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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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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是著名的学者、诗人、书法家林岫的古典诗歌理论随笔集。全书共分“诗论”“诗评”“诗话”三部分,辑录了《春风赋笔写桃花》《诗怜芳草韵堪吟》《难得粗心读好诗》《立意尚新诗见异》等共五十余篇,内容涉及诗歌创作、诗才培养、诗评传统、外国汉诗创作等。“紫竹斋”是作者的书斋名称,故命名为“紫竹斋诗话”。细读本书,作者用丰富的例子诠释诗歌鉴赏和创作的理论方法,通俗易懂,回味无穷,是窥探我国古典诗词精彩绝伦的历史风貌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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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林岫,字苹中,书室名紫竹斋。1945年生,浙江绍兴人。原新华社中国新闻学院古典文学教授。现任国务院参事室中华诗词研究院顾问、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院委研究员、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研究员、中国书法家协会顾问、中国楹联学会顾问、中国兰亭书会顾问、北京文史研究馆馆员、京派书法研究会会长、《中华诗词》编委、《中华辞赋》顾问评委、“诗词中国”全国大赛特邀顾问等。主要著作有《古文体知识及诗词创作》(高教出版社,1989年),《文学概论》(高教出版社,1989年),《古代散文百科辞典》之《古文写作》(学苑出版社,1991年),《诗文散论》(兵器工业出版社,1997年),《中国书法发展走向》(中韩双语,1995年韩国《国际书学研究讨论会文集》,《日本现代短歌印象》(中日双语,1995年日本《现代短歌》),《蓬勃发展的中国现代新短诗》(中日双语,1996年日本国际研修交流协会ACT《短诗文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中国新短诗发展现状》(中日双语,2012年东京《世界岁时记比较文学研究》),《紫竹斋艺话》(上海书画出版社,2020年)等。
主编有《中外文化辞典》(副主编、主要撰稿人,1991年南海出版社),《当代中日著名女书家作品精选》(中日双语,1991年青岛出版社),《汉俳集》(1997年青岛出版社),《全球汉诗三百家》(2008年线装书局),《中国汉俳百家诗选》(中日双语,2013年线装书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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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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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斋诗话目录目录
诗话
虚实相生题画中3
品尝无妨豆腐诗12
忧乐细吟渔钓诗16
春风赋笔写桃花28
千秋公案海棠诗39
诗怜息妫情可嗟47
偶遇罕题诗亦妙55
福瑞迎祥话鼠诗67
月点诗心景象殊72
立意尚新诗见异87
诗怜芳草韵堪吟94
明目清心读雪诗104
百衲衣衫岂作诗113
难能伯乐大胸怀117
难得粗心读好诗120
清阴留与后人看126
只眼须凭自主张134
闲中悟道莫过棋139
蛾眉信有真豪杰143
履端开笔说年诗148
遗憾无妨写入诗154
清言戒世读钱诗161
诗评
诗的用数177
梅花诗辨194
奇句惊人常在后213
题壁涂鸦有好诗(一)237
题壁涂鸦有好诗(二)245
题壁涂鸦有好诗(三)254
题壁涂鸦有好诗(四)260
堪清赏是奇诗(一)268
堪清赏是奇诗(二)273
堪清赏是奇诗(三)278
堪清赏是奇诗(四)284
诗论
书画作品的诗词解读291
“竹枝”唱出一家亲314
滴水归沧海诗留片石情318
一脉骚香传域外嘤鸣声磬结奇缘337
会通以求超胜344
弘扬中华诗词的点评传统365
当代诗词创作与“大我”担当375
扢雅扬芬诗以载道380
乐为当代诗词发展繁荣唱大风394
传统诗词学习漫谈402
关于经典诗词的学习继承414
日本古代汉诗初探433
日本现代短歌印象449
和风起汉俳467
蓬勃发展的中国现代新短诗483
真情新意趣平淡本天然492
奇句成云气离情列雁行497
“沽诗”之议501
忍见题画诗的退场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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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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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问道的务实之乐(代序)
林岫
自幼喜欢读书,因记忆良好,但逢有兴趣的,读后多半难忘。及至初中,被推举当“读书委员”,负责同学借还书工作,自以为荣幸,过手书籍皆翻检阅读,颇为认真;偶有自家体会,津津乐道于师长,时得勉励,遂更加以堆书及肩,终日埋头耕读其间为乐。
读书问道,不过“学问”二字。学问,学与问而已。学,即师授与自学。问者,即问道求知。逢着疑惑,查检请教,刨根问底,究源加上思索,由是日积月累,止于进,进于止,“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宋张载《经学理窟》语)。读书的道理,不难理解,然而真有心灵感动,由浅入深,披沙拣金,能悟得真知,却的非易事。至于读前是此等人,读后还是此等人,等于白读的,古今都大有人在。
本人素以读书为乐,碰巧又以教授中国古典文学为业,古稀后犹“秉烛之明”而未敢懈怠,缘于对读书教学并存敬意。明代流寓东瀛的教育家朱之瑜《朱舜水集》曾经矫然一问:“为学之道,舍敬何适哉(除了认真投入,还有其他合适的方法吗)?”问语中的“敬”,即重视、认真。 此语之真蕴,可以上溯自《礼记·学记》“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传统教育皆列“敬学”为立身立业之至上规范;仅此“敬学”二字,不知千秋警醒和激励过多少学子。所以,晋葛洪曾经一言点穴,说“不学而求知,犹愿鱼而无网焉”(见《抱朴子·勖学》),后来清初黄宗羲说“大凡学问,闻之知之皆不为得,得者,须默识心通”(实本宋理学家程颢所言,见《宋元学案·伊川学案》),更加点醒精警。同理阐述可以角度不同,但这些读书的成功者有一点极其相似,他们都是在读书历练中“嚼过菜根”且敬学立身立业的务实者。我等后学对读书问道持之以敬,亦是对务实勖学的诸多前贤持之以敬。
其实,读书问道本有务实与务虚二途。
务实者究实知法,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学以致用;务虚者,昧其言辞,迷溺表面而不知其所以然。未及持“敬”(认真),如何得其真学?务实的学习,即是简单的持敬。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务虚者可以大谈登高望远之气势,终究不能真切理解此诗;如此惯性推广,纵然熟读唐诗三百,仍然不会作诗。务实者,讲“白日依山尽”乃“点”(白日)之运动,由上而下;讲“黄河入海流”乃“线”(黄河)之运动,由西而东。登楼者登高望远,临境壮怀,必然又生拟想,“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目光由“点线平面”所见,开始向“纵深立面”延展,登得越高,看得越远。再加之,“白”“黄”用设色法,“千里”“一层”用数字法。如此解读,诗之动静虚实相生,让读者恍如身临其境,自然入目铭心。晤面学习一诗,如果幸得美法启智,日后又经得多年实践,读写何难?旧时蒙学的“声律启蒙”,就是汉文字和文学启蒙的“脚功夫”。诗师讲法,无非务实。虚言万千,不如一法适用。苟逢诗师随意拈出杜甫《绝句》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考问学童,经过“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学习的,大抵知晓“两个黄鹂”“一行白鹭”用“点线”“用数”二法,又“黄鹂”“翠柳”“白鹭”“青天”用设色法,会通领悟不难。否则,拍案虚赞“好诗好诗”而一法不擅,如同抽鞘虚叹“好剑好剑”而一功不练,“舍敬何适哉”?所以,读诗不易,“休言披检多辛苦,更有惊心悟觉难”,读法悟道更难。难怪清乾隆年间桐城派大作家刘海峰对此大发感慨,曰“天下可告人者唯法耳”,确实很有道理。今之读者喜尚“快乐阅读”,漂浮于表面归纳,翻检笔录又经常取便他人,殊不知读书问道的务实之乐,正正在于平素的艰苦爬梳和苦思熟虑之间。
读者于书,孰能无情?古今书籍汗牛充栋,即使面对经典,毕竟匆匆过眼者多,而专注情深且细心研究者少。专业范围的书籍,读者本应情有独钟,但初见略有印象,一旦就此别过,再见亦难。近年常听年轻人说“好想读书,但缺少时间”,实是借口,还是深情专注不够。果真倾注深情,注之三分,得益三分;注之五分,得益五分。所谓书不欺人,实则人不自欺也。果真“缺少时间”,更须谢绝花拳绣腿,以务实悟道,历练成事于勉,日久或可遂“事半功倍”之望。
此次承蒙中国文史出版社器重,选辑拙文五十二篇,名曰“诗话”,实属本人读书问道之心得拙见,又闻即将裒辑于“北京市文史研究馆馆员文库”精饰出版,承此勉励感遇,不胜鼓舞。重新观省旧文时,思及读书问道,不妨借机陈述读书务实之慨慨,一则表白素志,恭领赐教,一则期待读者在读书问道方面增强自觉性,减少盲目性,亦能分享“一味之甘”。老妇絮谈,果能有助读者,亦幸甚至哉。
辛丑岁冬大雪后三日于紫竹斋灯下
虚实相生题画中
题画诗,通常指可以题咏于绘画艺术作品上的诗词歌赋等文学作品。其历史悠久,是中国传统诗歌文学宝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至现代,某些有关艺术文学的书籍,将题写书法及印章等艺术作品的论书题印诗也收纳其间,意欲扩大门户,整合“论书诗”“题画诗”“论印诗”三位一体为“题画诗新族”,但未被学术界认可。究其原因,估计还是因为门类间的个性(同中有异)与共性(异中有同)无法协调的问题。扩收广纳固然方便,但类别毕竟有异,门类的划分本有其不可取代的特性,而特性是与生俱来的特质,统用“题画诗”归类,突出了“异中有同”,很容易牵扯出“书画印”的“同中有异”。如此,当然难服众议。依拙见,与其扩而大之,不如复杂问题简单化,专以其文学创作共同的方式及功能划类,将“论书诗”“题画诗”“论印诗”统统归属为“品题类”。这样,既不违捩过往,也方便把握“书画印”三者文学属性的个性与共性。品题,即品鉴性的题写诗文,古代谈诗论艺常见。《宋元诗会》记苟宗道诗名句“二王一品题,价重双南金”,言名家品题后往往会带来价值陡升的社会效应。“二王”指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南金,南地产铜,古代常以铜为金而视之贵重。又明文徵明《余画金蕉落照图吴水郡德徵先生寄诗二首题谢长句》有“自愧区区何足齿,由来品题系名声”(见明代曹学佺《石仓历代诗选》),又宋周必大《题山谷与韩子仓帖》有“士大夫少负轶才,其诗章故已超绝,然须前辈品题乃自信不疑”(见《文忠集·题跋》),又宋文天祥《琴棋书画四首·书》的“蔡邕去后右军死,谁是风流入品题?只少蛟龙大师字,至今风流在浯溪”等,不一一举。类属搞清楚,研究其创作方法的共性,无论独标特例还是举一反三,都比较容易。既然都是诗歌文学,例如其辞格、章法、篇法等传统创作技巧方法的借鉴以及化用,都可以减免门域障碍而直接通达地表述和评鉴。即是说,诸如论书、题画和论印诗的辞格(比喻、夸张、问答、对比、用数、设色、借代、虚实、奇正等)、章法、篇法等,在作法学和鉴赏学等层面上的讨论都可以无障碍进行,而这一点,即使是在历史上长期受过汉语言文化影响的日韩等国的汉语言诗歌文学领域,涉及论书诗、题画诗、论印诗等,也可以跟中国汉诗无障碍进行论评。虚实,在传统诗歌创作(包括构思创意法、字法、句法、章法等)中随处可及。因其方法众多,又可以随机交叉矫变,故使用灵活,般般奇趣生焉。如果避繁取简,借佛家一句喝断的说法,不妨以“眼见为实,想见为虚”概括,简单明了,无论学习研究还是创作,都比较方便。想见,可以是设想、猜想、拟想,也可以是估想、评议、遐想等,皆存在作者思想或感觉的故意。这种介入,古今品题诗都比较常见。例如清汪中《题友人寒山晓发图》,“苦雾初披万木丹,严霜欲下四山寒。天清野旷无人识,输与征夫彻晓看”。前半首,“苦雾初披”(深秋晨景),“严霜欲下”(秋晨严寒),写时间;“万木丹”与“四山寒”,写空间。二句皆写眼见画面的实景,用实笔。后半,评议征夫寒山晓发之艰辛,述说看画观感,想见为虚,虚笔。金代诗人庞铸《题隔溪烟雨图》,首二句写景,“一溪流水玉涓涓,溪上修篁接暮烟”,流水与修篁,分笔实写空间;“暮烟”,点醒时间。后半,拟想放飞,明知故问,“谁倩能诗文与可”(是谁请来会写诗的北宋大画家文与可),“笔端移得小江天”(让他动笔将小江天移入画卷的)?借宋代诗画家文与可的画艺评价画者,借轿抬人,虚笔矫奇。必须细心读法的是,“一溪流水”,眼见为实;“玉涓涓”,以“玉”之晶莹碧润形画流溪,实中有虚。类同者,例如金代书画家吴激(宋米芾女婿)《题潇湘图》的“江南春水碧如烟”,元代梅花道人吴镇《题山水》的“古藤阴阴抱寒玉”,明代唐寅《题画山水》的“白板黄扉隐者居”“采芹归去担头香”等,皆前实后虚。以眼见写景为实,以想见(拟想、猜想、寄望及议论之见)为虚。试以日本三首汉诗为例:为蝶无庄周,为周无蝴蝶。画中两俱存,是非终喋喋。〔日〕梁田邦美《题庄子像》安国忠臣倾国色,片帆俱趁五湖风。人间倚伏君知否?吴越存亡一舸中。〔日〕朝川鼎《范蠡载西施图》驰马腰弓箭,军行无少留。只须身许国,不敢计封侯。寒雨黄沙暮,西风自草秋。何人图画里,一一写边愁?〔日〕绝海中津《出塞图》上举三首日本汉诗,都成功使用了虚实手法。梁田邦美《题庄子像》前半辗转说“庄周”与“蝶”等关系,存一不存二,有此无彼;如果俱存,则“是非终喋喋”,猜想在现实中也会纠缠不清。全诗假拟,说理用虚。先分述(庄周与蝶),交互辗转;后半合述,言二者俱存的结果。朝川鼎的《范蠡载西施图》,首句以忠臣范蠡、美女西施并举,次句合写去处。后半首议论为虚,说“吴越存亡”乃“人间忧患倚伏”,从一开始就全部系于范蠡、西施的“一舸中”(越亡吴的谋划之中),述论流贯,虚笔精警。绝海中津是日本五山时期著名的汉诗诗人,明代洪武元年(1368)来华,旅次八年之久,有《蕉坚稿》诗集。其题画诗《出塞图》,两句实两句虚,虚实相间,作法堪味。先以“驰马腰弓箭,军行无少留”“寒雨黄沙暮,西风自草秋”画景写实,随后续以“只须身许国,不敢计封侯”议论间之;尾联一问,“何人图画里,一一写边愁”,顺笔携出画者,实中虚之。著名诗学研究家程千帆先生昔日读见绝海中津《多景楼》的“英雄一去江山在,白发残僧立晚风”句,评曰“感慨沉雄,怀古正格”。若果借以评论《出塞图》,亦堪的评。下面选择几首有代表性的题画诗,试分析其虚实作法。白云如练绕南山,遥听樵歌紫翠间。落日云头秋色晚,望中应见鹤飞还。〔明〕解缙《归云图》屏间雪练空中落,天外云峰阙处明。时听朗吟林谷应,苍崖疑有卧游人。〔明〕陆治《云峰林谷图》君画苍苍带雨松,我图冉冉出云峰。他时相忆还开看,云树平添几万重。〔明〕李流芳《题与宋比玉合作山水》一簇青山水几湾,秋云卷雨出层峦。偶来偃息林亭下,远见岩阴瀑影寒。〔清〕项圣谟《清山秋云图轴》峰头黛色晴犹湿,笔底春云暗不开。墨花淋漓翠微断,隐几忽闻山雨来。〔清〕恽寿平《山雨图》明解缙《归云图》,开端写画面空间,“白云如练绕南山”,眼见为实;“遥听樵歌紫翠间”,设色对举,又幻听深山有樵歌传来,虚声入画。第三句“落日云头秋色晚”,写落日、秋色已暮,补出时间。结句“望中应见鹤飞还”,希望画面远景会看见白鹤飞还,想见为虚。或许画面远景太过空旷,所以结句可以看作是“救场”。明陆治《云峰林谷图》,首二句“屏间雪练空中落,天外云峰阙处明”,对仗屏立,眼见为实,实笔。后半,“时听朗吟林谷应”转柁,引声入场,假听想象为虚;结句“苍崖疑有卧游人”,猜想生情,也牵人缱绻。明李流芳《题与宋比玉合作山水》,作法堪范,合作画的题诗常见。开端分写,“君画苍苍带雨松,我图冉冉出云峰”,各自停当,稳笔写实,平淡无奇。后半“他时相忆还开看”,假设时间转换;“云树平添几万重”,拟想未来画面空间的变化,虚笔生奇。清项圣谟《清山秋云图轴》用设身入画法。“一簇青山水几湾,秋云卷雨出层峦”,将画中所见的山水、云雨、层峦一一道来,写实。第三句转笔的“偶来”“远见”,须得细心读法。“偶来”“远见”的主体是谁?是代画中“人物”言,还是“观者入境”,拟想“偶来偃息林亭下,远见岩阴瀑影寒”,虚说。无中生有,引发观画者或题画者,跟画面景物人物产生一种欣赏活动的“互动”,由画外观景,进而入画自话或评述画中人物,皆善虚的文学手法。清恽寿平《山雨图》也是题画虚实相生例,假言“忽闻忽见”,道“画中无”为“画中有”。“峰头黛色晴犹湿,笔底春云暗不开”,题画者眼见为实。后半“墨花淋漓翠微断,隐几忽闻山雨来”,引声入画。研究题画诗的虚实手法,作为学习诗歌创作虚实技巧的门径,确有方便之处。诗有全用虚笔者,写得精彩,矫矫生奇,诗评家亦以“奇正”视之。唐代景云在《画松》上题诗一首:“画松一似真松树,且待寻思记得无?曾在天台山上见,石桥南畔第三株。”画松未必真的就是天台山石桥南畔的第三株,但题画诗给出的审美幻觉产生的文学魅力却能深深地感染读者。读者可能从未见过那棵松树,但虚境实写的题画诗激活了他的想象力。想象使无法观感的石桥南畔那个空间,接续到画面有限的空间中来,审美幻觉令假成真,文学的愉悦和画面的感知,给出了更多。如果再删去景云题诗,此时文学缺位所造成的“空洞现象”,正好说明文学(题画诗)介入的重要。书画加文学,是二加一等于五,不是三。清代雍正年间诗书画家戴瀚也有一首《自题画松》,发端二句出手不凡,“画松哪似真松树?多恐真松似画松”,喝问而起,针对景云反向立意(俗称抬杠法),说画松怎么能似真松树呢?多半是真松树跑到画中去了;忽悠一圈,否定之否定,还是肯定画艺的高超。可惜后二句“若问松身本来样,一场春梦大夫封”,以松树被封大夫荣枯事言“世间真假过眼一如春梦”,堕入窠臼熟套。如果有兴趣,再去读读金代赵秉文的《题李平父画黄山蹇驴诗图》,将三诗比较一下,料会有新的收获。赵秉文诗曰:“三十年前济水东,诗中曾识蹇驴翁。而今画出推敲势,却恐相逢在梦中。”景云诗先说画松,然后指假为真,先今后昔。与之相反,赵秉文先说三十年前在诗中曾认识骑蹇驴的诗翁,今天在画里又见其骑驴推敲吟诗的姿态,因画得精彩,故辨识无误(指假为真),但难得老友晤面,惊喜之余却恐相逢是在梦中(指真为假)。同是二十八字的七绝,增加了蕴涵,更加耐人寻味。文心机巧,实写不好写、不便写或者不想直接写的,常以虚写代之。例如白居易《长恨歌》写杨贵妃伤心落泪之态不好写,遂以“梨花一枝春带雨”虚写出之,这就是诗家常说的“以画代之”,借重画笔。明代陈道复画梅,题诗说画中折花人就是自己,而且还“折取一枝悬竹杖,归来随路有清香”,愣把观画者不可能感受得到的清香,无中生有地点醒出来。新加坡诗人、书法家潘受曾为南洋大学涂公遂先生所作墨梅题过“故应点点圈圈遍,大有文章在此花”,故意把画梅花的圈点法与阅读文章常用的评议圈点混为一谈,巧妙地借“大有文章”赞誉了画家高超的画艺。虚笔出彩,大抵题诗者须有大家手笔。好构想,好诗法,果能布局到位,虚妙可衬得实妙;细味实妙,原来也是虚妙。宋程俱《戏题画卷》,“五载京尘白鬓须,丹青遐想寄衡巫。如今扫迹长林下,却对真山看画图”。写昔日看图画想象能到巫山、衡山等名山一游,写“看图憧憬真山”,以虚为实;如今理想实现,面对名山后,又因陶醉真实美景,觉着“却对真山看画图”,以实为虚。如此虚实一番,“看图似山”又“看山似图”,营构出虚虚实实的一片模糊美,远比直白给予读者的印象要生动得多。金代诗人党怀英《题渔村诗话图》,也颇堪一读。先说“江村清境皆诗本”,所以清境如画,“画里更传诗话工”;又借画中“渔父自醒还自醉”,说醉后恍惚,居然“不知身在画图中”。虚实相生,实则江村清境如诗如画正是诗人题诗的主意。明代王世贞的《题溪山深隐图》,前半写“古木寒流一两家,柴门昼掩待归鸦”,分写空间与时间;下半,索性与画中人(虚拟人物)对话,虚拟设问:“何如不向人间住,与客携壶踏落花。”问为何不到人间来与客同乐,饮酒携壶,足踏落花,虚境实写,恰好暗传出诗人对溪山恍如仙境和画笔栩栩如生的评价。题画褒扬不媚,留住诗家清骨,常借力虚写。古今虚实相生的精彩诗例甚多,选录八例如下:一竿潇洒玉玲珑,湘圃淇园在眼中。过客莫嫌枝叶少,才多枝叶便多风。〔明〕金湜《题延庆寺画竹》五载京尘白鬓须,丹青遐想寄衡巫。如今扫迹长林下,欲对真山看画图。〔宋〕程俱《戏题画卷》水驿山桥四五里,枫林茅屋两三家。何人踏雪寻僧去,潮退春船阁暮沙。〔明〕郑昂《小景》徒羡芙蕖与牡丹,繁华瞬息易凋残。何如竹石常清淡,冬雪春风一样看。〔元〕陈孔彦《题赵子昂竹石》碧柳丝丝拂钓舟,溶溶水面一群鸥。不知谁在茅堂住,坐看青山到白头。〔明〕僧德祥《题画》手培兰蕙两三栽,日暖风微次第开。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明〕文徵明《题兰画》孤峰远插白云间,秀竹长松相对闲。听得菱歌人欲近,不知犹隔法华山。〔明〕王世贞《题文待诏画》芳菲过眼已成空,寂寞篱边见几丛。颜色只从霜后好,不知人世有春风。〔清〕许子逊《题画菊》书法与绘画的结合,大都是通过题画诗文这个中国传统文学的形式合三为一的。当代书画大家潘天寿先生说“画本体并非(诗书画)都三绝,但要四全。四全者,诗书画印是也”,一语道出诗书画的有机联系。在中国绘画作品上题写诗文(包括诗词、题跋等),应该是中国书法家、画家立身立业的一种基本功。如果画作完成后,自己不能题诗著文,援笔濡墨,寻思半时,目瞪口呆字不来,还要转身另外恭请诗人作诗、文家著文,方才能照单抄写,肯定让艺界小看几分;况腹无酝酿,犹思矗立书画高峰,如何积淀自己的“青藏高原”?“民生各有所乐兮”(屈原《离骚》句),学什么不学什么,谁也勉强不了谁。虽是仁智各见,但古今中国书画与诗歌文学既然能结下如此绵绵不尽的历史情缘,必然有其道理。道理述说着那些情缘,那些情缘述说着中国艺术的历史见证,也就形成了中国艺术与生俱来的血缘与文脉。中国书画与诗歌是否绝缘,要看未来的发展。古代中国画和日本画大都有题画诗;当然,不题诗的画过去现在都有,日本江户时期浮世绘的很多作品就只落名款,也没评论家以“穷款”批评之。过去说西画不题诗,现在走出国门一看,视野开阔了,发现有的西画也题诗,多见不怪,也不敢怪了。拒绝书法题写诗文,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提笔写字,非诗即文,故案牍,缺此不可;不定哪天咬咬牙,誓与诗词文章绝缘,低头伏案也会犯难,真不知道还能写些什么。
199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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