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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落红萧萧(以一代才女萧红为原型的长篇小说;纪念萧红诞辰110周年)

書城自編碼: 3695325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刘慧心, 松鹰
國際書號(ISBN): 9787516831083
出版社: 台海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10-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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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关于萧红的作品有很多,这一本更为动人!
本书以萧红(悄吟)坎坷多难的身世为艺术原型,用抒情明快的细腻笔触,曲折跌宕的动人故事,展示了她富于传奇色彩的悲剧命运。
2、用一生讲述一个传奇,萧红无畏的精神令人感动。
本书除了讲述萧红的传奇经历,还可以看见萧红的精神是无畏的、敢于抗争的。同时在较为深广的历史背景上,塑造了多个一代文学青年的形象,并对鲁迅等文学前辈在为人为事亦有生动的记叙,是一本读来令人感动的传记体小说。
3、认识萧红的骆宾基读过此书,是一本上佳的了解萧红和她的黄金时代的文学作品。
有人说萧红是现代文学史上ZUI为迷人的女作家,有人说她活成了以一本小说,有人说她活成了一个传奇。《萧红小传》作者、萧红去世前陪在萧红身边的骆宾基读过此书,足见本书的成功。
4、非常难得,这是一本用传记的方式写的小说
读萧红的小说可以理解她的人生,读萧红传可以更加细致地了解她的一生。《落红萧萧》是一本用小说的方式写的传记,题材独特,情节丰富,是了解萧红的一本好书。
5、重新编订,精美设计
本书文字重新编订,增加了作者松鹰再版后记,同时本书设计精美,开本适中,纸张精良。在一众萧红生平
內容簡介:
萧红,曾被鲁迅赞为“当今中国有前途的女作家”,但在生命的黄金时代却悄然凋零,为后人留下了《生死场》《呼兰河传》,还有未完成的《马伯乐》等用血书写的近百万灼热文字。她在大起大落的生活与情感波涛之中,度过了自己三十一岁的短暂生命。
《落红萧萧》以萧红坎坷多难的身世为艺术原型,用抒情明快的细腻笔触,曲折跌宕的动人故事,展示了她富于传奇色彩的悲剧命运。同时,在较为深广的历史背景下,塑造了萧军、骆宾基、聂绀弩、端木蕻良等一代文学青年的形象,讴歌了他们冲破封建藩篱、抗日爱国、追求自由光明的无畏精神。本书对鲁迅、丁玲、茅盾等文学前辈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文学活动亦有生动的记叙,是一本难得的有血有肉的长篇小说。
關於作者:
刘慧心,河北保定人。早年为工人,后历任《甘肃日报》记者、编辑,四川文艺出版社编辑,为鲁迅文学院学院。1970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落红萧萧》,散文集《文坛人物剪影》,电影文学剧本《萧红》等。
松鹰,毕业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国家一级作家,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中国社会派推理小说领军人物。著有《落红萧萧》《杏的复仇》《白色迷雾》《空瓶子密码》等四十余部作品。其作品多次获全国大奖。其中《杏的复仇》英文版曾荣登2016年美国《图书馆杂志》推理小说榜。
目錄
目 录

一   心的呼唤
二   流水落花
三   命运的洪波
四   燕子啁啾
五   笔和剑
六   血红的广告
七   黑夜的星星
八   珠联璧合
九   逃亡
十   希望之光
十一  两颗漂泊的心
十二  啊,主将
十三  文坛新秀
十四  震撼了奴隶们的魂魄
十五  决斗
十六  摆脱不了的寂寞
十七  她漂海而去
十八  巨星陨落
十九  魂兮归来
二十  我心残缺
二十一 昨夜的明灯
二十二 要朝上飞啊
二十三 奴隶的死所
二十四 落红萧萧
呼兰河寻梦——《落红萧萧》再版代后记
內容試閱
何人绘得萧红影?
——关于萧红、《呼兰河传》和《落红萧萧》的记忆碎片
梁由之
1
百年以还,中国好的东北籍女作家,前有萧红,后有迟子建。
萧红的书,我喜欢《呼兰河传》。
有人说,二十世纪中国的中篇小说,以“两传一城”为经典。两传,即萧红的《呼兰河传》,孙犁的《铁木前传》;一城,指沈从文的《边城》。
写萧红的书也很多。我印象深的,当数刘慧心、松鹰合著的长篇小说《落红萧萧》。
2
初知道萧红,应该是从小说《红岩》中,一看到,就记住了。当时刚十来岁吧,认识几个字,父母和姐姐们的书,找着就看,瘾头奇大。
银行职员、地下党员甫志高开了家书店,交给手下的青年工人陈松林打理。一个头发长长、脸色苍白、衣衫破旧的青年,常来看书,间或也买一点。有一次,他买了本《萧红小传》,发感慨说:萧红是中国有数的女作家,是鲁迅先生一手培养的,可惜生不逢辰,年纪轻轻就被万恶的社会夺去了生命。
陈松林大受感动,认为这个名叫郑克昌的青年值得关注,引为同类,想发展他入党,却险些吃了大亏——其实,那厮是个伪装进步的军统特务。
3
接下来,先看到鲁迅的《萧红作〈生死场〉序》,那是一篇要言不烦、笔力千钧的名文。迅翁写道:
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精神是健全的,就是深恶文艺和功利有关的人,如果看起来,他不幸得很,他也难免不能毫无所得。
随后,才读到《生死场》,和萧红若干其他著作。
顺便说一句。怀念鲁迅的文章,车载斗量。我以为写得好的,出自迅翁当年偏爱的两位青年作家的手笔——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徐梵澄的《星花旧影》。
4
孙犁晚年,曾用罕见的饱含深情的笔墨写道:
鲁迅是真正的一代文宗。“人谁不爱先生?”是徐懋庸写给鲁迅的那封著名信中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得。这是三十年代,青年人的一种心声。
书,一经鲁迅作序,便不胫而走;文章,一经他入选,便有了定评,能进文学史;名字,一在他著作中出现,不管声誉好坏,便万古长存。鲁门,是真正的龙门。上溯下延,几个时代,找不到能与他比肩的人。梁启超、章太炎、胡适,都不行。
耕堂又说:萧红是带着《生死场》的手稿去见鲁迅的。
这些话,大有深意,值得反复吟味。
5
1983年,我读到了新出的长篇小说《落红萧萧》,很喜欢。推荐给母亲看,她一口气读完了。她爱惜萧红,也很喜欢这本写萧红的小说。
一年多后,母亲病逝。我挑了几种她爱看的书,放入棺木相伴。现当代小说,有《青春之歌》《晋阳秋》,还有《落红萧萧》。
6
2005年,我开始写作。年底,开敲《百年五牛图之四:关于陈寅恪》,其中一段写道:
1999年大约是春天,梁某特意去了一趟广州。主要目的有二:到银河公墓凭吊萧红,到中山大学瞻仰陈寅恪旧居。
在陈先生故居,绕室彷徨,心事浩茫。不由想起何士光的中篇小说《青砖的楼房》里面的句子:
“要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有人预先地告诉你,说你后来能有的日子不过只有这样的一条远远的楼廊,那你会怎样想?那时你还愿不愿意再往前走?”
那是一个美丽的春日。春草芊芊,燕子呢喃,阳光暖洋洋的,微风中略带一丝薄寒。
人去楼空,旧游飞燕能说。
整整20年后,2019年初冬,我重复了当年的两个举动。在萧红墓地,想起聂绀弩的诗句:
浅水湾头千顷浪,
五羊城外四山风。
7
我正在编撰的多卷本《清晰与模糊的背影:百年文人》中,破例选了一首诗——戴望舒的《萧红墓畔口占》: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8
1961年3月,夏志清的力作《中国现代小说史》由美国耶鲁大学出版社初版。十年后,又推出增订二版。列专章论述的作家有:鲁迅、茅盾、老舍、沈从文、张天翼、巴金、吴组缃、张爱玲、钱锺书、师陀。夏志清未提到《呼兰河传》。关于萧红,也仅有寥寥数语:
萧军(亦名田军,1908年生)、萧红(1911—1942)抵达上海后,同鲁迅极为亲近。鲁迅也斥资为他们出书写序。萧红的长篇《生死场》写东北农村,极具真实感,艺术成就比萧军的长篇《八月的乡村》高。
1979年9月,《中国现代小说史》港版中译本面世。夏志清在《中译本序》中特别补充说明:
抗战期间大后方出版的文学作品和文学期刊我当年能在哥大看到的,比起二三十年代的作品来,实在少得可怜。(别的图书馆收藏的也不多,但我如能去斯坦福的胡佛图书馆走一遭,供我参阅的资料当然可以多不少。)四五年前我生平次有系统地读了萧红的作品,真认为我书里未把《生死场》《呼兰河传》加以评论,实是不可宽恕的疏忽。
三十多年后,他又这样说到萧红和《呼兰河传》:
《中国现代小说史》未提萧红,因为我当年尚未读到过她的作品。后来我在中译本《原作者序》里对自己的疏忽大表后悔,并在另一篇文章里对《呼兰河传》予以的评价:“我相信萧红的书,将成为此后世世代代都有人阅读的经典之作。”
9
迟子建有次坐飞机旅行,邻座是一位干净体面的青年。他不玩电脑,不听耳机,也不翻报刊,兀自静静地读书。迟子建有点好奇。及至终于看清他读的什么书时,她不能保持淡定了:万米高空上,青年手中,正是萧红的《呼兰河传》。
她克制不住好奇心,破例主动搭讪: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书呢?
青年回答:这个世界,太过喧嚣热闹,我更愿意读点冷清寂寞的文字。
迟子建听闻此言,甚是感动,泪珠盈睫。
这个故事也感动了我。时隔多年,仍能记住梗概。
10
2011年初,机缘巧合,我出高价,在长沙买到一本1947年6月寰星书店的初版《呼兰河传》。内容包括:著者遗像、萧红小传(骆宾基撰)、序(茅盾撰)、正文。
此书原由望城一中一位高中语文老教师收藏,书中夹有一张“上海旧书店门市发票”,时间是1964年4月23日。
老人去世后,晚辈对文艺无感,开始售卖旧藏,我方得以入手。
有次在尚书吧,带给陈子善过目。据他说,那是他见过的该书品相好的一本。
11
2018年,在电视上看到许鞍华的电影《黄金时代》,汤唯饰萧红,郝蕾饰丁玲。若有所思。
翻出《落红萧萧》,又看了一遍。检索了一通,那么多年,时光流逝,花开花落,此书仍只有当年四川人民出版社旧版行世。
该出个新版了。它配。
当年年底,经朱晓剑协助,我与作者之一松鹰顺利接上头。他的写作,早已转向,却念念不忘壮年时这部呕心沥血之作。
12
2019年6月7日,端午节,我从上海飞成都。松鹰当晚为我接风,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随后,《落红萧萧》新版正式排上日程。我们商定,除将原书真实人物姓名尽量改回本名或常用笔名(如聂长弓改为聂绀弩,司马少白改为端木蕻良,罗铮改为骆宾基)外,一仍其旧。
尤为令人开心的是,“九○”后的编辑,很喜欢这本书,看得感动、入迷,工作积极、认真。
钱锺书说:“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看来,好的书籍,经受得住地域、时间和不同读者群的综合考验。
新版即将出炉,松鹰兄坚持要我写篇序。辞不获已,遂在岭南冬日的艳阳下,敲下这篇拉杂的文字,聊以塞责。

2020年12月29日,夏历庚子冬月十五,写定于深圳天海楼。

二十四 落红萧萧




萧红赴香港后的第三天,舒群回到重庆。因为采访地区遭到日本飞机轰炸,途中耽误了数日。
他一到报社,就看见萧红的信。他匆匆地拆开,信是用报社的稿笺写的,只有寥寥数语:

舒群:
后天,我就要去香港了,端木应邀去那里办刊物,那里的环境对我写作也许有些帮助,端木说茅盾先生也在那里……我来过两次,你都不在,不能当面向你告别了,真有说不出的遗憾!
萧红

读完这封短信,舒群知道事已不能挽回,不禁喟然长叹。
从信的内容看,萧红完全是在端木蕻良的鼓动下决定去港的,她希望有个安静的写作环境,可香港并不是蓬莱仙岛啊!而且舒群很清楚,茅盾此时正在新疆学院任教,并不在香港。萧红太轻信,也太善良了,总以孩提般天真的心灵来看待别人,她的不幸也正在这里。
萧红悄然飞港,在重庆文艺界圈子里,引起了许多猜测和议论,但更多的人是在为她担心。
过了几个月,有消息隐约传来,说萧红在香港除了写作外,几乎过着“蛰居”的生活。她正在写《呼兰河传》。这是一部酝酿了几年的长篇小说。舒群曾听她谈起过。她说这个作品在武昌就开始构思了,她在汉口码头摔倒时,躺在湿地上,望着蒙蒙的天空,就想到这个题材,如同一个走到人生旅途终点的人,突然发现了充满着阳光的童年和故乡而久久地怀念。现实的寂寥、悲凉,淡淡的乡愁,都被这回光温暖了。这是一种甜蜜而又哀伤的回忆,是一种感情的回归,就像一个流落异乡的孤儿怀念自己母亲的一样。即使走到天涯,她也永远记得她的母亲。每当晚霞染红了西天的时候,她就觉得母亲的目光布满整个天空……
舒群终于收到了萧红的来信,这时他才知道她是这样的寂寞和孤独: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永久是如此抑郁,这里的一切是多么恬静和幽美,有漫山遍野的鲜花,有婉转的鸟语,还有澎湃泛白的海潮,面对着碧澄的海水,常常令人神醉,这一切不都是我往日所梦想的佳境吗?然而呵,如今我却只感到寂寞!在这里我没有交往,因为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若可能我将在冬天回去……

然而冬天来了,又过去了,萧红并没有回来。有关她的消息越来越少。与此相反,战争的噩讯却甚嚣尘上。不久,舒群奉命调赴延安,从此与萧红失去了联系。
一九四一年春天,内战的阴云笼罩全国。一些进步作家南下到了香港,茅盾这时也来了。他看到萧红写作很勤奋,鼓励她写出更多的好作品。
四月,史沫特莱在回国途中路过香港,特地去看望了五年不见的萧红。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史沫特莱在九龙尖沙咀乐道找到萧红的住处。她推开房门时,萧红正靠在一张躺椅上,房间像鸽子笼一样窄小,空气也不流通。一缕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照在萧红的脸上,她容貌苍白、消瘦,漆黑的头发被阳光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看见这种情景,史沫特莱非常吃惊,她问:“亲爱的,你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笼子里?”
萧红紧握着史沫特莱伸过来的手说:“中国作家的生活是世界上等苦闷的。”史沫特莱的来访,使她很高兴,苍白的脸上微微呈现出红光。她不能多说话,一说话就拼命地咳嗽。
史沫特莱感觉到萧红的病已处在危险边缘,深情地望着她:“你应该到医院去疗养,这里对你的身体太不利了。”
“我还好,反正已经习惯了。”萧红喘着气说。
“不行,一定得去医院。我可以先为你接洽住院费打折扣,回美国后再给你筹款。”这位五十一岁的美国进步女作家,伸出了友谊的手。萧红为史沫特莱的真诚所感动,颔首表示同意。
“这就对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史沫特莱灰色的眼睛闪着愉快的光芒,从提包里取出一套崭新的西服,有大衣、上装和西服裙,全是紫红色的。她知道萧红喜欢红颜色。
“真漂亮!……可我穿不出去了……”萧红的脸上掠过一抹凄凉的笑容。
“你才二十九岁,正是穿的时候呀!”史沫特莱把双手放在萧红的肩上说。
在史沫特莱的劝告下,萧红同意到玛丽医院去治疗。当时对肺病的主要治疗方法,就是空气和营养。玛丽医院在香港郊区的山野上,可以望见大海,环境很幽静,医院还在试行一种打空气针的新疗法。史沫特莱通过在港的熟人,为萧红联系好了这个疗养的好地方。
端木蕻良住在时代批评社,不常回来。萧红给他挂了电话,说她过海去医院,打完空气针,一个小时就可以回家。
史沫特莱的友谊使她感到温暖,乘船过海时,心境很愉快。海峡的风景很美,一片碧澄,她觉得自己又像追随船尾的海鸥一样,可以飞起来了。
可是,在医院打完空气针后,她就躺倒了,再也站不起来了。几年来一直折磨着她的所有病痛,都显露出来,她太虚弱了!
萧红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蜡一样,不停地咳嗽、发喘,就这样在玛丽医院住了下来。
夏天到来时,她稍稍好了些,被移到阳台上,这样可以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晚间,就在阳台的床上安寝。海上风平浪静,漆黑一片。从下面海湾外传来阵阵涛声,低沉而忧郁。萧红常常难以入睡,她睁着眼,默想着遥远的过去,童年、故乡、少女时代、东北的沃野、漫山遍野的高粱……这一切使她深深地怀念。离开东北七年,在战乱和人生的波涛中颠沛流离,如今真成了异乡的游子,漂到海角天涯!也许她永远回不去了,她真想再看一眼呵,那可爱的松花江,呼兰河……
与她同在阳台上的病友,是一位香港女工,二期肺病患者,只有她和萧红同病相怜。
“陪我吃一半苹果吧。”萧红递过半个苹果给她。
“谢谢,我不吃。”女工友好地点点头。
“你要吃一半的。我们俩在这世界上都是举目无亲……吃吧,要留下一个记忆,说是那一年,我和一个名叫萧红的人,同在玛丽医院养病,我们一块吃着苹果……”
那病友接过苹果,望着萧红笑了笑,那笑容含着怜悯和凄婉。
有一天夜里,海上风很大,萧红受了凉,病情突然加重。她咳嗽不止,要求医生给她打止咳针,但医生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护士也显得很不耐烦。这里是三等病房,一切都只能按“三等公民”对待。十年前,她在哈尔滨医院里遭到的冷遇,如今又重演了,但这时,再也没有谁拦住医生大喝一声:“……要是她死了,我会杀了你,杀了你的全家,杀了你们医院所有的人!”
她想起了萧军,他那凌乱的头发、粗犷的声音,他们相爱时的一切细节,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默默地平躺着,思绪纷繁。
天花板是苍白的,病房的墙也是苍白的,甚至连护士的身影也显得那样苍白。同样的白色,竟然迥然各异;一种是冷漠,一种是圣洁。萧红回忆起她和萧军新婚初夜时那间难忘的小房间,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桌布。
“我们将在这银色世界度蜜月啦!你是白雪公主,我是赤膊王子……”
这一切真像一场遥远的梦!
“这真是奇妙的结合。你身上既有艺术家的那种才气,又有艺术家所没有的那种粗犷和憨厚。”一次她望着萧军说。
“我是行伍出身,首先是个军人,其次才是艺术家。”萧军答道。
“你是一个有才华的艺术家呀!”
“不,我的事业应该在战场上。”
也许他现在真的走向战场了吧?他们为了这一点争吵过多少次啊!他终于自由了,可以去干他的事业了……想到这里,萧红心里升起了一缕暖意和无限感伤。
当天夜里,她挣扎着起来,悄悄披上衣服,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你要干什么?”一个值班的护士发现她。
“我要离开你们这个医院,我不住了。”
“回去躺着吧,”护士对她说,“明天让你丈夫来签了字,就领你回去。”
萧红回到病房,躺在床上,觉得四周都是阴森森的墙壁,插翅难飞。明天要是端木蕻良来了,决不会让她出院的,他一定会推脱,会宽慰,劝她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夜沉沉,听着梦呓般的海涛声,她想:“如果我知道萧军在哪里,打一个电报给他,他一定会来接我的。”可是,神州茫茫,他在哪里啊?
第二天,萧红给另一位友人挂了电话,请他帮助。那友人是东北救亡协会香港分会主持人于毅夫先生,接到电话后,他立即赶到玛丽医院,经过一番交涉,替萧红办好了出院手续。
当天下午,萧红回到了九龙尖沙咀乐道住宅。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走进阴暗的小屋,气喘吁吁地倒在躺椅上。端木蕻良还没有回来,她瞥见桌上摆着一个信封,好像是外国寄来的航空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萧红拆开信,是史沫特莱写的。她在信中告诉萧红,她将萧红的散文《手》译成英文,在斯诺夫人主编的《亚细亚》月刊上发表了,不久即把二百元港币稿酬汇上。这封从千里之外寄来的信,给萧红莫大的慰藉,她的作品已经飞过了太平洋,为美国人民所了解,她笑了。她多么盼望自己的病能好起来,再写一些东西呵,在人生的旅途上,她才度过三十个春秋。她的《呼兰河传》已经脱稿,还没有出版,她还有许多东西要写,还有那与丁玲、聂绀弩、萧军等人相约写《新红楼》的夙愿……
然而,日本侵略者的炮声毁灭了这位青年女作家的憧憬和希望。没过多久,太平洋战争爆发了,时间是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本飞机拼命轰炸香港,港九两岸顿时烟火弥漫,处于一片混乱和恐怖之中。
这天早晨,萧红躺在床上,神情惶乱不安,不停地咳嗽着。端木蕻良在收拾箱子里的东西,像是要远行。他一面收拾一面唠叨着:“……我只带些衣服,其他都留给你。”他翻着箱子,把一些零星什物拣出来。在一堆旧书旁边,出现了一根细竹棍,二十几节,他拿在手里看看,不经心地将它扔在床上。“你不用害怕,日本人不会马上来的……我到新加坡先安排一下住宅和职业,随后你再来……”
萧红一语不发,痛苦地咳嗽着。
“……他早想离开我了……”她心里想道,“可鄙的是……他选择了我需要帮助的时候。”
萧红注视着他扔在床角的小竹棍。“那根竹棍……”她吃力地说。
端木蕻良拾起竹棍,随手扔给萧红:“噢,是你的纪念物吧?你留下好了。”他拎着一个小包,向萧红说声,“再见”,便向外走。
萧红把竹棍握在手里,她的手颤抖着,颤抖着——“叭,叭”,竹棍在她手中折断了。
端木蕻良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一个敦实的青年匆匆地闯了进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端木君,要走呀?”他瞅了一眼端木蕻良手中的小包。
“不……我……准备去托一个熟人。”端木蕻良支吾着。
“骆宾基!……”萧红认出那个青年。
“九龙十分危急,我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打算?”骆宾基进屋坐了下来。端木蕻良也提着小包返回屋子。
“你怎么来香港的?”萧红声音很微弱。
“我从桂林来不久,住在时代批评社。茅盾说你病重,关照我来看看。”
“谢谢他……”萧红眼里闪着莹莹泪光。
“你先照看一下萧红,我去找找朋友商量一下去留之计。”端木蕻良对骆宾基说,然后出去了。这一次他没有拎提包。
萧红已极度虚弱。她抓住骆宾基的一只手,闭上眼睛休息,仿佛害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悄悄溜走。这使骆宾基很感慨,他崇敬她,因为她是《生死场》的作者,又是秀珂的姐姐。
“有我们在,你就放心好了!大家决不会丢下你不管呀!”他竭力地安慰着萧红。
不一会儿,响起敲门声,一位老先生神色肃然地走进来,骆宾基认出是国民党左派元老柳亚子先生。
萧红睁开眼睛,面容极为苍白。
“好些了吗?”柳亚子俯身问她。
“我……有些怕。”萧红声音微弱。
“你怕什么呢?”柳亚子安慰她,“不要怕。”
“也许……我就要死了。”
柳亚子站起来,悲愤地说:“这时候谁敢说能活下去呢!这正是发扬民族正气的时候,谁都可能死,人总是要死的,为了发扬我们民族的浩然正气,这时候就要把死看得很平常……”
萧红平静了些,一双因为憔悴显得过大的眼睛,透出圣洁的光泽。
这时,端木蕻良从外面回来了。待了一会儿,陪柳亚子先生走了。
“你再陪陪萧红,我一会儿就回来。”出门时他嘱托骆宾基。
萧红面色惨白,静静地躺着。骆宾基一直在旁边守护着。
到了傍晚,端木蕻良回来了。他说街上所有的车辆都已停驶,港九之间的水路也封锁了。于毅夫先生为萧红准备了一条渔船,可以在半夜时偷渡海峡。萧红病重,不能自己行走,骆宾基再次留下来,准备护送她过海。他和端木蕻良席地而坐,等候夜幕降临。遥远的海滩方向偶尔传来日军的炮火声,像雷鸣一样低沉而摄人心魄,空气中充满了异样的紧张。
午夜之后,他们开始行动了。骆宾基背着萧红下楼,端木蕻良身单力薄,只提着箱子和随身的小包。他们乘三轮车到了约定地点,登上已在那里等候的小划子。
次日凌晨,海面上寒气袭人,四周像死一般沉寂,只听见小船轻轻的划桨声,船上的人谁也不说话。小划子悄悄地偷渡过海峡。经过几番周折,他们终于在市中心思豪大酒店找到安身处,这时暮色已降临。骆宾基将萧红搀上五楼,安置下来,却发现端木蕻良不见了。起初,骆宾基还没有在意。不一会儿,香港《大公报》一位记者登门访问萧红,待记者走后,骆宾基到萧红床旁,问她是否要等端木蕻良回来后,他再离去。
萧红神色凄然。“他不会回来了。”她说,“我们从此分手,各走各的了。”
“这是为什么?”骆宾基大吃一惊。
“他要‘突围’,去新加坡……”
骆宾基木然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他此刻才意识到,萧红的安危完全落在自己一个人肩上了。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但这个责任,对任何一个流亡的正直的作家,都是不容推卸的。
“可是……我必须先回九龙,把寓所里的稿子取出来。”他焦急地说。那些在桂林桐油灯下写的长篇小说稿,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天要黑了,你怎么回得去呢?”
“我可以偷渡。”
“那……你尽管去好了。”
骆宾基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看见萧红背过脸去,在暗自抹泪。他一下犹豫了。
“红姐,我取出稿子,一定马上回来。”
“我不是替自己担心。”萧红转过脸,和婉地说,“我好歹已经脱了险,你想想,你真的说回来就能回来吗?这是战争呀!你听那炮声,你知道九龙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许在打巷战,你怎么能冒这个险呢?”
萧红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日本侵略军的海军陆战队很可能已在九龙登陆,英国守军只有几千人,很难守住海峡两侧,香港随时可能失守。骆宾基还想到,假如他离开了,萧红身边没有人照料,发生意外怎么办?说不定什么时候,市区就会遭到大轰炸,到时候酒店里的旅客、侍者都会一逃而空。
“好吧!我不去了。”骆宾基下了决心。
萧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把头靠在枕头上,轻声地说:“谢谢你……艺术上讲真、善、美,在生活里也要追求真、善、美……”
她的眼睛里含蓄着一种圣洁的、希望的光辉,使骆宾基深受感动。
骆宾基终于留了下来。他问萧红以后的打算:“战争过去后,你准备去哪里?”
“到上海。”萧红希冀地说,“只要把我安排到许广平先生身边就可以不用你操心了。等我好起来,我一定要试探一下人生的海底。等抗战胜利后,我还要遍访红军到过的革命根据地。”
他们谈了许多,像亲姐弟一样亲切融洽。骆宾基谈起与秀珂一同参军的经过,他们到新四军后分了手,秀珂分在军宣传部,在战场上非常勇敢。萧红听后感到莫大欣慰。
“看见你,我就等于看见了珂弟。”
骆宾基又问起端木蕻良为什么撒手而去。
“他吗?”萧红愤然地说,“我们不能共患难。”
她说完,又喃喃自语道:“我为什么要向别人诉苦呢?有伤就自己用手掩盖起来,一个人不能生活得太惨了,要生活得美……”
在骆宾基听来,这话是发自萧红心灵深处的痛苦呻吟,他年轻的心战栗了。
“为什么你要和萧军分离呢?你们是从哈尔滨一同流亡关内的患难夫妻呀!”骆宾基问。
萧红的心事被触动了。“他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太恃强了!”萧红的眼神好像在追溯遥远的记忆,喃喃地说,“我不愿做家庭的附属……”
萧红滔滔不绝地谈起往事。在这患难之际,她把骆宾基当作了自己的朋友、知己、弟弟,当作了生死之交。她向他倾述了自己的身世,少女时代的初恋,与萧军的邂逅、相爱,萧军的豪爽和自傲,他们的冲突,她的出走,后的分手,以及她默默的遥远的怀念……这时,骆宾基才发现她对萧军的感情是如此的深厚而真挚,她的全部叙述和表情里,都蕴含着这样一句始终没有说出来的话:“他是真正爱我的……”
一周之后,思豪大酒店遭到日军炮击,炮弹从九龙隔海打来。顿时大楼里秩序大乱,骆宾基慌忙托起萧红到地下室躲避。第二天,旅客开始向南山一带疏散。
南山的山腰有一幢幽静的别墅,原是避暑用的,这时成了避难的场所。从思豪大酒店逃出来的寓客,都挤进了这里,也有从别的酒店转移来的人。骆宾基背着萧红走进别墅时,就像踏进了一条海轮的三等统舱,逃难者们席地而卧,把铺着花砖的大厅挤得满满的,有说广东话的商人、衣冠楚楚的富翁、外籍绅士,也有涂口红的仕女。骆宾基搀扶着虚弱的萧红,在大厅的角落找到一块空隙,当作栖身之地。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看见骆宾基扶着病人,慷慨地递过一条羊毛毯来。那人穿着中式长袍,态度高雅,留着胡须,萧红认出是蓄胡明志、久未登台的梅兰芳先生,于是点头一笑,以示谢意。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在这种战乱的非常时刻,一切礼仪都从简了。
夜幕降临以后,气氛更紧张了。大家都担心着日军从九龙打来的冷炮。萧红躺在羊毛毯上,好像睡着了。骆宾基坐在她的身旁,静静地聆听着楼外的动静。
半夜里,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排炮声,市区里的一幢建筑起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有人悄声地问:“哪里在着火?”也有人在嘘嘘地警告不要出声。又是一阵炮轰,爆炸的地点比刚才近,别墅的玻璃窗被震得哐哐直响。萧红被惊醒了,火光映着她苍白的面孔。
“你害怕吗?”骆宾基问她。
“不怕!有你在身旁,我一点也不怕。”
骆宾基听见这个回答,感到无比的宽慰。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名勇士,强大得像一座抵御炮火、护卫战友的城堡。
大厅里经过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又变得哑然无声。人们敛声屏息,仿佛在默然等待着死神的降临。萧红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的心中充盈着悲哀和愤怒。从哈尔滨到上海,再到武昌、重庆、香港,那日寇法西斯的炮弹好像一直在追着她,步步紧逼。国土沦陷,同胞惨死,个人的不幸和民族的苦难交织在一起,真让人肝肠寸断!
经历了这个动乱、惊惶的夜晚,别墅里的寓客再不敢待下法,第二天就走空了。
骆宾基背着萧红,在皇后大道背后一家民宅找到栖身之地。这时,日军的炮轰稍稍平息。萧红的身体已非常虚弱。她脸色惨白,面容消瘦,两颗深黑的眸子显得更大了。战火反倒使她平静,她似乎觉到生命于她已不久长。于是,萧红一反缄默,同守护自己的骆宾基倾心地交谈起来。
“还惦记你在九龙的那些稿子吗?”她问骆宾基。
“唔……”骆宾基点点头说,“只好听天由命了!”
“什么题材的?”
“就是《人和土地》,在杂志上连载过一部分,”青年作家的眼睛闪着亮光,兴奋地说,“你设计的那幅题图画得真好!”那幅题图是画的几棵高粱,挺拔,茁壮,笔墨简洁,构思耐人寻味,与《人和土地》的主题很协调。骆宾基一直很佩服。
“可能有些乡土气。”萧红沉静地一笑。
“红姐,你什么时候学的画呀?”
“中学时候,那时我很喜欢美术。学校里的美术老师很器重我,不过我终还是没成为画家。我觉得绘画和文学一样,都是对真、善、美的追求……”
“鲁迅先生也很重视美术。”
“是啊……他推崇珂勒惠支的木刻。”
“鲁迅先生也称赞你的散文,说你比谁都有前途。”
“不过,我还是会写小说的。”萧红莞尔一笑说,“有人总以为我只会写散文。实际上小说的写法是各式各样的,并不一定非写得像契诃夫或巴尔扎克。”
“我很喜欢托尔斯泰的作品,那种大场面非得大手笔不可。”骆宾基发表见解。
“我读过他的《战争与和平》,确是波澜壮阔……”
“可以算是一部伟大的杰作,艺术的高峰!”骆宾基赞叹道。
“……我觉得,在艺术上不存在高峰。一个有出息的作家,应该走自己独创的道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有些人认为,小说要有固定的章法和格局,不写则已,一写就要像托尔斯泰、巴尔扎克那样,否则就不成其为小说。实际上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作家也是各式各样的。托尔斯泰有托尔斯泰的写法,曹雪芹有曹雪芹的写法。不同的时代,造就不同的作家,产生不同的杰作。”萧红说到这里,显得很兴奋,她把头搁在枕上歇了片刻,接着说,“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民族,应该出现比托尔斯泰、巴尔扎克更伟大的作家!”
萧红的话说完了,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微微闭上眼,喘息着,骆宾基望着她,心潮久久不能平息。他觉得她道出了艺术的真谛,心头豁然明朗。可是她自己却像一条春蚕,吐尽了后一缕丝……
一九四二年一月十三日,萧红被转入跑马地养和医院。这时她的身体已极度虚弱,呼吸短促急迫。当天下午,端木蕻良像突然失踪一样,又突然出现了。他面有内疚之色,递给萧红两个苹果。萧红默然地转过头去,像不认识他一般。
“还没有突围呀?”骆宾基问他。
“小包都打好了,随时准备渡海。”
当天,萧红动了手术。医生误诊为喉瘤,她的喉管被切开。手术后,萧红平静地躺在床上,脸色像玉雕一样光洁、惨白。
“我本来还想写些什么,可是我知道……我就要离开你们了……哪有不死的呢?生活是这样,身体又这么虚。死,算什么呢?”她断断续续地说。
骆宾基低着头,伤心地哭起来。
“不要哭,你要好好生活,我也是舍不得离开你们的……”萧红安慰着他。
她的两眼闪着泪光,异常明亮,低声地说:“这样死,我真不甘心……”
端木蕻良站在床侧,也落下眼泪。“我们一定要救活你!”他突然悲切地握住萧红的手。
萧红摇摇头,勉强支起身子,从枕下取出几页稿子,那是她几个月前写的《给流亡异地的东北同胞书》,示意骆宾基读给她听。
骆宾基捧着稿子,一面流泪,一面读着:

……家乡多么好呀,土地是宽阔的,粮食是充足的,有顶黄的金子,有顶亮的煤,鸽子在门楼上飞,鸡在柳树下啼着,马群越着原野而来,黄豆像潮水似的在铁道上翻涌……
东北流亡同胞们,我们的地大物博,决定了我们的沉着英勇,正如敌人的家当使他们急攻切进一样。在后的斗争里,谁打得沉着,谁就会得胜。
我们应该献身给祖国作前卫工作,就如我们应该把失地收复一样,这是我们的命运!

萧红听着听着,渐渐喘息急迫,一口鲜血咯出,昏迷过去。
萧红病情恶化,已讲不出话,又被转入当初她住过的玛丽医院。一月二十一日晚,玛丽医院被日军占领,萧红被赶出后,送到圣士提反女校临时医院。
在弥留之际,萧红在纸上给骆宾基写道:

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
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平生尽遭白眼冷遇……
身先死,不甘,不甘!

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十一时,三十一岁的萧红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她的黑发散垂在洁白的枕头上,嘴唇还保持着淡淡的红润,但她一颗孤寂的心,却永远不能跳动了。
她的床侧只有一个青年,悲哀地伫立着,泪水默默地滴落在地板上。
他手里拿着一本《跋涉》,是死者弥留时赠他的珍贵遗物。
海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了书页,突然有两片小东西飘落下来。骆宾基躬身拾起,发现是两片保存了很久的枫叶,已经干枯了,但那暗红的色泽,却没有消退。
他把枫叶放进书里,推开阳台的门,向外眺望,远处的蓝天碧水间,一群白色的海鸥在飞翔——它们扇动着翅膀,似乎也在为长眠的萧红悲啼:
“不甘——”
“不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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