玛戈特是著名“记忆”实验室、年轻的成员。她在众多申请者中脱颖而出,被费瑞斯录取为研究生一年级学生,想到即将开启的生活,她十分紧张。一连好几个星期,她都在阅读跟E. H.项目有关的材料。
然而,失忆症患者E. H.非常友好,也非常绅士。玛戈特立刻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H.个头特别高——至少六英尺二英寸(约188厘米)。他身姿挺拔,充满活力。皮肤散发出健康的光泽,眼睛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玛戈特知道他左眼视力很差)。他跟玛戈特预想的病人完全不同。15个月前(当时他三十七岁),E. H.大脑遭受到毁灭性的创伤,不得不重新开始学习一些基本的身体技能。
玛戈特觉得E. H.身上散发着一种超凡的男性魅力——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受到吸引的神秘气质。他衣着考究,有常青藤学院风:干净的卡其裤、长袖亚麻衬衫、牛血色软帮皮鞋露着花纹棉袜。他跟玛戈特见过的研究所其他患者形成强烈对比。那些患者通常穿着病号服或皱巴巴的便服闲荡。玛戈特听说,E. H.是费城显赫世家霍布斯家族的后代。霍布斯家族是贵格会[贵格会(Quaker),又称“教友派”(Religious Society of Friends),基督教新教的一个派别,成立于17世纪的英国。贵格会反对任何形式的战争和暴力,主张和平主义和宗教自由,现在主要聚居地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教徒,美国内战前“地下铁路”[“地下铁路”(Underground Railway),所谓的地下铁路,实际上并不真的在地下,也不完全是铁路,而是一个较为抽象的概念。它是十九世纪南方黑奴在同情者和废奴主义者的帮助下,由南方的蓄奴州向北方的自由州逃离的一系列道路网络的统称,其方式包括了铁路、公路和水路。]组织的核心力量。E. H.在当地有很多亲友,但没有妻子、孩子和父母。
玛戈特还听说,伊莱休·霍布斯很有艺术天分。他有一个素描本,还有一个笔记本。患病之前,他在费城的家族投资公司担任合伙人,再之前,他在纽约协和神学院读书,是民权运动的积极参与者与追随者。伊莱休·霍布斯年近40,却仍孑然一身,这一点很令人费解。玛戈特觉得,或许这位有着贵族气质的男人发现交往的女性只是爱慕他的钱财,于是就断然分手了——他可能从未料到,恋爱、婚姻和为人父的机会竟然这样仓促画上了句号。
去年夏天,E. H.独自去纽约州东北部乔治湖[ 乔治湖(Lake George),位于阿第伦达克(Adirondack)山脚,为普罗斯佩克特山和布拉克山等低山环绕,自乔治湖村向北延至泰孔德罗加(Ticonderoga),以景色宜人闻名。]的一个小岛上露营,感染了一种毒性特别强的单纯疱疹病毒,该病通常表现为口唇疱疹,会在数天内消退;在E. H.的病例中,病毒感染沿着他的视神经传播到大脑,导致长时间高烧,继而严重损害了他的记忆。
糟糕的是,E. H.寻求救护之前耽搁的时间太久。他像一位好奇心强到病态程度的科学家一样,用铅笔在笔记本上记录自己的体温变化(体温103.1华氏度[ 103.1华氏度,约为39.5摄氏度。])——一直记录到他昏迷过去。
这真是太讽刺了:一种勇武的自我毁灭。像极了英年早逝的画家乔治·贝洛斯[ 乔治·贝洛斯(George Bellows, 1882-1925),美国现实主义画家,以对纽约城市生活的大胆描绘而闻名,是“垃圾箱画派”(Ashcan School)主要发起人之一。]。贝洛斯患染阑尾炎,却不愿意离开画室寻求救护,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广袤的阿第伦达克地区,没有一流的医院,也没有足够的设备治疗这种罕见的危重感染。救护车将这位神志不清、浑身抽搐的患者送到奥尔巴尼医疗中心,为他施行急诊手术以消除脑部水肿。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大脑中一些重要的东西已经遭到破坏,损伤似乎不可逆转。(E. H.米尔顿·费瑞斯教授猜测,受损区域是被称作海马体的小型海马状结构,位于脑干正上方,与大脑皮层相连。人们对该区域所知甚少,但它似乎对人类记忆的整合与存储具有非凡的作用。)因此,E. H.无法形成新的记忆,对过去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用临床术语来说,E. H.患上了部分逆行性遗忘症和完全顺行性遗忘症。尽管E. H.在国际标准智商测试中得分依然很高,尽管他的外表和举止看起来都很正常,但E. H.“记住”新信息的时间多不超过70秒;通常情况下不足70秒。
70秒!简直是一场噩梦!
玛戈特觉得,令人欣慰的是,E. H.为人十分友善,似乎也很喜欢得到陌生人的关注。至少他不会遭受精神层面的痛苦——(玛戈特这么认为)。他对遥远过去的记忆有时候生动细致,充满梦幻色彩,而对稍近时期(患病前18个月左右)的记忆则模糊不清。这两种情况都属于“轻度解离性(分离性)”——似乎属于另一个人,不应该发生在E. H.身上。患者很容易受到情绪影响,不过情绪范围十分有限;患者的情绪已经扁平化,就好像漫画是人类复杂性格的扁平化写照一样。
(不可思议的是,E. H.总是选用同样的词汇,用同样的方式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然而,他从来都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即使外部证据显示他记忆正确,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虽然E. H.并不总是能够记得他的某些亲人(亲人们的面容会随着时间推移发生改变),却能够认出照片中的名人面孔(在他生病之前的那些名人)。有时,他会在背诵方面表现出非凡的、天才般的记忆力:统计数据、历史日期、歌词、连环画人物对话和电影对白(据说他能背出默片《战舰波将金号》[ 《战舰波将金号》(Potemkin)系1925年苏联电影艺术大师爱森斯坦执导的默片,受到各国人民和各国电影艺术家电影理论家的交口称赞,世称默片时代的之作。]的全部内容),在学校读书时背诵过的诗歌段落(惠特曼诗篇《当紫丁香近在庭园中开放的时候》是他的爱)以及美国著名演讲(亚伯拉罕·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的《我们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和《论四大自由》、小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他痴迷“新闻”——观看电视新闻,每天《纽约时报》和《费城询问报》——却什么也记不住。他每天都会做《纽约时报》的填字游戏,然而(他的家人证实)他患病前只是偶尔花时间做这个游戏。(“伊莱可耗费不起那个时间。”)
H.似乎能够不假思索地背诵乘法表;能够心算解决代数问题,完成一长串数字的加法。因此,伊莱休·霍布斯能够在竞争激烈的商界脱颖而出,也就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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